下沉
时间很快过渡到立夏, 五月在太阳的烘烤下迅速升温。
香樟树淡香浮动,它后面的墙角处,有三人并排站立, 目光追寻着操场上奔跑的身影。
半晌过去,韩攸宁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昭昭明明最讨厌跑步了, 现在却一圈接着一圈, 乐此不疲。
韩攸宁心底清楚——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她都跑多久了, 要不要过去拦住她?”江天乐问,抬手抹去额头豆粒般大的汗珠。
“让她发泄吧。”迟烁淡淡道。
如果不发泄出来,长此以往, 人是会憋出病来的,韩攸宁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上前阻拦。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江天乐愁道。
“她妈妈——”
迟烁忽然开口, 这才发觉嗓子有些艰涩,沙哑得厉害, 他停顿两秒, 才稳住声音说完下面的话:“她妈妈走的时候,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提名道姓, 但韩攸宁知道, 他问的是自己而非江天乐。
闻言, 江天乐愕然张嘴, 同学这么多年,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震惊在他眼里转瞬即逝。
不过仔细想想,印象中, 半夏妈妈好像确实没来给她开过家长会。
韩攸宁当时心思全挂在昭昭身上,也没细想迟烁怎么知道这件事, 她低头蹙眉,似乎是在衡量要不要告诉他。
足足沉默一分钟,韩攸宁才艰难开口:“昭昭妈妈是在三年前去世的,当时我知道消息后去看过昭昭几次,但她始终不愿意出来见我,整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都不见。”
眼睛酸涩难抑,迟烁闭了闭眸,脑海中重新浮现那扇封闭沉重的木门。
他就站在门外,隔着半步距离,轻轻敲了三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小烁,我们走了。”外公隔着客厅催促。
他蹲下身子,手腕微动,通过两毫米宽的门缝,将那枚书签慢慢塞了进去。
韩攸宁哽咽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唤了出来:“后来再见到昭昭,是在学校,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她当时瘦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劝她说咬咬牙就捱过去了,但说得容易,从咬牙到捱过去,这中间过得多么痛苦,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吧。”韩攸宁轻声说,眼角悄悄湿润泛红。
呼吸蓦然一痛,迟烁深深喘息,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女孩瘦弱孤独的影子。
江天乐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声不吭地认真听着。
过了一会儿,韩攸宁嘴角微微颤抖:“从那以后又过了大概两三个月,她爸爸就另娶了一个老婆,还带过来一个儿子,叫赵晓睿。”
说到这里,韩攸宁停了停,语气开始不平静:“两年,整整两年,我没见昭昭笑过一次。你知道吗,她以前是一个特别爱笑的女孩儿,笑起来甜甜的,性格活泼,成绩优异,我妈在家经常夸她。”
迟烁半侧过头。
记忆中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那么明媚,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起昭昭那一大家子讨厌人,韩攸宁捏紧拳头,为闺蜜生气:“有句话说的没错,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其实我经常忍不住想,如果没有朵朵,昭昭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江天乐动了动,眼角瞥见迟烁脖颈绷起青筋。
韩攸宁仰了下头,把眼泪憋回去:“不过自从上了高中,她明显好了很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昭昭又重新回来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最疼她的奶奶又去世了。”
江天乐不由酸心动容。
命运给她一次次打击,他作为旁观者,光是听着都感觉一阵心惊。
更何况亲身经历了的人呢?
“怎么办?”韩攸宁哭着抓住他胳膊:“江天乐,怎么办,我们帮帮昭昭,帮帮她,帮帮她…”
江天乐笨拙地替她擦去眼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苍白:“会好的,半夏这么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要相信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攸宁摇头:“你不明白,我怕,我真的怕她过不去这道坎儿。”
“那就不过了。”迟烁接话,他嗓音很低,像是摩挲过砾石般带了点哑,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操场。
韩攸宁和江天乐同时一怔,转头看他。
迟烁眼睫半拢,语调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过不去,就不过了。”
我陪她在坎这边待着。
他抬头,看见女孩脚步渐渐放慢,体力不支的样子。
心疼的视线在她身上凝聚。
姜半夏,我们不过这道坎儿了,好不好?
以后,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好不好?
你告诉我,怎么做能让你觉得好受点,好过些,我就怎么做,这样好不好?
—
下午六点,付怡娴在看时装杂志,听见开门声,她头也不抬道:“放学回来了,你爸今晚早下班,咱们等他回来就开饭。”
迟烁垂眸,病恹恹的样子,良久,低低地唤了一声“妈妈。”
他鲜少用这种语气喊她,付怡娴一愣,当即察觉迟烁情绪不对劲。
“怎么了?”她放下杂志,语气柔和地问。
迟烁站在门口没动:“您认识心理医生吗?”
闻言,付怡娴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最近不开心吗?还是有烦心事,愿不愿意和妈妈说一说?”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迟烁心知付怡娴误会了,但又不愿过多解释:“您到底认不认识啊?”
不是他就好,付怡娴微不可察松了口气,想了想:“你别说,还真认识一个,是你外公的故交,之前在北大六院工作。”
“那您看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他?”
“等着,我去帮你问问。”
一刻钟的时间,付怡娴下楼递给迟烁一张便签:“给,这是邓老先生的号码,有什么想问的给他打电话,你外公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迟烁掌心攥紧纸条,认真望着付怡娴:“妈,谢谢您。”
“跟妈妈还说谢?”付怡娴笑,坐下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什么,这才得空过问:“你方才说是你的一个朋友?”
迟烁“嗯”了一声。
“很重要?”她试探。
“很重要。”他回答。
付怡娴精神陡增:“多重要?”
迟烁低着头,这个动作很好地帮他遮敛了眼底复杂的情绪。片刻后,他轻轻张口:“重要到我不能不管她,重要到我不能放任她下沉。”
听出他话里的坚定,付怡娴一愣,仔细瞧他。
还没瞧出名堂来,又听他接着说:“您先别问,以后我会告诉您的。”
停顿片刻,付怡娴收回目光:“知道了,妈妈不问。”
回房关门,迟烁掏出手机拨通纸条上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你好。”对面传来一个沉稳年老的声音。
“邓爷爷您好,我是迟烁。”
邓明路:“原来是小烁啊,你外公都跟我说了,找我想咨询什么问题?”
迟烁把姜半夏的状况和邓明路说了一下,语毕,对方陷入了缄默。
迟烁也不催他,安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对面的声音重新响起:“重要亲人离世,我们称遭遇重大心理打击。”
“一个人在精神上受到打击,最大的伤害不是在当时当刻,而是难以抽离过后的低潮情绪,所以她需要一段时间走出来,这是正常的。”
“但据你所说,之前她母亲过世,她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迟烁:“是。”
邓明路沉吟片刻:“我认为,最根本的问题或许不在她奶奶身上。”
“不是她奶奶?”迟烁疑道,起身踱步:“那会是什么原因?”
“你没发现她最近有什么变化吗?身体上的,行为上的,只要是和之前不一样,都说来听听。”
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
不一样……
迟烁缓步走到阳台,单手撑抵护栏,放电影般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仔细回想,生怕漏掉任何一处细节。
忽而,他眼前一亮:“对了!我记得她右手一直戴着一个银镯,她特别宝贝那个镯子,但这次她回来后我没见她戴过,我猜可能是丢了。”
邓明路颔首,缓缓道出结论:“依我看,这个银手镯对她意义不一般,很可能就是心结所在。”
总算找到问题的关键,迟烁肩膀一松,长长舒了口气,像是从胸腔压迫出来的叹息。
“邓爷爷,谢谢您!倘若,”他顿了下,“倘若她状态真的越来越差…”
倘若我真的帮不到她,
倘若我真的没有办法把她拉从低潮里拉回来,
倘若真的到了无计可施的那一步。
“到时候,我带她去北京拜访您。”他最后郑重道。
挂断电话,迟烁立即给韩攸宁发了条消息。
【迟烁:你知道姜半夏右手上的银手镯是谁送给她的吗?】
不到半分钟,韩攸宁的消息便弹了出来。
【韩攸宁:手镯是她妈妈送的,戴了有四五年吧,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丢了。】
【迟烁:手镯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说内侧有刻字之类的。】
这回韩攸宁好一段时间没有动静,迟烁静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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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机振动,他立马打开。
【韩攸宁:我想起来了,昭昭之前跟我提过,内侧刻有她的生日和名字:zhao,0302。】
迟烁把手机扔在一旁,从抽屉里拿出铅笔和A4纸,低头在纸上认真勾勒。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铅笔的沙沙声。
手镯的花纹样式并不复杂,没过多久,一只精致逼真的手镯跃然纸上。
画完后,他看了眼手机,晚上20:33。
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出去,这次对方接通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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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我。”
“呦呵,稀客啊,我还以为您打错了。”
“别贫嘴,找你有正事。”
方逸航“嘁”了一声:“你丫有事才想到我,怎么,在北陌待得乐不思蜀了吧,是不是早就忘了八百年前在北京的兄弟姐妹啊!”
他一通抱怨结束,迟迟等不到迟烁的下文,于是主动问:“到底什么事啊,跟我你还不好意思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开口!”
迟烁喉结上下滚动:“我想买个银手镯。”
方逸航:“这还不简单,我二叔公司旗下就有个珠宝品牌,你看看想要什么款式直接发给我,没有喜欢的定制也成。”
迟烁视线落在桌上的画纸:“我刚才给你发了一张图片,你帮我照着图片定制一款,记住,一定要一模一样,手镯内侧的刻字我待会发给你,最后把手镯做旧,看起来…像戴了四五年左右的样子。”
方逸航有点懵:“不是,前面的我都能理解,还要做旧?你这是要干嘛啊?”
“能办吗,越快越好,我等不了太久。”
“能!您好不容易找我办一回事,放心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您办成喽!”
迟烁微笑:“谢了兄弟。”
“嗨,跟我说什么谢啊。不过你这么上心,难不成是送给女朋友?”方逸航说着说着猛然反应过来,“卧槽!你丫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居然不知道!”
“没女朋友。”迟烁无奈道:“警告你啊,别在念念和十一面前胡说。”
要是这两位知道了,保准连夜从北京飞过来,嚷嚷着要见嫂子。
“哦——那就是还在追喽?”方逸航调侃:“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还需要您亲自追?”
“有完没完?”迟烁不耐。
“没完。”方逸航兴致勃勃道:“我可以给你传授追人秘籍,比如说——”
“挂了。”
“喂!喂?”
方逸航暗骂一句,回头赫然看见两张白脸,冲口而出:“卧槽!你俩吓死我了!”
时予安和许归忆笑眯眯看着他,看得他汗毛倒竖忍不住跑路时才齐声问:“二哥有对象了?”
方逸航:“没…”
许归忆懂了,打开手机:“念念,最近一班飞北陌的航班几点?”
方逸航刚按住她的手:“他没女…”
另一边时予安已经订好票:“今晚十一点,四哥,你去不去?”
方逸航:“……”
你们谁来管管这两位祖宗啊!
复得
晚上放学回家, 朵朵已经睡了,姜半夏径直回卧室,中途被姜磊叫住:“等等。”
她站住脚步。
姜磊瞅她, 想起白天的事,语气不好:“你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说你最近成绩下降得很厉害。”
姜半夏没吭声, 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姜磊看着就来气:“你整天半死不活地摆出来给谁看?我告诉你, 这学你能上就上,不能上趁早跟我说,和晓睿一样退学去打工!我没那闲钱白吃白喝养着你!”
赵芳在扫地, 闻言搭腔:“我看还不如趁早退学,反正女孩子上学也是白上。”
姜半夏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地回她:“是啊, 我就算是上清华也是白上,您儿子就算上技校也是人才。”
赵芳甩开扫帚, 抬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啊?”
姜半夏勾唇讽笑:“赵阿姨, 您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么?”
一听这话赵芳暴怒:“你说谁听不懂人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她大喝一声朝姜半夏扑过去, 姜磊就站在她们俩中间, 见状抬臂拦住赵芳, 然后指着姜半夏鼻子下最后通牒:“你的成绩如果再退步, 就别给老子上了, 听见没有!”
姜半夏语调没有起伏:“我上不上学,你说了不算。”
话落,姜磊一巴掌掴了过去, 勃然大怒:“老子是你爹!我说了不算?!”
脸颊火辣辣的灼热一路烧至心口,姜半夏低头, 使劲抿住嘴巴。
第二次了,这是姜磊第二次扇她耳光。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默。
经姜磊这么一打,赵芳心里登时舒坦多了,不想掺和他们父女的事,她弯腰拾起扫帚进了厨房。
姜半夏双脚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姜磊同样没有动作,只瞪眼看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姜半夏缓缓掀起眼皮,斜睨姜磊:“谢谢你用一巴掌来提醒我,你是我爸。”
呵笑一声,“不然我倒真忘了,我居然还有个爸爸?”
这话嘲讽意味满满,姜磊被噎哑口:“你!”
“匡当!”
门被锁上。
姜半夏抵住门背。
“狗娘养的东西!滚蛋,老子给你一个碗你现在滚出去要饭去……”
气急败坏的咆哮混着怒骂直往耳朵里钻。
她倦怠地闭上眼睛。
“别听,别去听,昭昭别听…”
姜半夏用手捂住耳朵,使劲捂住,捏得耳廓通红。
姜朵被吵醒,偷偷睁眼,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看见姐姐待在屋里才放下心来。
过了许久,姜磊骂累了,摔门回屋
姜半夏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下压的重量,软塌塌地滑落下去。
周五雨下了一天,临近傍晚时停了。
九盏日光灯高悬天花板,勤勤恳恳地进行着本职工作,教室里只有笔尖行走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偶尔有人抬头瞥一眼黑板上布置的作业。
“半夏怎么又趴下了?”江天乐咬笔。
韩攸宁眼睛往前瞄:“她想趴就让她趴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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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天乐小幅度扭头,飞快瞟了后座一眼,脸上流露出某种微妙的情绪。
眼看着迟烁气压一天比一天低,江天乐寻思保不齐哪天就炸了。
他这般想着,忽然,“吱扭!”
椅子摩擦水泥发出一声锐响,落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尤为唐突刺耳。
——犹如一个信号。
“完了完了,我说什么来着!”江天乐惊呼:“快,快上去拦着!”
