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陆合予推开车门,下车后心脏忽然疼了一下,疼得他有些晕眩,忙扶住车身站稳。
心脏跳的很快很快,笼罩在心头的慌乱就像一张大网,陆合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飞快朝西门三栋跑过去,警车和救护车堵在道路一侧。
警戒线已经拉起,陆合予忙向人询问情况,“这怎么了!”
“有人死了。”
死了?谁!
陆合予慌忙往三栋门口跑,一个警察拦住了他:“你不能进!”
“是我报的警!”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嚷叫,“是我报的警!”
小愉哥哥,没关系,就算你杀了陈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会等着你,小愉哥哥、你别丢下我!
警察抬着盖上白布的担架走了出来,陆合予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死亡,他拼命张望警察身后,想看到安愉星的身影,却只见到了张不凡他们。
再等等,小愉哥哥肯定落在最后面了,一定是这样的!
手机铃响,陆合予一边张望,一边接通了电话,别墅里却再没人走出来了。
“您好,请问您是安愉星的家人吗?”
声音同时在电话里和耳畔响起,陆合予寻声走到警察身边,“我是安愉星的恋人,他杀人了吗?他肯定不是故意的!能让我先见见他吗?他肯定内疚地要哭了,他很善良的,一定不是故意伤害别人的。”
打电话的警察显然愣住了,随后小声道:“他、他已经遇害了。”
陆合予觉得耳朵又开始听不到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警察,“你说什么?”
“……您还好吧?您要不跟遇害者家长联系一下,请他的家长出面?”
另一个人扯了说话的人一下,低声道:“你不认识他吗?陆家!”
“陆先生,您先上车吧。”
陆合予在旁人的指引下上了警车,随即又道:“他人呢?他肯定饿了,我要带他回家吃饭,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板栗炖鸡。”
他脱下外套递给身旁的警察,“他肯定冷了,能不能把我的外套给他啊?他怕冷。”
“您穿着就行,外面很冷的!”没人敢接这件外套。
陆合予把外套抓在手里,打算一会儿亲自给安愉星穿上,他喜欢伺候对方穿衣服。
平常他总要为安愉星搭配衣服饰品,但只有在出门的情况下,对方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否则睡衣是从早穿到晚。
而陆合予无论出不出门,每天床上床下两套衣服,一旦离开床就开始打扮自己,就算只是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也要戴上项链戒指,偶尔还要喷香水,甚至在苏佳期的怂恿下戴过耳钉。
安愉星总笑他像个花孔雀,他欣然接受了,因为觉得公孔雀也很好看。
张不凡他们上了另一辆警车,现场勘察报告显示安愉星是自杀,密闭房间、凶器上只有死者的指纹,三人在楼下有监控的地方聊天。
审讯室里,三人证词一致,他们和安愉星是好朋友,听说他最近不顺,带他来散散心,结果没看住让人自杀了。
陆合予从警车下来,在旁人的再三斟酌的话语中很快接受了事实——安愉星死了。
死了,不就是睡着了吗。
他想小愉哥哥肯定是昨晚没休息好,所以才睡得那么沉,连自己来了也不愿意睁开眼睛,要不然肯定早坐起来抱住自己索吻了,就像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两个人总是喜欢腻在一起。
“那就让他先睡着吧,等他醒了我再带他回家吧,对了,他有没有不高兴啊?肯定被吓坏了吧。”虽然小愉哥哥没有起床气,但他舍不得打扰对方休息,休息不好是会累的。
陆合予想了想,忍不住又道:“但是在这儿他会休息不好吧?平常我们都是一起睡的,他喜欢我抱着他睡,要不我跟他一起睡吧?而且佳佳还在医院等着我们呢,能不能催一下他,让他别睡了,问他回家再睡好不好?”
