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下了早朝, 天色刚亮。
陆晞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坐上四面遮风的轿撵,准备回去补个觉。
刺骨的寒风送来几道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声响, 由远及近, 渐渐清晰。窗边的帘子被掀起一角,强打起精神的陆晞整理好衣摆,斜眼看了过去, “赵太傅?还有何事?”
一脸和蔼的赵太傅抖了抖落在花白胡须上的雪,领着后面几人给坐于轿撵上的帝王行了礼,袍角翻飞, 卷起周围飞雪。
“皇上, 关于太后寿宴,请诸位亲王入朝觐见一事,不知皇上允准亲王各带多少府兵?”
闻言,陆晞眯了眯眼,眨眼间露出色泽略淡的瞳仁,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堆砌着层层翻涌的冰冷波澜。
不过下一瞬,她轻轻笑了笑,冰雪融化在上扬的嘴角处, 连惯会察言观色的几位朝中重臣都未感知到她的情绪起伏。
“外面冷, 还是去广阳殿议事吧。”
殿内烧着地龙,阻挡着深冬寒意,一踏入其中,几人身上暖和了许多。
端起小太监奉上的清茶,陆晞小小抿了几口。微微抬眼, 便能瞧见底下几人瞻前顾后,纷纷等着前边的赵太傅先发话。
不过这种时候了, 赵太傅大约还是想着要给端坐其上的帝王一些脸面,没有贸然开口商议,只是细细打量着嘴角噙着温煦笑意的帝王,放低了姿态,问:“不知皇上觉得各亲王带多少兵士合适?”
这也确实是个难题。
若允准携带的兵士太少,众亲王恐生忧虑,对帝王不满,至此与帝王离心也未可知啊。可若是带的多了,对于京中的帝王也有着极大的威胁。
不过,陆晞大概知晓赵太傅为何要拿此事来询问她。
赵太傅此人虽然德高望重,看似是保皇党,但实则另有效忠对象。不然他也不会一定要让她同意各亲王入京觐见了。
就是不知,亲王觐见,等待她这个傀儡皇帝的是什么。
现下还专程来问她,亲王能携带的兵士数量,恐怕也是想来试探自己,是否真如从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蠢笨,不在意傀儡皇帝这个名头,也不会对各亲王持有防备之心。
正殿内炉香袅袅,静谧如雾。许久未曾听见上方的帝王发话,赵太傅眉眼冷了几分,似有寒霜凝结在眼底,“皇上,您要是不太清楚亲王该带多少兵士,不如臣和众同僚商议商议?”
这样有些不敬的话语说出,几位大臣似乎都习以为常,并未觉得赵太傅冒犯了地位尊贵的帝王。
陆晞也已经习惯,嘴角的笑未曾散去,只是眼眸半阖,遮住了幽幽凌冽的碎光,“那依太傅的意思,众亲王该带多少府兵?”
她微垂着眸,唇角弯着温和的弧度,连说话的声音都分外温润低缓。
赵太傅对她放低的姿态感到十分满意,抬手抚了抚胡须:“那便五百府兵,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陆晞依照往常的软弱性子,并未反驳,道了声好,便在几人的注视下,写了旨意。
打发了各怀鬼胎的大臣,忙碌了一上午的陆晞总算是用上了早膳。
旁边布菜的周总管眼见着她用得差不多了,便对旁边候着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见她退了下去后,斟酌片刻,低垂着眉眼开了口:“皇上,昨日您说要宣召娴昭仪……”
搁下玉筷,擦了擦嘴角,陆晞扭头,不明所以地斜了周公公一眼,“你收了她的好处了?”
不然怎么一连好几次都对她推荐这位娴昭仪?
周总管瞪大双眼,忙甩开拂尘,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义正言辞地撇清自己和娴昭仪之间的关系:“回皇上的话,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下收取各宫娘娘的好处,来出卖皇上的色相啊!”
“那位娴昭仪到底是武威将军的亲外孙女,您要是太冷落了她……”
接下来的话,周总管没再继续说,但陆晞也能猜到。无非是不能寒了手握重兵的大臣的心,要厚待他们的后辈。
不过,再次听到这样的话,陆晞倒是没有昨夜被太后敲打时那种膈应烦躁的心思。她只是觉得这位周总管不太对劲,不像是从前看小说时看到的那些太监总管的模样。
陆晞瞧了许久,倒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安分的心思。既然他这么不遗余力地为那位娴昭仪说话,那她便再见一见她,反正昨儿夜里风雪太大,她也是没怎么看清楚娴昭仪的模样。这次,就仔细端详端详。
……
百无聊赖地批了几本无关紧要的折子,刚往后仰伸了个懒腰,周公公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皇上,娴昭仪娘娘已经候在了内殿,您打算何时回去?”
陆晞将桌上批好的折子堆叠在一起,招了招手,让一旁伺候笔墨的小太监送了出去。起身出门,她看了一眼仍旧下得极大的雪,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但京城这场雪下了好些时日了,纷纷扬扬的,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若是再这么下下去,恐怕来年百姓收成不会太好了。
在雪地里走了几步,陆晞试图在脑海里询问001,这场雪大概还要下多久,但她问了好一会儿,001就像是死机了一般,并未回她的话。
真是奇了怪了。
不等她继续询问,面前遮挡寒风的厚重门帘被掀开,屋内温暖的风裹挟着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陆晞周身的寒气。
内殿熏着淡淡的檀香,铺得厚厚的软榻上侧卧着一名身穿月白色织金云锦宫装的少女,两侧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脸颊处,衬得她白嫩的脸更加小巧,长长的睫毛如雏鸦之色,在胜雪的肤色里投下片片阴影。
周围的小宫女曲了曲身子,正要对姗姗来迟的帝王行礼。
陆晞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又让周公公领着她们离开了内殿。
软榻垫得厚,少女阖眼沉睡,似乎并未发觉身旁有人靠近。
离得近了,陆晞轻手轻脚地坐在了边上,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臂,温热的指腹掠过少女的侧脸,撩开了那一缕轻柔的发丝。
“唔……”脸上痒痒的,少女卷翘的睫毛颤动了一会儿,在陆晞愈发热切的视线中,缓缓睁开了眼眸。
“皇上?”少女眼底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湿润的眼角堆满了羞怯的光。斜斜一眼,便如林间精怪,霎时便妖妩得令人心惊。
但沉浸在终于寻找到了拯救对象喜悦中的陆晞并未瞧出她刻意释放的妩媚勾人。
“你是娴昭仪?叫什么名字?”陆晞在原身记忆里搜寻许久,都没有关于这位娴昭仪半分信息,只隐约知晓她是两年前入宫的,还未召幸过。
见皇上似乎对自己起了点兴趣,萧语岑不着痕迹地微微支起身子,领口处的轻纱在颈间滑落,雪嫩肌肤若隐若现,惹人注意的勾人线条也不经意间显露在了帝王眼中。
只是她娇软可人的脸上似乎还处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帝王的震惊中,好似未曾发觉自己此刻有多妖媚动人。
“回皇上的话,臣妾姓萧名语岑,是两年前入宫的,皇上当时封了臣妾为昭仪,封号为娴。”
少女的声线软糯,却并不腻人,清透又干净,像一捧溪中清水,又像江南最缠绵的微风。
陆晞溺在她清澈的眼神里,凝望许久,她克制着自己的欢喜,捻起被角,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少女身上。将她露在外面的白嫩肌肤遮住后,又将被角掖得更加严实,“原来爱妃已进宫两年了,是朕的不是,从前忙于朝政,还未召见过爱妃。”
帝王严肃正经,但眼角眉梢处都氤氲着浅浅的温柔,这让萧语岑有些不解。
难道是她还不够刻意,这小皇帝没看出她流露出的脉脉风情?那又为何对她这般柔情似水?因为她明面上的身份?
“爱妃昨夜在御花园站了许久,不知身子可还好?怎么今日如此疲惫?”陆晞在脑海中慢慢梳理着这位女配的身份信息,又与001一开始给她的一部分剧情对比,想着如今该从哪方面入手。
萧语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眨了眨犹如一汪清泉的眼眸,从被褥中探出一只白皙的玉手,试探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陆晞的掌心,修剪得饱满圆润的指尖轻轻勾着微曲的手指,像是一点星火,在深冬的季节里点燃了一室火光。
“皇上,臣妾听了您的话,喝了好大一碗姜汤,身子可暖和了~”她的小腿弯曲,在陆晞臀边来回磨蹭,微微抬眼,眼波流转间,酝酿着万般风情,“您好不容易召见臣妾一次,能不能陪陪臣妾歇息~”
少女双睫低垂,凝脂般的雪肤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绯色,女儿般娇羞的姿态展露无疑,似清纯又似妖媚的模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陆晞瞪大了双眼,被惊得背脊一颤,她忙不迭将手背到了身后,往旁边挪了挪,“爱妃,不是朕不想陪你歇息,实在是政务繁忙,朕……朕要先去前殿再批批折子了。”
话还未说完,感受到女配勾魂夺魄姿态的陆晞不敢再留在此处,掸了掸衣袖,大步踏出了内殿。
缕缕轻烟薄雾盘旋升起,极淡的檀香氤氲,门帘被掀开的一瞬,外面冷冽的寒风漏进来几缕。萧语岑紧紧盯着已经重新合上的帘子,脸上的柔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平淡。
沉默许久,她嗤笑一声。
这位小皇帝,还真是有趣呢。
第 52 章
寒冬腊月, 冰天雪地,满天飞雪絮絮,各宫各院屋檐角寒霜堆积, 连绵的雪水滚落, 和着冬风浸润着大地。
一连几日,雪慢慢停了,可雪化时的刺骨严寒比之前几日来的还要凌冽许多。
为了照顾各位大臣, 陆晞在两日前就颁了一道旨意——每日早朝延迟到辰时末开始,不必贪黑起早还受冷风吹拂。
本来以为她的意见不重要,可能那群老古板会否决她这个旨意, 结果她提了一嘴, 满朝文武倒是没有一人反对,甚至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就跪地谢了恩,看那样子是生怕她只是说说而已。
圣旨宣了出去,周公公比陆晞还高兴,手中长长的拂尘甩来甩去, 欢喜的意味挡也挡不住。陆晞在请安的奏折上批下一个“阅”字,稍稍抬眼,盯着周公公看了好一会儿。
“月例发了?这么高兴?”