韩攸宁和郑诺几乎同时拔腿。
另一边,姜半夏伏桌睡觉,脸全埋在臂弯处,整个人像躲在窝里的小猫咪。
她睡得很沉,直到被一声大喊惊醒,睁开眼皮,面前还是一片模糊,就在这时,冷不防被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提起来:“跟我出来。”
姜半夏迷迷瞪瞪,被来人带的一个趔趄。
迟烁转身就看见五人齐齐挡住过道。
迟烁:“……”
姜半夏眉语惺忪,空着的手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缓过神。
卫岩松替她辩解:“半夏这段时间状态不好。”
许家川好言相劝:“晚自习还没开始,她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郑诺则是戒备地问:“你要带她去哪儿?”
韩攸宁终于硬气了一回:“放开昭昭!”
江天乐做和事佬:“消消气…都消消气…”
迟烁:“……”
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让开。”他冷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一秒,缓缓让出一条敞亮的通天大道。
迟烁眼底淡漠,拽着女孩往外走,身后传来江天乐不放心的声音:“有话好好说,听见没有啊!”
腕骨被捏的隐隐作痛,姜半夏很想挣开,但他蓦地加大握力,红绳滑落两人手舟,迟烁掌背绷起清晰流畅的筋骨。
望着两人双双离去的背影,叶巧巧手肘不小心用力,“刺啦”一声,笔尖骤然戳破试卷。
她盯着那个破洞,神情呆滞。
不知怎么,忽然忆起搬来与迟烁同桌的那天,下午三堂课全部结束,同学们蜂拥而出,直奔食堂。
叶巧巧行至明心湖,一摸裤兜,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带饭卡,于是半路折返回去。
拐过楼梯角,措不及防地,曾偷看过无数次的背影撞入视野。
迟烁斜倚后门门框,余晖勾勒出少年干净利落的轮廓,他歪了歪额,目光凝视某一处。
明明是懒散的姿势,眼睛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柔和专注。
叶巧巧愣了愣。
然后顺着少年的目光寻过去,看见女孩枕臂而眠,肩背单薄,随着呼吸规律起伏。
迟烁并没有上前,就那么远远地望着。
他明明很想靠近,却仍是竭力克制。
网上有句话说——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她以前不懂,却在这一刻突然顿悟,而后被它狠狠刺痛神经。
眼泪措不及防滚落,叶巧巧立刻死死捂住嘴,转身步履匆匆,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么美好的画面,如梦似幻。
她实在,不忍戳破。
折桂楼外暖风拂面,叶巧巧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无数个夜晚点灯熬油,只为光明正大坐在他身边,甚至一度把姜半夏当成假想敌,时时刻刻想超越她,各种减肥,打扮……可悲的是到头来,她依旧是那个局外人。
少年自始至终的温柔,自始至终只属于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不是她。
此时此刻,她终于承认,有些人,披头散发又怎么样?堕落沉沦又怎么样?只要她站在那里,其他人就都输了。
多可笑啊,叶巧巧想。
—
顶楼天台,两人站定,大约是跑得太急的缘故,姜半夏呼吸有些急促,她弯腰撑着膝盖,低头大口喘气。
迟烁站她对面,等她平复了呼吸才说:“伸手。”
姜半夏怔忡。
迟烁接着将手伸入口袋,光影折射,她眼前闪过一道银色光芒
——而后,少年抬手,把那道光稳稳揉进她摊开的掌心。
硬邦邦的触感,姜半夏低头。
藉着灯光看清东西的那一秒钟里,她瞳孔陡然聚焦,浑身僵住。
“怎么会…”
姜半夏完全错愕,她发出的语气又惊又喜,只是尾音轻扬,隐约掺入些许疑惑。
她拿到手镯,第一反应是去看镯子内侧,迟烁余光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姜半夏把银镯高举到光线稍强的地方,映出里面熟悉的刻字
——zhao,0302
手指反覆摩挲,仔细感受那里的凹凸,姜半夏还是不敢相信,抬头看他,好半天才开口:“可是,我的手镯怎么会在你这里?”
迟烁挠了下眉骨:“我也不知道,昨晚收拾书包的时候突然掉出来的,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了吧。”
见她皱眉,迟烁继续:“之前有次考试你不是摘下来了吗,应该就是那时候落进去了。”
姜半夏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具体哪里又说不上来,她低头仔细端详,手镯确实是她的没错,花纹样式,内侧刻字全都一模一样,甚至凝神细看,镯子花纹处还有细微磨损,一看就是长期佩戴所造成的。
一个很想很想得到的东西,一旦有一丁点苗头,人的大脑便会自动倾向于潜意识愿意相信的那个结果。
终于,姜半夏吸了吸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我没想到还能找回来…”
水珠断线似的跑出眼窝,她拿手揉了下,语无伦次:“我真的没想到……”
她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失而复得,何其有幸。
见她总算相信,迟烁悄悄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每一滴都精准落在他心头,砸得他生疼。
“姜半夏,你知道么?”迟烁轻声。
姜半夏抬眼。
“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
迟烁低低的声音在风里回荡,深眸浸润水波,比今晚月色还要温柔几分。
他说,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
多么令人心动的少年啊,姜半夏想。
她眼神动了动,呼吸滚烫潮湿。
迟烁别开脸:“所以不要再哭了。”
哭得惹人心疼。
夜风吹动两人衣衫,姜半夏深呼吸,温温展颜,乖乖照做。
视线低垂,感受到手腕沉甸甸的重量,漂浮不定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谢谢。”她真心感激:“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找回手镯。
迟烁胳膊懒洋洋地搭在护栏上,眼睛看她,侧脸被明暗两道光线切割,晕染出软和柔。
半晌,少年低低的嗓音重新响起,却是换了个话题:“你还欠我一个愿望,记得么?”
跨年夜,他从她那里骗了一个愿望。
“记得。”姜半夏点头,问:“你想要什么?”
迟烁慢慢启唇,语气很平和:“能不能请你,把我同桌送回来?”
他目不转睛看她。
姜半夏感到自己的目光与迟烁目光在空中相撞,那一刻,心怦然欢跳。
“好。”她听见自己的回答。
迟烁低头笑了笑,再抬眼时,神情认真:“什么时候?”
“下次考试。”姜半夏一字一顿,清晰有力:“我保证。”
她对他许下承诺。
迟烁眼底笑意愈加张扬:“我等你。”
他相信她说到做到。
—
那晚之后,姜半夏跟换了个人一样,她很快恢复之前的学习节奏,每天早早起床,利用午休时间解决课后作业,晚自习准备竞赛辅导,一切计划都在预订轨道中有条不紊地运行。
两周后,高二级部迎来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再次回到考场,没有令人烦扰的浮躁,姜半夏心中很平静。
执笔,凝神,细致感受灵感的沉淀。
一笔一划都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月落星沉,暖暖的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直到贴榜那天,多日阴沉的天色终于放晴,太阳升起,并回馈给人们一道美丽的彩虹。
宋鸿雁望着窗外,忽然想到一句话——拨开云雾见晴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郑诺贴完新鲜出炉的成绩单,迟烁不疾不徐起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攸宁一马当先挤到公示栏前面,但她不敢看,于是捂着眼睛让江天乐先去探探路,大致说个排名区间,让她好有心理准备。
江天乐仰头,习惯性打算从上往下巡视,只是这一次还未下移,视线怔怔定住。
全场懵逼。
久久等不到江天乐传来的消息,韩攸宁奇怪,紧张睁开一条缝隙。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姜半夏三个字牢牢霸占成绩单首栏,后面跟着一串眩晕的数字1。
数学排名级部第一。
英语排名级部第一。
化学排名级部第一。
……
总分排名班级第一,级部第一。
两周时间,在四十名徘徊许久的姜半夏一口气冲到了第一名!
绝地反击——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哇塞!”韩攸宁蹦得老高。
江天乐激动:“我姜姐终于杀回来了!”
四周同学纷纷感叹:“我就说,这才是大佬的真实水平嘛!”
往下看,迟烁与她总分相同,这种情况下,理科依次按照数学,外语,语文进行排名,所以他排第二。
第三名依旧是我们许班长。
见状,许家川轻啧,表情怀疑人生:“你们俩打算这辈子把我钉死在第三名是吧?”
他回头看迟烁和姜半夏。
迟烁挑眉,表情欠欠的。
姜半夏就站他旁边浅笑。
相貌极佳的两人同时冲他笑,许家川脑海中莫名浮现郑诺磕cp时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一句话——这俩真他妈绝配!
许家川挠挠头顶,回去继续看成绩。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进步,自然有人退步。
“靠!数学最后一道选择当时就应该蒙C!”卫岩松悔恨万分,没有注意到他旁边的叶巧巧脸色青白。
韩攸宁从密集人群里冲出来给姜半夏一个大大的熊抱,扑得她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幸好迟烁及时抬手托了姜半夏后背一下。
俩人这才免于跌倒。
“昭昭,你终于回来了!”
她嗓音哽咽,姜半夏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哎,别哭啊宁宁。”
韩攸宁不管不顾,紧紧搂着她脖子痛哭。
姜半夏轻拍她背,柔声哄:“好了好了。”
迟烁见状勾唇,忍不住喟叹一声。
江天乐搓脖子:“操,搞得我也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迟烁环抱手肘,睨他:“哭呗,我不拦着你。”
江天乐抿唇憋了半天,放弃。
算了,他哭不出来。
经过这次考试,迟烁周身的压迫感消失不见,三十班气压恢复正常,“祖国花朵的守护室”也一扫往日阴霾,罗振天神清气爽,洪亮宽厚的笑声笑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随着六月高考结束,他们这群准高三生痛失暑假,进入二轮复习。
盛夏悄悄来临,风扇吱呀吱呀运转,倏然间,书页光线暗了暗。
迟烁抬头。
窗口有微风徐来,充满夏天的味道。
放下书包,姜半夏冲他歪了歪额:“好久不见。”
那天下午,迟烁身后是绮丽的晚霞,眼前是心动的女孩,少年眉眼皆是清澈笑意:“好久不见。”
速喜
升入高三上学期, 二轮复习进度加快,大大小小考试不断,教室里蔓延着紧张的学习气息, 三十班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实现弯道超车做准备。与此同时, 学科竞赛也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姜半夏成功入围省预赛后的大半年时间, 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考试机器, 睁眼做题,闭眼做题,就连做梦都在解题。
迟烁也忙, 除了时不时被朱怀远叫去办公室填表以外,有段时间,姜半夏见他桌上摆着一大摞看不懂的英文材料, 只不过那会儿她已经被考试占据了全部大脑,也没仔细想是什么东西。
这样繁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份, 决赛前一天, 江天乐和韩攸宁说什么都要给他俩加油打气,于是四人一合计, 晚自习集体逃课出去看了场电影。
片子具体讲的什么故事姜半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影厅熄灯, 黑暗中耳畔有气息靠近:“考试加油。”
她轻轻点头。
全国数学决赛当天, 韩攸宁紧张地脚不沾地, 姜半夏心态却出奇平和。
走进考场前,迟烁问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 说:“尽人事,听天命。”
迟烁弯唇, 罗振天听见这话,夸她心态不错。
姜半夏温温笑着,一路走来,该做的努力都做过了,那么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高三的日子啊总是过得飞快,姜半夏备考状态一直保持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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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七号,大雪,决赛成绩公布。
办公室里围了一群学生,叽叽喳喳讨论比赛结果,那时迟烁刚在朱怀远电脑上查完成绩,他发挥稳定,成功获得物理一等奖,老师们都在恭喜他。
罗振天手握鼠标颤抖,嘴里抱怨学校破网真该换了,页面加载不出来。
“再耐心等等。”朱怀远站在一旁。
姜半夏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加速旋转的小圈圈,心里七上八下。
看出她情绪紧张,迟烁倚窗而立,随口找了个话题:“我刚刚掐指一算,是速喜。”
闻言,姜半夏果然被转移注意力,偏头看他。
她之前听江天乐提过,迟烁幼时学过小六壬,于是问他速喜是什么意思。
迟烁认真:“速喜就是,马上就要有好结果了。”
姜半夏将信将疑。
“出来了!”就在这时,罗振天惊喊。
此话一出,等结果的同学立即扎堆凑到电脑桌前。
“哇!居然是一等奖!”有人羡慕。
“怎么没找到我的名字啊!”有人焦急。
页面很清楚,姜半夏的名字位列第一排,她揉揉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直到这时,日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长长舒了口气。
迟烁没跟过去,见状心中已经了然。
北陌市今年共有8名选手荣获数学一等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省一”,其中,北陌一中占了一个,许家川和张灿等六人获得省二,叶巧巧和实验班几位同学决赛失利,成绩不理想,没有获奖,继续潜心备战高考。
学科竞赛告一段落,那时候北陌一中推行保送生制度,因为拿到联赛省一,加之以往成绩优秀,姜半夏和迟烁双双获得学校推荐的保送清华资格。
高考年的圣诞节,天有些冷,两人奔赴北京参加清华的保送生考试。来回奔波一周,再回到北陌,姜半夏疲惫不堪,闷头睡了三天三夜。
可能是之前熬夜透支太多体力,这会儿突然松懈下来,身体频频发出警告信号。
从一月到二月,她不停在感冒咳嗽,根本无法上课,最后只好跟朱怀远请了长假,在诊所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多月吊瓶。
等到春雷响动,气温回升,她身子终于见好,赶回学校,却意外得知在她回来的前一天,迟烁也请了长假。
姜半夏愣住,看着身旁空荡荡的课桌,她迟钝地,慢慢接受迟烁不在了这个事实。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半夏没在学校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迟烁不在的这段日子,韩攸宁见昭昭整日魂不守舍,还以为她担心保送成绩,于是和江天乐变着法的开导她。
姜半夏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有时候恍惚中她会怀疑,我真的认识迟烁吗?我真的和他一块参加考试了吗?我真的和这个人相处了一年半吗?
天台冷风呼啸而过,姜半夏裹紧羽绒服,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三月初,第一场春雨沥沥降落,姜半夏在家先后接到朱怀远、罗振天以及学校各级领导相继打来的贺喜电话,告诉她顺利保送清华的消息。
她顿了顿,问:“迟烁呢?”
朱怀远乐得不行:“和你一样,保送清华!”
