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51章(二更)
◎今晚见面吗?◎
她就像穿梭在山林中的美丽精怪, 每一个舞步都轻盈地落在他心口上。
《山鬼》中一切美好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在他眼里的万分之一。
孩子们也都看呆了,即便在不懂欣赏舞蹈的年纪, 也不由发出感叹:“好漂亮啊……”
长袖时而落下, 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臂, 那双手仿佛能变幻成任何姿势,像她轻而软的身段一样,柔若无骨。
陈嘉遇就这么看着,也不禁喉结动了动。
因为晚会时间限制, 曲子只用了半首,大家还意犹未尽,就结束了。
而陈嘉遇依旧站在那里, 看完了所有的节目。
二(3)班的歌舞剧成绩不错, 得了二等奖,乔落苏带着孩子们上台领奖时,他默默地拿起手机,将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永远定格在画面里。
*
“乔老师, 晚上去古城玩儿吗?”刚换下演出服, 卸了妆, 乔落苏就听到旁边的同事问她。
乔落苏:“这么晚去古城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老师是从别的地方来支教的, 一年多了, 对铜州比她熟悉, “夜黑风高, 去古城的酒吧蹦迪可爽嘞。明天学生放半天假,咱正好去嗨一嗨。”
“……我就不去了, 我对蹦迪不感兴趣。”乔落苏勉强笑了笑, “你们玩得开心啊。”
“好吧。”对方也不强求。
最后除了她, 支教的老师全都去了。
宿舍是给支教老师准备的,本地老师晚上都回家,那些人一走,整栋楼都显得空空旷旷,走个路都有回音。
乔落苏有点害怕,好不容易才吊着一颗心到房间门口,正打算开个音乐给自己壮壮胆,忽然一阵脚步声靠近,吓得她手一抖,手机也掉了。
然而并没有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
手机被人稳稳地接住,而她也被一团火焰般的怀抱紧锁住。
听见走廊关灯的同时,她也被翻了个身,男人炙热而蛮横的吻瞬间压下来。
他像是忍了太久,不能再忍,进屋便用脚踢上门,抱着她走向卧室。
乔落苏闻着熟悉的味道,借着月光看清那双眼睛,幽暗深邃,又燃着火苗。
她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你没来……”
“怎么会。”陈嘉遇哑声说着,亲在她颈侧,“我看到了,你跳舞很美,和小时候一样。”
乔落苏怔怔地,眼眶发热,嗓音也带着哽意:“小时候?”
“嗯,你忘了吗?”男人用力呼吸着她头发里的香气,“那天在福利院,你跳了一首《桃夭》。”
乔落苏眼睛瞬间红了。
他怎么连这都记得?
陈嘉遇抬手轻轻捋着她颊边的头发,喃喃低语:“我当时还想着,这小姑娘怎么能那么软。”
乔落苏佯怒捏他腰:“七岁就不正经……”
“没有。”他笑了笑,吻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是最好。”
乔落苏咬了一口他的唇,继而自己也觉得好笑。
七岁啊,七岁她还什么都不懂,看老师跳《长恨歌》,也丝毫不能意会李隆基和杨玉环之间的感情。
陈嘉遇怎么可能七岁就对她有非分之想?
“问完了?”陈嘉遇不再给她准备的时间,“问完该我了。”
乔落苏羞愤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便忍不住咬紧唇,指甲抓住他肩膀。
“陈嘉遇……”
“嗯?”
“陈嘉遇……”
“嗯。”
“老公……”
“我在。”
她不停叫他,他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凌晨两点,浴室里热气蒸腾,乔落苏穿着浴袍盘腿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地拆她的头发。
发髻散了,像个女鬼,三股辫也被折腾得乱七八糟。
陈嘉遇洗完澡出来挨着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辫子:“我来。”
乔落苏狐疑地转头:“你会吗?”
“试试。”他扯了扯头发上的小皮筋,“先把这个拔下来?”
“你别拔——”
“知道。”男人温温地看了她一眼,手里动作很细致,“放心,不会弄疼你。”
陈嘉遇拆得比她自己还认真,怕弄疼她,对每根头发都如履薄冰。
四条小辫子,发髻上的半盒一字夹,足足拆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她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头发已经被梳整齐,而她也躺在床上,还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有晒过阳光的气味。
乔落苏抱着松软的被子翻了个身,睁开眼,并没有陈嘉遇的影子。
一看手机,都九点多了,他也该走了。
楼下有人在说话,应该是昨晚去蹦迪的那帮人,打着哈欠纷纷嚷着要回去补觉。
乔落苏想起昨晚激烈的战况,觉得自己也该补个觉。
可此刻的她不仅没困意,反而神清气爽。
以前听人说爱情的滋润,乔落苏觉得很扯,但自己亲身体验过才不得不承认,和相爱的人亲密接触,就是会有这种神奇的改变。
好像世界都亮了,万事万物都美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乔落苏也觉得比昨天更美了。
美中不足的是脖颈上那些斑斑点点,“狗”咬过的痕迹。
她特意挑了件带领的衬衫裙,把这些痕迹遮得严严实实。
下午上完课随堂小考,乔落苏坐在讲台上一边监考,一边难得摸了个鱼。
陈嘉遇给她发信息:【忙吗?】
乔落苏抿起唇:【没~】
陈嘉遇:【想你了。】
乔落苏努力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我也想你啦。】
陈嘉遇:【今晚?】
男人急切的模样仿佛要溢出屏幕,乔落苏差点笑出声:【今晚不行。】
陈嘉遇:【过了今晚我可没空了啊。】
乔落苏笑容顿住:【啊?】
陈嘉遇:【出个小任务,两三天。】
乔落苏:【危险吗?】
陈嘉遇:【对我来说不算危险。】
乔落苏:【嘁,臭显摆。】
【不管怎么样,注意安全。】
陈嘉遇:【知道了。】
【今晚真不行?】
乔落苏:【真不行,今天晚托,孩子们都在学校呢。】
陈嘉遇:【好吧。】
【那等我回来再说。】
【反正欠我的都要补上。】
乔落苏:【……】
【你年纪轻轻,不能这样。】
【以后老了会虚的。】
陈嘉遇:【你觉得虚这个字跟我有关系吗?】
【放心,到你老都不会。】
乔落苏彻底跟他讲不通了,放弃:【随便吧你。】
陈嘉遇:【啧,这态度。】
【也不好好安慰一下我,跟自己老婆睡个觉还要偷偷摸摸,我不难受吗?】
乔落苏把头埋在讲台下面,咧开嘴角:【对不起啦。】
【我态度不好,亲亲~】
【等我这边工作稳定了,一定官宣你!】
陈嘉遇:【好大一个饼。】
乔落苏:【你吃不吃嘛。】
陈嘉遇:【吃,怎么能不吃。】
【谁让我老婆天天只画饼,不吃得饿死。】
乔落苏看着他发来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包,笑弯了眉眼。
*
从来没有哪个三天过得这么漫长过。
出任务期间收不到他的只字片语,乔落苏日常盯着手机发呆。
许蓝心都发现不对劲了:“乔老师,最近有心事啊?”
“啊,没事。”乔落苏回过神,一本正经地,“我在想马上期末了,咱们暑假是不是能回趟家。”
说到这,她还挺担心乔鸿卓的恢复情况的,虽然那边给的消息是一切顺利,但有一次尤露在微信发了乔鸿卓剃光头发的照片,还是看得她鼻头一酸。
这是疼了她二十几年的爸爸,就算现在也成了别人的爸爸。她只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一个爸爸而已。
“别提了,那个早来一年的马老师说,这边很多孩子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属于留守儿童,指望爷爷奶奶也不成,所以暑假还会有暑托,让他们来学校。”许蓝心叹了一声,“所以,咱们这些老师大概也走不了咯。”
乔落苏从盘子里夹了块白萝卜:“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把这儿当地狱,来一个跑一个了。”
“是啊,不过也分人。”许蓝心低头笑了笑,“像我这种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在哪都一样,放假回不回家,也都一样。”
乔落苏没吃下那块白萝卜,怔怔地望向她。
“我爸跑了,我妈改嫁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不在了。”许蓝心笑得没心没肺,“就算以后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些留守儿童我特别喜欢,特别能共情。”
乔落苏默默地放下筷子,喝了口汤:“那你不结婚啊?”
“结什么婚?”许蓝心漫不经心地笑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可不想跟我爸妈一样,将来还留下一个跟我一样的倒霉孩子,多造孽。”
乔落苏点了点头,垂下眼。
许蓝心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当,放下筷子。
“没说你跟你老公,你是我朋友,我当然盼着你俩好。”她无比虔诚地举起饮料,“干一个,祝你们家飞行员哥哥平平安安,祝你俩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乔落苏跟她碰了碰饮料,笑起来:“儿孙满堂就算了,好害怕。”
许蓝心八卦地凑过来:“那你们打算生几个?”