她现在越看这位周公公, 越觉得不太对劲。从原身记忆来看, 周公公应该是比较沉稳的人,虽说对原身也是忠心耿耿,但还不至于在原身这个皇帝面前如此……如此洒脱。
“皇上诶,您第一次颁发旨意,众大臣也没反驳, 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周公公笑得开怀,连陆晞眼中的打量都给忽视了。
沉默良久, 他这才瞧出帝王好似在观察他的模样……周公公忙收起嘴边的笑,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好险,不会被看穿了吧?
在周公公天马行空地思考时,红漆大门被人敲响,而后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皇上,户部尚书柳大人求见。”
“传。”
户部尚书此人,是朝中少有的中立保皇党,与其他势力并无纠葛,故而可以信任。也不知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柳荀踏入殿中,朝上首的帝王行了礼。肩背挺直,目光沉稳,只是一开口,便多了几分忧心忡忡,“皇上,今年的雪下得太久,土地被冻得厉害,到现在还未解冻,恐怕来年极少有收成……”
粮食在这个时代是几位重要的事,若是出现收成不好的情况,百姓怕是会过得十分艰难。
但柳荀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而且暴雪连下大半个月,京城外的各庄子都被风雪淹没,更别提其他地方了。雪灾发生,房屋受损,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恐生大乱啊!”
这会儿各地的消息还没传入京城,故而还不知有无雪灾发生,但柳荀总觉得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柳爱卿的担忧,亦是朕的担忧。”
陆晞眉心微微一动,眼底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雾气,“只是朕耳目不明,恐怕若有雪灾发生,消息也送不到朕的面前。”
她很清楚朝堂被赵太傅等人把持着,若是真出了天灾,这群人大概也会粉饰太平,将其镇压下去。而若是压不下去了,恐怕就要拉她出去背锅了。
柳荀身为朝中重臣,自然对陆晞的处境十分了解。此刻他心情沉重,既担忧雪天里的百姓,又对帝王毫无实权一事感到无能为力。
只是,他还是对这位年轻的帝王抱有一丝希望。若是她不再如从前那般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他便也能为她在朝中出更多的力。
他极力遏制着内心的忧虑,下意识松开了手,试探性地说道:“皇上,您若是有心知晓,臣……臣必定不负您所托。”
……
午后,天际难得地放出了几许阳光来,厚厚的积雪融化,雪水碎如星河,拍打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柳荀走到长安街时,已过了晌午,想着家中饭点已过,便打算去旁边的望月楼简单用些。被店小二领着上了二楼包间,一推开门,屋内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形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目光随和,朝他摆了摆手,“柳大人要用午膳?正巧本官也还未用午膳,不如一起?”
柳荀低声笑了笑,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人对面,“陈大人怎么这个点了还未用膳?”
陈宣之是兵部侍郎,岳丈乃赵太傅,在朝中一直跟随赵太傅行事。此番在酒楼截下他,恐怕是想打探他进宫的消息。
果不其然,陈宣之寒暄几句,便不咸不淡地询问道:“不知大人方才进宫,是有何要事?本官似乎未收到皇上召见的消息。”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柳荀掸掸衣角,眉目间自是波澜不惊,“就是国库颇为空虚,所以进宫请示皇上,关于太后寿宴大概要用到多少银两。”
只是这样的小事?陈宣之的眉眼下意识地轻皱一瞬,“原来如此,那不知皇上打算使多少银钱?”
柳荀哈哈一笑,气定神闲地将他的试探挡了回去,“皇上只说这种小事交于本官便是,她不懂,也拿不定主意。”闲祝服
如此,陈宣之即便再有疑虑,也暂时作罢了。
漆黑的夜,冷风飒飒,一轮弯月挂在了白雪积压的树梢上。
“皇上,该翻牌子了。”敬事房的总管领着几个小太监,将各位妃嫔的牌子摆在了陆晞面前。
视线从左边的淑妃牌子上滑过,陆晞略感疲惫,想了想后,抬手在娴昭仪的牌子上抚过,将其翻了个面,“不用抬到文德殿,朕批完折子就去翠微阁歇息。”
打发了敬事房的人,陆晞靠在椅背上,隐在明暗相接处,深色复杂。
“皇上,您是在担心可能会有雪灾一事?”周公公极有眼力见,凑到了陆晞旁边,声音压得极低。
闻言,陆晞微微侧身,落在周公公身上的视线掺杂着深深的凝视。
“皇上,您是否还记得,先帝驾崩前,在暗中秘密给了您皇家隐卫的令牌?”周公公似乎并未察觉到帝王的审视,自顾自地询问着。
陆晞在脑海里寻找许久,并未找到原身关于此事的记忆。但见周公公说得如此笃定,她又怀疑是否原身忘却了此事。
“要不您找找?”周公公眯着眼笑了笑。
夜幕深沉,最后陆晞在周公公的指引下,从龙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到了那枚雕刻着五爪金龙的令牌。
将其握在掌心处,冰凉的触感激得陆晞怔愣了许久。眼底翻涌着复杂的神色,她抬眼看去,周公公笑得很是开怀。
“皇上,这块令牌可以号令皇家隐卫,你若是担心京城外的百姓,不如暗中遣人去查探一番?”
正当陆晞不明所以时,脑海里多出了一段关于这个令牌和皇家隐卫的记忆。
凭着这段记忆,她在幽暗的阴影里,低声唤道:“隐一。”
月光藏于云后,明明灭灭如同被搅碎的波澜,穿过窗户时,照在周围的光已变得极为黯淡。
一抹漆黑的影子忽然出现,遮住了大半稀碎的月光。
陆晞看着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便知他就是皇家隐卫的头领了。
事不宜迟,容不得她过多揣测,低声吩咐了隐一调度几人出京查探后,陆晞才在重新沉寂下来的暮色里,回头打量着丝毫不回避的周公公。
“说吧,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十分平淡,冷若冰霜的眼眸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温度。
周公公原本还想再调笑几句,但见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立马便规矩地弯着腰,谄媚一笑:“哎呀!你不是都猜到了嘛?”
“没错,我就是有勇有谋、帅气逼人的001!”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陆晞扯了扯嘴角,冷冷笑道:“有实体了?会装模作样了?不提前给我剧透了?”
随着陆晞的声音越来越冷漠,咬牙切齿的模样让001腿一软,十分没有骨气地跪倒在了低声:“刚刚这不是……这不是帮你了嘛?你快别吓我了,我也是听从指令办事,你要想为难人,也别为难我啊!”
“听从指令办事?”陆晞耳朵动了动,抓住了关键词,“你听谁的指令?”
001眼珠转了转,闭上了嘴。
“不说?”陆晞眯着眼,试图威胁。
“说不得啊!”001也很为难,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之后我会一直以这位周公公的身份来帮你的。关于剧情嘛……时候到了你也会知道的。”
陆晞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面带谄媚的人,语气很是嫌弃:“怪不得看这人面相不对,原来是你占了人家身子。”
001有些不忿:“哪里不对了?他还没有本系统帅气好不好!”
等任务一完成,他就马上退出这具身体,根本不带一丝停留。
察觉到夜已深了,001也不继续贫嘴了,催促着陆晞快些去翠微阁。
“怪不得之前你一直在我耳边提萧语岑。”陆晞整理着批好的请安折子,拢了拢披风,抬脚走出了大殿,“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001熟稔地撑着伞,遮在了陆晞头顶,嘿嘿一笑:“现在你也知道了,也算是扯平了。”
借着幽微的宫灯投射下的暗光,陆晞斜了一眼身旁的人,不再理会他的话,在慢慢融化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翠微阁走去。
走到翠微阁时,陆晞感受到鞋袜湿润了一些,看着挂在屋檐上的灯笼十分亮堂,她深吸一口气,走入了被推开了门的内殿。
“皇上,您怎么现在才来?”屋内烧着地龙,十分暖和,一身轻薄纱裙的萧语岑披散着长发迎了上来,“外面天寒,皇上先沐浴吧?”
少女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纱质长裙拖曳在地,腰间仅一根同色系的带子斜斜束着,显得纤弱的腰肢格外柔软,盈盈不堪一握。
第 53 章
细嫩的手轻轻抚过, 搭在了陆晞僵硬的肩头,随后紧紧贴上来,拢在薄薄轻纱下的姣好身躯若隐若现, 细长的红色带子系在后颈, 随着少女的动作在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来回磨蹭。
陆晞差点看直了眼,意识到自己头脑在发热了,她深吸一口气, 极为坚定地拂开了少女纤细的皓腕,脱下了身上厚实的披风,毫不犹豫地拢在了那几乎相当于没穿的少女身躯上。
她目光清正, 语气关切:“爱妃, 天气冷,即便屋内烧着地龙,你也要多穿些,免得受了寒着凉啊。”
不等怔愣住的少女开口,她已飞快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小宫女春杏去了偏殿沐浴。
屋内热气腾腾,温度似乎比之刚才的内殿还要高些,陆晞遣退了服侍的人, 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外衫。指尖搭在束胸上时, 她顿了顿,最后决定就这么沐浴。
在外面,她还是得谨慎些。
进入宽大的浴桶内,坐在氤氲着水汽的热水里,感受着周身的寒意被驱散, 她舒服地低声喟叹。
“叩叩叩——”房门突然被敲响,惊得陆晞睁开了双眼, 下意识地拿手捂在胸口,又紧紧盯着屏风外模糊的雕花木门。
“皇上,臣妾给您送换洗的衣裳来了。”绵软的声音随着开门的响动传了进来。陆晞还未开口拒绝,就眼睁睁地看着换了另外一件绯色抹胸束腰长裙的萧语岑扭着曼妙的腰肢,一步一步进入了屋内。
眼见着就要转到屏风后面来,陆晞将整个身子往下沉了沉,“你搁在外面就行,这里湿气重,爱妃还是快些回去吧。”
然而萧语岑好不容易逮到这样能亲热接触的勾引机会,她哪里会因为陆晞拒绝的话语就随意放弃?