北陌一中今年理科班共有两人保送清华,文科班三人保送北大,许家川保送复旦,十人保送985名校,可谓是收获颇丰。
家里出了个清华的高材生,姜磊自觉脸上有光,难得对她特别客气,赵晓睿也没继续找她麻烦,得知这一喜讯的亲友纷纷打来电话祝贺,家里铃声不断。
中午,姜半夏带朵朵去舅舅家吃饭,舅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表哥李泽林也特意从北大赶回来道贺,同时给她传授了许多大学学习的经验。
晚上江天乐和卫岩松一伙人在酒吧开了个包厢庆祝,许家川喝了不少,姜半夏也被劝着喝了一杯,感觉有点头晕,她推开包厢门,出来透气。
兜里手机振动,收到一条陌生简讯:抬头。
恰在这时,叮咚一声,玻璃门撞到风铃。
姜半夏仰头的表情微怔。
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整整一个月的少年再次出现在她视野。
他好像瘦了点,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勾勒出苍劲挺拔的线条。
空气闻起来潮乎乎的,他领口稍稍敞开,摘下白色口罩,看她,喘息。
姜半夏视线下移。
少年肩头被雨滴打湿,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从大雨中匆匆赶来。
姜半夏鼻尖酸涩,忽地忆起第一次见他,也是雨天,也是当下这般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少年全然不复那天的冷淡漠然。
发梢滑落水珠,迟烁浑然不觉,弯着眼睛朝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神熠熠发亮。
那是姜半夏认识他以来见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简单纯粹,阳光朝气,少年感满满。
有几秒钟,她站在走廊不能呼吸。
片刻奄奄,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姜半夏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沉重的咚咚声不断锤击着她的脑袋。
窗户外有稀拉的雨声,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静静对望。
悸动悄然膨胀,醉人心扉。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胸中强烈的思念即将失控,对女孩来说每一秒都是酷刑。
姜半夏有一瞬间特别想冲过去抱住他,但大脑已然宕机,无法发号施令,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好在,他抬脚朝她走。
少年疾步,穿越人群,穿梭时间,来到她面前。
与她对视——
姜半夏:“大家都在里面,你……”
未说完的话被堵回喉舌,迟烁攥住她手腕,带她往走廊暗处走,他走得极快,迫不及待的样子,姜半夏意识昏昏沉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摁在墙上的一刹那,急促的心跳陡然间漏掉好几拍。
怕弄疼她,迟烁一只手稳稳垫在她背后。
喧闹声骤然沉寂。
光线昏昧,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姜半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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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烁声音缓顿:“江天乐说,有人因为想我,茶饭不思。”
一句话,轻轻松松将姜半夏的心高高抛入空中,她垂眸不语。
迟烁俯身凑近,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像是要深深望进她心里。
“我想问,是你吗?”
他尾音低沉,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撩拨,陡然扣响了姜半夏紧绷的心弦。
她抬眸,两人眼神交流,一动不动地黏着彼此,逐渐滚烫。
良久,仿佛好不容易鼓足所有勇气,女孩终于开口:“不知道。”
停了停,“但是——”
迟烁挑起眉角,等着她的下文。
姜半夏凝视他脸庞,目光划过他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继而上移,缓缓对上他的眼睛。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轻轻柔柔的:
“我最想你。”
若是放在平时,姜半夏打死都不会说这种话,她性子惯是能忍,忍得住寂寞,也忍得住万般心动。
但这会儿,或许是酒精上头,又或许是面前少年无声的引诱,种种因素叠加,海浪催促她将隐秘的情愫宣之于口。
迟烁眸底暗了暗,低头看她,眼神克制而灼热:“你今晚喝酒了么?”
他嗓音压得低,灼热气息洒在她鼻尖,姜半夏皮肤被激起一层疙瘩。
“喝了。”她仰起小脸,笑意盈盈地:“但我没醉。”
走廊清净,没人注意到长廊尽头,有两个人挨得极近,姿势亲密。
迟烁深吸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姜半夏,十八岁生日快乐,成年了,所以——”
不算早恋。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愈发清晰,所以什么?
迟烁低磁的声音再度响起:
“谈恋爱吧,跟我,怎么样?”
霎时间,一道细密的电流从头顶蔓延至脚底,姜半夏心房猛然失重。
他语气带了点儿鼓动的意思,听起来不像表白,倒像是要带她一起去干坏事。
她不言语,迟烁强装镇定:“现在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
很多年后,姜半夏都记得那一刻的心情,像是中了百万彩票,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
他问她愿不愿意。
答案自然是唯一的,但姜半夏在这一刻根本无法发出任何音节。
迟烁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开始倒数的声带发紧:
“三——”
“二——”
“一”未说出口,女孩儿忽然踮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
柔软的嘴唇轻颤,一触即分。
——她的回答。
迟烁肩背一僵。
姜半夏耳根熟透,她其实想矜持一点,但情绪和心跳不允许。
她说自己没喝醉,其实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醉了。
迟烁头皮一阵发麻,心跳地飞快,一下接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他克制着,嗓音暗哑得厉害:“怕不怕被人看见?”
听见这话,姜半夏怔了一瞬,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同学们还在包厢里,随时可能有人出来撞见。
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想到这里,她脸颊绯红,却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怕。”
下一瞬,迟烁整个人压过去,手抬起她下巴,低头,准确地覆上柔软的红唇。
停顿两秒,含住轻轻吮了下。
姜半夏被他这一举动刺激的大脑空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少年清瘦的手托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臂则松散地环在女孩柳腰上。
迟烁俯身亲她,散漫地,唇部压力一点点加重。
考虑到女生脸皮薄,起初他并没打算亲太久,但接吻这种事,无师自通。
一经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姜半夏眼睛紧紧闭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茫茫然被他带着进行。
迟烁轻笑,与她笨拙的反应相比,他倒显得游刃有余了。
唇瓣相贴,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吻得不算深入,浅尝辄止,生涩地试探。
迟烁亲一会儿,稍离,给她留短暂几秒呼吸,然后继续掠夺。
过了好半天,姜半夏才找回灵台一点清明,她抬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颈部,迟烁动作一顿,紧接着捧起女孩的脸,更加深入地吻她。
昏暗的角落里,年轻的身体紧密贴合,两人在角落里细细密密地接吻。
江天乐从包厢出来,余光瞥见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转身的动作陡然滞住。
非礼勿视,他扭头往回走。
没走几步,不对啊。
江天乐蹙眉,总觉得刚才那俩货有点儿眼熟,他这么想着又回头望了一眼。
霍!这一看可不得了,犹如晴天霹雳:“卧槽!!!”
不敢多做停留,江天乐捂着眼睛摸黑回去,嘴里还不停念叨:“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姜半夏有些憋气,迟烁才慢慢放开她,两人急促喘息,彼此呼吸交缠。
迟烁透过极近的距离望她,视线舍不得偏移半分,掌心的小脸涨得通红,眼里还泛着水光。
“昭昭。”他唤,声音沙哑得厉害,忍不住低头又啄了一下。
姜半夏此刻仍在调整呼吸,闻言气息不稳地“嗯”了声,尾音轻颤。
“第一次接吻不太熟练,”迟烁伏在她耳畔低喃:“还满意么?”
他故意逗她,姜半夏羞恼,声音却没什么威慑力:“我不知道。”
迟烁低低地笑了声,帮她把碎发拢至耳后,偏头在女孩耳垂印下一吻,而后说了句什么。
姜半夏一愣,眼眶里水雾瞬间腾升,同一时间,身体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爽的男性气息充盈鼻腔,让人心安。
迟烁单手搂过女孩腰肢,下巴抵在她头顶,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姜半夏乖乖缩在他的怀里,没有动作,过了许久,她才闷声闷气地张口:“刚才我没听清。”
迟烁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没有戳穿,顺她心意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在周围嘈杂的音乐声里,姜半夏清楚地听到他说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他说,昭昭,我喜欢你。
心跳
姜半夏酒量浅, 一沾就醉,迟烁把她脑袋靠在自己肩头,陪她在外面休息。
过了约一刻钟, 她渐渐醒酒了,两人才一块回到包厢。
姜半夏推门进去的时候, 能感受到对面齐齐投射过来打量的目光, 而且还不少, 想起刚刚那个吻,她不自觉捏紧衣角,视线游移。
韩攸宁搭眼一看, 很好,典型的做贼心虚。
只是这厢姜半夏和迟烁还没说什么,就听众人异口同声:“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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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略迟疑:“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好了, 姜半夏本来就微红的小脸彻底熟透了。
几秒钟后,在一片密集的注视中, 迟烁上前揽过她肩膀, 大大方方:“介绍一下,我女朋友。”
简单四个字, 正式公开了两人的关系。
这话一出, 众人集体长长“噫~”了起来。
迟烁眉梢轻扬, 他本来也没想遮掩什么, 只是难得见自家女朋友害羞, 可爱的不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卫岩松“嗨”了声:“你们不早说,还以为你俩要玩地下恋呢!”
江天乐大喘气:“憋的累死我了!”
许家川心中默默道:“请问你憋了么?”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一进来便大呼小叫:“你们猜我看见了啥!!!”
他俩回来, 包厢重新热闹起来,其他人看向迟烁的眼神写满了揶揄, 韩攸宁则拽着姜半夏胳膊让她坐自己身边,委屈撇嘴:“昭昭,我感觉我要失去你了。”
姜半夏被她拉着贴近几分,脸上漾起笑意,那笑容鲜活灵动,韩攸宁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她不由看了许久,随即也冲昭昭笑开。
有人爱她,韩攸宁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这边姜半夏被韩攸宁拉走几厘米,迟烁身旁落空,不习惯,所以也跟着往右移了移,两人膝盖重新碰在一起。
姜半夏被夹在中间,侧头看一眼迟烁。
郑诺撑着下巴,见状一脸被酸到的样子。
啧啧啧,热恋中的小情侣啊。
等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抬眼望去,江天乐也紧跟着迟烁往右靠了靠,顿时,四个人挤作一团。
迟烁皱了下眉,表情不耐烦。
但没关系,勉强还能忍。
然而下一刻江天乐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怎么着,忽然倾身越过迟烁,试图去抓姜半夏的手臂——
迟烁:“!”
那瞬间他反应空前迅速,黑脸拍掉江天乐的狗爪子,然后顺势把女孩五指牢牢拢进自己掌心,带她起身走到沙发另一头,重新坐下。
珍爱生命,远离醉鬼。
江天乐扑了个空,愤愤回头。
混蛋,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迟烁没理他,迳自往椅背里靠了靠,眼皮自然垂着。
姜半夏低眼,双手交握,他的手很温暖,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虎口。
挠在她手上,却痒在她心上。
江天乐不服,还欲起身跟过去,被韩攸宁死死按回座位。
他人虽然被控制,但嘴不闲着,语气仿佛嫁女儿的老父亲:“半夏我跟你说,我把迟烁交给你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啊!”
姜半夏认真点头:“我会的。”然后趁韩攸宁点歌的间隙,她低声问:“我们宁宁什么时候托付给你啊?”
江天乐不好意思,抓了抓短发讪讪道:“我努力,嘿嘿,努力……”
他俩声音已经足够低了,但架不住韩攸宁耳力极佳,闻言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搁下话筒拧江天乐胳膊:“喂,你喝大了吧?”
江天乐吃痛,也不生气,故意当着迟烁的面说:“半夏,为了慰藉我饱经风霜的小心灵,作他!狠狠作他!”
姜半夏偏头,眼睛亮亮的,试探地问身旁的男生:“能作吗?”
桌下两手紧握,迟烁单手扣开易拉罐,推给她,配合的语气:“能,随便作!”
众人狠狠咽下这碗狗粮,江天乐拍桌:“听见了吗,迟少爷都放话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可惜啊可惜,被江天乐寄予厚望的姜半夏同学下一秒就让他失望了。
只听她轻声细语:“但我舍不得。”
江天乐:“……”
迟烁低头,没忍住,手握成拳搁在嘴边浅笑。
集体默了一秒,江天乐和其他无辜人员怒吼:“你们!出去!”
姜半夏笑了起来。
酒足饭饱,一伙人看时间不早,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迟烁先去结账。
吧台旁,韩攸宁与江天乐日常斗嘴,郑诺咯咯笑不停,姜半夏等了半天不见迟烁回来,打算去找找他。
就在这时,一道耳熟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递大厅各个角落:
“昭昭,eyes on me。”
昭昭,看我。
猝不及防听见自己名字,姜半夏脚步停住,茫然抬首,一瞬间,最中间的聚光灯骤然照亮整个舞台。
少年正清清冷冷地站在那束光里。
四目遥遥对望。
霎时间,台下观众视线都聚焦他身上,还未开始,已经有人鼓掌起哄。
迟烁拎着吉他坐上高脚凳,熟练扫了几个和弦,动作随意慵懒,牢牢抓着所有人眼球,而他目光径直穿过拥挤人群,定住,漆黑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人。
姜半夏直愣愣地看着他。
修长的手抬起,拨动琴弦,开头是四句不同旋律的“Before you break my' break my heart。”
起音合拍,少年音色干净,甫一开嗓,现场登时安静不少。
R&B曲风极具节奏感,磁性的嗓音搭配丰富的旋律线,让人心情一下子轻松明快起来。
温柔的嗓音娓娓道来:
“Now I've been a fool”
现在我如傻瓜般
“Unlucky in love”
陷入对你的爱恋
酒吧气氛热烈着,台上少年相貌出众,银色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帅气迷人。那画面视觉冲击力太大,难以用语言描述,身边不断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姜半夏混在人潮中,脉搏随着音符律动,在那一刻,她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所有心跳呼吸都只为他存在。
少年张口,音调慵懒:
“When you're my girl”
当你成为我的女孩
“I'll give you the world”
我想给你整个世界
“Buy you the finer th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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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ke diamonds and pearls”
比如钻石和珍珠
“Keys to my home”
交给你家门的钥匙
“I'll give you my all”
我愿给你我的全部
“But baby there's just one thing you should know”
但是宝贝你要知道
姜半夏脸烫如火炉。
江天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不是说自己唱歌跑调吗?”
这他妈叫跑调!!!
呵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郑诺被歌声感染:“呜呜呜呜我也想谈恋爱!”
韩攸宁也禁不住露出花痴神色:“我天,他好帅啊!”
江天乐扭头:“诶?”
卫岩松和许家川打了个隔,感谢迟烁友情献唱,他俩今晚算是吃饱了。
气氛越来越火热,音乐仍在继续:
“I don't ask for much when you're with me”
在一起时我没太多要求
“Girl just promise you'll stay by my side”
我只希望你陪在我身边
“Cause I don't give no second chances”
原谅我不能给你第二次机会
“All I'm asking is baby think twice”
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最后结束,迟烁轻轻拨了几下琴弦,勾唇:“Happy birthday to my incredible girl。”
现场欢呼尖叫骤起。
他说:“You're the one.”