乔落苏:“……”
“有提上日程吗?”许蓝心一脸关切,“你俩不会赶时髦,想丁克吧?”
“没有。”乔落苏笑了笑,向她说明了陈嘉遇的考虑。
许蓝心听完啧啧地竖大拇指:“人间绝品好男人。”
正说着,乔落苏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放在桌面上,许蓝心看到来电显示的“老公”字样,挤眉弄眼:“绝品来了,还不快接?”
乔落苏被她说得脸热,嗔怪地看她一眼,接起来:“喂?”
“喂。”手机里传来那道熟悉嗓音,伴着机场的轰鸣和呼啸,“我回来了。”
乔落苏甜甜地抿起唇:“嗯。”
紧接着,那边意味深长地一声低笑:“今晚见面吗?”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双更!
52 ☪ 第52章(一更)
◎满意吗?老婆。◎
对面还有人看着, 乔落苏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已经心花怒放到不行,紧抿着唇片刻, 对手机那头的人“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见面吗?”陈嘉遇故意逗她, “想不想我?”
乔落苏:“嗯……”
陈嘉遇笑了:“你今天怎么光会嗯?”
乔落苏看了眼对面:“有人。”
许蓝心连忙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吃好了, 先走了啊,你慢慢儿的不着急。”
说完不等她回话,溜得飞快。
对面陈嘉遇似乎听见了声音,问:“在吃饭吗?吃的什么?”
乔落苏看着面前的餐盘:“土豆丝, 土豆片,豆角炒肉……也没多少肉,嗯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
“吃这么清淡。”陈嘉遇语气挺认真, “又瘦了?”
乔落苏对这些没啥食欲, 每天翻来覆去差不多的菜,味道也差不多,机械地往嘴里喂:“不知道,也许吧。”
男人轻笑一声:“晚上我给你量量。”
乔落苏脸一热, 知道这人又在一本正经地撩她, 转移话题:“你明天休息吗?”
陈嘉遇“嗯”了声:“下午开个总结会, 今晚开始放两天假, 可以好好陪你。”
乔落苏:“但我要上班……”
“那多大事儿。”男人满不在乎地说, “白天我在房间等你。”
好好的话被他说得像什么似的, 乔落苏噎了几秒, 才义正辞严地清清嗓子:“这次你不能去我宿舍啊。”
“为什么不能?”陈嘉遇的语气像是故意,“你们那不是混住?没说不让男士进吧?”
“是没说。”乔落苏脸热了热, “不过……隔音不好。”
那天晚上是楼里没人, 她才没阻止他乱来。不然隔壁上下都听见了, 多尴尬。
对面沉默两秒,突然笑出声:“你对自己还挺了解的。”
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乔落苏被他逗得脸更热了:“陈嘉遇!”
“哎。”他装模作样应了一声,不再气她,压低嗓音,情话一般的,仿佛有腾腾热气贴在她耳朵边:“没事儿,今晚我找个好地方,你给我一个人听。”
“……”
车还是停在那棵树下,乔落苏下班后做贼似的钻进去,陈嘉遇发动车子,留下一地烟尘。
车开了很久,拐进一条之前没走过的路,乔落苏转头问他:“这里有酒店宾馆什么的吗?”
男人笑了笑:“没有。”
“那我们——”
没等她说完,陈嘉遇轻声的一句:“到了。”
乔落苏循声望向车窗外,是一面湖泊,湖边停着辆房车。
“就算有酒店宾馆,吃饭也不方便。”陈嘉遇笑着把车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下来吧老婆,看看我们临时的小家。”
乔落苏眼眶热热的,把手放进他手里。
房车比她想象中更大,里面装饰简约,但功能齐全,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有,车尾还有一张大大的双人床。
在她欣赏这个小家的时候,陈嘉遇打开厨房台下的内嵌冰箱:“今晚想吃什么?”
“都可以。”乔落苏走过去抱住他,蹭了蹭,“你做的我都喜欢。”
陈嘉遇握住她手,轻笑:“那就吃一个牛腩煲?正好有新鲜牛肉。”
乔落苏忙不迭点头:“好呀。”
“再炒个青菜,蒸个蛋,可以了。”男人把食材放到料理台上,回头捏捏她脸颊,“你这小鸟胃也吃不了多少。”
他的手刚从冰箱里出来,一碰到她就忍不住大叫:“好冰!”
男人好整以暇地伸过去:“给我暖暖。”
“好吧。”乔落苏以为他说正经的,打算用手给他捂捂,结果这人肆无忌惮地往她衣领里伸。
她笑着瞪他一眼:“陈嘉遇!”
“嗯。”趁还没被打,男人迅速收回来卖乖,“我错了,我做饭。”
乔落苏不得不承认,她不仅想他的人,也想他做的饭。
在不知名湖泊边的房车里,盼了很久的这顿饭终于吃上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点的外卖好吃?”男人满脸得意洋洋。
乔落苏忍俊不禁:“你怎么还记得?”
陈嘉遇笑了笑:“当然记得。”
与她相关的一切都在他记忆里完整保存着,一点一滴都漏不掉。
乔落苏看着这一桌饭菜,烟火气都映在旁边的窗玻璃上,不禁觉得,这是她在铜州最安心的时候了。
吃着陈嘉遇亲手做的饭,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车里,就像在喧嚣世间独独拥有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世事变迁,都再与他们无关。
远处树林沙沙地响,和着初夏的虫鸟鸣唱,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打扰不了分毫。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在狭窄暧昧的空间点了一把火,房车里关了灯,却响起音乐。
四下漆黑,乔落苏只能看见他眼睛,散发出唯一一缕光,她追着这缕光,就像在茫茫大海上抓住一根浮木,只能把一切都交付给他。生死和方向,都由他掌握。
“手机关了吗?”男人忽然哑着声问。
乔落苏早已是脑袋昏昏,慌乱中抓他的头发:“啊?手机……”
陈嘉遇将她就这么抱起来,悬空感令她吸了口气,陈嘉遇坏坏地在她耳边低喃:“别乱动,别掉下去。”
乔落苏哼唧着圈住他脖子:“我不会掉下去。”
“没说你…”他嗓音沉沉地,意有所指,乔落苏瞬间脸颊绯红。
他单手托着她,走到柜子旁拿到她手机,摁下关机键,呼吸吹向她滚烫的耳垂。
“好了。”这一声如同开场乐,“今晚没人能打扰我们了。”
音乐不知何时切到那首《Alone with You》,充满氛围的曲调,慵懒的女声,唱着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歌词。
她的头轻轻抵在窗上,玻璃被雾气笼罩。陈嘉遇低头时,她的背覆上一片温热。
男人握住她的手,一起把那层雾气拂开,露出夜色下的湖泊。
月光粼粼,像钻石扑在水面上。
他要她看着这样的美景,彻底沉沦在他所给予的一切。
后来她软软地靠在陈嘉遇怀里,平静地望向窗外湖面时,才发现从停车的角度,这面湖的轮廓仿佛是个心形。
“陈嘉遇,你看。”她激动地指给他。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一边捋着她头发,一边“嗯”了声:“今天太仓促了,不然给它周围点点灯,会更好看。”
乔落苏眼眶蓦地一热:“你是故意停在这儿的……”
“嗯。”他低头啄她嘴唇,“满意吗?老婆。”
乔落苏仰起脸,主动吻他。
虽然对陈嘉遇来说这还不够开胃小菜,但时间不早了,明天她还得上班,不能太过分。
乔落苏洗完澡说肚子饿,他给她做了个夜宵。
“好久没吃这么香的鸡翅了啊。”乔落苏望着盘子里的烤翅,眼泪都快出来了。
“所以还要玩儿地下恋吗?”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名正言顺地跟我过去住,天天做给你吃。”
乔落苏犹豫了下,还是摇头:“跟你过去住也不好,上班多远啊。”
陈嘉遇垂下眸,勾了勾唇:“也是。”
之前觉得四十公里挺近的,他开车快,白天也就不到一小时,比在襄城时还近。但如果要她每天来回,也挺累。
“那以后周末过去?”陈嘉遇认真提议,“可以的话,我就给你申请房间。”
乔落苏的一颗心早被今晚的美食收买,原则底线退了一大截,想起每周能吃一次他做的饭,觉得四十公里也值了:“好啊。”
男人眼底一阵得逞的光,她没看到,只突然想到什么,匆忙捞过手机,嘴里喃喃着:“居然忘拍照了,你别吃,等我拍完再吃。”
陈嘉遇乖乖把刚拿起的鸡翅放下,在盘子里摆正,还用纸巾擦干净周围滴上的油:“可以了吗乔老师?”
