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小的最后两年时光在真理看来实在乏善可陈。


    无非是学校的日常生活,运动会、文化祭、远足……


    还有作为未来咒术师的锻炼,遇到更高等级的咒灵,击败与降伏,以及看着夜蛾和夏油杰互殴……


    据夜蛾说,体术也是衡量咒术师实力重要的一项,是必须打好基础的一门学科。


    他本人高大健壮,身上肌肉硬得像砖,使用咒力强化身体后,打起拳来威力惊人,说这话极有信服力。


    和他对练的夏油杰常常被其一拳揍得浮空,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这种时候,真理一般就会抱膝在旁边充当气氛组,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什么武打片一样。


    虽然年纪不大,但本身就一直坚持道场学习,平时收服咒灵也更倾向于自己动手的夏油杰这两年个头猛窜,平时还不怎么显,和夜蛾对练时,就显得人高马大,结实非常。


    看起来和一边的真理不怎么像同龄人,两人站在一起,总显得真理小得可怜。


    真理看着这人满头是汗衣衫不整——打架打的——地来拿水喝,忍不住徐徐后仰。


    这家伙是谁啊?


    一瞬间仿佛是有点不认识了。


    “……你不是一般不看人外表的吗。”


    夏油杰把塑料水瓶捏得嘎吱响,有点不自在。


    “总是会重叠起来嘛。”


    真理翘起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贴近的手势,“况且我们都认识多久啦,还是会看的。”


    就是一般看得不怎么仔细,只知道这家伙一直在长高,其他的倒是没注意过。


    没想到一不留神,原本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伙伴长成了壮汉,这事实稍显冲击。


    如果夏油杰愿意,真理认为学校里篮球队的主力绝对可以有他一席之地,就此展开运动少年的多彩生活也未尝不可。


    这么看,夏油杰是正经走在咒术师修炼的路上了。


    不过说到真理自己,情况就还有不同。


    已经十分明确的一件事是:


    真理无法通过日常的锻炼,来提升自己包括力量、敏捷、体格等在内的一切,与身体素质相关的数值。


    她就像是被早早定死了身体数据,不论如何都稳稳地被固定在“常人以下”的水准,不被允许通过努力而获得成长。


    夜蛾在不死心地试图指导她锻炼了几次而无果之后,不得不承认这套体术锻炼确实对真理来说不起作用。


    “这种异常……或许是某种‘天与咒缚’。”


    夜蛾最终给出他的判断,“以身体的可能性,交换得来可视灵魂的能力。”


    咒术师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更加符合学派主张的说法:


    “你的情况,更像是通过约束□□的容量,而将所有情报集束到灵魂层面。”


    真理认同地点点头,觉得这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与生俱来,让人困扰但也早已难以割离的能力早已成了她的一部分,事到如今能够了解一切的成因与根源,让人总有点淡淡的释然。


    所谓‘天与咒缚’,字面意思,即为与天制定的约束。


    这是指生来便被强制赋予的束缚,以牺牲某种先天条件,获得某方面超出常人的强大力量。


    在咒术界,‘天与咒缚’虽然不常见,却也并没有稀少到闻所未闻的程度。


    与天定下的束缚往往带有随机性,有得有失,在上天看来公平的置换,对被束缚者本人来说,有时却未必如此。


    正常情况下,失去通过锻炼来进步的可能性,就等同于失去重要的对敌手段。


    这缺陷对咒术师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但真理面临的情况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糟糕,毕竟——


    咒灵是由咒力构成,完全偏向于精神与灵魂方向的存在。没有咒灵能够真的靠近她、威胁她。


    需要注意的反而是通过环境造成的间接攻击,而庞大的咒力足以帮助真理补足这一块的空缺,眼下她需要练习的,就只有如何变得更加灵敏,以应对突然的袭击。


    除去对自己的状况与能力进行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之外,这两年间还有另一件事值得一提。


    在某次与父母一起外出的途中,真理头一次见到了被称作“诅咒师”的人。


    在夜蛾口中,那是一群违背咒术师必须遵守的铁则,肆意以自身能力获取钱财,并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的社会渣滓。


    诅咒师人均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大多都在咒术界的通缉名单上,话虽如此,以咒术师日常祓除咒灵的工作繁忙程度来说,只要这些人不闹出大事,倒也没有多少咒术师有精力去特地找他们的麻烦。


    尽管夜蛾心知不能真的以孩童的标准看待真理,但还是叮嘱她:“如果见到可疑的人,不要贸然靠近。”


    诅咒师手段五花八门,一不小心就容易吃亏。


    况且,在夜蛾看来,怎么也没有让还未成年的孩子为此脏手的道理。


    真理听的时候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头真的自己遇上诅咒师,才觉得夜蛾说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那几个鬼祟藏在建筑阴影中的人,灵魂实在丑陋得刺眼。


    原本她只是在商场中透过窗户随意扫过,那污浊不堪的灵魂和黏稠的恶意完全无法遮掩,反而让真理不由得定睛看了好几眼。


    到底是怎样才能让自己丑陋到这个地步?