你是唯一。
姜半夏鼻尖酸涩,许是舞台光芒太过刺眼,才让她慢慢模糊了视线。
***
散场后,两人沿着江边散步,影子交错。
迟烁牵她,单手揣在兜里,没一会儿,忽然侧身绕到她前面。
姜半夏跟着站住,不明所以。
迟烁看着她,不说话,带笑倒走几步。
因这一动作,姜半夏胳膊被他抬起,于是陪他边走边笑:“干嘛这样走?”
“因为想看你。”他表情懒散。
“小心撞到电线杆哦。”姜半夏歪了歪头,确保他后面没有障碍物。
迟烁步伐不停,与此同时徐徐向后抽手,期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眼睛,姜半夏呼吸逐渐加快。
他一点一点撤离,动作缓缓,手指慢慢划过她掌心,惹得女孩指尖蜷缩,随即被他顺势勾住。
据说古埃及人解剖人体时曾发现一条极纤细的神经,始于无名指,导向心脏。
所以当少年勾住她无名指的一瞬,姜半夏恍惚觉得他握住的不是指肚,而是自己的心跳。
停留三秒,他继续慢往后退。
光影寥落,迟烁就着姿势轻轻一使力,姜半夏便被他带着往前迈步。
两人距离忽远忽近,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无形中仿佛一跟丝线在她心尖缠啊缠,缠啊缠,缠得她遍体酥麻。
就这么晃晃悠悠走了一段,一直安静的姜半夏忽然问:“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她许多年没庆祝过生日了,所以今晚迟烁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
“想知道自然有法子知道。”
他语气稀松平常,姜半夏却听进心里。
爱你的人自然会把你的一切放在心上。
“不过昭昭,其实我给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什么?”
“暂时保密。”
姜半夏好奇:“不能给个提示嘛。”
迟烁深觉这提示不好给,一旦说出口指定露馅,但架不住她撒娇,最后无奈道:“你往天上看一看。”
姜半夏顺着他的话仰头,随后笑问:“哇——难道是星星吗?”
她用的开玩笑的语气。
迟烁挑眉,没有继续说话了。
两人慢腾腾走着,不知道过去多久,迟烁唇角忍不住翘起,姜半夏察觉,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今晚格外不一样,姜半夏甚至怀疑他被人夺舍了,因为他今晚笑的次数比一个学期加起来都多。
迟烁看出她心思,掐了掐她脸:“废话,你有对象不开心啊。”
姜半夏揉揉腮帮子,犹豫几秒,小声道:“那我们现在,算正式谈恋爱了吗?”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不自觉低头。
惊喜来得太快,总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迟烁步子慢悠悠地停下来,思索间隙很短,俯身亲她侧脸,戳进1铱誮一个小小的凹陷。
触感温热,姜半夏怔怔掀眸。
“这个还记得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女孩先是点头,继而摇头。
“姜半夏,我是谁?”
“迟烁。”她很认真。
“是你男朋友。”他更认真。
姜半夏睫毛煽动。
“昭昭,我和你正式表白过了,你也答应我了,对不对?所以我们并没有稀里糊涂,不清不楚地开始一段关系。”
说着,迟烁走近一步,紧了紧她的手:“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这是事实,你不需要有任何怀疑。”
他语气坚定,姜半夏眨了眨眼睛。
在这个快餐式爱情肆意的时代里,越来越多的人对待爱情太过随意,感情发展快,上头也快,互相撩拨几句便匆忙确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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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没有。
他选择了慢慢来,他给了她最大的诚意和尊重。
姜半夏还在想他的话,接着下巴被抬起一点。
迟烁看她,缓慢清晰:“我喜欢你。”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说“我喜欢你”,语气表情没有半点不耐。
常言道“话说三遍淡如水”,有些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但在姜半夏这里却不是这样。
迟烁知她没有安全感,爱她的话,只有自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给她听,她才可能相信一分。
思及此,迟烁眼中泛起心疼,“我喜欢你,偶尔忘记也没关系,我会每天提醒你。”
姜半夏抿唇:“我…”
见她欲言又止,迟烁温声询问她的真实感受:“跟我谈恋爱不开心?”
“不是。”姜半夏很快否认,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静了静,终于看向他:“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当你女朋友,需要我做些什么?”
“做你自己。”
不假思索的回答,姜半夏微怔。
迟烁眼神坚定:“做你自己,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昭昭,你不用想着如何讨好别人,不管任何时候,我希望你永远最爱自己,其次——”
“其次什么?”
“其次爱我。”他声音散在风里。
姜半夏心率加快:“那你呢?”
“我也一样,”迟烁扬唇浅笑,“第一爱你,其次爱我。”
少年剖明心意的告白太过动人,直击心脏,姜半夏情绪一时难控,眼眶温热,她小声嘟囔着转移话题:“那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
无意识的娇嗔,迟烁很受用,“既然想知道,怎么不来问我?”
他语气有点幽怨,谁能想到俩人认识快一年半,聊天记录仅有可怜的两条。
【生日快乐。】
【谢谢。】
“怕打扰你啊。”姜半夏实话实说。
迟烁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呆愣,而后陷入沉默。
某一瞬间,他忽然懂了姜半夏为什么从来不主动找他,她自我边界感太强,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所以就连主动找他都要反覆思索,生怕他会嫌烦。
她考虑周全,周全得让他揪心。
迟烁顿了几秒才艰难出声:“我外公生病了,回北京陪他一段时间。”
话落,姜半夏立即退开一步:“生病了?严重吗?”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爸妈在那边陪着。”讲到这里,迟烁想起什么,忽然说:“以后到北京上大学,我带你去看外公,他肯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吗?
他神情笃定,在姜半夏看来有点莫名。
过了几秒,她又问:“那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父母还留在北京,姜半夏以为他回来有别的要紧事。
不料迟烁答得极快:“回来见你。”
他语气自然而然,丝毫不提中途的劳累,红眼航班奔忙十几个小时,就只为赶在她生日当天,回来见她一面。
姜半夏招架不住他沉沉的目光,垂眸撇开视线:“嗯,现在见到了。”
她落下这句话,迟烁手臂用力,将两人距离倏地拉近,姜半夏被拽至跟前,下意识仰头重新看他。
“不光见到了,还亲到了。”
他一脸骄傲,语气带点玩味,姜半夏呼吸慢了半拍。
好在迟烁没有继续逗她,而是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小寿星,十八岁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都实现了。”姜半夏轻声,下巴抵在他锁骨。
“嗯?”迟烁抚上她后背,没听明白。
姜半夏笑了下,没有言语。
很久之前,她曾将心事诉于日记——我有两个愿望,清华和他。
而如今,清华和他,都实现了。
满意
晚上回到家里, 姜半夏洗完脸刷过牙,磨蹭许久才上床,她平躺着, 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时光过得出奇地慢。
姜朵趴在枕头中间, 听到声响, 忽然睁开眼:“姐姐, 你今天很开心吗?”
姜半夏一愣:“很明显吗?”
她自以为情绪掩饰得很好,其实就差把乐不可支写在脸上了。
姜朵笑眯眯点头:“对呀。”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感受到姐姐心情愉悦。
嘿嘿, 姐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夜静风和,姜半夏偏过头,与妹妹面对面躺着:“姐姐前段时间忙着考试, 都没来得及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好的呀!上周数学小测我又考了全班第一名!”姜朵嘻嘻笑,然后和姐姐聊在学校发生了什么趣事, 顿了顿, 她小声嘀咕:“姐姐,爸爸下午和赵阿姨吵架了。”
姜半夏霎时敛住笑:“因为什么?”
“不知道, 我只听到了人流和打胎, 好像是关于赵哥哥, 啊不对, 是赵晓睿的事情。”
姜半夏闻言心下诧异, 但当着朵朵的面,她脸上不露分毫。
人流和打胎。
赵晓睿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
是上次在家里碰见的那个,还是说又换了别人。
没过多久, 姜朵闷闷不乐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神思:“姐姐, 爸爸说让赵晓睿搬回来住。”
姜半夏又愣了两秒。
赵晓睿早在半年前便不顾赵芳反对搬出去住了,听说他在工厂附近租了套房子,平时很少回家。正因如此,她和朵朵难得过了段清净日子。
对于赵晓睿搬回家这件事姜半夏没做评论,只担忧望向妹妹:“他们吵架…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了解姜磊的脾气,发火肯定是要摔东西的。
姜朵摇头:“我习惯了,他们吵架我就躲在屋里写作业。”
听见这话,姜半夏说不上是松心还是更加忧心,她摸摸妹妹脑袋:“乖,不早了,快睡吧。”
姜朵点头,抱着姐姐胳膊很快进入梦乡,姜半夏却再无睡意。
她比姜朵大,考虑自然多一些,眼下她待在家,平素还能护着朵朵,可是半年后她去北京上大学,那时朵朵自己在家该怎么办?
这些事,想想就心烦,正当她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手机亮了,是迟烁的信息。
姜半夏轻轻抽出手臂。
【睡了吗?】
【还没。】
【我跟我爸妈说了咱俩的事。】
消息抵达对话框的一瞬,姜半夏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弹起,她捧着手机,三个字打错好几遍才发出去。
【这么快?】
【我们家里有家规,谈恋爱必须上报。】
姜半夏半信半疑。
【还有这种家规?】
【那当然,我妈定的。】
姜半夏盯着页面上的星空头像,踌躇半晌,继续打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叔叔阿姨什么态度?】
迟烁关灯上床,并未对她透露和父母具体谈话内容,只回了她四个字。
【满意,放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姜半夏剧烈的心跳才稍稍缓了些。
凌晨两点一刻,迟烁坐在客厅,手搭沙发扶手。
卡哒——房门开。
“爸妈。”他起身。
陡然听见一道男声,付怡娴吓一跳,随后略带疑惑看向儿子。
平时这个点,他早睡下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迟烁没动,规规矩矩站着。
知子莫如父,他这架势一看就是有事说,于是行李放一边,迟国荣带妻子落座沙发,等他开口。
果不其然,迟烁下一句就是:“我有事和你们说。”
迟国荣从桌上拿了个茶杯:“你说。”
“我谈恋爱了。”
迟国荣倒水动作一顿。
迟烁语气轻松:“她是——”
“等等!”付怡娴兴奋打岔:“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迟烁:“……”
付怡娴一秒不带犹豫:“是和半夏?”
迟烁点头。
母子俩对话非常默契,迟国荣茫然问妻子:“半夏是谁?”
付怡娴没理会他:“我待会儿跟你解释。”
迟国荣不说话了。
“恭喜啊儿子!”付怡娴先调侃:“终于脱单了,过程不容易吧?”
迟烁嘴角抽搐:“…还行。”
付怡娴哈哈笑,打趣完,她想了想,看着迟烁叮嘱:“妈妈支持你谈恋爱,但还是要交代几句。虽然我一直提倡男女平等,不过两个人谈恋爱嘛,男生肯定要不可避免地多迁就包容女生。”
迟烁颔首。
付怡娴正色:“你们这个年纪,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妈妈希望你做到心中有数,亲密关系的界限,一定要懂得控制,明白吗?”
“我明白。”迟烁答。
这过程里迟国荣一直慢悠悠地喝着茶,对于儿子谈恋爱这件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不表态。
等付怡娴全部说完,他才放下茶杯,沉声道:“你妈妈说得对,爸爸再多嘱咐一句,用心尊重和爱护女孩子,这才是恋爱关系中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迟烁:“我知道。”
付怡娴欣慰,她对自己儿子有信心,然而正经不过两秒,付女士八卦之心重出江湖:“那——妈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迟烁语速极快:“没开玩笑,认真的,亲了。”
付怡娴:“……”
迟国荣:“……”
默了两秒,付怡娴无语:“谁问你这个了!!!”
会错母亲意思,迟烁难得面色微微发红:“那您想问什么?”
付怡娴俯身凑近,悄悄问:“你们两个在一起,究竟谁追的谁?”
这回换迟烁无语。
付怡娴继续:“大师说,你是追人的命,喂,你去哪儿!”
迟国荣拉住妻子欲追上去的胳膊:“先等等,那个女孩子人怎么样,你跟我细说说。”
付怡娴“哦”了一声,“说起来,你应该对她有印象。”
—
按照常情,清华大学对于保送生会发放一封正式的保送通知书,确认其保送资格并邀请其入学。
姜半夏记得,通知书送到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半夏,老班喊你去办公室。”许家川笑着喊她,怀里捧着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一瞬间,姜半夏意识到什么,一股狂欢的巨流像火焰一样“腾”的涌向四肢,她拔腿狂奔,目标是五楼“祖国花朵的守护室”。
她一步不停。
连廊上正在聊天的同学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姜半夏全然不顾。
砰一声推门。
办公室光线明净,朱老师、罗老师、宋老师……每位老师都面带微笑地望着她,眼神向她递来热情的祝贺。
“恭喜啊半夏。”宋鸿雁先说。
紧接着——罗振天:“恭喜!”
吴越恒拱手:“恭喜恭喜!”
孙晓、刘丽丽齐声:“半夏,恭喜啦!”
姜半夏跑的汗都出来了,她顾不上擦,疾步走到朱怀远跟前,深呼吸两次才勉强发出音节,嗓音抑制不住的轻颤:“老师?”
朱怀远笑容亲切,他故意拖了几秒钟,继而在姜半夏期待的目光中,手伸入抽屉,徐徐掏出那份含金量巨高的通知书。
红色封面印着:录取通知书。
下角金字:清华大学。
姜半夏只看一眼,便接着问老师:“只有一份吗?迟烁的呢?”
“就猜你会问迟烁。”朱怀远了然笑:“放心,少不了他的,这不是在这儿呢。”他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通知书。
望着两份金光闪闪的通知书,姜半夏胸腔沸腾跳荡,喉咙吞咽一下:“老师,我帮他拿回去可以吗?”
“行啊。”朱怀远爽快答应。
办公室谈论声热闹,姜半夏离开后,罗振天鹰眼骤眯,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不对劲:“半夏和迟烁,有情况啊?”
这话一出,朱怀远瞥他一眼,悠悠道:“我说老罗,你这两年眼神可是越发不好使了。”
这么多日,居然现在才发现问题。
吴越恒探头:“罗老师,您的反射弧也太长了点。”
宋鸿雁说:“我早就发觉他俩不对劲了,不过两个孩子看着还挺般配!”
孙晓附和:“我也觉得,郎才女貌,真好!”