“真棒。”乔落苏笑嘻嘻拍了张照片,准备去P图时突然拧拧眉,“怎么这么多未接电话?”
点进去一看,全都是尤露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面色顿时变得凝重。
陈嘉遇看过来:“谁?”
“尤阿姨……”说着,她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通,乔落苏焦急地问:“是我爸怎么了吗?”
尤露眼眶红红的,像哭过,但还是望着她笑:“他没事儿,这不是快要上手术台了,他怕自己万一下不来……想多看看你。”
乔落苏鼻尖一酸:“他睡了吗?”
“没呢,刚躺下肯定没睡着,我去把手机给他。”尤露推开病房门,床上的乔鸿卓果然还睁着眼睛,“老乔,女儿电话。”
镜头一转,乔落苏看到一张憔悴得像六七十岁的脸。
化疗很痛苦,他肉眼可见地瘦了,头发也几乎掉光,只能戴帽子。
乔落苏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其实瞒着她很早就开始化疗了,那会儿她还没心没肺地刺过他,一把年纪才知道减肥,都快秃顶了,减给哪个小姑娘看。
想到这,眼眶一阵汹涌,她强忍住笑了笑:“哟,这帽子挺精神啊,就是颜色不太好,显得你黑不溜秋的,本来就黑。”
乔鸿卓也笑了笑,从尤露手里接过手机,坐起来:“你也不来看我,没人给我买。”
“你不有你老婆吗?”乔落苏漫不经心地,“怎么样,怕不怕?”
乔鸿卓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
乔落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怕你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乔鸿卓别过脸,似乎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别怕啊老乔。”乔落苏声软下来,“你手术那天
殪崋
我肯定会去的,我在门口等你出来。”
“其实……”乔鸿卓转过头望着她,“手术提前了,医生说现在指标很好。”
乔落苏眨眨眼:“什么时候?”
乔鸿卓叹了一声:“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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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 第53章(二更)
◎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要爱她一辈子。◎
明天……
明天坐飞机也赶不及过去, 这边的航班数量有限,时间也不好。乔落苏顿时急了:“不能推迟一天吗?我明天请假过来。”
“大医院,人家排得满满当当的, 哪能说改就改?”乔鸿卓笑了笑, 反而宽慰她, “你来不了就不来了,这么远,瞎折腾。”
“这怎么能是瞎折腾……”话音未落,她眼眶就湿了。
陈嘉遇坐到旁边搂住她肩, 拍了拍。
“陈嘉遇。”屏幕里的男人忽然叫他。
陈嘉遇抬起眸,对上那双同样深邃的眼睛,叫了一声:“爸。”
乔鸿卓看着他, 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但最终只留下一句:“以后照顾好她。”
乔落苏把脸埋在陈嘉遇颈窝,瞬间嚎啕大哭。
视频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她不知道,等反应过来时, 已经被陈嘉遇裹了件外套, 带上她的包和手机, 坐在那辆黑色SUV里。
车在夜晚的山路上行驶, 前方只有一片漆黑, 乔落苏红着眼睛转头看他:“去哪儿啊?”
男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伸过来, 遮住她早已肿掉的眼睛:“睡一觉,到了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 温热的掌心也抚慰了她的焦虑和疲惫, 让她此刻感觉到无比安宁。
就这么被他蒙着眼睛, 居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停在一处空旷的停车场,头顶是几个醒目的大字——XJ飞行基地。
陈嘉遇揉揉她脑袋:“到了。”
乔落苏一脸懵地跟着他下车,被他牵着走向前方大门。
男人边走边向她解释:“我问过你爸的手术安排了,明天上午十一点,这边最早的民航航班也要下午,来不及。”
乔落苏睁大眼睛:“这里是……”
“朋友的飞行基地,正好有航线可以去江城。”陈嘉遇搂住她腰,看向前方迎上来的年轻男人,“我们找他借架飞机。”
借飞机……
乔落苏惊呆了。
这辈子她听说过借车的,没听说过还能借飞机。
“哟,一对璧人啊。”年轻男人毫不生疏地一拳砸在他肩膀,“悄没声结婚了也不跟我说,拿我当外人是吧?”
“还没来得及办婚礼。”陈嘉遇笑着介绍,“这是徐疆,我大学同学。”
“只是大学同学吗?”徐疆极其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才满脸堆笑看向乔落苏,“弟妹,我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被叫了那么多嫂子,突然被人叫弟妹,乔落苏还有点不习惯,愣了两秒才迟疑地伸出手:“你好。”
徐疆伸过来的手却被陈嘉遇挡住,握着乔落苏的手放进自己衣兜里,徐疆无语地冲他扯扯唇:“臭毛病。”
说完他又毫不介意地笑起来,热情地带两人进去。
乔落苏感受着握住自己的那片温热,脑子里想起他刚刚那句话——
“还没来得及办婚礼。”
他是打算办婚礼的意思吗?还是仅仅说给徐疆听?
“空管那边我联系过了,一个小时后可以出发,飞机现在正在检查,完事儿我带你们过去。”徐疆在办公室给他俩一人倒了杯咖啡,“提提神儿,得飞一夜呢,我这飞机可比不上你的轰-6k。”
“嗯。”陈嘉遇接过咖啡,“她就不用了,一会儿还得睡一觉,有牛奶吗?”
徐疆笑了一声:“你这可为难我了,大老爷们儿的,怎么可能有牛奶?”
顿了顿,想起什么:“楼下小超市有,我拿一瓶过来热热?”
“行。”陈嘉遇笑着点头,“谢了。”
徐疆:“那你俩坐着。”
说完他出去了。
乔落苏这才好意思东张西望,打量这间办公室。
展示柜上满满的飞机模型,比陈嘉遇房间里多多了,多到能堆满他整个屋子,乔落苏惊讶地睁大眼睛。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老徐是个富二代,本来家里还有个弟弟,觉得自己这条命可以报效给祖国,但是大三的时候弟弟意外去世了,家里就剩他一个孩子,所以……”
乔落苏听着眼眶就泛酸,点点头:“可以理解。”
有人可以义无反顾,舍弃自己和身边的一切去追逐一个梦想,比如陈嘉遇。但也有人为亲情牵绊,放不下父母家人。
如果徐疆出事,他爸妈会再一次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可陈嘉遇呢?
乔落苏看向身边这个男人。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握紧她的手,眉眼温柔深邃:“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无论是这次,还是今后的一辈子。
乔落苏重重地点头:“嗯。”
一杯热牛奶下肚,困乏又袭来,到了每天睡觉的时候了。
但乔落苏心里挂着乔鸿卓的手术,在陈嘉遇肩上靠了很久,都没睡着。
“睡不着吗?”他从自己耳朵里卸下一只耳机,塞到她耳朵,“听听歌。”
耳膜被轻轻震动:“月半弯,倚于深宵,晚风轻飘……”
磁性悠扬的男声仿佛将她带回上一个世纪的浪漫,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听了几首,他歌单里全都是和月亮有关的歌,乔落苏不禁抬头问他:“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男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又切了一首歌。
是那首耳熟能详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乔落苏憋不住笑了。
他是真喜欢月亮啊。
*
徐疆借的是一架小型私人飞机,机舱内还有沙发和床。可乔落苏不想睡,软磨硬泡跟着他进了驾驶舱。
陈嘉遇没办法,只能给她系好安全带。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开飞机,心脏激动得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不是没从电影里看过别的飞行员,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心底留下了最深刻的画面。
这就是他工作时的样子啊。
那么认真而又自如,仿佛整个天空都尽在掌握,她好像无比真切地领略到那四个字——天之骄子。
直到男人轻笑一声,转过头:“看我这么久,呆了?”
乔落苏脸一热,瞥向前方:“我就是好奇……你开飞机是什么样子的。”
陈嘉遇不再逗她,看了眼仪表盘:“一会儿上平流层,你去后面睡一觉。我看江城天气不好,后面说不定会颠簸,想睡也睡不了了。”
“没事儿,我不睡也可以。”乔落苏笑盈盈道,“你得开一夜呢,我不在你困了怎么办?”