    因为能力需要,被迫整天吞垃圾的夏油杰都没变成这样呢!


    真理满是惊叹地收回目光。


    她是跟父母一起到商场顶层的餐厅用餐的,在发现那些可疑的人物后,立刻找了个借口让父母先去停车场取车,自己则出于好奇,顺着那些恶意飘散的方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恶意聚集于靠街道边一家小有名气的蛋糕店。


    诅咒师也会想吃蛋糕吗?


    真理在原地用鞋底磨了磨地面,又轻轻咬了咬下唇。


    理智告诉她,她实在没必要凑这个热闹。疑似诅咒师的那群人到底对谁怀有恶意,到底有没有人会因此丧命,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可她的好奇心……


    她总是会拿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办法。


    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凑上去等着看夏油杰吞吃咒灵,而又因此结识好友了。


    在心里给自己开脱完毕,真理拉拉裙摆,循着恶意的碎片走进那家蛋糕店。


    店内窗明几净,墙纸是明快的颜色,装修颇为讲究。


    橱窗柜台中摆满造型精致漂亮的蛋糕,此时正在店内选购的客人不少,但真理几乎只看一眼就能确定,那些丑家伙的目标只会是其中的一个人。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那人有点太惹眼了。


    在真理的视角看来,那是个干净得甚至有点奇怪的人。


    入目是大片的青色,自中心最浓重的一点湖波一般向四周翻涌,然后在边缘逐渐淡去,轻飘飘的,散入空中。


    真理站在一边眨了两下眼睛,这才逐渐看到对方身上的咒力,最后才是具体的长相。


    个子挺高,一头抢眼的白发,还有和灵魂颜色相似的眼睛。


    好像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真理默默前往柜台,购入一个蛋糕准备带回去给父母。


    至此,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得到了满足。


    那些恶意的碎片环绕在男生四周,却又被一层无形的空间隔开,无法真的沾在对方的身上,只能不甘地盘旋。


    真理在走过对方身边时忍不住在他背后伸手捞了一把。


    也不知道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男生立刻回过头看向她。


    真理下意识地甩甩手:“有脏东西。”


    确实是有脏东西。


    她只是随意一捞,那些碎屑就都沾到她的手上,让人怪不舒服的。


    对方没回话,也不说相信与否,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眼珠转了转,然后又侧头看向面向外街的玻璃窗方向。


    最后他“哦”了一声。


    忽然伸手指了一下真理拎着的蛋糕盒,风马牛不相及地问:“这个好吃吗?”


    “不确定。”


    真理对甜点兴趣缺缺,并非这家店的常客,自然答不上来。


    她反过来也看了一眼男生放在柜台上正在被店员打包的蛋糕,这家伙选了三款,其中一个香川夫人恰好买过,于是随口说:


    “你选的那款比较好吃,不太甜,不会腻。”


    白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皱眉,低头问她:


    “真的假的?”


    “真的。”


    “欸——”


    他咋了下舌,拖长音,情绪稍有低落,但很快又回复过来。


    店员很快包好了他的蛋糕,白毛男生轻轻松松将三个纸盒子一只手都拎起来。


    他从其中挑出被真理评价过的那一款蛋糕,用一根手指挑着递到真理面前。


    “嗯?”


    真理看了他一眼,有点领悟,“交换?”


    “交换。”


    对方予以肯定。这家伙看起来挺拽的,没想到话还不少,而且口调很随便:“你那个看起来比较甜。蛋糕不甜不行啊。我现在正好脑子有点痛,烦得很,必须吃点甜的。”


    这倒是无所谓。


    真理把自己的蛋糕盒子挂到对方手指上,然后取下对方的那只。


    交易完成。


    她看着对方收回手,径直就朝外走,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已经在外面等待并埋伏的诅咒师,但真理能够肯定,他一定清楚那些人的行踪和用意。


    奇怪的人。


    香川家的车缓缓驶来,在店门外停靠等待。


    真理提着蛋糕小跑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最后朝外看了一眼。


    街道上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不论是丑陋的诅咒师,还是刚刚那个干净的青色同龄人,都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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