说罢忆起什么,她面露怀念。
少年人的喜欢,是多么简单纯粹,真诚美好啊。
与此同时,姜半夏捧着两份通知书,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某个珍贵的古董,心口狂跳难抑。
“迟烁呢?”赶回教室,她气喘吁吁。
“他和江天乐去篮球场打球了,”韩攸宁话未说完,面前一阵风过:“哎——昭昭你慢点跑!”
“半夏怎么了?”有人奇怪。
韩攸宁皱眉:“你们刚才看清楚她手上拿的什么东西了吗?”
“她手上拿的……好像是,是…”张文哆哆嗦嗦。
“是什么呀?”郑诺催促。
“清华大学通知书!”张文抹了把脸,心情除“卧槽”二字难以言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清华大学通知书啊!!!妈妈,我居然见到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了!”
众人热火朝天讨论,叶巧巧经过,将一堆空笔管丢进垃圾桶,面色平淡。
蔚蓝天空下,少年们运球奔跑,篮球不时砰砰打在挡板上,偶尔旋转着落入篮筐。
又是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场外响起鼓掌和叫好的声音。
姜半夏迎风奔跑,穿过教室,经过明心湖,最后越过操场。
新鲜空气注满肺叶,她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凉意。
“迟烁!”一句饱含激动的呼唤。
少年闻声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乍然间被女孩儿扑了满怀。
惯性使然,迟烁踉跄后退两步,下意识伸出胳膊稳稳接住来人。
见此场景,九班几个男生:“woc,我瞎了。”
五班的:“woc,我饱了。”
三十班的几个学生:“woc!他俩?我们居然不知道!”
众女生迟疑片刻:“校草这是…暗恋成真了?”
此时现场唯一淡定人士江天乐陷入人生难题,只见他抬头望天,喃喃道:“我是该叫半夏嫂子,还是该叫迟烁姐夫呢?”
另一边迟烁揽过女孩纤腰,柔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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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没立即回答,只是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部,胸腔一片波涛汹涌。
“怎么了昭昭?”他又问了一遍。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心酸,鼻孔发辣,热泪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感受到颈侧湿意,迟烁拉开她,语气有些急促:“谁欺负你了?”
“没有,是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姜半夏亮给他看,左手则背在身后。
迟烁匆匆看一眼,没接,先问她:“你的呢?”
姜半夏不说话,看他,见迟烁眼底的喜悦渐渐转为紧张,她才笑着从身后伸手,通知书举过头顶,落他眼前:“在这里呀!”
静一秒,迟烁手臂蓦地收紧,低头在她发心用力吻了下,“女朋友真棒!”
姜半夏耳热。
自确定关系后,怕影响别人备考,他们从来不当着其他同学的面有亲密举动,只那天是例外。
见状,九班男生捂眼:“woc,我又瞎了。”
五班的:“woc,我撑死了。”
三十班的学生:“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场外一众女生:“啊啊啊啊啊啊啊,kdl。”
那天傍晚夕阳红得耀眼,一路上,姜半夏蹦蹦跳跳,迟烁落后她半步,看她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唯有名字不同。
一张:迟烁。
一张:姜半夏。
她不住微笑,情绪外露明显。
“这么开心?”迟烁问她,自己嘴边也是藏不住的弧度。
“当然啦!”姜半夏看他,靠近几分:“我不是在做梦吧,迟烁你掐掐我!”
迟烁轻笑,抬手捏她脸。
他力度掌控很好,既能引起痛觉,又不至于真的掐疼她,然后问:“疼么?”
她摇摇头:“不疼哎,你再使劲掐我一下。”
他却松开手,深深望入她眼睛:“昭昭,是真的。”
亲爱的,你要相信不是梦,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听话
百日誓师大会之后, 距离高考满打满算还剩一百天,三十班门口贴上了朱怀远亲自提笔写的对联,据说是宋鸿雁精心挑选三天三夜, 众老师一块商议敲定的。
上联:春秋冬夏勤学苦练看谁人蟾宫折桂
下联:德智体美博学多才有我辈九天摘星
与此同时,教室后方挂上红色横幅:不苦不累, 高三无味, 不拼不搏, 高三白活!
教室最前方黑板上面:东风吹,战鼓擂,今年高考谁怕谁!
学校冲刺高考氛围浓厚, 课间十分钟班里睡倒一片,然而上课铃声一响,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随着高考脚步临近, 火箭班成功保送的几位“闲人”主动承担起擦黑板以及打扫卫生的光荣任务。
朱怀远把姜半夏和迟烁叫到办公室就说了一句话:“你俩别去金主任眼皮子底下转悠,他有高血压。”
朱怀远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 姜半夏面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迟烁镇定保证:“您放心。”
立夏后天气闷热,电风扇摇头摆尾呼呼作响, 墙上高考倒计时悄然从三打头, 宋鸿雁站在讲台上, 两手叉腰:“这次的作文题目为什么这么多跑题的?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 还有同学古诗词默写不能全对?”
被戳中痛点的学生一声不吭。
距离高考仅剩五天, 班里气氛一改往日沉闷,变得空前轻松起来,一干人等大有“摆烂”的架势。
而这几天, 姜半夏同学因为牙疼过得很是痛苦,更痛苦的是由牙疼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虽然事后她坚持声称起因是由一顿火锅引起的上火性牙痛, 和糖吃多了没有任何关系!
但迟少爷充耳不闻,大手一挥,甭管您怎么解释,糖你是别想吃了!
蜜里调油的两人第一次产生分歧,目睹全过程的江天乐和韩攸宁表示:“距离高考仅剩短短三天,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学习!迟烁是谁?姜半夏是谁?哎呀,不认识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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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女朋友吃糖没有节制这回事,迟烁最初尝试推行怀柔政策,例如哄哄、抱抱、亲亲……但鉴于姜半夏屡教不改,性质恶劣,迟少爷决定直接采取强制措施。
这天傍晚,姜半夏吃完晚饭后发现桌肚里的柠檬薄荷糖全都凭空消失了。
“我的糖呢?”她问。
“没收了。”迟烁一脸坦然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鄙无耻!
当然,后面的形容词是姜半夏自己加上的。
姜同学作为正义一方,当即便气势十足地问他:“为什么?”
迟烁淡淡:“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姜半夏:“我没……”
迟烁转眸看她,“因为牙疼哼哼唧唧整整三天的人是不是你?”
她气势渐弱:“是我,可是……”
“因为牙疼哭着喊着再也不吃糖的人是不是你?”
某人逐渐心虚:“是我,可是……”
“因为牙疼发誓,从今往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可是……”姜半夏“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弱弱地反驳:“我会有戒断反应的!”
话落,她看见迟烁点了下头,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希望的小火苗重新燃烧,紧接着被他无情浇灭:“一周一颗糖,每周一找我领。”
姜半夏当时的表情比听到美军轰炸伊拉克还要震惊:“几颗?”
“一颗。”迟烁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你!”姜半夏试图争取,放软语气同他商量:“五颗行吗?”
“一颗。”迟烁坚守底线,不为所动。
“你不要太过分啊。”姜半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支棱起来。
迟烁拖长声调:“嗯?”
姜半夏立即蔫了:“好吧好吧,看在咱俩关系不错的份上,四颗行吗?”
“一颗。”迟烁继续看书。
“两颗,”姜半夏咬牙拍桌:“不能再少了!”
“成交。”
他应得很干脆,倒让姜半夏愣了下,视线追过去,看见他微微勾唇,她才迟钝地意识到,迟烁就是个坑,太坑人了!
不过呢,姜半夏才不会任人拿捏,她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
一天下午,趁迟烁去操场打篮球的时候,姜半夏猫着腰在教室后面翻箱倒柜,韩攸宁在门口放哨。
“奇怪,怎么没有呢。”她嘴里嘟囔着:“不应该啊,到底藏哪儿了?”
“咳、咳咳,咳咳咳!”身旁忽然响起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宁宁你别吵,等迟烁来了再喊我。”
“找什么呢?”一道冷冰冰的嗓音兜头而降。
“找糖啊。”姜半夏脱口而出,一秒钟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
“找……”她只僵硬两秒,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我找…找什么来着?”
稳住,不要慌!
她故作自然地转身与迟烁对视,脸上早已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刚才说什么了?”
“找糖。”迟烁面无表情地提醒她。
“不可能!”姜半夏义正词严:“肯定是你听错——”
“坦白从宽。”
“我错了!”非常沉痛的一声认错。
江天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隔空冲她点了个赞:“大丈夫能屈能伸,牛逼!”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姜半夏眼睁睁看着迟烁迈进教室后面的小黑屋,当着她的面,“啪嗒”一声锁上了自己的储物柜!
你以为姜半夏到这里就放弃了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昭昭是谁?高智商数学小天才好嘛!既然强攻不行,那就换智取。
她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终于心里一亮,有了!
高考倒计时两天,朱怀远按照往年带学生的惯例,最后一节晚自习带他们去操场上放风,美其名曰“调整心态。”实际上朱怀远的原话是:“到了这关头,你们现在学什么也白搭了,还不如出去吹吹风,放松一下。”
于是全班同学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围坐成一个大圈,津津有味地听朱怀远讲往年高考的奇事。
朱怀远盘腿:“十年前我教过一个男生,平时成绩特别好,没想到考语文当天他妈就哭着跟我说‘朱老师,我们家孩子这次铁定完蛋了,昨晚紧张得一宿没合眼啊!’”
听见这话,同学们一片唏嘘,嘴里纷纷念叨着“可惜了。”
许家川问:“后来呢?”
几十双眼睛锁定朱怀远,只听他“哦”了一声,轻飘飘道:“后来他考上清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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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吐血。
朱怀远继续:“我还教过一个女生,你们猜她能努力学到什么程度?”
大家摇头,猜不出来。
朱怀远揭晓:“那孩子高考最后一个月没洗过一次头,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学习!”
“真的假的?”有人质疑:“怎么可能一个月不洗头?”
那画面实在是难以想像。
朱怀远:“当然是真的!”
大家又问:“那后来呢?”
朱怀远又“哦”了一声,“后来她考上北大了。”
众人再次吐血。
这时有人环顾一周,察觉不对劲:“咱们班好像少了两个人啊。”
“迟烁和姜半夏不在。”
“他俩去哪儿了?”
话落,只听江天乐、韩攸宁、卫岩松、郑诺不约而同:“别问!劝你别问!”
那人冷不防被吓得一激灵,江天乐揽过他肩膀,拍一拍,语重心长道:“好孩子,爸爸都是为了你好,你不会想知道的。”
“哦,哦。”男生虽不明,然觉厉。
话说回来,迟烁和姜半夏到底在哪儿呢?
操场最北面有个小角落,一道纤细的女声在夜色中响起:“你带糖了吗?”
“干什么?”迟烁警惕地问,直觉没好事。
“你吃一块呗,我想看着你吃。”姜半夏语气掺几分撒娇的意味。
迟烁被她逗乐了,忍不住捏她腮帮子:“你这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他嘴上损她,手却很自觉地伸入裤兜,没想到真摸出了一块糖。
姜半夏看着他拆开糖纸,放入口中,她“咕咚”咽LJ了口唾沫,“好吃吗?”
迟烁认真嚼了下,点评:“一般。”
“让我尝尝。”她说得急切。
“不行——”
迟烁“行”字还没说完,只觉一副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唇瓣随即传来温热触感,饶是他思维再敏捷,大脑还是宕机了一秒。
姜半夏短暂停留,心一横,伸出舌尖,试探性地想要撬开他的唇齿,迟烁明白过来她想干嘛,紧闭着唇不让她得逞。
姜半夏心急,拽着他的衣领往下勾,他便顺从地低头迁就她的身高,任凭她毛躁又生涩地啃咬,始终不给予回应。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中,迟烁倒是像被调戏的那个。
半晌无果,姜半夏渐渐松开领口,委屈、尴尬、羞愤一齐涌上心头,她转身便走。
突然,纤瘦的腰肢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勾住,还未惊呼出口,下一瞬人已落入温热胸膛,耳畔随即响起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急什么,咬的我嘴唇发疼。”
血丝呼啦占据姜半夏大半边脸,她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我不会。”
瞧瞧,连不会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迟烁低声笑了会儿,灼热的呼吸烫得姜半夏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教你。”他忽然道。
姜半夏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微凉的薄唇重重压了下来,辗转吮吸,待她适应片刻,少年舌尖湿热,轻轻舔了下女孩的唇缝,暗示性的动作让姜半夏脑中轰然炸开了烟花,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他说了两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嘴。”
红唇无意识微启,一秒不到,舌头便强势地扫了进来,勾着她纠缠,姜半夏四肢如过电般颤栗。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艰难地稍稍撤离。
迟烁看她,水汪汪的眼睛朦胧,仍不忘问:“糖呢?”
“吃了。”
他哑着嗓子说完,俯身又要吻下来,姜半夏慌忙伸手挡住,温软的唇抵在她掌心。
夜色浓稠。
“不给亲?”
克制的声音磁沉,停息中糅合着几分欲。
姜半夏重重点头,坚决不被美色/诱惑,她喘气:“迟烁,你有没有听说过距离产生美?”
言外之意是,不要管太宽,把糖还给我。
“我不知道距离能不能产生美。”迟烁撤离她掌心几分,嘴角带笑:“我只知道吃糖会产生蛀牙。”
姜半夏撇嘴,不理他。
迟烁偏头擦过她白嫩的耳朵,声音又低又轻,似蛊惑:“把手拿开。”
少年的低语撩进耳骨,姜半夏眼睫轻颤,本就不多的理智逐渐有消散的趋势。
“听话,宝宝。”
他轻柔而微妙地拉长了声音,她只觉浑身松弛,手微微移开些许,下一刻,迟烁斜着脑袋狠狠吻上她的唇瓣,甚至整个身子也倾压在她身上。
唇舌交缠,快要窒息。
两人在月色下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姜半夏被亲的晕头转向,唇齿间皆是柠檬薄荷糖的香气。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听见迟烁低喃:“甜吗?”
女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明显处在失神的状态,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好甜。”
迟烁视线凝向她。
迷离的眸子,红肿的唇瓣,娇软的声音……女孩勾人而不自知,迟烁喉咙一紧,一把将人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颈窝,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真是要了命了。
“宝贝。”他唤。
“嗯?”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眨巴下眼:“我不知道啊。”
迟烁撑不住笑出声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颈背,帮她顺气,姜半夏则缩在他怀里暗叹。
一世英名毁于美色,悲哉!悲哉!