陈嘉遇握了握她的手:“不会。”
“那我也不睡。”乔落苏倔强地摇头,“我要陪着你。”
“行。”陈嘉遇一脸纵容地勾起唇,“那困了就靠椅子上眯会儿。”
乔落苏:“嗯。”
虽然精神上很想陪伴他一夜,但乔落苏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后半夜还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没有气流的时候,陈嘉遇飞机开得极稳,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直到后来他叫她:“老婆。”
“嗯?”乔落苏迷迷糊糊地回应,眼皮还紧紧黏在一起。
男人满脸宠溺地望着她:“看日出了。”
乔落苏好像还在梦里,喃喃着:“才几点啊就日出……”
被男人伸手揉了揉脑袋,她才清醒过来。
睁眼的瞬间,被面前景象惊住了。
她见过似曾相似的画面,从他发来的照片里,可就这样坐在万米高空的机舱,亲眼看见日出的天际线,竟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动。
或许她这辈子也就能看见这一次。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飞夜航。”陈嘉遇握住她的手,嗓音平静安然,“这就是原因。”
乔落苏眼眶红红地转过去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男人,他经受过许多人不曾经受的苦,也看过许多人穷极一生都看不见的风景,他的人生起伏跌宕,也精彩到她无法想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要爱她一辈子。
*
徐疆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在江城落地后,有专车送他们去医院。
乔落苏刚落地就收到许蓝心消息,一张“假请好了”,一张主任签字的假条照片。
她回一句谢谢,紧接着给尤露打电话,确认病房号。
机场离医院太远,江城又堵车,快九点半才到。乔落苏下车后望着宏伟又复杂的医院大楼像只无头苍蝇,这时陈嘉遇握住她手,用沉稳淡定的声音对她说:“跟我来。”
问完导医台问志愿者,终于找到病房时,乔鸿卓刚过完床,要被推走。
乔落苏远远望着他,气喘吁吁地,又累又想哭,然而对上那双眼睛时,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来了?”乔鸿卓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的,但显然不如以前,像是强撑,还对她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我这老头子了。”
乔落苏瓮声瓮气的:“不是你说想看看我吗?”
“看到了。”乔鸿卓弯着唇,眼里有波光微微闪动,“也安心了。”
时间快到了,医护推着他去手术室,乔落苏也一路跟着。
直到家属不能再往里进,乔鸿卓探出一只手抓了抓她,然后望向她旁边,叫:“陈嘉遇。”
“你别叫他。”乔落苏红着眼睛,“不许再说那句话了,你是你,他是他,凭什么让他代替你照顾我。你给我好好地出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好。”早已掉光头发的乔鸿卓郑重地握紧她手,“我保证,一根头发都不少。”
54 ☪ 第54章(一更)
◎爸爸很高兴,还能见到你。◎
从来没有等得这样焦灼又害怕过, 乔鸿卓病情复杂,手术的成功率刚刚到一半。
也就是有一半可能,他会死在手术台上。
乔落苏浑身冰冷地站在手术室门口, 任凭身边的男人紧紧握着她手, 也驱散不了透骨的凉意。
乔星渊还小, 尤露不忍心带他来,暂时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前脚刚哭完,后脚接了儿子的视频电话, 还得笑着哄。
这一刻乔落苏心口狠狠震颤着,想起她妈妈。
“几个小时呢,说不定还会更久, 去坐着吧。”陈嘉遇揽过她肩膀。
乔落苏机械般地被他带到角落椅子上。
眼眶酸, 鼻头也酸,哭也哭不出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脑子里也恍恍惚惚。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感觉到, 乔鸿卓可能真的要离开她了, 可能她这次赶过来, 见到的就是最后一面。
可她依然不敢相信, 几个月前还对她颐指气使的男人, 会那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半条命握在死神手里。
陈嘉遇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 都只是刺激她敏感的情绪。
他只是始终搂着她肩膀, 握着她的手, 用体温带给她能量。
“妈妈早让他戒烟了,他就是不听。”很久他才听见她低哑的声音,“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应酬,要谈生意,夜里加班要提神,被妈妈逼得不行,勉强试了几次,都莫名其妙又抽上了。”
“我妈去世后他有段时间挺消沉,也是那段时间,我开始很嫌弃他。”乔落苏吸了吸鼻子,“没我妈管着,他没日没夜的抽烟,喝酒,把家里弄得全都是烟味,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人心情好要抽烟,心情不好也要抽烟,抽烟的时候比吃饭的时候还多。”
说着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看,报应来了吧,癌症不找他找谁。”
陈嘉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乔落苏嘴上数落着乔鸿卓,眼眶却是红透的:“可他也太倒霉了吧,他还没到五十岁,还没变成真正的老头子。”
“别害怕。”陈嘉遇把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爸爸答应过你的,他会平安闯过这关,你要相信他。”
“他就是个大骗子。”乔落苏在他怀里低声抽泣,“他对我妈妈说会永远爱她的,可是他娶了别人,我不信他,他是大骗子。”
陈嘉遇心疼得不行,把头埋进她发间,用力吻着:“乖,别想了,先睡一觉好不好?”
“我不睡。”乔落苏抵着他胸口摇头,“我等他出来,等他好了我再折腾他。”
“好。”陈嘉遇宠溺地笑了下,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那般。
乔落苏骨子里的确还是个小孩。
也许她这辈子都会因为替妈妈不平而不会给乔鸿卓好脸色看,但爸爸依旧是爸爸,也是仗着这声爸爸,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陈嘉遇揉揉她脑袋。
“有点饿。”乔落苏说着抱紧他,“你别走,我不想自己待在这儿。”
“好。”陈嘉遇拿出手机,“我点外卖。”
乔落苏这会儿虽然肚子空空,却没什么食欲,看完附近所有的外卖,只点了杯奶茶。
陈嘉遇怕她喝不饱,多加了两份芋圆。
外卖送到的时候,她闻着陈嘉遇碗里的盖饭,香喷喷的小炒黄牛肉,还是馋了,眼睛盯着就挪不开。
“就知道你会想吃,我让老板多加了点肉。”他把袋子里另一份餐具递给她,“一起吃吧。”
“餐具也有两份啊。”乔落苏感动得不行,“陈嘉遇,你怎么这么懂我?”
男人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不看看我是谁。”
乔落苏还在撕一次性筷子的包装,陈嘉遇夹了块肉,微微吹凉后喂给她。
乔落苏张嘴吃掉了第一口。
“怎么样?”
她点点头:“好吃,嫩嫩的。”
说着她自己上了筷子和勺。
两人分食完一份盖饭,奶茶正好也不烫了,乔落苏喝了一小半,递给他。
陈嘉遇从善如流地帮她喝光。
门口的灯依然是“手术中”,还有漫长的等待,乔落苏吃饱喝足,心情也平静下来了,她知道无论再怎么焦虑也不能改变事实。
陈嘉遇开了一夜飞机,加上前前后后工作和陪她在医院折腾的时间,快40个小时没合眼了。
后来终于撑不住,说眼睛酸,靠在她肩上眯会儿。
没过多久,她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即便是很累的时候他也不打呼,只是呼吸比平时重一些,脑袋也很重,压在她肩上没多会,就有点酸了。
但她很喜欢此刻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是陈嘉遇保护她,为她做任何事,哪怕只是让他在自己肩上睡一会儿,也会让她觉得,自己也是能让他依靠的。
睡着后他的手指没用力,有点软软的,乔落苏反握得很紧,用指尖摩挲他手背上皮肤的纹路。看着男人自然放松的眉和眼睫,心里也变得格外平静。
他也没睡多久,大概一个半小时就醒过来,睁眼抬头,眼眸微微惺忪:“我睡着了?”
“嗯。”乔落苏抬手揉着他太阳穴,“很累吧,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握住她的手:“不用了。”
转头看向她肩膀,衣服上有明显的压痕:“压疼你了吧?”
“没有。”乔落苏望着他笑,“一点点酸,你给揉揉。”
“好。”
男人认真地给她揉捏肩颈,力道有点重,但很舒服。
直到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乔落苏只愣了半秒,赶紧跑上前去:“医生,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全副武装的医生抬着一双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朝她示意,“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如果能醒过来并恢复意识,就不用再担心了。”
“谢谢,谢谢……”尤露捧着胸口不停鞠躬,眼里都是泪。
乔落苏回头看她,终究还是不忍心,递过去一张纸巾。
*
乔鸿卓术后还要在ICU留观,尤露主动提出守夜,让他俩找个酒店休息休息。
陈嘉遇知道这会儿乔落苏还不能放心,更没法找个酒店去睡安稳觉,笑着说:“不用了,我俩就在外面躺躺,有事儿您随时叫我们。”
尤露抬手擦了擦眼泪:“好。”
晚上走廊没什么人,陈嘉遇把外套垫在几张并排的椅子上,让她躺上去睡一会,自己坐在她旁边。
乔落苏仰起头看他:“你不睡吗?”