撩开搭在胸口的发丝,露出傲人的曲线,缓步踏入了屏风后,玲珑的身姿就这么毫不保留地出现在了陆晞面前,“皇上~臣妾帮您搓背好不好~”
刻意压低的声音如玉石撞击,清冽动人,婉转妩媚的尾音悠长,嫩得好似能掐得出水来,扫过陆晞耳畔,让她不自觉地轻颤几瞬。
“不用。”她又滑入水中几分,几乎遮住了脖子以下的位置,这让她多了些安全感,“朕比较习惯自己清洗。”
坐在浴桶内的人难得的披散着一头长发,被氤氲的水汽包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泛着桃粉的脸颊上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原本狭长冷冽的眉眼被热气熏染,变得柔和了许多,尤其是那抹薄唇,在弥漫的水雾中与白中泛粉的肌肤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嫣红如血,秀美动人。
萧语岑呆滞片刻,她怎么感觉皇上这副模样很……很像个沾染着春风曼妙的女子呢?
可下一瞬,皇上眉眼皱起,熟悉的冷漠气息涌出,又让她按下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慢慢靠近浴桶,离得近了,她清晰地瞧见了皇上细腻的肌肤,如同丝绸般柔软光滑,这……这确实不像是男子啊?
“皇上~”她又靠近了几分,微曲着腰,长发滑落,遮住了她打量的目光,“臣妾手劲儿不大,会很温柔的,您别怕啊~”
在她伸出手,圆润的指腹将要按压在陆晞肩上时,水花四起,一只胳膊探出,一把握在了纤细的手腕处。陆晞紧紧禁锢着少女作乱的手,抬眼往上看去,半眯着的眼眸里似乎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爱妃,此等小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内心翻涌不停。她疯狂敲着001,虽然此刻系统附在了周公公身上,但她有急事,还是能在脑海里与之沟通的。
“萧语岑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怀疑了,你快敲门,把她先带出去。”
001沉默了,在陆晞愈发急切的语气中,它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只是听在陆晞耳中,怎么总感觉它在憋笑?
“我现在在外殿,被娴昭仪的宫女缠住了,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啊。”
陆晞冷冷一笑:“若是女配现在发现我是女子之身,就会告诉她效忠的淮南王。到那时我坐不稳这个皇位了,提前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可以,大不了我和女配一起死。”
001忙收起笑意,严肃正经地回道:“拯救不了女配,你可是要被彻底抹杀的。”
见陆晞憋着不愿再理它,001到底是软了语气,“不过这个算是突发情况,我身为你的绑定系统,还是会帮你解决的。”
“你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陆晞回过神来,透过弥漫的水雾看向还盯着她的少女,缓缓抬起手,在她明显诧异的目光中,抚摸上了她裹着轻纱的肩头。
“爱妃……”话未说完,一身清凉的少女两眼一闭,就要栽到在地。她有些惊讶,眼疾手快地扶在了少女的肩上,避免了她跌倒的后果。
“喏,用你的积分兑换了一张昏睡卡,她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直到明天早上才会醒来。”001解释了萧语岑昏迷的原因,随后又贱嗖嗖地坏笑道:“这期间她不会有任何反应,明天一早醒来之后也不会对今晚发生的事有记忆,所以……你可以对娴昭仪娘娘为所欲为。”
陆晞:“……”
好变态的系统!
切断与系统脑内的链接,陆晞毫无顾忌地从浴桶里起身,扶着少女娇小的身躯来到屏风前,让她靠在了柔软的小榻上。
少女唇色红晕,肤色雪白,紧闭的眼眸没有动静,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想是一把细密小刷子,在脸颊上投出一道朦胧的阴影。
再次确认萧语岑不会醒过来后,陆晞动作迅速地解开了束胸,拿起叠好的棉布擦干了身子。
边穿衣服时,边打量一眼昏睡着的萧语岑。虽说此刻她睡着,但在这么大个活人旁边脱个精光,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随着外衫罩在身上,陆晞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将长发擦到半干,半束在脑后,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的面容冷硬了几分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头看了一眼只穿了两层纱裙的少女,想了想后,她起身拿过换下的披风,来到了小榻旁。心中挣扎许久,她缓缓探出手,搭在了少女绵软的腰上。触手生热,隔着纱裙都能感受到软肉的细嫩光滑。
陆晞将她扶起,用厚实的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把打横抱起,低头看了看,萧语岑整个人都被披风裹住,哪儿都没有露出来,她这才大步踏出偏殿。
屋外似乎比傍晚还要冷了几分,即便有月光洒在地面,但那样清冷的月色却似乎比融化的雪水还要冰凉。
外面一众宫女候着,眼见着陆晞怀抱着一个人影踏出房门,顿时都惊呆了。
“皇上……娘娘她……?”春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晞抱着少女,脚步依然稳当,“你家娘娘折腾了许久,有些累了。”
只这一句话,跟着后面的宫女们有惊有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回到内殿,春杏打发了其他的小宫女,极有眼色地帮着陆晞将她家主子搁在了拨步床上,“皇上,今夜您可还要留宿翠微阁?”
以往皇上极少召见嫔妃,自然也不会在嫔妃的宫殿内歇息,只是今夜皇上似乎临幸了娴昭仪,这让春杏的胆子稍稍大了一些,敢问出这话了。
陆晞想着天寒地冻,再出门怕是又要被冻得瑟瑟发抖,而且今晚萧语岑整个人都是昏睡着的,不会醒来,也就不会发现她的身份,便点了点头,决定留下了。
如此,春杏欢喜得很,也不再打扰皇上和她家主子的好事,行了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一睡一醒的两人。扭头看着已经盖好棉被的少女,陆晞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处,将门栓给插上了。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窗户,都紧紧合上,从外面无法打开,阻挡了屋外的风雪和有心之人的窥探。
吹灭了周围的蜡烛,只留下桌上的一根红烛,昏暗的光摇曳,在沉沉的夜色中酝酿出一丝暧昧来。
陆晞脱下外衫,按了按略有起伏的胸口,束胸裹得很好,没有一丝不妥。她慢慢摸到床边,手脚并用地从萧语岑的身上翻过,掀开被褥一角,睡在了里侧。
裹着厚厚的棉被,独属于少女的清香扑面而来,像春风轻抚,又好似身处云朵中,陆晞很没骨气地发出了舒坦的喟叹。
……
第二日一早,萧语岑从没有梦境的熟睡中醒来时,陆晞已经早起上早朝去了。也是听到春杏提起昨儿夜里皇上同她睡在了一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抚摸着身旁的位置,似乎还留有些许温度,轻轻一嗅,还有皇上昨夜沐浴用的皂香。
“那……那我和她……?”掀开被子,萧语岑抬手看了看,没有看到该有的痕迹。她略微诧异地将手伸到了被子里……也没有欢.爱过反应,她复杂的心绪平复了许多。
一时之间,有不安,有懊恼,还有几许松了口气的意味。
“娘娘还是快些起身吧。”春杏伺候着萧语岑起了床,边梳着发髻,边说道:“今日是淑妃安排下月事宜的日子,咱们可不能迟到了。”
虽说宫中没有皇后,但太后将凤印交给了淑妃执掌,故而淑妃有了权利,定下了一月一次召见嫔妃安排事宜的日子。
不过昨夜萧语岑睡得熟,起床时已经有些晚了。到达兰池宫时,宫中各妃嫔已经端坐在各自的椅位上了。
“哟,娴昭仪怎么这会儿才来?”一名打扮得十分俏丽的女子斜眼看了过来,语气似乎有些酸味,“不知是不是昨夜侍寝太过劳累了?”
“哼,即便是侍寝辛苦又如何?”坐在她下边的另一位粉色宫装的女子接了话:“淑妃娘娘仁慈,一月只召见一次,有些人竟然还仗着皇上宠爱,就敢如此目中无人了?”