打赌
虽然提前获得了保送资格, 但迟烁和姜半夏依然心照不宣地报名参加了高考。
时光顺流而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高考前一天,北陌一中照常上晚自习。
课间, 手撑着栏杆吹风,走廊密密压压全是人。
“这是什么?”姜半夏低眉。
“红绳, 前段时间我外婆去拜佛, 我让她帮你求了一个, 保平安的。”迟烁捞起她的右手,红色细绳绕上女孩雪白的皓腕,显得尤为醒目。
他只拿出一条, 姜半夏问:“那你呢?”
“我不是已经有了么。”他淡淡道。
姜半夏看着他低头为自己系绳扣,笑着道:“这下好了,两只手都戴满了。”
左手是妈妈送的银镯, 右手是他送的红绳。
等到终于系好,迟烁没有马上松手, 他轻轻抚摸一会儿, 忽然低喃:“妈妈在天上守护你,我在人间保护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半耷, 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说完, 将她胳膊放回原位。
姜半夏没动, 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耳边扑通声一次比一次重。
半晌,她吸吸鼻子,下巴微扬, 这是她憋眼泪时惯有的小动作。
不想她哭,迟烁揉她脑袋, 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这就感动了?”
姜半夏没答:“迟烁,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高考谁是第一。”
“赌注呢?”
停顿,姜半夏弯唇:“随你定。”
“随我定啊。”迟烁低低念着,目光中满是意味深长之色。
话落一刻,空中礼炮炸响,打断两人对话,楼底红旗飞舞,竟然是学校特意准备的惊喜和仪式感。
所有人从教室里冲出来,扒着栏杆往外探头。
人群吵嚷,广播室门敞着,随着按钮缓缓压下,优美音符跳动跃出: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群星歌声混合奋力尖叫,人丛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起头鼓掌,然后一呼百应,掌声欢呼此起彼伏。
“祝学长学姐高考加油!”
“高考结束后,我要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
“我想谈恋爱!”
“我要去北京!”
“我想去吃海底捞!”
“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我要通宵打游戏!”
“高考加油!”
“高考必胜!”
即将毕业的他们大声宣告青春的誓言。
“呦,金主任,不管了?”朱怀远撞了撞老朋友肩膀。
金刚摆摆手:“不管了不管了,让他们最后疯一次吧。”
两人相视而笑。
教学楼上千人跟着音乐高唱,嗓门把楼顶都快掀翻了,众人挥手齐声:
我——知——道——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跟着希望在动。
青春的歌声飘过折桂楼上空,飘向更遥远的未来。
这是独属于追梦者的落幕式。
少年们,高考不是人生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冲锋的号角已经吹响,梦想触手可及,让我们一起勇敢向着未来大步迈进,我相信,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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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南风二级,晴,宜出行。
仲夏的骄阳普照大地,传说中的高考拉开了序幕。
当天,考点周围几公里的工地都停工了,市区的汽车不鸣笛了,警车开道,骁骑守护,每个人都在为这场人生的大考努力。
考场外,两人亲密拥抱。
“加油宁宁!”
“加油昭昭!”
随即被两只大手无情分开,姜半夏回头,撞上迟烁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江天乐拉着韩攸宁:“行了行了,咱们快进去吧。”
高考,既是熬学生,也是熬老师。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火箭班六位任课老师全程陪考,为学生们保驾护航。
考语文时,宋鸿雁目送学生走进考场后便打开手机疯狂清购物车。
考数学时,罗振天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考理综时,吴越恒嘴里神神叨叨念叨着“阿弥陀佛”,刘丽丽一口气消灭了五瓶矿泉水,朱怀远坐立难安,来回转悠,额头流下了大粒的汗珠……
考最后一科英语的时候,老师和家长们都在场外候着,孙晓说:“我刚才看了一眼网上流出来的卷子,总体来说今年题目偏难,希望这群孩子心态千万别崩!”
这是她参加工作后送的第一批高考生,神经高度紧绷。
吴越恒瞧她面色有些苍白,忍不住说:“孙老师,您先自个儿稳住喽,心态千万别崩。”
孙晓抖手:“我很稳,很稳…稳稳…”
“叮铃铃——”
随着考试结束铃响起,几位老师同时舒了口气,孙晓腿一软,差点让这铃声送走,幸好吴越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罗振天微笑:“顺利结束了。”
“是啊。”朱怀远感慨的同时眼眶有些湿润:“又送走一届学生。”
听到这话,宋鸿雁心里一酸,热泪盈眶了。
吴越恒双手抱拳,朝他们说:“各位老师,多谢照拂,咱们新学期再会!”
刘丽丽笑骂他德性!
考生们收拾完东西出考场时,广播放起了歌曲,仔细听是林志炫的歌,《凤凰花开的路口》。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
是永远的停留”
……
周围有同学在聊高考题目,姜半夏独自走着,步子很慢。
过了一会儿,歌声逐渐减弱化为背景,一位领导清晰的声音传出来:“高考已经圆满结束,孩子们,辛苦了。”
姜半夏站住脚步。
“祝愿大家永远年轻,永远保持此刻的朝气蓬勃,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追求热爱!”
话落,伸缩门缓缓拉开,门口家长抱着鲜花,与辛苦三年的孩子相拥而泣。
人群中有一女士气质出众,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于是记者过去采访,“您好女士。”
付怡娴礼貌颔首:“你好。”
“请问您是在等孩子吗?”
闻言,付怡娴很想翻白眼。
不然这么热的天我站这儿是为了晒日光浴吗?
但因家教极好,她忍住了,依旧客气:“是的,我儿子今年参加高考。”
记者又问:“我看其他家长都是捧着向日葵,寓意一举夺魁,您为什么捧了一束玫瑰呢?”
“这个啊——”付怡娴说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继而微笑:“是送给我未来儿媳妇的。”
闻言,小记者愣住。
“妈!”
就在这时,不远处少年跑过来,风吹过他的白色衬衫,身影清瘦。
付怡娴把花推给他,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迟烁贫嘴:“论选花的眼光,我妈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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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怡娴斜他一眼:“成,花给你送到了,我先走了啊,你爸晚上在餐厅定了位置给你庆祝,要不然叫上半夏一块吧?”
“不用,她去她舅舅家。”
付怡娴:“行,那晚上见。”
迟烁点头。
校门口人挤人,姜半夏顺着人流出来,视线四周扫了一圈。
早就猜到姜磊不会来,可真到了这一刻,情绪仍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被她抛开。
她寻思迟烁现在应该跟他爸爸妈妈在一块,正打算给他发个消息说“她先回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熟悉的呼喊:“昭昭!”
姜半夏回头。
顿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永远记得那个画面。
她想,哪怕到了生命最后一刻的回马灯,她眼前浮现的第一幕,也一定是这个画面。
六月骄阳明媚爽朗,迟烁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逆着光线,朝她走近,眸子染着清浅的笑意,夺目耀眼。
他近一分,姜半夏呼吸紧一分。
直到距离被一大束玫瑰填满,花朵娇艳欲滴,两个人却没分半点余光给它,视线紧紧黏着对方。
小记者望着眼前的场景,出神半晌,随后有些动容地举起相机。
“卡嚓”一声,瞬间定格永恒。
另一边,迟烁给女孩擦眼泪,“怎么还撇起嘴来了?”
姜半夏哽了哽:“我抱着花,就没办法抱你了。”
迟烁笑了笑,单手接过花束,腾出另一只手将她拉进怀里,无奈的嗓音饱含纵容:“来吧来吧,抱抱。”
“迟烁。”姜半夏唤。
“嗯?”
“谢谢。”
谢谢你,填补了我所有的遗憾。
因为你,我的青春再无遗憾了。
—
高考成绩公布分数那天,朱怀远与罗振天在办公室里热泪盈眶。
三十班两个清华,三十二个985、六个211,重点大学上线率百分之百。
毕业那天同学聚会,一伙人吃饱喝足,闲下来玩“我有你没有”。
然后,迟烁和姜半夏就感受到了来自同班同学满满的恶意。
大家吃了近三个月的狗粮,好不容易找到报仇雪恨的机会,自然不会白白放弃。
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岩松放话:“兄弟们,姐妹们,今天咱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让某些人见识见识,咱们狗粮不是白吃的!!!大家伙说对不对啊?”
“对!”
狠话放完,游戏开始。
卫岩松打头阵,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我没有谈恋爱。”
迟烁喝一杯,姜半夏喝一杯。
郑诺挑眉,加限定词:“我没有在高中谈恋爱。”
迟烁端酒,姜半夏端酒。
许家川继续:“我没有在高中和本班同学谈恋爱。”
周围几人都咯咯地笑起来。
迟烁:“……”
姜半夏:“……”
被针对的两人无奈又喝了一杯。
终于轮到姜半夏,她想了想,偏头看一眼迟烁,而后狡黠一笑:“我保送了清华大学。”
呵!一记漂亮的绝杀。
除了迟烁,在座的诸位都默默端起酒杯。
啤酒刚下肚,只见迟烁淡淡勾起笑容,平静开口:“我女朋友保送了清华大学。”
操!
众人含泪碰杯,一齐干了这碗掺狗粮的酒。
这之后又玩了几局,大家再次迎来真心话大冒险,拒绝回答问题需要罚酒一杯。
虽然这游戏俗套,但分和什么人玩。
郑诺摩拳擦掌,第一题:“请声情并茂地朗读以下语句。”
江天乐青出于蓝:“哼!都怪你也不哄哄人家,人家超想哭的,捶你胸口,大坏蛋,咩QAQ捶你胸口,你好讨厌,要抱抱~嘤嘤嘤……哼,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大坏蛋,打死你。”
打他张口第一秒,迟烁就捂上了姜半夏耳朵,免受其害。
好不容易读完,江天乐弯腰干呕:“先让我去吐一会儿。”
韩攸宁也被恶心到,“你等等我。”
下一题:“你是否愿意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奉献终生?”
许家川正色道:“身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答案是——我愿意!”
“你最社死的事情是什么?”
“你们确定要听?”
“少废话!”
“我曾在考场上放了七个连环屁。”
“你们考场的考生还好吗?”
“你懂啥,臭屁不响,响屁不臭!”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下一题是大冒险:“打电话给爸爸,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半分钟后,卫岩松跑回来报告结果:“我爸让我回家跪着再给他唱一遍《世上爸爸妈妈都好》”
轮到叶巧巧,她抽到题目是:“高考志愿填的哪里,理由是什么?”
叶巧巧闻言垂眸:“填的北京,理由是,”她顿了下,“想离他更近一点。”
她没点明“他”是谁,想像空间很大,卫岩松呦呦两声:“有情况啊。”
叶巧巧笑笑,抬眼,视线下意识望向对面那人。
少年没理会这边,他这会儿正低头和旁边女孩说些什么,眉眼尽是宠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
叶巧巧看着,手渐渐握成拳。
这题揭过,游戏继续。
刚吐完回来的江天乐抽卡片,打开,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笑眯眯地兴奋拍桌:“与在座一位异性接吻。”
一听这个,大家都来劲了,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下一位答题对像身上。
卫岩松跳起来:“妈的,老子等一晚上终于等到你了!”
“亲一个,亲一个!”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迟烁不是扭捏的人,他手臂绕过女孩肩头,贴近自己,低声询问:“不打算帮帮我?”
姜半夏耸肩偏头,不打算主动的意思。
迟烁叹口气,很快放开她,佯装无奈,伸手想去端酒杯。
他今晚喝得属实不少。
“哎——”见状,姜半夏急忙起身扣住他右手,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下,蜻蜓点水的吻。
亲完她正要直起身子,迟烁顺势勾住她后颈,仰头回亲了一下。
“哇哦!”其他同学纷纷戏谑。
姜半夏脸“腾”地红了。
这人真是!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家简单聊几句就过了十点,散场后,姜半夏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正好碰上叶巧巧。
“半夏,恭喜你和迟烁。”她说。
“谢谢。”
叶巧巧拧开水头:“对了,你知道吗,你们两个在贴吧有一栋楼,上面还有照片。”
“什么楼,还有照片?”姜半夏皱眉。
“我也不清楚,听别人说的,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叶巧巧关闭水头,“我先走啦,拜拜。”
“好。”姜半夏擦干手,打开手机登入某吧,越看眉间疙瘩越深。
走廊上,叶巧巧见迟烁站在墙边,于是停下问:“在等半夏?”
他点头。
叶巧巧指了指后面:“要不我进去帮你叫一下。”
迟烁很快:“不用,别催她。”
叶巧巧继续点头,安静离开。
夜晚天桥风裹着燥热,成排的车灯奔腾延伸,姜半夏腰倚护栏,头发被风吹得乱遭遭,迟烁双臂圈着她。
“我今天特别开心。”姜半夏捧着他的脸,“特别特别开心。”
迟烁看她,笑了笑:“昭昭,以后你天天都会这么开心的。”
姜半夏心神微动:“你还记得我们打的赌吗?”
“记得。”
“前几天朱老师还打趣,说我是千年老二终于翻身了。”说着,柔软双臂攀上他的脖子,“今晚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
一个盘桓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想问就问。”迟烁轻笑。
“你高考是不是控分了?”姜半夏望入他的眼睛。
迟烁起初没说话,片刻后,侧脸看向桥下车流,淡淡“嗯”了一声。
怀里的女孩是何等聪明敏锐,他早知瞒不过她。
“为什么?”姜半夏睁大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单纯想知道答案而已。
“因为我希望,第一是你。”迟烁低眼凝着她,被风吹过的嗓音略显沙哑。
因为我希望,所有的荣誉与鲜花、掌声与呐喊、喝彩与祝福,都降临在你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你说高考是为高中三年画上句点,但我有私心,我希望你最后标注的是感叹号。
前路风光坦荡,宝贝,我想看你闪闪发光。
姜半夏脸埋入他肩窝,内心咕嘟咕嘟泛起泡泡。
“迟烁,我们以后会分开吗?”
