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着面前神光中华盖森森的巨木，只觉得心神恍惚。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上一次，还是在上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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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四：传言中的神树
彼时的他刚逾十五，偷偷瞒着家里人到雉山上玩，和一水道长的小徒弟摇风相识。
两个少年人一见如故，摇风仗着有自家师傅疼爱，在雉山上野惯了没人能管。
便带着这林小公子上了后山禁地，到这神树边玩。
“你知道吗？这神树有个传说，要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这树下交换了鲜血许下了誓言，就会怀上神树的种子，让树灵化身为人到世间走一遭去。”
摇风抬手捉着从树枝中漏下来的阳光，和林幼希讲着师傅告诉他的秘密。
“我不信。”林幼希虽少年天真，却也不信这个：“按你这样说，那要是两个男子在树下交换了鲜血和誓言，难道树灵也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种子。”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师徒五人，在这雉山上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师傅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们，他说会有种子，就一定会有种子。”
“那我也不信，男子如何怀身，如何能生得了树灵。”
“这个……这个……”
摇风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却还鼓着说师傅不会骗我。两人还在争辩，忽而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林幼希警惕。
“不会吧，谁人敢闯禁地！”
摇风也探头从树后看了出来，就看到一个男子背着个画篓，正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了伤。
“他受伤了。”林幼希同他一样也看到了来人。
“是啊……哎，你别出去，被人看到我带你来这，会受罚的。”
林幼希早已跑到了那人跟前，将摇风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受伤的男子在林幼希跑过来的同时摔在了地上。
眼神涣散。
“醒醒，你还好吗？”林幼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
可地上人已经无法给他回应，只抬手伸向了他，似乎要抓住什么。
林幼希本能的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伴着刺痛传入手心，林幼希有些吃痛却没有放开，紧紧的抓住了他。
那人被林幼希握住手，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晕过去了。
摇风到了另一边将人扶了起来，抬手诊脉。
“没事没事，只是力竭了没性命之忧，我们快把他抬到下面去吧，可不能在这里被别人看到。”
“嗯，好。”林幼希在另一边也用力的扶着人，手心里都是温热的血，那刺痛还在，一时间也分不出到底是自己的手流血了，还是被握着的那人手上的血。
两人扶着受伤的男子回了住的地方，为他解开衣服查看伤口，才发现他的身上都是搽伤，小腿上手臂上还有个很深的咬痕，应是被什么猛兽咬了。
“他应该是被野兽追，然后滚下了山，失去了方向，迷路跑到神树的。”摇风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
林幼希手上拿着一块帕子，轻轻的替他擦拭着。
血污和泥被搽干净，露出了一张令人神驰意向的脸。
他看着这张脸确实心漏了半拍，仿佛被慌乱的小鹿叩了心门，慌慌乱乱狂跳不止。
不敢再看，去替他清理其他地方的伤口。
他的手心里还插着根很长的尖刺，也就是这刺，把林幼希的手也搓破了，深深的一洞流了好些血。
林幼希不由得想起摇风对他说的那个传说。
神树下交换鲜血与誓言的恋人……
不不不，这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自己在乱想什么呢。
许是拔出手心中刺的过程太痛，床上人皱着眉醒了过来。
睁开眼恍了恍神，接着便将目光锁在了林幼希的身上，再难移开分毫。
摇风看两人那眼神能拉出丝来，笑了笑不再打扰。
端着药盘和水盆出去了。
隔着窗听到了床上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叫吴玄，多谢小公子相救，不知作何称呼。”
“林幼希。”
两人在摇风的住处一住便半月有余，吴玄养伤，林幼希便陪在其左右。
时不时两人还在神树下听风望云，何不逍遥。
眉来眼去的看得摇风都有些面热，便不在他两身边晃，只找自己师傅去。
陪师傅抄抄经，下下棋，不时也能缠着师傅撩撩欢。
自己也是有人疼的才不羡慕。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吴玄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林幼希等了好久都见不到他。
只能自己悻悻下山去了。
谁知再见吴玄却是不相识，仿佛那雉山上的时光不存在一般。
林幼希想到这只觉得胸中闷躁不堪，更站不稳了似的。