萧语岑在宫中素来冷傲,并未理会这两人拈酸吃醋的讥讽之言。来到殿中,规矩得朝坐在上首的淑妃行了礼,整个过程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淑妃也好似并未听到那两人的话,嘴角挂着温和的浅笑,朝萧语岑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这两日雪停了,天气更冷了些,各位姐妹要多添衣物,不要着了风寒。”她的目光柔和,颇有中宫皇后的大度之范。
说着,又看向刚坐下的萧语岑,“妹妹昨夜侍寝劳累,今日原是不用来的。”
第 54 章
又被点了侍寝的事, 在场各位妃嫔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坐在萧语岑左手边的玉嫔扶了扶头上的珠翠,眼睛一斜,娇笑道:“还是娴昭仪福气好啊, 除了淑妃娘娘外, 就是头一位侍寝的后妃了。”
眼见着其他人隐晦的目光落在了一言不发的萧语岑身上,她轻嗤一声,继续道:“还能让皇上留宿在翠微阁,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狐媚法子。”
就差没直接指着萧语岑的鼻子大骂她是狐媚子了,其余人纷纷点了点头,眼里有艳羡也有不忿。
萧语岑知道这个时候, 再与这群争风吃醋的女人争论也无济于事, 索性闭着嘴,一言不发,往后倚靠在椅背上,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
听了一会儿众人的低声议论,淑妃不急不缓地敲打了几句:“都是一家姐妹, 自当要和睦相处。娴昭仪能得圣心,自然有她的好。你们若也想求得皇上倾心,倒不如向娴昭仪取取经。”
底下的妃嫔闻言, 倒是稍稍收敛了些, 不再阴阳怪气地针对明显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的萧语岑了。不过心中气恼,有几位后妃悄悄瞪了好几眼,见萧语岑始终淡淡的,没什么反应,觉得无趣, 冷哼两声,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了, 此次宴会颇为隆重,诸位姐妹可要好好准备。”提起了正事,淑妃细致地安排了寿宴上的布置细节,将几个不甚重要的事宜拨给了嫔位上的两位后妃,最后又将饭后需要用到的点心交给了萧语岑去准备。
“本宫一人,到底是精力有限,还好有诸位姐妹帮衬。”她笑意盈盈,温柔和煦,似乎并不在意手中的权力被人分走,一派端庄高贵的气度。
萧语岑却是皱了皱眉,她可不认为这个笑面虎能交给她办成什么好事。只是那两位嫔妃已经起身谢恩,她若是出言拒绝,怕是又要惹人非议,生出许多麻烦来。
罢了,总归宫中她也是有能用的人,若有什么情况,她也是能解决的。
一上午的议事在午膳前结束了,遣退了众妃,望着陡然冷清下来的宫室,淑妃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抚摸着指甲上艳红的丹蔻,她抬了抬手。
贴身宫女柳枝俯身上前,细细聆听着淑妃的吩咐,“是,奴婢知道了。”
……
最近几日,缩在文德殿的陆晞明显察觉到了后宫的妃嫔往她这儿来得勤了许多,上午不是哪个贵人给她送了汤来,下午就是哪个常在美人给她送点心来。
搁在桌上后,还不愿意离开,或柔弱或妩媚地看着她,那眼神简直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可怕的很!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眼看着要用晚膳了,站在她身旁的女人还幽怨地盯着她。
陆晞看着面容姣好的陈贵人,指了指已经喝完的汤,尽力让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来,“喏,朕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你的心意已经收到了,还是快些回去用晚膳吧,免得夜里凉吹了冷风。”
陈贵人眼睛大大的,听着陆晞这话,一瞬间就酝酿出了湿漉漉的雾气,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直叫人心疼,“皇上,您都不留臣妾与您一起用膳吗?”
美人欲语还休,泪花盈盈,陆晞沉思片刻,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吧,那待会儿再让御膳房加几个你爱吃的菜。”
大约是没想到素日里冷漠矜贵的皇上会同意,陈贵人很明显怔愣了一瞬。随后她湿润的眼眸里迸发出极大的惊喜,克制着朝陆晞行了礼:“多谢皇上。”
用膳时,美人时刻注意保持着秀美端庄的姿态,小口小口地用着宫女布的菜。
陆晞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分明能看出她对食物的渴望,可见她却是吃得极少。
“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不用太克制。”陆晞端着碗,咽下了嘴里的饭食后,劝了几句。
陈贵人顿时有些不安,夹在筷子里的菜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看她踌躇许久,还是端着娇憨柔弱的姿态,陆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再理会她了。
夜幕来临,华灯初上,文德殿内已被照得灯火通明。
陈贵人原还眼馋地望着陆晞,想留在这里侍寝。但陆晞只是挥了挥手,命人将她送了回去。
屋内只剩下她和候在一旁充当着背景板的周公公时,她抬了抬下巴,问:“所以你今日一定要我把她留下用个饭的原因是什么?”
周公公一甩拂尘,装模作样地回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又是涉及剧情?”虽是疑问句,但陆晞语气倒是十分肯定。
“答对了。”周公公朝她抛了个媚眼,“但没有奖励。”
陆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她指着大开的房门,“走!快点走!”
周公公阉得干净,声音轻细,001还专门放低了声音,轻哼一声,掐着兰花指出了门。
等他一走,陆晞睁开了双眼。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她倒有些想不通接下来要做什么剧情了。
……
不过第二日下了早朝,陆晞就知道了昨日001让她留下陈贵人用膳的后果。
彼时她正搂着暖炉,坐在轿撵上,准备回去躺一会儿,就被太后身边的徐嬷嬷催着去了临华宫。
她还纳闷太后找她所为何事,毕竟这些日子她没搞出什么幺蛾子啊?
谁知一到后殿,就见冷眉冷眼的太后挥退了殿中众人。
陆晞:“……?”
太后冰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许久,里面的探究意味十足。甚至……甚至那视线还开始缓缓下移了?!
就在陆晞以为是不是她女子身份被暴露之时,太后复杂的目光停留在了她小腹以下一个不可描述的位置。
“皇帝。”太后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殿内空寂,回音震荡,“你是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陆晞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扯着衣摆拼命遮住那个不可描述的位置,“母后……母后何出此言?”
她这一番遮掩的动作一出,让太后的目光愈发复杂晦涩了。
“哀家问你,昨夜你是否与陈贵人在一处?”
听到此话,陆晞再蠢,也知道这个情况与陈贵人有关系了。但她不知其中内情,不敢说的太多,只是思忖着点了点头。
见她还承认了,太后有些欲言又止。可到底考虑到皇家子嗣,她还是问出了口:“那你……你为何没有临幸陈贵人?”
原来是这个问题?
陆晞原以为宫中妃嫔都是世家贵女,极注重颜面,即便没有得到皇上雨露,也不会在外宣扬,这也是她偶尔见一见淑妃和其他人的原因,好以此来敷衍太后,免得她以为她这个皇上不行。
可谁知道那个陈贵人居然如此大嘴巴?!竟然不顾颜面将她只是与她用了一顿饭的事给抖了出来。
“皇帝,哀家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也是养育了你多年。”见陆晞低垂着头,不只是在思索着什么,太后幽幽地盯着她,“所以若是你有什么隐疾,不可隐瞒哀家这个母亲。”
“到底,哀家是会帮你安排大夫帮你诊治的。”
太后此刻也想了许多,陆晞这个皇帝于她而言当得甚好,不过分强求要掌握大权,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是恭恭敬敬,从不忤逆。所以在思考继续扶持陆晞这个傀儡皇帝还是重新扶持另一位皇帝的选择中,她略一挣扎,就选择了前者。
只是子嗣太过重要,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晞登基多年后也没有皇嗣,若真如此了,即便她要保着陆晞,前朝那些大臣怕是也不肯了!
“皇帝,皇嗣为重。”见陆晞还在出神,她颇为不满,画着远山黛的眉微微皱了皱,“不可讳疾忌医。”
太后冷漠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陆晞回过神来,握了握拳后,拒绝了太后要给她私下里找大夫来看看的意思。
“母后,儿臣……没有那方面的毛病,不必看大夫了。”
“可是,在你下朝之前,哀家已经召了淑妃前来询问。”知道她不承认,太后冷笑两声,堵死了陆晞的话头,“在哀家追问下,她也透露了从前你见她时,也只是略坐坐,喝几杯茶水便走了,也从未临幸过她。”
“只怕是满后宫的嫔妃,你纵使召见了多次,也从未临幸过她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晞再反驳,在太后眼里也都是在嘴硬而已。
正当陆晞思前想后要怎么将太后敷衍过去时,脑海里传来了001的声音:“哎呦喂我的皇上啊!怎么被人发现你不行了?!”
“闭嘴。”陆晞哪里听不出001语气里的揶揄,“你明知道陈贵人是个大嘴巴,兜不住事,你还特意让我把她留下?!”
如今001出了声,陆晞虽然感到不忿,但也知道这恐怕就是要走的剧情了。
“说吧,接下来要我怎么做?”她很不喜欢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知道前几个世界她是怎么完成任务。
001笑意盈盈:“你就跟太后说,你身体没毛病,就是有点洁癖,看到其他女人没有什么感觉,只有和娴昭仪在一起时,才能延绵皇家后嗣。”
陆晞很震惊:“你玩儿我还是玩儿萧语岑呢?你明明知道太后一直都在等着淑妃生下皇长子!”
若当真这么对太后说了,怕是太后就要重新考虑傀儡皇帝的人选了!
“你怕什么?”001也堵了她的接下来要说的话,“太后暂时不会拿你怎么样,知道你有一点洁癖,她只会找太医给你看看。”
第 55 章
确实如001所说, 太后在知道陆晞居然无法临幸其他妃嫔,而只能对娴昭仪有那种想法后,她第一反应是将娴昭仪召来临华宫瞧瞧。
不过她斟酌许久, 按下了这个想法, 在私下里吩咐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去给陆晞看了看。最后太医只说皇上身体无碍,也许是年少时从未有过欢.好的经历, 所以于此事上经验不足。或许多与娴昭仪亲近亲近,经验丰富后,也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如此, 太后担忧的心放宽了许多, 也时常召见娴昭仪,叮嘱她要好生伺候皇上。
……
腊月的天气,京城又飘了几场大雪,朔风凛凛,彻骨寒冷。
太后寿宴已至, 午后的宫门外便已停了一辆接一辆的华贵马车,打扮得体的各家重臣女眷在宫女太监的指引下,陆陆续续地抵达了举办宴会的云光殿。
因着天寒, 宴席设在了正殿内, 好在云光殿占地面积极大,内里能容纳许多人。
三品以上的官员携着家眷来到了位置上坐下,与周边相熟的同僚漫不经心的寒暄着。
夜色四散开来,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糊着描金薄纸,明亮的烛光透过, 撒遍四周,目之所及之处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
前菜上了几道时, 皇室中人掐着点儿到达了殿内。
陆晞扶着一身雍容明黄宫装的太后来到上首坐下,免了底下众人的礼,“今日是太后寿辰,诸位到此祝贺,不必多礼。”
接着又说了一长串开场白,拉开了宴席的序幕。
灯火通明中,丝竹管弦声声不绝,扭着曼妙身形的数位女子来到殿中央挥着长长水袖,舞姿美妙。参加宴席的皇亲贵族和重臣家眷也慢慢放开来,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各妃嫔和皇家子弟献上了奇珍异宝,哄得太后欢喜得很。
陆晞端着酒杯,没有理会这边的热闹,目光悠悠地往下转悠。今日为着太后寿辰,各亲王是提前赴京的,基本上都来向她请了安,只除了一人——淮南王陆庭州。
他是昨夜到达京中的王府的,只是他借口连日来舟车劳顿,就免了进宫给皇上请安。
方才也是在开宴前姗姗来迟,姿态颇为闲逸,其余官员向他祝酒,他也是十分平淡地轻抿一小口,并不过分亲近。
这会儿他端坐在下首,也朝太后遥遥举杯,举手投足见尽是散漫之意,“皇嫂寿辰,臣弟与王妃数月来一同绣了一副寿鹤延年的屏风,还望皇嫂笑纳。”
淮南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在十来岁时被刚登基的先帝封了王,前往淮南这个富庶之地就藩。京中众人皆知先帝对这个一心向往风花雪月的皇弟十分偏爱,而这位淮南王也对先帝十分敬重,不贪恋权势,不参与朝政,只与王妃过着闲适恩爱的日子。
陆晞慢慢收回视线,心中耻笑一声。这位淮南王哪里是不贪恋权势,他那是明知斗不过先帝就装孙子,一直在暗中谋划,等到先帝驾崩,她这个傀儡皇帝登基,就开始迫不及待要架空她,筹谋皇位了。
又喝了几杯清酒,陆晞抬眼看了看,席间众人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拘束,比之刚才还热闹了许多,而太后和一些妃嫔也已经先走一步了。
想了想后,她也准备趁机离开,免得她这个皇帝留在此处,底下的人还是无法彻底放开。
刚走到后门,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下意识驻足,一回头就瞧见了披着湘妃色披风的萧语岑扭着细软的腰肢朝她走来。
“皇上,臣妾喝多了酒,有些头晕。”脚下踉跄,衣摆晃动,飘逸的弧度划过陆晞脚尖,双颊酡红的少女半眯着眼,依偎了过来,“不知臣妾……能否与皇上一同回去?”
