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希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吴玄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桌边。
房间地上的一片狼藉已经不见了,门下的铜盆里丢了烧坏的纱帘和他的喜服,碎瓷片,饭菜也都归在了角落里。
想来是被他简单的打扫了一下。
吴玄原本正正坐着,看他醒来,还对他点了点头。
林幼希睡得还有些迷糊,此时看到吴玄对他点头,只觉得如沐春风。
拉了旁边的中衣穿上,下床。
“我们谈谈吧。”吴玄语气淡淡,眼中已无波澜。
“好。”
“你们让我来你家,应该是有什么目的吧,总不能是看我光棍无依,白送我一个小媳妇。”
他把小媳妇说的比较重,果然看到了林幼希飘红的脸。
“你大哥那边,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或者秘密,你也知道内情,是不。”
“是。”
“你愿意告诉我吗?”
林幼希摇了摇头。
吴玄早已料到。
“我知道了,事成之前,我不能离开林家是不是。”
“是。”
“那我的书画铺怎么办。”
“我们会派人去帮你打理,你放心,不会让你亏损的。”
“好,那我可以出门吗?可以见外人吗?”
“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你想要什么我也都可以给你找来。”
“那待你家事成之后,我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这个?我要问问我大哥。”
“好,你去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我的画在哪里?”
……
……
中午,林家祠堂,吴玄在全林家人的“陪同”之下拜了祖,正式成了林家的赘夫。
早上在喜房里林幼希没有告诉他他的画在哪里。
小公子又恢复成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吴玄晓得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实面目,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往后的日子林家人并未苛待他,香车雅室,锦衣玉食,丫鬟仆妇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还有个乖巧可人的小少爷陪在左右,可谓和他一人在书画铺里的日子有了天壤之别。
他也未露哀色,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每日每日在书房读书做画。
除却他不能离开院子一步,和林幼希外出也不能下马车,院里,身边,随时随地都是守着他的人。
日子过得竟也算平和。
.
正文四:泽仙楼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吴玄到林家已半年有余。
这日他刚吃完了午饭准备小憩,就看平日里伺候的小丫头云儿急急从外跑了进来。
“玄哥儿,快快换衣服,贵人就要到了,大少爷让我带你过去。”
“贵人!”
吴玄不解。
“是贵人,大少爷已经去接,最多一刻钟,就到了。”
他心中想林家关了自己这么久,看来现在是时候到了,也是,过年用的牲口总不能天天养着,时候一到,自然是要宰了的。
“不用换了,走吧。”
小丫头看着他随意用发带束着发,身上一套黛色素锦常服,想说还是换套庄重些的。
可吴玄已经先她往院外,无法也只能跟上,引着吴玄上了一乘小轿。
在家会客还要坐轿子!
吴玄心中有疑,却未露声色。
“小公子呢?”
“小公子陪老爷夫人去席灵观上香了,不在府中。”
“他可晓得今天有贵客到。”
“奴婢不知,玄哥儿你快快上轿吧,若让贵客久等,你我都是要受罚的。”
“好。”
轿帘一下,视线被隔,摇摇晃晃中吴玄也不知道他被抬到了哪里。
等再停下轿时,到了一座三层小楼之前。
小楼外树木葱郁,蔽日遮天。只一条幽幽小径从外蜿蜒而入。
想必就是刚刚他们进来的路。
小丫头已经不见,几个轿夫对他并不恭敬,也不问他意愿,见他下来就把他推着往小楼里走。
吴玄不妨被推了一个踉跄,回身瞪了那人一眼,就见那轿夫手往后一抽,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点在了他的胸口。
“进去。”
……
另一边的轿夫也来拉他。
被吴玄让了过去。
“我自己走。”他将几人依次看过,缓缓登上台阶。
只见小楼门上挂着一匾,上书“泽仙”二字。
四面门窗紧闭。
他刚进了门,身后门被就被关上了,接着就是落锁的声音。
他的心跳了一下,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抬眼打量着这小楼。
此时他所在之地为小楼一层,四面通透并无陈设,只在墙上挂了些字画。
正对着他站着的地方有一往上的楼梯,楼梯半中左右而分,呈凹绕之势围着两根抱柱往上。
从他这里看上去,能看到二楼一排一排全是书架,上面放满了藏书。
往上三楼亦是如此,虽一眼看不到头,却也能猜出大概这楼里除了这一楼,应是放满了书的一个藏书楼。
在藏书楼里会客,这道是新鲜。
楼中此时应是只有他一人,吴玄也没有乱走,就站在那里,看着四面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古文。
却发现所画皆是神仙鬼怪,山精水灵一流。
所写也都是些异闻怪诞之书,越看越觉得眼前恍惚。
那些画中之物仿佛都活过来一般,在他眼前轻笑低语,漂浮晃动。
吴玄手心额头都是汗,往后退靠在了门上。
楼外风声穿林而过,传来沙沙的声音。还有那几个轿夫交谈的声音,远远的虽不真切,却稍微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活人的生气。
眼前的虚影都似乎淡了一些。
他不再去看那些墙上的字画,低头靠在了门边。
只想着林幼延和那“贵客”快到,让他快出去。
然而这一等,就是一天。
过了午后,连那些轿夫都走了,小楼的四周都是树,天色一晚光线暗的很快。
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来人。”
“让我出去。”
吴玄拍着门,从门缝中往外看。
小径幽幽蜿蜒,浓雾渐笼。别说人了,就连山雀松鼠都没有。
“林幼延,林幼希。”
“云儿……”
没有人应他,楼里暗的几乎不能见。
突然二楼上传了细微的好似异物落地的声音。
他转头往那处看去,只觉得有影子一晃而过,
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害怕,提着衣摆往楼上去。
“是谁,有人吗!”