或许是他对她太好了,让她有些患得患失,这种感觉不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听完她的问题,迟烁没有立刻回答,认真想了想才吐出两个字:“或许。”
不是坚决否定的答案,姜半夏反而笑了,这才是她认识的迟烁。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他从来不会向她承诺空话,他说出来的,就一定会做到。
他没有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姜半夏知道,只要开始期待永远,自己的情绪就开始退步了,因为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需要不断包容,互相退步。
所以他们永远不说永远,永远享受当下炽热。
“但是能让我们分开的理由只有一个。”迟烁接着补充。
“什么?”她好奇。
“你不爱我了,”说到这里,迟烁顿了顿,随后硬邦邦补充:“又或者是,我不爱你了。”
姜半夏点头,也认真想了想回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无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只愿你平安喜乐。”
迟烁看着她的双眸。
他嘴上说有一天我可能不爱你,心里却在想,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但迟烁知道,姜半夏听不得这种话。
她害怕永远。
她坚信每个人都是阶段性陪伴,所以常常不敢依赖他,这是她过去十几年经历所造就的认知方式,短时间内改变不了。
倘若他说我永远爱你,带给她的不是安全感,反倒是不安。
不过没关系,他们都不说永远,他可以每天都对她说一遍我爱你。
她可以在不确定爱意的每一分,每一秒,反覆回头,反覆向他确认。
秘密
高考终于结束了, 如果可以,姜半夏希望故事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因为传说中人生最长最舒服的假期, 是她此生最不愿回忆的噩梦。
那一段时间姜半夏经常收到Q/Q匿名消息,发信人未知, 言语恶毒。
【迟烁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有空照照镜子, 你配得上迟烁吗?】
【听说你妈死了, 是真的吗?(微笑)(微笑)(微笑)】
类似这样的消息姜半夏每天能收到七八条,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干脆卸载了Q/Q, 眼不见心不烦。
七月蝉鸣喧嚣,姜半夏回到南江花园,发现赵晓睿正靠在单元门那里抽烟。
姜半夏脚步不停, 直接选择无视。
赵晓睿拦住她,同时把烟蒂丢在地上, 缓缓道:“喂, 姜半夏,你谈恋爱了吗?”
要知道, 他脾气素来暴躁, 很少这么平静地和她对话, 更奇怪的是, 他问出这话时的语气竟带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别扭,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连赵晓睿自己都没弄明白。
他今天状态有点诡异,但姜半夏并未发觉:“关你什么事?”
她的回答让赵晓睿心中无名火熊熊燃起。
方才他站在阳台, 透过窗户看见两人牵手拥抱的画面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的脑袋里,怎么都拔不掉。
姜半夏想推单元门, 他不让路:“那个野男人是谁?”
“你有病吧!”姜半夏快步绕离,胳膊却被赵晓睿擒住:“知道你爸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
他忽然转移话题,听起来很突兀,但这句话成功让姜半夏脚步一滞,过几秒,慢慢转头望向他。
赵晓睿得逞,嘴唇裂开,那笑容里有她最讨厌的猖狂。
“因为我是他亲生的。”
“你胡说!”她想也不想地否认。
赵晓睿不疾不徐道:“不过他起初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在你十四岁,噢对,也就是你妈死的那一年,他重新遇见了我妈妈。”他顿了顿,“你应该知道吧,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儿子。”
姜半夏浑身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赵晓睿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起来,你妈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连自己老公出轨都被蒙在鼓里。”
察觉到她反抗,赵晓睿反而将她逼得更紧:“悄悄告诉你,她临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妈还去医院看过她。”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你不知道你妈当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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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话至一半,就被截断。
一声清脆的巴掌——再回头,赵晓睿脸上多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那是姜半夏第一次动手打人,这一耳光她用了死力气,好半晌过去,掌心依旧火辣辣地刺痛,但都不及心痛的一分一毫。
“我操你妈!”赵晓睿怒吼:“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挥手猛地将她甩在墙上,姜半夏痛得闷哼一声,随即被掐住脖子。
赵晓睿低头凑近她的耳廓,笑容变得十分扭曲,他一字一句,似恶魔的低语:“我们好心告诉你妈妈真相,让她含笑九泉不好吗?”
姜半夏眼睛死死盯着他,血丝布满眸底,长发凌乱地散在两侧,唇瓣被咬出血痕,竟有种凌虐的美感。
赵晓睿凝视着,眼神陡转,忽然变得玩味起来,他抬手轻佻女孩下颌,姜半夏立即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
“不得不说,你这张脸还是挺漂亮的。”
赵晓睿说着目光移至仍在渗血的红唇,眸光倏地变暗,“让我看看,你全身上下是不是只有嘴硬——”
他凑过去,人还没有碰到姜半夏,后背一阵劲风袭来。
赵晓睿惊呼:“卧槽?!”
他根本没机会看清来人,一只有力的大手拎着他衣领一路往后拖,下一刻被狠狠掼在墙上。
力量之大,令赵晓睿短暂失明了几秒。
姜半夏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一瞬怔愣。
穿着黑白T恤的迟烁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他屈起膝盖,狠狠顶向赵晓睿肚子,耳边立时响起一阵嗷嗷的惨叫。
“是你?”赵晓睿捂着腹部,在看清来人后心中大骇:“竟然是你?!”
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
三年前,赵晓睿曾被一个陌生人平白揍了一顿,之后查了好久都没查出是谁。
而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熟悉的恐惧感再次降临,他面部肌肉开始抽搐。
迟烁沉默着,脸色铁青,抡拳挥向他,速度快得使赵晓睿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疼疼疼!”出于本能,赵晓睿迭声求饶:“别打我…求你别打…”
“疼?”
一道冷的过分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赵晓睿趁他停手的空当忙不迭点头。
迟烁强压着胸腔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疼就对了,给老子受着!”
随着话音落定,顷刻,拳头如雨点般锤在赵晓睿脸上,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赵晓睿毫无还手之力,不多时,嘴边涌出一团血沫。
“我上次就应该把你揍到说不出话!”迟烁单手拽起他的衣领,沿墙往上拖:“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嗯?我他妈有没有警告过你!”
“咳…咳咳!”赵晓睿因呼吸不畅而剧烈地咳起来,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我不知道,她男朋友…是你,我不知道…”
迟烁额角青筋暴涨,紧握成拳的手依稀可见绷起的血管。
“你打她了?”他压制住赵晓睿,却压不住眼底的阴厉。
“没有没有,我没有。”赵晓睿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这会儿怕得要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疯狂求饶,但迟烁压根儿没打算放过他。
刚才女孩被欺负的画面在眼前循环播放,迟烁越是想,越是万箭穿心。
怒火叫嚣着喷薄,他下手很重,眸底蔓延杀/人的狠烈。
姜半夏自始至终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
她没说话,也没阻拦。
甚至有一瞬间,她在想迟烁就这样把赵晓睿打死该多好,不过是一个快得像闪电般的念头,她却猛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这般想,自己是轻松了,要置迟烁于何地?
抬眸看到赵晓睿面如死灰的脸,姜半夏此时陡然从愤恨中醒过神,她惊恐大喊:“迟烁!”
然而迟烁却跟没听见似的,他眼尾猩红一片,竟是理智尽失的样子。
身下的赵晓睿已经奄奄一息,他弓着背,渐渐不再挣扎。
姜半夏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情急之下,她冲过去一头扑进迟烁怀里。
迟烁被撞得退后一步,惯性松手,赵晓睿没了钳制,身子晃了晃,沿着墙壁跪了下去。
“别打了…”姜半夏紧紧搂住少年劲瘦的腰身,哭着低喃:“别打了迟烁,别打,求你别再打了……”
迟烁任她抱着,胸膛起伏不定,他眉眼间的冷戾仍未散去,还欲上前,被姜半夏死死拦住。
一瞬间觉得手上有滚烫滑过,低头,大滴大滴的水珠在他手背洇开。
冰冷到烫手。
迟烁愣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几乎毫不犹豫,他双手捧起怀中人的脸,手很凉,想安慰,却听她语无伦次:“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迟烁低头压了下急促的呼吸,用力将她拢入怀中抱紧,“别怕,没事了。”
姜半夏心绪难以平复,一下一下地抽噎。
迟烁感受到她在颤抖,于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一遍遍温柔安抚。
姜半夏视野模糊,泪水失闸。
“没事了,”迟烁低声哄着怀里的人:“没事了宝宝,没事了。”
—
外面天晴一阵阴一阵,付怡娴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插花,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见来人,付怡娴一怔,问:“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迟国荣摆摆手,“走吧,车上说。”
“去哪儿啊?”她问。
“公安局。”稍一停顿,又说:“儿子出事了。”
付怡娴脸色“唰”地变了。
下班的点,人特别多,车行不快。
“小烁有没有事?”付怡娴坐在后排,神色焦急:“他受伤了吗?去医院检查了吗?”
迟国荣脸色变了好几变,过了片刻才说:“你什么时候见他在打架上吃过亏?”
听到这话,付怡娴稍稍放心,随后又问:“要不要给齐旌打个电话。”
迟国荣略微思索:“先不用麻烦齐旌,咱们过去看看情况再说。”隔一会儿,他对着副驾驶的秘书吩咐:“小王,让何源过去等着。”
“是。”王秘书恭敬应答。
赵芳和姜磊赶到公安局时,恰好在大厅碰上了迟烁和姜半夏。
双方碰面,赵芳想也不想地冲到他们跟前,众目睽睽下,手朝姜半夏抓了过去——
“别碰她。”
这时一道低寒的嗓音响起,语调虽平缓,却莫名带着某种威慑力。
赵芳下意识收回手,短暂惊异于眼前这名男生周身冷漠和尖锐的气息。
她意识到什么,于是问:“打我们家小睿的就是你?”
迟烁微微抬眼:“怎么?”
“信不信我去告你?”赵芳恶狠狠地威胁。
姜半夏站在迟烁身后,看不见赵芳,听见这话心口一紧。
“去告我吧。”迟烁随口说,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赵芳没料到是这个回答,随即听他轻哼:“爱告告去,我有一整个律师团队等着你。”
这话一出,赵芳不吭声了。
姜磊拽了一下妻子胳膊,赵芳先是狠狠瞪对面一眼,然后才随姜磊去前台填写单子。
打姜磊他们进门的那刻起,姜半夏便一直垂着头,她全程没有开口,只在迟烁回身时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迟烁听清,眉头皱起,语气不由加重几分:“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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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望向他的眼中充满慌张和担忧:“这件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会留案底吗?”
“放心。”迟烁安抚,语气坚定又让人安稳。
“她如果真的告你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姜半夏说得颠三倒四,垂在身侧的手一直颤抖着,本能去抓他的手。
“昭昭,”迟烁反手包裹住她的手指,传递给她力量,就连声音都沉稳有力:“相信我,不会有事。”
“可是……”
迟烁牵起她,让她坐好,蹲身,望着她说:“听话,在这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好不好?”
姜半夏没有做声。
迟烁凝着她的眼睛:“嗯?”
许久,姜半夏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三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北陌市公安局门口,值班民警在门口接上迟国荣和付怡娴,三人边走边说。
“情况怎么样了?”迟国荣步伐很快。
民警:“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执意要求起诉,做伤情鉴定。”
“何源到了吗?”
“何律师已经到了。”
付怡娴:“被打的那个孩子呢?”
民警:“他刚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回来,现在都在调解室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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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间,迟国荣余光瞥见一女孩,她安静待角落里坐着。
看见她的一秒,迟国荣脚步不易察觉地一顿。
调解
调解室。
木质长桌挺宽, 众人分坐两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芳拍着桌子质问迟烁:“你为什么打我们家晓睿?”
赵芳这人平时无理还要搅三分,更何况现在作为“受害者”一方,深觉自己更是占理, 因此态度十分强硬。
“为什么?”迟烁冷哼,瞥了眼对面不敢抬眼的赵晓睿, 讥嘲勾唇:“去问你儿子, 去问问他我到底为什么揍他。”
赵晓睿闷声不吭, 他垂着头,脸颊青紫肿胀,看起来十分狼狈。
赵芳在迟烁这里讨不到便宜, 气不过,于是转而质问付怡娴和迟国荣:“你们家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迟国荣面无表情,付怡娴同样淡定:“赵女士, 您先冷静一点,我了解我儿子, 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话落, 姜磊冷笑一声,问:“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
付怡娴还未说什么, 赵芳嚷嚷的声音率先响起, 她起身盯着迟烁, 咬牙切齿:“是不是外面那个小贱人指使的你?”
闻言, 付怡娴和迟国荣同时皱了下眉。
迟烁眼神当场就冷冽了下来。
“再说一遍。”他语气还算平静, 但眉眼间的戾气快要溢出来,他看着赵芳又重复了一遍,“再说一遍, 你骂谁贱人?”
他此刻的语气神情与动手前的状态一模一样,赵晓睿条件反射般缩了下脖子。
迟烁抬眼的一秒间周身尖锐感突起,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赵芳心里一惊,不由后退半步。
被姜磊扶着坐下后,赵芳指甲抠进扶手,许久说不出音节。
说来可笑,她竟然会怵一个孩子?!
付怡娴拍了拍迟烁手背,示意他先不要激动。
趁屋里安静的间隙,值班民警站出来调和:“大家都冷静一下,这件事双方都有错,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解决这件事,如果能达成和解协议——”
赵芳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和解?不可能!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我们要做伤情鉴定。”
值班民警缓缓陈述事实:“赵女士,实话实说,我们并不建议您这样做,一是因为当事人伤情明显属于轻微伤,不构成轻伤或以上;二是公安机关对事情还在调查,尚未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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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不构成轻伤,我们家晓睿都吐血了!”赵芳直接拔高音量,她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伤口,心疼的不行。
迟国荣适时开口:“何律师——”
何源会意,温声解释:“赵女士,构成轻伤的标准是依据现行法律规定来判断的,轻伤在法律上的规定是,使人肢体或者容貌损害,听觉、视觉或者其他器官功能部分障碍或者其他对于人身健康有中度伤害的损伤,其中包括轻伤一级和轻伤二级。至于构不构成轻伤,具体还要看伤害的部位和程度。”
“你什么意思?”姜磊讥诮:“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法律对吧?”
“您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何源不急不躁:“这样吧,我给您举几个例子,根据《人体轻伤鉴定标准》,构成轻伤的情况有——帽状腱膜下血肿头皮撕脱伤面积达20平方厘米,儿童达10平方厘米;头皮外伤性缺损面积达10平方厘米,儿童达5平方厘米;头皮锐器创口累计长度达 8厘米, 儿童达 6厘米; 钝器创口累计长度达6厘米,儿童达4厘米。”
(本段专业内容来源于百度,特此标注)
何源口齿清晰,等他一气不停地说完这段话,姜磊表情一瞬空白,赵芳则直接被一连串专业术语搞蒙头了,她根本听不明白,只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儿子嘴里都吐血了!怎么可能只是轻微伤?”