她雾蒙蒙的眼在烛火下闪着熠熠的光,醺醉的浅笑挂在嘴角,连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都散发着迷离缥缈的韵味。
陆晞忙扶着她,可掌心下的身躯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又酥又软的扭动着,就要滑落下去。
怕她栽倒,陆晞只能牢牢圈住她的腰。毛茸茸的披风扣在了腰间的曲线上,即便穿得厚实,可陆晞仍然感知到了手掌之下那婀娜的腰肢有多软。
“你这是喝了多少?”
少女原本灵动的眸子变得含糊无邪,肤色红润微醺,温柔中揉入了妖媚的气息,微微撅了噘嘴,嫣红的唇上似乎还挂着晶莹的酒水。线竹富
两人挨得极近,她微垂着眼眸看了一会儿,也没瞧出这人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糊弄她。
“罢了。”左右她也无事了,先把人送回翠微阁吧,可见她摇头晃脑,愈发上头的模样,又有些犯了难。出去坐轿撵还有一段距离,她要是抱着她,可能走不出去。
陆晞看向远远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萧语岑的贴身宫女春杏。
腾出一只手来朝她挥了挥,“过来,扶着你家娘娘。”
在春杏的帮助下,陆晞将酒意上头的人背到了背上,怕她往后掉下去,侧过头叮嘱了几句:“爱妃可要抓紧了,掉下去了,朕可就背不动你了啊。”
少女的脑袋耷拉在她的肩上,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不过她大概也是听到了她说的话,两只爪子穿过披风,环住了她的脖子,略微动了动后,脑袋靠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扑洒在脖颈处,在凌寒的冬夜里点燃了一把火,烧得某人浑身滚烫。
积雪化了许多,路面有些湿润,沉重的脚步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连绵着往前。
轿撵已经备下了,踏出宫殿大门,陆晞刚想将人放下来,可环在脖子上的双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娇憨的少女还一个劲儿地往她的肩窝里拱,软绵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含糊不清。
“皇上,臣妾……臣妾胸口闷,不想坐在里面嘛~”
陆晞:“……”
萧语岑又哼哼唧唧地呢喃道:“皇上能不能……就这么背着臣妾……好让臣妾吹吹风啊?”
生怕背上的人又娇滴滴地撒娇,陆晞额角抽了抽,搂紧了她的臀,转身走向了翠微阁。
拐过蜿蜒的长廊,穿过白茫茫一片的御花园,来到了东六宫的位置。
再走过两个宫殿,就能到达萧语岑的宫室了。陆晞额上已经沁出了颗颗汗珠,原本沉稳的呼吸已经变得沉重,哼哧哼哧的,在这一片空寂的天地间十分清晰。
“皇上……您累了吗?”萧语岑黏黏糊糊地抬起头,似乎是要看清陆晞额角滑落的汗水,可不经意间微凉的唇瓣擦过陆晞的耳廓,带着酒香的气息在周围流转。
陆晞感觉自己要被熏晕了,她尽力歪了歪头,一开口就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爱妃别乱动,朕要背不动你了。”
萧语岑十分乖巧,重新趴在了她的肩头。
又走了几步,陆晞的脚踩在雪里,就像是被灌满了铅一般,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抬起,继续往前。
雪被踩得沙沙作响,又湿又润的水汽打湿了鞋袜,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板蹿上去,与少女黏腻的呼吸拍打在脖颈上发散出的灼热相撞,一冰一热,搅得陆晞也像是喝醉了一般晕乎乎的。
旁边的宫殿紧闭大门,连照亮路面的宫灯都没有,陆晞正想说道几句,恍惚间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阵阵异响。
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陆晞耳力较好,缓缓停下脚步后,便能稍稍听清一些。
隐忍又克制的低.吟像是从紧闭的唇齿中泄出,夹杂着男子重重的低.喘,慢慢飘进了陆晞耳中。
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又细细听去。
“晖郎……你……你抱抱我……”女人的声音清晰入耳,陆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漆红的宫墙,打算再仔细听一听,却没想到此处的雪比之前的要厚些,一脚踩下去,发出的声响也比刚才踩雪的声音还要清晰。
“啊……有人……有人在外面……”偷情的女人被吓得一哆嗦,慌忙推开了身上的人,一把拾起扔在地上的衣衫,手忙脚乱地遮掩住了她那白花花的身体。
男人眼中闪过肃杀之意,提上裤头,又捡了搁在桌上的匕首,一溜烟儿就要开门出去了。
有人听到了他和她的事,那就不能继续留着了。
陆晞早在听到女人惊呼时,就搂着萧语岑往远处跑开了,担心脚印会暴露她的身份,她的每一步都还特意往前滑了一些。
只是偷情的男人似乎是有些武功在身上,极快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大门口,恐怕就要出来捉住她和萧语岑了!
心口处砰砰砰跳得极快,陆晞紧抿薄唇,脚下生风,可身上背了个人,根本无法跑得太快。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那人已经极速掠过殿门。
陆晞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她正准备让001处理身后追来的男人,却听到背上的萧语岑低叹一声,双手松开了她的脖子,掐在了她的腰上,一瞬间就将她们两人的身形给调换了一个位置。
而后便感知到了寒风割在脸上的痛意,陆晞半睁开眼,只看到两侧的雪地在往后飞驰,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
萧语岑会轻功?!
等等!!!她没喝醉?!刚刚那番装模作样的姿态是骗她的?!
一时之间,陆晞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她对萧语岑醉酒有些怀疑,但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背着她哼哧哼哧地走了这么一长截路!
第 56 章
几经跳跃, 悄无声息地在砖瓦红墙上如一阵风一般掠过,转眼间两人来到了翠微阁的偏殿内。
屋内只点着一盏黯淡的蜡烛,半合上的窗户被冷风轻轻拍打, 几缕冰寒的雪沿着窗口的缝隙飘落在窗台上, 明灭的烛光朦胧,折射出幽微的光。
风灌进后脖颈,陆晞冻得打了个哆嗦。发觉自己还被萧语岑抱着, 胸口被挤压,即便是裹了束胸,她也生怕被这人发觉, 略微挣扎几下, 往后退了几步。
“爱妃你……你怎么会武?”整理着凌乱的衣衫,陆晞稍稍抬眼,茫然中带着些许疑惑。
烛心爆了一下,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萧语岑似乎很是踌躇,站在原地, 指尖搅着长长的衣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在陆晞审视的视线中,她低垂着眼睑, 纤长的羽睫轻颤, 局促不安地开了口:“皇上……臣妾自小身子不好,家中父亲听闻习武可以强身健体,所以……所以臣妾自小就被武师傅带着学习。”
说到这里,她似乎很害怕陆晞震怒,眼神闪躲, 紧张的情绪溢满于胸,“不过臣妾身子太弱, 习不了招式,武师傅便只教了臣妾轻功。”
一般来说,入宫的妃嫔是不能会武的,萧语岑入宫后都隐藏得极好,只是刚刚情况紧急,她要是不出手,偷情的人就会发现她们。到那时,为了保留皇家颜面,陆晞这个皇帝怕是只能被迫“暴毙”了。
此刻的萧语岑也有些恍惚,她身为一个被安插进宫的细作,刚才那一瞬间想的居然是不能让皇上被发现……其实身为傀儡皇帝,陆晞在他们眼里可有可无,唯一的作用大抵就是用她来稳住后宫那位太后了。而她的任务便是做一个“祸国妖妃”,勾得陆晞和太后彻底离心,如此她的主子便能趁太后为着下一任储君人选而心力交瘁时彻底掌握主动权。
可刚刚,她下意识地暴露自己的轻功,带着陆晞离开了那处危险之地。
大概……大概是她觉得太后还掌握着大权,陆晞这个皇帝还不能有事吧?