“你先睡。”陈嘉遇轻轻捂住她眼睛,“我困了自己会睡的,不用管我。”
乔落苏安静了一会儿,他以为她睡着了,结果又听到她声音:“陈嘉遇。”
“嗯?”
“爸爸会醒的吧?”
男人沉默了一秒,嗓音笃定:“会的。”
*
一切都按照最好的预见在发生,手术成功,第二天早上乔鸿卓也醒了,顺利被转回之前的VIP病房。
乔落苏终于吃了顿安心早餐,是陈嘉遇在楼下买的牛肉包子,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在乔鸿卓眼前晃:“老乔,这是几个包子?”
刚做完手术的乔鸿卓还挺虚弱,躺在病床上扯着唇笑:“我还没傻。”
乔落苏努了努嘴,当着他的面咬一口:“好香啊,可惜你吃不到,活该。”
和他说话还是这么刺儿,可比起以前看见乔鸿卓就烦,现在她心里是开心的。
尤露从超市买了点菜和生活用品回来,想中午做顿饭给他们吃,乔落苏拒绝了:“我们下午就走了,他只有两天假,得赶着归队。”
陈嘉遇如果离开,她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让她单独面对乔鸿卓和尤露夫妇俩,她心里还是会别扭。
反正乔鸿卓已经脱离危险,尤露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没事,我请了几天假。”陈嘉遇揽住她肩膀,“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多待几天吧。”
乔落苏眼皮颤了颤:“你请假没关系吗?”
“请个假能有什么。”陈嘉遇笑着捏捏她脸,“我说我岳父大人做手术,曹队特别嘱咐我好好陪着,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任务,训练回头再补也行。”
“好吧。”乔落苏感动地鼻尖发酸,“那我订个酒店,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
尤露喜上眉梢,进厨房去洗菜,陈嘉遇跟着进去:“我来吧阿姨。”
乔落苏见他那副殷勤样,扭头去看乔鸿卓了。
“一会儿我们要吃顿好的,你就看着啊,反正医生说了你现在只能喝稀饭。”乔落苏坐在旁边拿起手机,“你羡慕也没办法。”
乔鸿卓呵呵笑了两声:“病不死我,就又想气我了是吧?”
乔落苏也望着他笑:“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动气,忍着哦。”
乔鸿卓拿她没一点办法,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尤露炒了两个菜,陈嘉遇也露了一手,一家人除了乔鸿卓都坐在餐桌旁吃了顿丰富的午餐。
乔鸿卓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病床上喝他特供的稀饭。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乔落苏忽然心情特别好,想着要不就算了吧。
这个男人被她折腾了这么多年,承受了她所有的怨念和脾气,到头来罚他在鬼门关走一趟,也算是扯平了吧。
她放下碗筷,起身走向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
“老乔你到底能不能行了?”端起小桌板上的碗,她毫不温柔地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喝粥都不会。”
乔鸿卓得寸进尺地望着她:“烫。”
乔落苏嘴角一扯:“自己吹。”
尤露和陈嘉遇去厨房洗碗盘,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乔鸿卓望着她嘴硬却还是给自己吹粥的倔强模样,眼睛红了红:“小苏啊。”
乔落苏没抬头:“嗯?”
“爸爸答应你的做到了。”乔鸿卓望着她笑,“爸爸很高兴,还能见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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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第55章(二更)
◎我爱陈嘉遇。◎
乔落苏眼眶热了, 吸了吸鼻子:“没事搞这么煽情干嘛,还吃不吃了?”
乔鸿卓望着她呵呵笑:“吃。”
乔落苏喂完他半碗粥,直到乔鸿卓说吃不下了, 把剩下的放在床头柜上。
乔鸿卓光溜溜的头顶戴着黑帽子, 模样有点滑稽, 但看着她的时候,却让人笑不出来。
“没留神你都长这么大了。”乔鸿卓轻叹着开口,“这段时间我总想起来你小时候,那时候我总想着有什么好的都给你和你妈妈, 自认为我对你们很好,但其实我错了。”
“我记得你六岁生日的时候想去游乐园,本来答应你陪你去的, 突然公司有个项目出问题, 我连夜出差,没能陪你过生日。”
“那一次我很内疚,但不好意思跟你说,就在出差的商场买了套乐高给你当礼物, 我记得你拿到礼物很开心, 但其实, 那时候你很失望吧。”
“从小到大, 爸爸陪你的机会很少。”乔鸿卓吸了口气, 握住她手, “也许你觉得我对星渊太好了, 觉得我比起你更喜欢他,不是的。爸爸只是后悔当初该陪孩子长大的时候, 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工作上。给了你优越的条件, 却没给你足够的爱。”
“其实爸爸是爱你的。”乔鸿卓眼眶中漫起水雾, “我很想让你知道,但你不给我机会。”
乔落苏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嗓音瓮瓮地:“你是嫌我对你太凶了吗?”
“没有。”乔鸿卓弯了弯唇,“我知道你怪我,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是,我之前讨厌你在我妈走之后娶了别人,我觉得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爱她。”乔落苏吸了吸鼻子,眼神释然,“但那是你和我妈的事,以后你自己下去跟她解释,求她原谅。”
乔鸿卓红着眼握住她手:“好……”
*
两人在江城待了差不多一周,乔鸿卓已经能下地走路,假也不好请太久,就回铜州了。
医生说乔鸿卓手术虽然做得很成功,但后续不是没有复发的可能。但无论如何,这个年,下一个年,至少未来好几个年,他可以安然度过。
熬过炎热的暑假后,山里蚊虫渐渐少了,乔落苏也逐渐习惯这种俭朴但舒适的生活。
食堂依旧不好吃,但每周陈嘉遇会给她加餐。
孩子们升入三年级,很快又迎来冬天的期末考试。
乔落苏算算时间,快到新年了。
去年新年是在他父母家过的,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而今年两人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还不知道能不能一起过。
教书这事,乔落苏觉得自己是有点天赋在的,从高中生到小学生,她适应得无缝丝滑,大概也是因为喜欢这些孩子,所以无比有耐心。
原本连单词都念不清楚的山区小孩,渐渐能在网上和外教熟练地用英语交流。
学校里的英语老师都纷纷向她取经,实名微博也经常收到咨询的信息,甚至有猎头想高薪挖她去私立学校。
期末考试结束,外出务工的父母都要回乡过年,寒假他们总算能放假。
但得知陈嘉遇不能回家时,她果断退掉了回襄城的机票。
同样留守的还有许蓝心,无牵无挂不想折腾,正好有十几个留守儿童需要照顾,两人便一起在学校待着。
除夕那天陈嘉遇有工作,晚上才能来找她,乔落苏便在学校里等着。
几个老师十几个孩子一起过节,食堂变成了小礼堂,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表演节目,老师们边看边包饺子。
“你别说,山里的小孩跟我们那儿的就是不一样。”许蓝心感叹道,“这种纯天然的朴实,城里真的见不到。”
“是啊。”乔落苏笑着,手里捏出一个元宝,“不同的成长环境,影响很大的。”
所幸这些孩子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但也不孤单。
看着那一张张笑得红扑扑的稚嫩脸蛋,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这趟过来的意义了。
她能给这些孩子的不仅是知识,更是陪伴。
晚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伴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拉开序幕,在食堂围了两个大圆桌。
满桌大鱼大肉,堆成山的饺子,每盘菜都分量十足。
如果是以前的乔落苏,应该会觉得太油腻,吃不下,可这就是这里的人对于节日的尊重。
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除夕这天都会搬上桌。
炒肉,腊肉,扣肉,红烧肉,卤猪蹄……
许蓝心忍不住笑:“这才是每逢过节胖三斤啊。”
乔落苏笑了笑,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微信置顶的那个人:【看!我们学校的年夜饭。】
【你那边结束了吗?】
陈嘉遇发来一段语音。
她还没来得及点开听,就被一个小女孩拉住胳膊:“乔老师,许老师要您去那边坐。”
“好的,谢谢你啊。”乔落苏摸摸她脑袋,走向另一桌。
大家差不多都坐好了,许蓝心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乔落苏坐下后发现另一边空着,问:“还有谁没来?”
许蓝心神秘地眨眨眼睛:“重磅嘉宾。”
乔落苏疑惑地东张西望,最后目光定格在食堂后门边,那道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的肩上和头上都落满雪花。
“哎呀,说来就来了啊。”许蓝心朝那人挥挥手,“姐夫,快过来坐。”
这一声“姐夫”,乔落苏天灵盖都震了震。
直到陈嘉遇坐到她旁边,自然娴熟地握住她微凉的手,才错愕地对许蓝心张口:“你怎么知道……”
“乔老师,你是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吗?”许蓝心一脸高深莫测,“自从我发现你每周五晚上都不在宿舍,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到那次姐夫送你回来,被我逮个正着。”
乔落苏转头望向陈嘉遇,男人端着杯子勾了勾唇,满脸淡定。
“地下恋玩得可以啊乔老师。”另一位同事笑着起哄,“这么帅的老公,舍不得给我们看?”