何源抽出一张纸交给她:“赵女士,这是医院的诊断证明,刚拿到。”
赵芳和姜磊低头去瞅。
迟烁看表,九点半,时间不早了。
迟国荣不想和他们继续周旋,不轻不重地扣了扣木桌:“姜先生,赵女士,你们怎么才能同意和解,直接开条件吧。”
姜磊和赵芳一晚上就等他这句话,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立刻把诊断证明放在一边不管了,互相对望一眼,赵芳说出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数额:“我们要七万赔偿金。”
想了想,又改口:“不对,八万。”
她面色坦然地狮子大开口,心想,反正他们家有钱。
民警眉峰微蹙,迟国荣却爽快点头:“可以。”
他说完示意何源拿和解协议书。
何源从文件袋中抽出一张薄纸,在桌子上朝对面的赵芳和姜磊轻轻一推,“二位,这是和解协议书。”
姜磊接过,迟国荣沉声:“签字,拿钱。”
一刻钟后,赵芳等人从公安局出来,只见她两眼放光:“晓睿,八万!咱们发财了。”
“妈,这事没完。”赵晓睿压抑着一肚子怒气说,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屈辱。
姜磊没听见母子俩的对话,他点了根烟,回想起进警察局时迟烁护姜半夏的一幕,联想到什么,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赵芳还在劝儿子:“你还要干什么,听妈的话,别去招惹他们家,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赵晓睿握紧五指,拳头捏得咯咯响:“哼,收拾不了迟烁,我还收拾不了她吗?”
他说着眼神逐渐阴郁。
姜半夏,如果我身处地狱,那么你也休想上天堂。
微弱的一声“卡哒”。
姜半夏受惊般即刻起身。
隔着透明玻璃,她看见对面出来很多人,迟烁遥遥走在最前面,步伐很快,他父母跟在后面,好像在和警察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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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夏视线紧紧追随那抹侧影移动,呼吸越来越急促。
终于拐过长廊,推门,与她迎面交错的一秒,迟烁顿步,因他这一动作,后面几人也相继停住。
顺着他的视线,迟国荣看到了角落里的女孩。
沉默对视五秒。
“爸妈,你们先走。”迟烁低声道。
迟国荣和付怡娴默契对视,过一秒,迟国荣对妻子微微颔首,付怡娴没拒绝也没答应,只嘱咐道:“我们在车上等你。”
公安局空调温度很低,见迟烁来到跟前,姜半夏红着眼问:“结果怎么样?”
“解决了。”迟烁简单回答,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他说完把她往前拉一步,目光再次凝向姜半夏脖颈,低头细细察看。
几个小时过去了,被大力掐出的红痕早已褪去,但迟烁仍是不放心。
“怎么解决的?”姜半夏追问。
迟烁拇指抚了抚她颈部,抿着嘴唇没说话,姜半夏敏锐地猜到什么。
“赔了多少钱?”她问。
迟烁不看她:“五千。”
“骗人!”姜半夏隔开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只有五千,凭她对赵芳和姜磊的了解,区区五千块钱,他们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势必要问出一个真实答案,迟烁拗不过她,半晌启唇,气音吐出两个字:“两万。”
“两万…”姜半夏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他口中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同万斤巨石压在心头,她忽然泄力地低下脑袋。
迟烁活动下手腕:“两万块钱揍他一顿,值了。”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腔调,姜半夏喉咙梗得厉害。
不值,一点儿都不值。
赵晓睿根本不值得你动手,也不值得你赔两万块钱。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些肮脏烦心的事,你本不必遇见。
看她脸色不好,迟烁去握她的手:“昭昭。”
姜半夏低声:“钱我会赔给你的。”
迟烁拧眉:“人是我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钱我一定会赔给你的。”姜半夏异常坚持。
否则,她没脸面对他。
“我先送你回家。”迟烁没继续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姜半夏摇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叔叔阿姨还在外面等你。”
他没有动作,气氛有点僵持,她继续说:“迟烁,我得回家,现在已经很晚了,朵朵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然后过半分钟,迟烁终于答应:“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姜半夏点头。
夜晚车少,迟国荣一行人到家时不过十点半。
父母不询不问,迟烁主动开口:“爸妈,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还有压岁钱,八万块待会拿给你们。”
“臭小子!”付怡娴哼了一声,习惯性调侃:“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儿子。”
迟国荣教育他:“那个赵晓睿的确该揍,不过下次你做事不能这么冲动了。”
父亲觉得自己动手是一时冲动,迟烁不乐意:“爸,如果我妈遇到这种事,想必您也会这么做的。”
刚说完,付怡娴撇嘴:“年轻时你爸或许还可以,现在呐,我看悬。”
他俩一唱一和,迟国荣登时噎住,顿了顿:“哼,不和你们说了。”
他拿水壶倒水喝。
过了一会儿,迟国荣想起调解室的那对夫妇,犹豫道:“那个女孩子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啊,她家里人——”
迟烁几乎瞬间明白过来迟国荣隐晦的暗示 ,皱眉打断:“爸,她家人是她家人,她是她。”
他的不悦很明显,付怡娴拽了下丈夫衣袖,迟国荣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亮的卧室内,付怡娴洗完澡出来,看一眼床头,忽然道:“哎,你是不是对半夏不满意啊?”
“你喜欢?”迟国荣淡淡反问。
“喜欢啊。”付怡娴边拍爽肤水边说:“我看着挺优秀的女孩子,儿子的眼光不会差。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喜欢,只要儿子喜欢就成。”
迟国荣看着妻子背影问:“我听说,她还有个妹妹?”
付怡娴开始涂抹乳液:“是有个妹妹,我之前碰巧见过一次,姐妹两个看着感情很好。”
迟国荣放下书,语气重了几分:“你听听小烁今晚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她家人是她家人,她是她。他要是真想和人家认真处对象,以后他们两个结了婚,能免得了跟她家里人打交道吗!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他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付怡娴笑:“这话听着是有些孩子气,不过既然儿子这么维护半夏,可见是真的很喜欢她喽。”
迟国荣却不这么认为,重新拾过书道:“都是小孩子,三分钟热度也不一定。”
付怡娴闻言回头:“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什么叫小孩子三分钟热度,你忘了咱俩高中那会儿了?
她越说越来气:“当初你就是死板,榆木脑袋不开窍,害得我追你那么久!我儿子可比你强多了!”
迟国荣皱眉:“好好地说儿子呢你骂我做什么,不是,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哼,就这茬我得念叨你一辈子呢。”
迟国荣投降:“好好好,你念你念。”
噩运
经过这次打架事件, 姜半夏与赵晓睿有一周时间在家没打过照面,她猜赵晓睿可能是重新搬出去住了。
这一周里,姜磊每天早出晚归,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白天他提着烟酒出去,傍晚又原封不动地提回来, 看样子是去给人送礼没送成, 这些事姜半夏通通没有过问。
赵芳经常和姜磊在厨房里悄悄嘀咕事情,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意味深长地看姜半夏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蔑视与嫉妒。
家里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但姜半夏仿若未察,她很快便把两万块钱转给迟烁,但对方迟迟不收, 结果系统自动退还,她继续转。
一连好些天, 俩人聊天记录没别的, 清一色的转账记录。
姜半夏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不找迟烁说话, 只坚持给他转账。
八月七号是李萍的忌日, 从墓园回来时, 阴沉沉的长空翻滚着末日般的乌云, 像是为了迎接噩运的步履而特意营造声势。
“朵朵, 姐姐下楼买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姜半夏换好衣服。
姜朵坐在地毯上,眼睛盯着电视上的小人:“不要, 姐姐自己去吧。”
难得赵芳和姜磊都不在家,姜朵刚刚找到一部好看的动漫, 这会儿正看得上瘾,因此姜半夏也没强迫她跟着,只在临走时嘱咐妹妹自己在家一定要锁好门,不许给陌生人开门。
姜朵听话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半夏关门下楼。
外面狂风大作,是暴风雨的前兆。
如果能如普罗米修斯一般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天姜半夏死也不会踏出房门半步,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再回到家,迎接她的不是妹妹的笑脸,而是命运的铡刀。
孩童稚嫩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喊:“不要碰我…啊——!不要碰我!滚开!姐姐救我!救命!”
姜半夏永远记得推开卧室门时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求饶、哭喊、泪水、
撕裂的衣服、淫/荡的嘴唇、恶心的低吼,以及恶魔转头看向她时,面目狰狞的微笑。
那一刻,像是舞台表演完毕时的落幕,她的世界顿时被漆黑席卷。
一切都霎时停顿下来。
姜半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待她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时,赵晓睿正捂着额头,血汩汩地往外冒。
“没事了朵朵。”姜半夏搂着妹妹,两人浑身都在剧烈打颤:“没事了,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姜朵似乎被吓住了,听见姜半夏说话,先是呆呆地盯着她,好半天过去,她眼珠才稍微动了下,而后蓦地扑进姐姐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落在姜半夏耳畔,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赵晓睿从一滩血迹里晃晃悠悠站起身,眼睛里有龌龊的火花闪烁,他开始笑:“姜半夏,迟烁不是护着你吗,行啊,我不碰你!你在乎什么,我就毁掉什么!”
此时此刻,赵晓睿骨子里嚣张跋扈的本性暴露无遗,姜半夏听着,全身肌肉因肾上腺素飙升而颤抖紧绷。
就在这时,铁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姜磊和赵芳回来了。
“吵什么吵!”
一声大骂传来,姜磊和赵芳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同时停住步子,脸上表情变戏法似的换了又换。
他们先看一眼赵晓睿,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衣衫不整的朵朵,两人神情各异。
对面的姜朵还在不停地哭泣,姜磊习惯性地想去摸烟,被冷声打断动作。
“我要报警!”姜半夏咬牙切齿,吐出来的每个字都饱含血泪。
闻言,赵芳立即跳出来护住赵晓睿:“你敢!”
她直眉瞪眼盯着姜半夏,好像只要她敢报警,赵芳下一瞬便能冲过去活扒了她。
“我要报警!”
姜半夏踉跄着撑起身子,眼泪还没擦干,她固执地重复:“我要报警,立案!我要告他猥亵儿童!!我要让他坐一辈子牢!!!”
说到最后,她不受控制地大吼起来。
啪!
一声脆响,姜磊抡起手臂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他打得极重,下手丝毫没有收劲,一如既往的处理方式,有效让她闭嘴。
姜朵哭声戛然而止。
右脸连带着右耳一阵麻木,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姜半夏仿若失去了六感,她看不到事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片刻之后,火辣辣的疼蔓延开来。
她一动不动。
这是姜磊第三次扇她。
够了,她想,真的够了。
三记耳光,足够将她狠狠打醒了。
听她坚持报警,姜磊反应极大,指着她鼻子怒斥:“报什么警,你他妈疯了?!”
“打够了吗?”姜半夏淡淡撩眼,说着往前逼近一步:“还要继续打吗?”
她这会儿发丝蓬乱,嘴唇被咬破不断地渗血,有些疯魔的样子吓得姜磊下意识后退,他咬牙喘着粗气。
“爸爸。”她却陡然换了种语气。
姜磊一愣。
“你怎么了?”姜半夏声音很轻,下一秒突然拔高音量,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望着父亲,暗红的眼底尽是不解。
以前…明明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小的时候,她也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的宠爱与呵护,每天晚上,李萍和姜磊会一起陪她写作业,陪她玩游戏,每次考第一名,他们会奖励她去游乐场,给她买好吃的冰淇淋,给她拍照,然后夸我们昭昭真可爱,不愧是我女儿!!!
可是现在,通通都变了。
姜半夏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她的父亲究竟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完她的话,姜磊双唇紧抿。
在他沉默的几秒钟里,姜半夏眼神渐渐降至冰点:“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走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现在我明白了,刚想明白。”
姜磊闻言看向她。
姜半夏勾唇:“原来,你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对吧?你不是变了,你只是懒得伪装了。”
这话一出,赵芳脸上掠过一抹震惊,她怎么知道这件事,谁告诉她的?
她思索着,目光瞥了眼自己儿子,赵晓睿并没看他们,只兀自擦着脸上的血痕。
姜半夏清楚地捕捉到姜磊在听到“儿子”两个字时脸色白了一瞬,但也只是白了一瞬。
他不否认,也不辩驳,态度很明显,懒得欲盖弥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心如刀割,视线慢慢扫过他们一家人:“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会遭报应的。”
赵芳眼睛一斜:“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儿子做什么了?不过是和朵朵闹着玩罢了,你妹妹也太不经逗了。”
赵晓睿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肩,接话道:“对啊,我做什么了?”
望着他们猖獗的嘴脸,姜半夏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赵晓睿举着手机放到她面前,“想报警是吗,不如你先看看这个。”
姜半夏抬眼,屏幕上每一个字都血淋淋的印入脑海:
【法律明确规定,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
【猥亵儿童需要证明案件事实的材料包括报案陈述,被害人伤情鉴定或就医记录,被告人的供述,父母亲的证言等证据。】
【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
【猥亵儿童罪如果只有受害人的口供,而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证明侵害人有罪,侵害人又拒不承认的,那么猥亵儿童罪很难成立】
夜色深沉,姜半夏面庞晦涩不明,赵晓睿欣赏着,忽然笑出声来,眉眼里有种凌驾事外的轻松与傲慢。
姜半夏明白了,天生的坏人不需要理由和借口。
下一秒,赵晓睿钳住她肩膀,平静低语:“你报警顶多就是批评教育两句,大不了外关我几天,我反正是无所谓,不过我劝你,有这功夫还是好好安慰你妹妹吧。”
他说完瞄一眼姜朵,后者立刻瑟缩了一下。
姜半夏五指攥得如同石块一样硬,仍然克制不住周身簌簌地颤抖。
姜磊示意赵芳带晓睿出去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停一分钟,姜磊也跟着关门离开。
他们走后,姜半夏立即带姜朵进浴室洗澡,姜朵一开始很抗拒,姜半夏没办法,只能不断温声安抚妹妹恐慌的情绪。
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干身体,再给她换上干爽的衣服,姜朵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这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姜半夏脑子里想了许多。
等系完最后一粒纽扣,她有些突兀地开口:“朵朵,以后我们就没有爸爸了。”
“我有姐姐。”姜朵仰起小脸,语气十分坚定。在她心里,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姜半夏浅吸口气:“好,我们搬出这个家,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给我们委屈受。”
“姐姐,”姜朵眼里闪着泪花,怯生生地问:“以后…你也会不要我吗?”
姜半夏怔然,而后俯下身子,看着姜朵的眼睛,她郑重承诺:“不会的,姐姐永远不会丢下你,朵朵你记住,你在哪儿,姐姐就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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