这些想法在萧语岑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愿继续深究下去,恍惚一瞬后,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慌乱,又娇又软跪在了陆晞面前,长而媚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似乎只要颤动几分,就会沿着白嫩的脸颊滴滴滑落。
“皇上,臣妾和家中亲人并不是要故意隐瞒的,请皇上恕罪啊……”
陆晞知道她的身份,转念一想,便也明了。身为细作,要是没有武力,恐怕也不能保全自身了。
不过现在她还只是个“懵懵懂懂又不懂朝政”的皇帝,也不能随意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沉吟片刻,陆晞拧着眉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说些什么话,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皇上,臣妾只会轻功,不会对您有什么伤害的。而且……”萧语岑怕她起疑,又娇娇怯怯地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而且臣妾一心思慕皇上,也不会对皇上做什么的,不然刚刚臣妾也不会冒险将您带离迎春殿了……”
说到此事,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的急切之中,后怕地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佯装不知地低喃:“皇宫大内,也不知是谁如此不知检点……竟然……竟然做出那样的事来……”
少女眼角带泪,嗓音低颤,一副害怕的模样,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陆晞还真就被她这柔弱的姿态给欺骗了。
若是她身处现代,一定能凭借这番优秀的演技把娱乐圈里所有的奖都拿个遍。
陆晞轻咳两声,收起这些胡思乱想,目光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愁绪,“朕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么冷的天气下偷情,大约……大约是底下的宫女侍卫吧?这样的事每朝每代都有,即便抓了这回儿也拦不住其他人。”
“不如就此作罢,当没听到吧……”
其实刚才在迎春殿外时,她就听出了那个女人是谁。但那人身份太高,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猜到了,即便是此刻的萧语岑也不行。
屋内昏暗,寒意沁人,两个各有心思的人就这么互相瞒了下去。
因着晚上遇上了那档子事,陆晞猜测那女人可能会派人在宫中暗中查探,便不打算回她的文德殿了,不然若是又不小心碰到什么人什么事,那她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听闻陆晞要留下,萧语岑先是愣了愣,眉心微动,有什么东西在眼底一闪而过。不过她反应极快,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后,言笑晏晏地上前,搂住了陆晞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那今日臣妾伺候皇上就寝~”
正殿已点了几盏宫灯,熏了些清浅的香,在地龙的温热气息蒸腾下,在四周晕染出朦胧的雾霭。
之前有过同睡一床的经验,陆晞进了屋,便利索地解开了披风。指尖搭在腰带上,准备褪下外衫时,烛火熄灭了几盏,周围暗了下来。
她丢开外袍,扭头看向正略微弯着腰吹灭蜡烛的萧语岑,总觉得夜色会酝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便开口说道:“爱妃,朕有些怕黑,你留一盏光吧。”
“臣妾知道了。”余下一盏挂灯,萧语岑闭眼适应了一阵,重新睁开眼,她扭动着软腰,纤长的手指慢慢解开身上繁杂的衣裙,来到了床边,掀起被子一角,朝陆晞招了招手。
“皇上,臣妾伺候您歇息。”
甜腻的嗓音像是被浸泡在蜜水里一般,黏黏糊糊地在陆晞心头蔓延,酥麻的感觉蹿至四肢百骸。一个激灵后,她僵硬着身子坐在了少女身边,拂开探过来的皓腕,她咽下口水,润了润润嗓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入梦吧。”
动作迅速地躺在床上,陆晞抓住被角,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借着微弱的烛光,她望着明显石化了的少女,“还好被子宽敞,两个人盖着也不打挤。”
这下子,萧语岑是真的怀疑打听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了。不是说皇上只对她一人有感觉吗?怎么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皇上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隐晦的目光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棉被上,随后缓缓滑过一个不知名的位置。
陆晞:“……”
再看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
不过被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如此灼热地打量着腿根处,她还是挺害羞的。佯装困极了,随意打了个呵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了萧语岑。这下子,没有了那道炽热的视线,她舒坦地闭上眼,会周公去了。
布料摩擦出窸窣的声响,随后旁边的床往下陷了一些,一抹滚烫的绵软朝着后背贴了上来。
陆晞浑身一紧,连呼吸都乱了几许,“你……”
“嘘……嗯……”突然的低.吟传入耳中,陆晞彻底僵住了。
萧语岑的指腹在被褥里摸索着,缓缓抚上了女人只穿了一件薄薄衣料的手腕,稍一用力捏了捏,“皇上……窗外有人看着……我们得……嗯……做一场戏呢……”
有人在窗外?!
陆晞的第一直觉是那个女人派来的,毕竟那女人身为太后,躲在无人居住的宫殿内与旁人偷情,还被人给听到了,她肯定会耐不住性子要暗中查探的。所以为了不招惹麻烦,她今夜才不愿再折腾着回文德殿。
却没想到此刻的窗外竟然有人来查探,难道是太后发现了什么?
陆晞还没想明白,睡在她旁边的少女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支起身子,俯视着她,“我们刚熄灯不久,若是没有一点儿声响,怕是会惹人怀疑。”
话音落下,娇.媚的低.呼便从她的嘴角溢出,像是轻柔的春风拂过,缠绵悱恻,动人心弦。
借着黯淡的光,陆晞看着趴在她身上的少女眼角含情,欲语还休,轻咬的下唇泛着柔妩的粉,盈盈波光中,像是林间绵软可口的蜜桃,引诱着口渴的过路人摘下轻咬一口。
陆晞不争气地红了脸,默默偏开了头,可如此一来,少女的低.吟尽数入耳,更加清晰了,这下子连带着耳尖也染上了可疑的红晕,散发出别扭又令人着迷的韵味来。
萧语岑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人,身子又扭动几分,与之贴得更加紧密了。可是……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盯着这人泛红的耳垂,听着她略微粗重地呼吸声,很确定她也有了些感觉啊,可……可为什么?
一阵高昂的轻呼落下,萧语岑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借着这个休息的空挡,她凑到陆晞耳畔,犹豫一瞬后,还是问出了口:“皇上,你是不是真的不能……不能人道啊?”
陆晞下意识反驳:“胡说!”
“可是臣妾怎么感觉不到您的……”萧语岑斜了斜眼,未说完的话全都包含在了复杂的神色中。
这个时候,陆晞这才发觉她和萧语岑贴得有多紧,简直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毫无保留了。
还未反应过来时,她抓住少女的手臂,力气极大地把人摔在了旁边的被褥里,又把自己团团裹住,顾及着窗外还有人在探听,她压低了声音,“朕好得很,朕只是困了……困了而已。”
说着打了几个呵欠,拉着被角,往床的里侧滚去。
多次试探的结果,让萧语岑起了疑心,她总觉得身边这位皇帝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这会儿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的余光透过垂下的纱帘看去,窗户上的影子随着暗沉的烛火明灭不定,一直未曾离开。
她只得娇呼几声,佯装累极了,呓语几句,便彻底没了声响。
……
临近晨曦初现,临华宫内殿的烛火飘摇了整整一晚。
保养得当的太后倚靠在软榻上,一手撑在额角,微蹙眉心,眼尾添了几丝细密的皱纹来。
房门被打开,她的贴身嬷嬷抖落一身风雪,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谨慎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查到路过迎春殿的人是谁。”
闻言,于太后眼里杀意转瞬即逝,手握成拳,长长的护甲被一瞬间折断在掌心,划出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渗出几颗刺目的血珠。
“太后,过了一夜,阖宫没有动静,怕是那人也不知道当时迎春殿的人是谁……”于嬷嬷早有此猜测,只是当时太后处于震怒之中,她不敢多言。这会儿经过了一整夜的沉思,想来太后自己也能回过味儿来了。
“不如暂时忘却此事,在暗中细细留心便是?”
宫中除了各宫娘娘,宫女太监也有许多,当夜迎春殿即便明面上极少有人路过,可也保不准有人私下里会经过那处。故而查探起来,本就颇费工夫。而且如果那人是宫中主子,若听到那处的动静,必定当时就会让人进去查看,所以大约不会是哪宫娘娘。
很大概率是偷懒的小宫女或是小太监,发现异样后,才不敢宣扬,这也能说明为何过了一夜,宫中各处都很安静,丝毫没有发觉有人秽乱后宫的喧闹。
“那便好好派人细查,不要惊动了其他人。”有了于嬷嬷的宽解,于太后心中稍安,“给他传个信,就说已经抓到了昨夜的小太监,人已经灭口了。”
这样的担惊受怕只她一人承受便可,她的郎君没必要如她一般为此事不安。
于嬷嬷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领了命:“是,奴婢知道了。”
……
晨光熹微,一夜好梦。
屋檐下的冰凌化开,落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了睡得安稳的少女。
睫毛颤动许久,眼皮缓缓张开,湿润的眸中还蕴含着惺忪的睡意。萧语岑揉了揉眼角,想起昨夜皇上睡在她这儿,又清醒了几分。
转头看向里侧,原本凌乱的枕头已经重新放好,上面绣着白牡丹的布料都被铺得十分平整,被褥也被整齐地铺好,甚至那人还十分贴心地在她的肩膀处按下一个弧度,防止留有空隙后,凉风会从这里钻进被窝。
她怔愣许久,没想到头一次这么早醒来,那人还是先一步离开了她的寝殿。
难不成,她对太后说的那番话是假的?她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心思?说那些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堵太后给她塞人?
可是,昨夜烛火摇曳时,她分明看到了她情不自禁害羞的模样,那明明就是不排斥她的亲近的意思啊。
还有那诡异的接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许这就是皇上不愿意让她侍寝的原因?
第 57 章
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她不举吧?不然的话, 昨夜她都热情主动到那种地步了,皇上她竟还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叩叩叩——”胡思乱想之际, 门外响起了春杏的敲门声, “娘娘,您醒了吗?今日用完早膳,需要去临华宫向太后请安, 各宫娘娘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知道了。”抛开疑虑,萧语岑从床上起了身,开始了这一天的寻常。
……
一大早众多嫔妃都抵达了临华宫, 朝太后见了礼。此次召见, 于太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会儿话,目光从每位妃嫔的身上滑过,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她们的神色。
无人显露异样,一如往常的沉闷困倦。
眼看着朝阳升起,时候也不早了, 于太后收回视线,朝她们挥了挥手,“昨夜晚宴闹腾了许久, 你们都没怎么睡好, 今日哀家就不多留你们在此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走在偏僻的小道上,萧语岑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春杏:“昨晚的事处理得很好,太后大概不会放弃查探, 你让人多留心着吧。”
昨晚那事发生之后,萧语岑就让春杏趁着夜色去处理了, 这也是为何太后的人查了一整晚都没有结果的原因。
只是春杏不懂,她们很少动用在宫中的势力,一来不想增加身份被暴露的危险,二来那些人都是王爷派来的人,一经动用就会被王爷知晓。可现在她家娘娘竟然没有丝毫考虑就让人去给皇上处理尾巴了。
她实在是搞不懂,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而已,一旦有了皇嗣就会被抹杀的存在,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地帮她一把吗?