摇风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好，和师兄快速的将他扶进了房中躺下。
拾尘是一水道长四位徒弟中医术最好的，待林幼希躺下后，便为他诊脉。
摇风侯在一边也不说话，等着师兄。
这次拾尘诊得不算慢，片刻便收回了手：“种子已经种下去了。”
“是，那现在怎么办。”
“无解了，种子一旦入体，只有到成熟时才能自行破体出来。”
“师兄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吗？”
“别说是我，就连师傅也没有办法了。”拾尘说着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林幼希。
“林公子，可后悔。”
林幼希听到他说种子的时候，心中已经确定了。
原来摇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且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可他还有疑惑。
“可我这世，还未与玄哥哥同房，怎么会就，被种下了种子。”
“这种子上辈子就被种下了。公子应该记得，吴玄被处决的那一晚，你和画中仙的对话。”
林幼希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脑中又想起那天，在皇宫外，他用自己的命和画中仙做的交易。
“你是说，这个种子，当时就在我身体里了。”
“是，那个时候，林公子你身体里的神树种子已经被种下去了，可你决然的用自己的生命和画中仙交易，换了吴公子一世重生，且执念不散非要陪着他回来。
违了天道，也断了树灵的生路。树灵不能长成真正的人胎，却被开启了轮回之门也回不到神树，无奈之下投入画中，委身成了画灵，也随着两位回到了这世。
然画灵现世只为成人，所以在得到吴玄的肯定和你的默认以后，就钻进你身体里了。”
林幼希听完虽震惊，却露出了微笑。
“原来是这样，小画儿是我的孩子，难怪我觉得他那么亲切可爱。”
摇风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可爱什么，他这次没有遵循自然，你和吴玄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怎么能怀生，没有吴玄的精血滋养，他会把你吸干的，到时候他出来，就是你的死期了。”
“可我本来就是死人了啊。”林幼希说的云淡风轻。
“和画中仙交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吴玄活过来的代价就是我的命，我本来也就只是执念一缕，陪不了他多久。
要是能在离开前，将小画儿生出来，成全树灵成人，为吴玄留个血脉，也算功德圆满。”
“那你自己呢，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归于画中仙啊。”
“你怎么这么犟，吴玄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么蠢，怎么值得你对他那么好。”
“可我就是喜欢他。”
“你……”
“好了，师弟。”拾尘拉住了还要继续理论的摇风。
“你让他好好休息吧，林公子心中有数，天命已定不是我等能左右的。”
“可是，师兄，吴玄那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林公子才有说话的立场，师傅已经说过，吴公子身负仙缘，是画中仙现世应劫这一关最重要的人，他显现出的一切，岂是我等能够理解的。”
“我看看山门的黑熊精都比吴玄强，他凭什么。”
“摇风。”
“……是，我知道了，不可妄议仙人，不可妄议天道，我去抄经去，林公子就交给师兄你了。”
摇风说完便出了房门，留拾尘和林幼希在房间，
拾尘为林幼希盖好被子。
“这神树境中灵力充沛，且与树灵同根同源。林公子在这里修养，对树灵和你都很好。且放宽心，别把摇风的话放在心上。
我们师傅会救你，不会让树灵对你太过伤害的。”
“拾尘道长有心了，我会放宽心的，你也辛苦。不用守着我了，我躺一下就好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多谢你了。”
拾尘看着他，心中实在不忍，又说了两句：“吴公子身负仙缘，有些记忆和能力，都是被业障蒙蔽了的。
他很好，你和他，很般配。”
“我知道的，我从来不怪他。”
“好，我去煎药，你休息吧。”拾尘说完也开门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林幼希。
身体虚软得睁开眼睛都费劲。却又舍不得睡着。
他的身体里有了另外的一个生命，是上辈子就该出生的他和吴玄的孩子。
这一种命运的羁绊和束缚感让他觉得莫名的满足。
就算，这个孩子会要了他的命，他也是愿意的。
上一世他为了自己的家族负了吴玄，这一世还给他，都是值得的。
都是，值得的。
神树界外，吴玄与一水道长面对面盘膝而坐，已过一轮日升月落。
吴玄听着耳边风声过林飒飒，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平静。
一水道长终是开了口。
“吴公子可有想好，如何化解你与九千岁的因果。”
“他是我吴家人，为我吴家入宫，本就是我吴家欠他的，吴家最后的结局也应了因果，这因果上一世随着我的死，就了结了。
我虽不喜他，不认他所做，但也知他曾为家付出和先今所求。
会给他新画一副画，但画中仙只有一副，能成仙的也只有一个……能不能解他心中怨就看天数了。”
“所以你会去为他作画。”
“是的。”
“道长已替我进京了结了圣人那边的孽障，自然是很感激你了。
我的家事，就由我自己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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