楼梯被他踩得噔噔噔的响,可二楼除了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哪里有人。
太多的藏书让空气中有一股陈墨旧纸夹着灰尘的气味。
和他的小书画铺中的墨香不同。
闻起来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而那声音,好像又出现了。
这次离得近,就像玉石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寻找着刚刚声音出现的方向,在一排排书架中穿梭。
“林幼延,是不是你,你出来。”
“不是说要见人,要见谁?”
此时光线已经全暗了,他在一排排书架中早已失去了方向,伸手不见五指中那声音忽左忽右。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着书架滑坐在了地上。
楼下画中的低语轻笑又再次传来,夹着二楼书架中的异响。
全部被放大充斥在他耳边。
突然从这些混乱中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尖细的声音。
“是他吗?”
“是。”
接着的男声温润,吴玄死也忘不了,是林幼延。
“你做的不错,圣人很满意。”
“多谢大人。”
吴玄撑着地站起来,这两人的声音缥缈的很,寻不到方向。
“林幼延,你出来。”
“他和我幼弟三年前一见倾心想要在一起,我们家本不愿,后来也是看中他的才华,同意了他的求亲,现他入赘我林家,和我幼弟也算琴瑟和鸣。”
“甚好,甚好。”那尖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大人,当时所说的……”
“林家为圣人寻到此人,功不可没,现他既已入赘你家,自然荣辱与共,圣人的封赏亦是属于林家的。”
“多谢大人。”林幼延的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愉悦和满足。
“嗯,现已寻到此人,也好回京复命了,不过……”那人说着一顿,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
“大人请说。”
“我还有些私人的小事要和这人聊聊,就先借他几日,等事做完,再安排上京。”
“应该的应该的,那要是大人不嫌弃,这泽仙楼就送给大人办事,你有什么吩咐小的去做,后面的上京之事,林家愿为大人效劳。”
“那就交给你了。”
“多谢大人。”
“你去吧,我和他聊聊。”
“是。”
两人的对话到这就停了,整个泽仙楼又恢复了安静。
一静下来,那些虚影又全都拢了上来,围着吴玄好似有无数双眼睛。
而那个尖细声音的主人也没有立刻出现。而是伴着那玉石摩擦的声音。
缥缈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飘来飘去。
吴玄不知他身在何处,留下自己要做什么,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只笼中鸟。
被人窥视玩弄,逃而不得。
精神上的折磨,远远要比身体上的痛苦要让人奔溃。
黑暗中吴玄什么都看不到,却知道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他时而发出阴恻恻的冷笑,时而揉搓着玉石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忽然一簇小小的火苗从窗外闪过,将吴玄的视线引了过去。
“你会画画!”
窗上投下了一个黑影,正好笼在吴玄的身上。
“为我画一副可好啊!”
“你是谁?你要画什么。”
“他们,都叫我九千岁。不过,我更喜欢,迅已这个名字。”
“九千岁!!!”
吴玄并没叫他迅已,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可九千岁,他却是忘不了。
当年吴家全族获罪,大伯一家无一幸免,自己家也被查抄发配边关。
来传旨的不是别人,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内庭执礼大太监,人称九千岁。
就是他带着人,将他吴家推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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