“娘娘。”春杏思绪万千,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只是极为隐晦地低声劝了两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做太出格的事,若是被王爷知道你为了皇上动用宫中势力……”
她知道皇帝性子软弱,长得也好,若是真心对待一个人,那人怕是不免动容。可萧语岑不可以有异样的心思,她们进宫的是怀着目的来的,可不能因为皇帝而丢弃了身为细作的原则。
萧语岑摇了摇头,回答得十分斩钉截铁:“我对她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出事,不然王爷、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平衡会被瞬间打破。”
“现在还不是好时机,王爷他会明白的。”
如此,春杏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的搭档没有陷在皇帝的温情里,思考的事倒是比她还多,这样她也能放心了。
……
旧历摸到了尾巴,新的一年已近在咫尺,各宫各院点着喜庆的灯笼,树梢上挂满了艳红的彩纸,朵朵寒梅凌寒盛放,像是天际炸开的焰火,在明灯照耀下,光华璀璨,清雅出尘。
临近除夕,众人洋溢在过新年的欢喜中,却不想被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消息给打破了所有的欢快氛围。
“……献州下几个县的大雪连下了整整大半个月,以至大范围雪灾发生,人、畜冻死饿死不在少数,县衙上报,却被压下,现在已有□□之象……”
本来献州这场因为雪灾而发生的□□是能避免的,只要在一开始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完全能让各县百姓度过这个寒冬,只是府衙不肯开仓,甚至有些县令还在私底下动用公粮,让自家亲戚以高价卖出,获得了极大的利润。
如此一来,百姓一开始还能拿出银钱来换些粮食果腹,可时间一长,手中积蓄就用的差不多了。人一旦饿起来,连草根树皮都要啃上两口,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悲惨情况。
可这些全都被献州知州私下里给压了下去,毕竟底下人用卖出去的公粮获得的利润可是给他上交了一半之数呢!
然而到了上个月,这件事再也压不住了,各县百姓聚在一起,将每个县衙都给洗劫一空了,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揭竿而起,成立了一只数千人的队伍,直奔献州城,而这只队伍每到一处县城,就壮大不少,甚至连趁手的兵器也有了,像模像样的,最后至少有五千人围在了献州城外,直呼献州知州袁行舟滚出去。
这下子,袁行舟才是真的慌了,连忙三分真七分假地写了奏折上报,请求派兵支援献州。
当然袁行舟写的那份奏折已经在中途就被皇家隐卫悄悄换走了,连递消息到京城来的人也被换成了善于易容的暗卫隐三。所以到了现在,献州的真实情况才被京城的人知晓。
此时正是早朝,朝堂之上炸开了锅,先是纷纷谴责献州知州的失职,后又商议着□□一事该如何处置。
毕竟此刻最紧要的是将□□给压下去,免得动摇了璟国的百年基业。
可这件事太过棘手,文武百官谁也不想掺和进去,毕竟……毕竟献州知州私吞的银钱去了哪儿,有些人还是能有所猜测的。
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结果,众官员把目光放在了几位还未离京的亲王身上,其中的殷切一目了然。
可是这些亲王闲适多年,哪里肯接下这个烂摊子,都仰头望天,装作思索的模样。
眼看着朝堂上文武百官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再不发一言,陆晞眉心微动,手掌紧紧捏在龙椅上,手背满是冒起的青筋,骨节均泛了白。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语气十分平淡地开了口:“献州发生□□,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闻言,众官员目不斜视,安静如鸡。
赵太傅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举着笏板朝上拱了拱手,“皇上,臣以为献州知州失职,应先押解回京听候发落,再对百姓行安抚之策,先礼后兵,若谋逆之人不愿投降,那便派将领前去镇压……”
献州知州袁行舟是太后的人,赵太傅此举别有用心,他沉思片刻,谈起了安抚百姓的人选:“百姓被迫谋反,也是因为对皇室失去了信任的原因。故而前去安抚百姓的人最好是皇室中人,这样一来,才能彰显皇家对他们的看重,消除他们心中的芥蒂……”
这番话得到了很多官员的赞同。
陆晞半眯着眼,抿了抿嘴角,顺着赵太傅的话问道:“那太傅以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代表之人须得身份高贵,在民间的名声不能有丝毫污点。”赵太傅抚着胡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最后顿了顿,隐晦地瞧了一眼面前的淮南王,继续说道:“最好在朝中没有官职,也能更好地进入献州,与叛民对话商谈。”
陆晞心中了然,这赵太傅是要给陆庭州造势呢!可她偏不如他的意。
陆庭州狼子野心,才不会对百姓有所怜悯,他去了献州大概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最终的目的怕是想把整个献州都尽数掌握在手中呢!
皱起眉头,半阖眼眸,轻叹一声后,陆晞指了一名略显老态的亲王,“瑞皇叔,这件事不如交于你去办?”
瑞王是先帝兄长,自小就胸无大志,心思也是真的不在皇位上,故而当年被先帝放过,封了亲王,安心地把他下放到了江陵。虽说这位瑞王资质平庸,但并不是心肠歹毒的人,所以陆晞觉得让他代表皇室前去安抚百姓最合适不过了。
瑞王也如她所料,接下了这个烂摊子,“为了百姓,臣自愿前往,只是臣担心无法办妥,恐负了皇上仁心。”
一旁的赵太傅也傻眼了,他都还没发话呢,怎么这个小皇帝就先他一步定了人选?!
“是啊,皇上!瑞王爷毕竟是快五旬的人了,一路上舟车劳顿,恐怕对其身子无益。”他的话语里尽是关切。
陆晞微扬嘴角,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那依太傅的意思,应该选谁合适?”
赵太傅将淮南王的名号报了出来,说他年岁较轻,身份也高,很适合前去安抚百姓。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反驳了赵太傅的意思,觉得瑞亲王年岁较大,人也更加沉稳,比淮南王适合。
如此一来,朝堂之中又熙熙攘攘地争论了起来,以赵太傅和户部尚书为代表的两派官员,争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陆晞轻轻拍了拍龙椅,制止了这场滑稽的吵闹,她一如往常保持着软弱姿态,但这点软弱中又带了些怜悯之意,“朕知道众位爱卿都是为了能真正安抚百姓,才如此争议不休,可如今天寒地冻,百姓连果腹都做不到,恐怕根本等不到你们选出代表之人。”
“不如这样,瑞王为主,淮南王为辅,户部侍郎从旁协助,即可携带增援物资前往献州,如何?”
虽说从前陆晞不会主事,可现下两派官员谁也不肯让谁,倒是能勉强将陆晞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最后代表皇室的人选再无异议,又商议了增派的物资种类以及数量,当日瑞王、淮南王和户部侍郎就从京城出发,赶去了献州。
此事一了,陆晞还无法松口气,当夜她就跑了五个皇家暗卫在暗中保护瑞王和户部侍郎。如此,她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一些。
“皇上,您怎么还不歇息啊?”文德殿的门被推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托盘,轻扭细腰,来到了桌边。
陆晞合上了批阅的奏折,搁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这么晚了,爱妃怎么过来了?”
今日她没翻哪位妃嫔的牌子,只想着处理完献州的事就好好睡一觉,可萧语岑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她的房间里来了?
第 58 章
“皇上, 您不喜欢臣妾来陪您吗?”
萧语岑一撩衣袖,纱质的宽大袖口如蝴蝶一般翩跹飞舞,缓缓垂落在纹理交错的紫檀木桌上, 随着她娇笑着靠近陆晞, 铺开的纱裙在烛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已是深夜了,皇上也该歇息了。”她抬起柔若无骨的手腕,指尖轻点, 搭在了陆晞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地为她揉捏着,“臣妾是心疼您, 为了献州雪灾一事, 您怕是忙坏了吧?”
不得不说,萧语岑手上有点功夫,三两下就将陆晞捏得酥了骨头。她想要拒绝,但太过舒服,让她又无法抬手拒绝。
索性仰靠在椅背上, 半阖着眼,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喟叹。
“早朝时已经和各位大臣商议了雪灾的事,所以我也不算很忙。”
萧语岑涂着丹蔻的纤长手指微微弯曲, 顺势而下, 食指轻轻一撩,便撩开了外衫的领口,“朝政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想让皇上好好歇息~”
尾音柔媚, 缭绕在陆晞耳畔,她从方才的舒适中抽身出来, 一把抓住了少女那已经覆在了她心口的柔夷,移开了一些距离。
面前的人千娇百媚,嫣红的唇微张,微微蹙起的眉头也似乎氤氲着勾人的韵味。
陆晞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人忽然来她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皇上,您怎么这么看着臣妾?”萧语岑顺势就想靠在陆晞怀里,但没想到这人却往后挪了挪,又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忽然有些受伤,她轻咬薄唇,嗔了陆晞一眼,“皇上,您抓疼臣妾了~”
闻言,陆晞放开了手中瘦弱的手腕,将手藏在衣袖中后,指腹细细磨蹭着,直到上面残留的温度消失。
“爱妃,今日朕并未翻你的牌子,不如你还是回翠微阁吧?”陆晞总感觉少女突然来访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之前沐浴差点暴露了女子身份,现在她面对萧语岑可是十分谨慎的。
对于她刻意为之的妩媚引诱,自然也是敬谢不敏的。
陆晞站起身来,准备唤了周公公来,将人给送回去。
哪知萧语岑忙柔柔弱弱地抱住了她的手臂,小嘴一瘪,眼里霎时之间就变得红润朦胧,几乎就要低声抽泣起来,“皇上,您怎么总是拒绝臣妾?您不是说可喜欢臣妾了吗?那您怎么都不愿意临幸臣妾呢?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好不可怜,陆晞头一次看到她委屈无助的模样,也是头一次听到她这么直白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虽然知道萧语岑很大概率是在做戏,可她还是不忍心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在她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才能安抚住这个局面时,萧语岑垂下了脑袋,低声啜泣:“皇上,您这样不与臣妾亲近,到底是为什么?您知不知道每次您召见了臣妾,其他姐妹私下里议论起臣妾,说得有多难听吗?”