“就是啊乔老师,就我这火眼金睛,你让我每次都假装没看到你们,我很难受啊。”门卫大叔也跟着凑合。
“……你们全都知道了啊。”乔落苏过意不去地站起来,倒了杯酒,“抱歉,不是故意要瞒你们,我敬大家一杯,算是赔罪。”
“我来吧。”陈嘉遇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也顺势搂住她腰,望向大家,“这段时间承蒙大家照顾她,我先干为敬。”
一阵哄闹声中,陈嘉遇仰头喝光杯里的酒,然后又倒了一杯。
乔落苏怔怔地看着他转过来,望向自己。
刚才一杯白酒下肚,他眼里有朦胧的星光,对望那瞬间,她好像钻入了漫天星河。
“老婆,这杯敬你。”他轻轻握起她手,“谢谢你熬过那些孤单的日子,还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
看着他再次喝干的酒杯,乔落苏眼眶热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保证,对你说过的所有话都算数。”他每一个字都无比认真,“我就算拼了命,也绝不辜负你。”
乔落苏心软得一塌糊涂,踮起脚抱抱他:“嗯,我知道。”
这个除夕夜,她身边终于有他。
从年夜饭开局到结束,两人握着的手就没松开过。
*
来年开学没多久,乔落苏就收到了姚思沁转发来的邮件截图,优秀教师的表彰名单里,赫然有她的大名。
【干得不错,继续加油。】
【没想到你这小屁孩挺会教小屁孩,本来还担心你跟他们打起来。】
乔落苏笑着敲字:【我内心很成熟的好吗?】
姚思沁:【你别说,校长这次眼睛都直了,不敢相信你居然在铜州干得这么好。】
【他还以为你会跟别人一样,待不下去哭哭啼啼要回来。】
乔落苏:【这儿挺好的啊,干嘛哭哭啼啼要回去?】
【就是夏天蚊子多了点。】
她一开始也不习惯,细皮嫩肉的一咬一大包,后来陈嘉遇不知道从哪给她弄来的特效药,抹一抹,不疼也不痒了,蚊子包也消得很快。
陈嘉遇这个人,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姚思沁:【你还真是变了啊,以前一丁点苦都不吃的。】
乔落苏转头望向办公室窗外的操场,几个孩子在草坪上踢足球,快开春了,草坪隐约冒出绿芽,和这些孩子们的笑声一样,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此刻襄城已经很暖很暖了吧,山里的春天会来得晚一些。
但没关系,总会来的。
*
两年支教时间转眼过去了多半,和陈嘉遇一起过的第二个除夕,她跟着他在部队大院里,第一次和战友们一起过年。
一声声嫂子叫得她心潮澎湃,酒也喝多了些。
回家属院时走路颤颤巍巍,最后是被陈嘉遇抱上楼的。
他一边走,她一边闹,一会儿捏捏他耳朵,一会儿揪揪他鼻子。
“你是谁啊?你怎么长得跟我老公一模一样?”
“你见没见过陈嘉遇那个大猪蹄子?”
男人抱着她,不自觉紧了紧:“大猪蹄子?”
“唔,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似乎是困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边说话边把头歪向他胸口,声音也越来越小:“你告诉那个大猪蹄子……”
“嗯?”
“我好爱他,好爱他,好爱好爱。”
“我爱陈嘉遇。”
陈嘉遇看着怀里意识涣散的姑娘,听着她吐词不清的话,忽然间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一个预告,正文会在明天更新到完结哦~
56 ☪ 第56章(一更)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见你哭呢。◎
夜里两点, 铜州空军基地紧急集合,所有人整齐有序地踏上一架架运输直升机。
刺耳的轰鸣声中,曹振的嗓音铿锵有力:“这次任务和以往都不一样!不是你们所擅长的!但!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人民有难, 我们无论如何都得上!”
听着飞机外的动员声, 徐明微微一笑:“整的还挺有文化。”
身边的陈嘉遇却没搭腔。
他们都穿着全副武装的迷彩服,这次要执行的任务也不是演习,而是营救地震坍塌的下云村村民。
机场离得不远,有微微的震感, 陈嘉遇面色从来没这么凝重过。
徐明吞了口唾沫,问:“担心嫂子啊?”
男人没说话,但不言而喻。
“打电话没?”
陈嘉遇:“没来得及。”
紧急集合的哨声把他们从睡梦中惊醒, 除了立刻武装集合, 没有任何空余的时间。
他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地震,有没有躲到安全的地方。
徐明似乎想安慰他,奈何嘴笨说不出口, 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 我们先看地图。”男人一秒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在队友面前展开一张山区地图, “震源应该出现在这儿……”
*
“所有人都在吗?”领队的支教老师拿着喇叭在学校操场上喊, “我点个名!在的人答到!”
乔落苏还穿着睡衣, 看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教学楼, 害怕地和许蓝心抱在一起。
宿舍里的支教老师都安全撤出,在操场上能感觉到地面明显的晃动, 教学楼不过三层, 看上去好像随时要倒塌。
“好可怕啊……这里地震来真的吗?”许蓝心嗓音都在抖, “我快被晃晕了。”
“没事啊,没事。”乔落苏自己也怕得不行,还不停拍她的背,“我们是安全的,等震完就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卫大叔突然大喊着跑过来:“老师们!教学楼有人!”
乔落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里面有学生。”门卫大叔颤抖地指着,“几个娃偷跑进去的,我那会睡着了没发现,刚看监控,他们还没出来。”
不知道谁爆了句粗口:“艹,大半夜跑学校来干什么?这不添乱吗?”
“可能是看球赛直播吧……”
“我就说咱们一乡村小学装什么电视,装什么电视!净害人!”
大家七嘴八舌,不是惊慌就是抱怨,乔落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门卫大叔:“是哪个教室的电闸开着?”
门卫大叔:“四(3)班。”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这是她班里的学生。
十岁多小孩,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有个家里父亲做IT的,还帮她捣鼓过电脑,很聪明,一定知道开电闸,接电视线。
“我去找找。”
乔落苏脚刚迈出去,就被许蓝心拉住:“你疯啦?地震呢你怎么去?”
“跑着去。”来不及再想什么,她脱掉脚上碍事的拖鞋,甩开许蓝心的手,只穿着袜子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许蓝心慌了一下,随即跟上:“你真是太疯了!”
有两位男老师也跟上来帮忙,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好不容易才跑到教学楼前,漫天沙尘,只能看清一个楼房轮廓。
许蓝心被呛得咳了两声,问:“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乔落苏用胳膊挡着风沙,朝楼上喊,“郑雪松!是你在上面吗?!”
没有人回应,她又叫了一声:“郑雪松!”
三楼阳台上隐约出现一个脑袋,乔落苏顿时眼睛一亮:“除了你还有谁?”
风里传来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老师我是李绵绵,还有郭亮亮,郑雪松脑袋流血了,呜呜呜呜……”
“三个孩子。”乔落苏回头看了眼许蓝心,“你快给村里医务室打电话,派人过来,我们这儿有孩子受伤,可能需要急救。”
楼上的李绵绵开始嚎啕大哭,乔落苏只能抬头安抚她:“别怕,老师在下面,你们现在可以动吗?”
“可以,呜呜呜……但是不敢动……好可怕!”
“听不听老师的话?”
“听……”
“现在你们往右边走,把尽头那扇门打开,老师教过你们的,那是紧急逃生门,老师往上走,你们往下走,老师来接你们好不好?”
“呜呜呜……好……”
看见孩子们终于缓缓挪动了,乔落苏终于放心,跑向大楼侧面的扶梯。
扶梯是钢架结构,暂时没有被地震损坏,但也怕造成负担,只乔落苏和一个男老师上去,她负责安抚学生,男老师负责保护。
在楼梯上看见李绵绵的那刻,乔落苏差点要哭出来。
突然,走在上面的郭亮亮突然大喊一声:“绵绵小心!”