他记得上次小愉哥哥从安家回来说过的,被自己抱着睡习惯了,一个人会睡不好,怎么现在睡那么沉啊,在这么冷的地方也睡得着。
小愉哥哥肯定也冷吧,不然为什么要蒙着头睡啊?他平常从来不蒙着头睡的,原本安愉星喜欢趴着睡,被陆合予慢慢抱久了才改过来这个习惯。
“蒙着头睡觉不好,会喘不上来气的,你们给他掀开吧。”陆合予原本是想自己掀开的,可手一伸出去,心脏跳得莫名很快,让他有点胸闷,他就不敢了。
奇怪,他很久没害怕过了,上一次害怕是什么时候呢?他记不清了,但好像他当时很害怕、很害怕。
陆合予盯着眼前盖着白布的床有些出神,他忽然又不想掀开小愉哥哥头上蒙着的被子了,“算了。”他按住旁人的手,“让小愉哥哥再睡会儿吧,板栗炖鸡要炖烂了才好吃,现在还早呢。”
他觉得自己有点冷,于是把外套盖在了安愉星身上,心想自己这么不怕冷的人都感觉冷,小愉哥哥肯定更冷。
盖好外套,他忍不住伸进白布摸了摸安愉星的手,好凉。
陆合予皱眉看向身后的人,“为什么不给他准备厚一点的被子?他的手都是冰凉的,他怎么睡得好?”
“小愉哥哥,你别睡了,你起来、起来陪我说说话,这里太冷了,你在这儿睡会感冒的。”
陆合予晃了晃安愉星的手,他觉得腿没力气了,于是蹲下去捂住对方的手,“你的手好凉呀,小愉哥哥,我给你暖手,暖热了我们就去医院看佳佳。”
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湿,用手肘蹭了一下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
他哭了。
陆合予不明白,自己怎么哭了?但他现在还不想哭给安愉星看,于是一边蹭掉眼泪一边说话,“你还不知道吧,佳佳从三楼摔下来了,她肯定很疼,她的腿可能摔坏了,以后不能跳舞了,我好心疼她。”
他知道了,自己这是因为心疼佳佳才哭的。
“小愉哥哥,你是不是也心疼她啊?”迟迟得不到应答,陆合予有些生气,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睡了十三个小时才过来找安愉星,对方肯定生气了,忙放软了声音哄道:“小愉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马上过来找你,我再也不离开你这么久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理理我嘛……你理理我,好不好?”
陆合予觉得自己的手臂在发抖,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为什么腿和胳膊使不上劲儿?他想站起来抱小愉哥哥回家,可是他没有力气。
“小愉哥哥,你别睡了,我好像生病了,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吧?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他有些急,“我说我要死了!你快起来打我!”
迟迟得不到回应,陆合予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他觉得这样很丑,但他真的没力气了,“小愉哥哥,你再不起来,我就跟你生气了!我要把你哥送走,让你再也见不了他!”
他边说边掉眼泪,袖子都擦湿了大半,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你理理我嘛!我求求你了!小愉哥哥!你理理我好不好?”陆合予嫌弃自己哭得丑,却还是扁着嘴哭喊:“小愉哥哥,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我暖不热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只是因为暖不热安愉星的手才哭得这么伤心的。
“我都哭了,你怎么还不哄我?小愉哥哥,你理理我好不好?”
在长久的、寂静的没有回应中,陆合予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
“安愉星你、你别死好不好?”
小愉哥哥死了,和妈妈一样死了——不要自己了,丢下自己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哭不出声音了,只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瘫坐在地上。
两个警察这才靠近陆合予伸手扶起他,请他不要哭了。
陆合予勉强站直身子,因哭到竭力而打冷颤,“我、我能带走他吗?身后事总要处理。”
“您现在还不能带走他,要等几天。”
“为什么?”陆合予嗓子有些沙哑,眼睛已经哭到红肿。
“法医还要进行尸检,以便——”“尸检?”
陆合予愣了一下,“你们要切开他吗?切开?”皮肉被刀子划开?这得多疼啊……
他迟钝地想到小愉哥哥怕疼,几乎是立即挣开两人的手臂,跪伏在地上恳求:“你们不要切他!他怕疼!他说过他怕疼,不要切他。”
眼泪再次大滴落下,陆合予紧紧趴伏在地上,任由眼泪沾着灰尘黏在脸上,“他怕疼,你们切我吧!我不怕疼!”
他一遍又一遍重复,“我不怕疼、切我吧!”
切我吧,把我切开,别切他,他怕疼,如果非要把他切开,那把我也切开吧……
把我们……缝在一起。随即陆合予支起身子抓住两人的手急切地道:“你们也切开我,然后把我和他缝在一起!这样总行了吧!”
“把我们缝在一起吧!”
“您先起来。”两人手忙脚乱扶起陆合予,拉到走廊里劝他想开点。
陆合予膝上和袖上都沾了尘土,脸上灰尘和泪水像在和泥,狼狈不堪地依靠着墙,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人嘴一张一合,他什么都听不见。
“陆少,您看开点,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一定要珍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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