一块不堪重负的石膏板从三楼掉落下来,正砸向李绵绵的位置。
女孩恐惧地瞪大眼睛,身体都僵硬了,乔落苏用力拉了她一把,侧过身护住。
石膏板迎面扑下来,乔落苏紧紧地闭上眼睛。
*
接连八个小时的营救,直到第二天上午,连口水都没喝到。但看着安置区这些被救下来的村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歇着吧。”曹振拍拍陈嘉遇肩膀,“武警消防都来了,后面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你这个伤去找医生处理一下,咱休整休整就撤。”
陈嘉遇低头看手臂上的口子,刚想说不用,忽然想起来什么,勾了勾唇:“好。”
他从善如流地走向挂着红十字标的帐篷,脑海里是乔落苏对他生气皱眉的样子。
他不想再看她皱眉了。
让医生清洗好伤口,上药包扎过后,他习惯性想摸手机,才想起并不在身边。
站在帐篷前看了看周围,刚想看谁不那么忙,借个电话用用,突然听见安置帐篷里传来村民的声音。
“你们家雪松没事吧?”
“娃没事,都安全了,就是救他的那个老师好像有危险,还在市医院。”
“哪个老师?班主任啊?”
“好像是教英语的一个女老师,姓乔。”
“我知道我知道,城里来支教的,长得很漂亮的。”
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整夜的疲惫都涌上头顶,地动山摇。
曹振刚和武警部队交接完工作,跟人握着手,满身尘灰的男人跑到他旁边。
曹振刚想给人介绍认识,陈嘉遇红着眼对他说:“车钥匙给我。”
曹振一愣:“什么?”
陈嘉遇一字一顿,眼里像含着血:“车钥匙给我。”
曹振掏出车钥匙,他一把夺过,扭头狂奔。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了。”曹振对武警部队的负责人笑了笑,解释,“忙一宿魔怔了吧,这我们队王牌,下次给你介绍认识。”
*
由于地震,很多道路都被暂时封锁,陈嘉遇凭着自己这些年对这块土地的熟悉,绕过封路,穿梭在田野荒地中,翻山越岭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铜州市医院。
医院里遍地哀嚎,医护忙得脚不沾地,连一个能咨询的都没有。
陈嘉遇从第一层开始,每间房每间房地找,每个人每个人仔细地看,疯了似的,碰到一个清醒着的便问:“你见到乔落苏了吗?”
一直从一楼找到六楼,不知从哪传来孩子的哭声:“乔老师……呜呜呜乔老师……对不起……”
他循声回头,看到一个在病房门口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被许蓝心抱在怀里哄:“别哭了啊,乖,乔老师会没事儿的。”
陈嘉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直接闯进那扇病房的门,被一名护士拉住:“先生,病人需要休息您不能这样——”
“我是她老公。”他眼睛瞪得通红,嗓音颤抖,“让我进去。”
见他一身灰头土脸,护士似乎不太相信,直到许蓝心开口:“您让他进去吧,他是乔老师的丈夫,也是咱们这儿的空军飞行员。另外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找一套干净衣服?”
护士这才点头离开了。
陈嘉遇站在病房门口,看见乔落苏静静躺在病床上,额头包着一圈纱布,脚步便不再往前了。
“什么情况?”他问许蓝心,眼睛却一直盯着乔落苏。
“去楼上救孩子,被石膏板砸到的。”许蓝心说,“伤在额头上,但运气好没有颅内出血,伤口都处理过了,轻微脑震荡,估计要过会儿才醒,你不用太担心。”
陈嘉遇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点点头:“我换身衣服再来。”
“好。”
护士给他拿了套干净衣服,陈嘉遇去更衣室换了,许蓝心见他过来,也没再久留,带着孩子们回安置区。
乔落苏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但额头上的痛一直都拉扯着她的神经,她甚至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孩子们的哭声,许蓝心的大叫,救护车呜呜的鸣笛。
虽然打了麻药,依旧能感知到针戳入她的皮肤,只不过不疼。
后来她果真睡过去,陷入一片漆黑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额头上的刺痛令她清醒过来。
睁眼时只看见一片白色,鼻腔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告诉她,是在医院。
右手有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血管流入,可又被一片温热包裹着,感觉很舒服。
只是额头痛得她想哭。
“醒了?”
伴着男人喑哑的气声,一张熟悉的脸俯下来,她好像一瞬间没那么痛了。
乔落苏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和明显浮肿的眼眶,抬起左手轻轻摸上去:“你怎么了啊?”
陈嘉遇握住她手,侧过头,用力地亲吻她手指。
她感觉到指尖一片热意,吸了吸鼻子:“陈嘉遇,你哭啦。”
男人依旧侧着脸,嗓音带着哽咽:“你别看。”
她弯唇笑着,手掌在他湿润的脸颊上摩挲:“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见你哭呢。”
57 ☪ 第57章(二更)
◎一直都是我。◎
她用手盖住他眼睛, 接了满手湿润,无比心疼地摸了摸:“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嘛, 我还救了几个孩子呢。”
她从没见过他崩溃的样子。
他好像什么都会, 什么都不怕, 强大到毫无软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直到她坐起来,将这个男孩抱住,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地拍他肩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见他无比嘶哑的声音。
“我这辈子,从千米高空跳过伞,开飞机被导弹追过, 说真的, 我连死都不怕。
可当我听说你出事的时候,真的很怕很怕。”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没事。”乔落苏紧紧抱着他,任眼泪涌出来, “我真的没事, 你不要怕。”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陈嘉遇, 我永远都在的。”
“嗯。”真实的拥抱让他终于安心, 侧过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我们永远都在。”
*
这次地震毁坏的房屋都要重建, 学校只能暂时放假, 乔落苏的支教时间也被迫提前结束。
但她也受了伤,便以此为由暂留在铜州。
陈嘉遇在医院里陪她。
住院第二天一大早, 便有家长带着学生来探望, 李绵绵父母感动得声泪涕下, 乔落苏没想到她平静无波的人生里,也能体会一把当英雄的感觉。
李绵绵用亲手折的千纸鹤做成的捧花,祝愿她早日康复,乔落苏爱不释手,看着看着眼眶都热了。
陈嘉遇坐过来搂住她肩:“想什么呢?”
“在想,我好喜欢这里的孩子啊。”乔落苏笑了笑,“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在这里待这么久了。”
陈嘉遇若有所思地问:“你该不会想留下吧?”
乔落苏:“不可以吗?”
男人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摸她脑袋:“如果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乔落苏望着他“噗嗤”一笑:“开玩笑的。我这个人吧,还是喜欢待在热闹一点,繁华一点的地方,但也不要太繁华,会让人觉得浮躁。襄城就很好,我喜欢家乡的感觉。”
陈嘉遇勾着唇,眼里万般柔情和缱绻:“我也喜欢。”
她看着他靠近的脸,目光落在她唇上,闭上眼准备迎接亲吻,却忽然被敲门声吓了一跳。
“可能是查房。”陈嘉遇安抚地摸摸她头,“我去开门。”
“嗯。”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第一天拦住陈嘉遇的护士:“那个,解放军同志,这是您的衣服,我们帮您洗干净了。”
陈嘉遇笑了笑:“谢谢。”
“不用不用,是我们该谢谢才对。”护士语气里都是感动,“您那天是刚结束救援过来的吧?我听说了,如果没有你们,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遇难。您爱人也是好样的,都是为了救孩子……不过别太担心,我们主任说了,缝针用的是美容针,她额头上疤痕不会太明显的,好好保养会慢慢消失。”
“谢谢,你们也不用客气。”陈嘉遇淡声道,“都是我们该做的。”
送走护士,陈嘉遇把叠好的衣服放在柜子上,若有所思地看向乔落苏。
乔落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看什么呢?”
男人走过来,坐在床沿继续看着她,手轻轻拂过她额头上的纱布:“看我们爱美如命的乔老师,为了救人脸上留一道疤,会不会哭。”
乔落苏瞬间瞪大眼睛:“会留疤吗?”
“会。”陈嘉遇轻声开口。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才笑着解释:“不过医生说了,不会太明显,以后也会慢慢消失的。”
乔落苏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用拳头砸他一下:“又故意骗我。”
陈嘉遇接过她的拳头,放在唇边吻一下,再倾身来吻住她唇。
没人打扰,他们终于可以尽兴,直到乔落苏轻轻叫了一声,似乎伤口被扯到,他才无比担忧地停下:“疼吗?”
乔落苏皱了皱眉:“嗯。”
“我去给你要止疼药?”
“不用,没那么疼。”乔落苏浅浅啄了他一口,“你轻点就好了。”
“好。”陈嘉遇小心抬着她下巴,轻轻浅浅地吻。
*
乔落苏住院两周,伤口拆线就回襄城了。
额头上的疤的确不太明显,长出来平平整整的,美容线的痕迹也几乎没有,别人都说看不出。
但她自己太了解了,对着镜子总是一眼就能捕捉到那条颜色不一样的新皮。
过了一个多月,她终于忍不住去剪了个刘海,把额头遮起来。
那天和陈嘉遇视频的时候,那边惊喜地“哟”了一声:“换发型了?”
乔落苏激动地眨眨眼:“好不好看?”
“好看死了,还得是我老婆,怎么都好看。”男人猛猛一顿夸。
乔落苏被夸得心花怒放:“你在哪儿呀?怎么这么黑?”
男人浅浅地笑了一下:“路上。”
乔落苏:“什么路上?”
“回家路上啊。”
她以为他说的是回宿舍,便没多想。
当天晚上她照常下班回家,锁上她的小蓝宝马。现在她车技已经十分娴熟,倒车每次都能一把进,还能正好在车位中央。
回头欣赏了一下完美倒库,她哼着小曲去乘电梯。
一楼上来个邻居,是同楼层刚搬来的小姐姐,看见她时一脸小心地凑过来说:“你家好像进贼了。”
乔落苏一惊:“啊?”
“你白天不是上班吗。”小姐姐面容严肃,“我听见你家有叮铃哐啷的声音,不知道在里面干嘛。但我也没你联系方式,不敢贸然报警,一会儿你回家的时候小心点,有事可以叫,我能听见。”
乔落苏想起电话里那句“回家路上”,瞬间了然。
“谢谢啊,不过没关系。”她对小姐姐笑了笑,“应该是我老公回来了。”
“你老公?”小姐姐惊呆了,“你结婚了吗?”
乔落苏点点头:“是啊。”
“不是,我看你一直是一个人住,你居然结婚了?”她依旧不敢相信。
“嗯。”乔落苏笑着解释,“我老公是军人,驻地很远的,所以一般不回来。”
小姐姐顿时惋惜:“那你好辛苦啊。”
“不辛苦。”乔落苏摇摇头,满脸都是甜蜜,“我们很相爱,所以隔多远都没关系。”
小姐姐表情由惋惜变成羡慕:“也太虐狗了。”
在电梯口和小姐姐道了别,乔落苏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打开门。
她努力装出一副不知道陈嘉遇已经回来的平静神色,在漆黑的墙上摸开关。
下一秒,一袭温热从背后裹上,她惊喜地叫出声:“你回来啦。”
“嗯。”灼热扑向颈间,伴着沉沉低喃,“想不想我?”
乔落苏转过去,仰头亲亲他的唇:“好想好想。”
陈嘉遇贴着她的唇要继续,却被她揉了揉脸:“可是我饿了,你有做饭吗?”
男人轻笑一声,把她抱起来:“先吃饭。”
陈嘉遇果然已经做好了饭菜,打开厨房门,便再也掩不住诱人的香气。
许久没吃过的土豆牛腩,糖醋小排,还有做法很新鲜从来没见过的秋葵,连汤都散发出鲜虾的香味。
“我也太幸福了吧。”乔落苏不停地往嘴里塞,连说话都忍不住同时夹菜。
陈嘉遇只是看着她吃,眼中都溢满了温柔。
五脏庙填了个饱,碗筷都交给洗碗机,迫不及待地,乔落苏拽着他领带晃了晃。
男人吻住她唇,掐着她的腰抱起来,熟门熟路地走向卧室。
这张大床似乎许久没接待过男主人,有些不堪重负地摇晃,乔落苏睁开被他撩拨到迷离的双眼,轻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嘉遇眼里没有惊讶,而是无比专注地望着她,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我们生个孩子吧。”
乔落苏睁大了眼睛。
“我这次回来,是要去襄城的单位办点手续,抽空看看你。”他深深望进她眼底,“等正式调令下来,我会去之前的部队担任副团。”
乔落苏激动地眼里冒星星:“……好大的官呀。”
“不算什么官。”他亲了亲她唇,“但我想回家,就能回家了。”
乔落苏笑着笑着,眼睛忽然有点湿润:“为了这一天,你一定很辛苦很辛苦吧?”
陈嘉遇没有说辛不辛苦,只是无比认真地望着她:“为了你都值得。”
乔落苏又笑又流眼泪,捧着他的脸吻上去。
在久别的夜里完整地拥有彼此,感受着他的心脏和自己同样跳动的频率,乔落苏默默地在心里发誓,她一辈子都会好好爱他。
这么好的陈嘉遇,没有人舍得辜负。
*
得知陈嘉遇要留在襄城,他那帮高中同学都坐不住了。
高中最好的哥们儿宁毅攒局请他,陈嘉遇挑了个周末带乔落苏过去。
第一次见他高中同学,乔落苏特意打扮了一番,还和他穿了情侣装。
是她逛商场买的卡通动物T恤,看着很幼稚,但她特别喜欢,给自己和陈嘉遇都买了一件。
陈嘉遇穿上的时候对她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乔落苏看着镜子里两人一模一样的衣服,挽住他胳膊:“你小时候没穿过吗?”
陈嘉遇:“没有,六岁以前穿奶奶缝的,都是素布,那之后……我也不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衣服了。”
“没关系,每个人都要有童年的,你的童年只不过来得晚一点。”乔落苏满脸认真地望着他,“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男人望着她,满是缱绻的感动:“好。”
牵着手走进包厢的时候,所有人都瞬间起哄。
乔落苏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但还是落落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快来坐快来坐。”宁毅赶紧把两人领进来,坐在C位。
陈嘉遇的高中同学也都是本地人,大家同届,都听说过乔落苏大名,说起话来也熟稔,丝毫不把乔落苏当外人。
“要我说,还得什么马配什么鞍,上次谁说我们校草人老珠黄来着?人憋大招呢,看见没?眼光高着呢。”
乔落苏忍不住笑了:“人老珠黄什么鬼?”
“宁哥说的。”那人指了指宁毅,“年纪大了嘛,在婚恋市场上没竞争力,现在小姐姐都喜欢小奶狗。”
“话说回来,女神你喜欢他什么啊?人都上交给国家了,一天到晚见不着面的,脸吧目前还凑合,但应该也凑合不了几年,就跟咱差不多了。”
“就是喜欢啊。”乔落苏握着他的手说,“喜欢要什么理由。”
“哎呦喂这酸的。”
“虐狗虐狗!好过分啊!”
“冲这句是不是得喝一杯?”
“这样好吧,女神不用喝一杯,就半杯。”宁毅把杯里的酒倒出去一半,“今儿在的都是陈总娘家人,您喝半杯,表个态,以后不会欺负他。”
“行了。”陈嘉遇扯着唇接过他手里的酒,仰头喝光,“胡闹也有个限度。”
乔落苏掏出纸巾给他擦嘴,陈嘉遇顺势握住她手,笑得肆意明亮,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灯光太热烈,她脸颊有点发烧。
其余人纷纷捂眼睛。
后来大家一起打麻将,乔落苏也慢慢和他们混熟了,不再藏着掖着,当晚凭本事赢了几百块钱。
去停车场的路上,宁毅醉醺醺地嚷他今晚输了两百块,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大家都各自在停车场等代驾,乔落苏没喝酒,可以帮陈嘉遇开车回去。
两人先把喝得摇摇晃晃的宁毅送到车里。
乔落苏看清车标和车牌号,怔了怔。直到陈嘉遇把宁毅在后座按好,嘱咐了代驾几句,走回来牵住她:“怎么了?”
“你这个同学……”她忍不住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以前认识我吗?”
陈嘉遇意外地蹙了蹙眉,回答:“不认识。”
“你确定?”
陈嘉遇揉揉她脑袋:“我确定不认识,怎么了,你没喝酒啊怎么像多了?”
乔落苏摇了摇头,满腹心事地走向他们自己的车。
直到开着导航走错路,才不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专心开车。
回到家,她旁敲侧击地问陈嘉遇:“你说,电视里那种两个好兄弟喜欢同一个女孩的事情,现实里会不会发生啊?”
“会吧。”陈嘉遇一边刷着牙,一边倚在卫生间门口看她,“好兄弟必然是志同道合,那看女人的眼光一样,也有可能。”
乔落苏一颗心又不平静起来。
直到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她主动凑近陈嘉遇:“老公。”
男人眯着眼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
“我跟你说个事。”
“说。”
她和他讲了那些年出现在窗台上的榴莲酥,和那天晚上她追出去,看到了宁毅的车。
说完她紧张地握住陈嘉遇手:“应该是巧合吧?会不会是我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你没看错。”黑暗里男人的眸紧锁住她。
乔落苏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为他的笃定,也为他的镇定。
“那辆车的确是宁毅的。”陈嘉遇搂住她腰,低下头,将她所有的惊慌都尽收眼底,“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只是送我过去?”
“你……”乔落苏几乎哑了声,“你是说,是你……”
“是我。”陈嘉遇拥她入怀,像一个来自曾经的拥抱,穿梭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属于它的归宿。
他附在她耳边,如梦低语:“一直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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