“不管如何,臣妾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既然您不喜欢臣妾,何必又要召见臣妾呢?”
对于其他妃嫔的议论,陆晞还真不知道。在她看来自己也能算得上是“雨露均沾”了,原来在其他人眼里,她对萧语岑格外偏爱?随后,她忽然想起从前对太后说自己有些问题,对其他妃嫔提不起兴趣来,只能在萧语岑身上找到感觉……难不成太后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
这一刻,陆晞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皇宫内消息传播有多迅速和广泛了。
思忖片刻,她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愧疚:“爱妃,不是朕不……临幸你,只是朕太忙了,也太累了,所以没那个想法而已。”
“皇上。”听到陆晞声音软了下来,萧语岑眨了眨眼,轻哼一声:“这个借口您已经有了很多次了。”
陆晞:“……”
她僵硬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敷衍过去。萧语岑试探性的探出手,食指微曲,抵在了陆晞的腰间,轻轻打着转,即便是隔着系好的腰带,也隔绝不了指腹划过腰际时忽然升起的酥麻感。
陆晞一时不察,闷哼一声。
回头盯着还垂着脑袋的少女,一头长发盘在脑后,两根一模一样的红玉簪子插在发髻上,挂在上面的圆润玉珠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灯火闪烁,轻颤的阴影落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白皙胜雪的脸愈发明媚可人了。
余光瞥见少女的指尖已经悄悄探进了腰带里,轻轻一勾,摩擦起的热意在软肉周围盘旋,像是星火燎原,滚滚烈火悄悄蔓延。
陆晞扣住少女的手腕,在她抬头看过来时,另一只手又穿过她的披风,扣在了绵软的腰间,稍一用力,就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萧语岑有些诧异:“皇上?”
陆晞下巴紧绷,深吸一口气后,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后殿。
她的手紧紧箍在少女的后腰和腿弯处,不容许她挣扎分毫。踏进寝殿里,其他宫女在她的示意下,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蜡烛噼里啪啦得爆了几声,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皇上,您要干嘛啊?”萧语岑双手搂在陆晞后颈,一抬头,只能看到她瘦削的下巴。
陆晞没有答话,将她放在了铺得厚实的软榻上,两只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既然爱妃盛情邀请,朕也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只能满足一下爱妃了。”
说着,也不理会萧语岑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一手解开了披风的结,露出了她的嫩黄对襟长裙。
领口被扯开,月白色的腰带也被丢到了一边。没一会儿,萧语岑就已衣衫不整,圆润白嫩的肩和着一大片的白暴露在了陆晞眼里。
她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皇上脱衣服怎么会如此迅速?!
就着明亮的烛光,陆晞低头看着美人娇嫩,玉簪掉落,满头青丝铺在身后,与细嫩玉白的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万般风情诱人,任君采撷。
俯身而下,薄唇印在了凝脂般的胳膊上,似抿轻触,炙热流连。来到温热的肩窝处,陆晞微微弯着身子,整个脑袋埋入其中,呼出的热气尽数扫在了少女的脖颈上,引得她一阵颤栗。
似乎这些还不够,陆晞的手再次覆在了少女的心口,拽住纱质的衣领,轻轻一挑,便扯得更开了。薄茧指尖按在了光滑的皮肤上,霎时便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痕迹。
萧语岑懵了许久,她从前她摆弄着各种姿态,虽然皇上心肠软,不懂拒绝,但也是温和又委婉地对她表达不愿意的意思,怎么今日皇上忽然转了性子,如此迫不及待了?!
炙热的唇继续往上,来到了下巴处,皇上还十分有兴致地捏住此处,微微挑起,让仰着头的她更能配合着她的亲吻。
这太不可思议了!皇上怎么可能如此行事?!
萧语岑有些慌乱,开始挣扎着扭动身躯。
陆晞避开了少女紧抿的樱唇,亲了白嫩泛红的脸颊,又触碰到了小巧饱满的耳垂,伸出舌尖,极为轻柔地舔了舔,怀中的人又是一阵颤栗。
“爱妃,这样可还喜欢?”陆晞整个人都趴在了萧语岑的身上,不过为了避免被发现,她的小腹收紧,不可描述的位置倒是没有紧紧贴在一起。
指尖肆意妄为,来到了它该来的地方,轻轻一点,萧语岑脑海中一瞬间空白,嘴角处溢出了几不可闻的低呼。
“不……不……”回了神后,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长而魅的眼变得雾蒙蒙的,染着湿润的水汽,一滴晶莹的泪沿着绯红的眼尾滑落,在精致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陆晞这才放过了她,双手重新撑起,支起了身子,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清甜,她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着干燥的唇瓣。
“怎么了?”她的眼眸深邃,像是要将少女看穿,却又懵懂地歪了歪头,“爱妃不喜欢朕这样对你吗?”
说着,她火热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该落的地方,眸光再次变得晦涩深沉。
萧语岑抬手挡住,扯过旁边的披风,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极力忍耐着心中的震撼和复杂,一开口,却又是陆晞熟悉的楚楚可怜,“臣妾……臣妾以为皇上累极了,只想着伺候皇上入睡。”
“嗯?”陆晞从她的身上爬了起来,坐在了榻边,拉过厚厚的棉被,遮在了她的身子上,“原来爱妃今日来此,不是等着与朕亲近的?”
萧语岑紧紧抓着被子,低着头,自顾自地抹着眼泪,“臣妾喜欢温柔一些,您刚刚太鲁莽了……”
陆晞摸了摸下巴:“那行吧,朕这次一定温柔。”
说着,脱下了外袍,俯下身子,准备再次按下娇娇弱弱的萧语岑。
“皇上……”她又慌了。
有了刚刚的经验,陆晞很是自然地亲了亲少女的侧脸,“嗯?怎么了?”
落在脸上的柔软异常滚烫,萧语岑背脊一颤,抓着被角的手下意识用力。这一刻,她悄然回神,纵然心中有再多不愿,可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她不能因为心中的思绪而放弃。
思索良久,她忍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微微闭上了眼,双手环在了陆晞的后颈上,曲起身子奉迎了上去。
小腹被触碰,这下子换陆晞感到惊慌了。她忙抬起头,撑起身子坐在了一旁,瞧见少女似乎又在落泪时,忙摆了摆手,“朕好像还真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第 59 章
距离上一次侍寝乌龙后, 陆晞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萧语岑了。
虽然她是个傀儡皇帝,但这段时间她也格外的忙。不曾召见各位妃嫔,萧语岑也再没踏足过她的文德殿。
心中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 但陆晞倒是没太重视, 她还忙着处理献州雪灾的事。
淮南王和瑞王已经抵达了献州城外,但因着外面围着众多的叛民,他们不敢再靠近, 就近去了毗邻献州的怀州城,在知州府内暂时落了脚。
而献州的知州袁行舟在得知献州雪灾的真实情况被上报到京城后,便连夜收拾了银钱, 准备携带家中女眷偷偷溜出献州, 只是不小心惊动了守在城门外的叛民,在逃亡的路上跌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故而现在献州城内算是无人做主,同知、判官等官员都束手无策,眼巴巴地盼着京城派人来。
情况紧急之下, 淮南王和瑞王到达怀州后,就命户部侍郎张珏写了劝降檄文,派了谈判前往献州城外找叛民的领头交涉。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 叛乱之人看了劝降檄文后, 直接抓住谈判官员斩杀在了城门口,那喷涌的鲜血都将城门给染成了绛红色。
叛乱之人也知道现在京城派了人来,等待他们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就此放下武器,向朝廷投降,盖被问罪的被问罪, 该受责罚的受责罚,大多数人则是再过上从前吃不饱穿不腻暖的憋屈日子。
二是破釜沉舟拼一把, 直接占领献州,继续壮大队伍,趁朝廷的兵还未赶来之前,一路北上,杀到京城,说不定还能颠覆了这璟朝的天!
叛乱之中,领头的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猎户,身形高大,目光如炬,在周围之人殷切的视线中,他愤恨地摔下手中盛着稀粥的碗。
“哐当”一声,在点着火把的黑夜中,像是爆竹破开,点燃了一丝黎明。
李猎户一把抹掉脸上冒出的冷汗,掷地有声地朝周围的人说道:“朝廷不仁,雪灾发生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儿物资送来,眼睁睁看着我们冻死、饿死!”
“现在还写了什么劝降的文章来,让我们立马投降,不然就会派兵来绞杀。兄弟姐妹们、叔叔婶婶们,朝廷心可真狠啊!他们不让我们活!可真是够狠心的!但我们偏要活下去!还要把那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高官都给拉下来!”
一双双饱经风霜的眼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越来越明亮的光被李猎户的话语给点亮。
李猎户振臂一挥,高呼道:“咱们要占领献州,吃饱穿暖!再伺机北上,杀了那昏庸的狗皇帝,将天下间所有银钱都分发给如我们一般的百姓!”
……
几千人的队伍当夜就拿起锅碗瓢盆、锄头铁锹,趁着夜色朦胧,夜袭了群龙无首的献州。
第二日清晨,整个献州沦陷。
而这群叛民一进入富庶的城内,哪里还听得进李猎户说的“不取不义之财,不辱清白女子”的警告,当即就一窝蜂地钻入各家各户,烧杀抢掠,奸淫掳掠,直接放飞了自我。
此事是过了几日后,才被身在怀州的淮南王和瑞王知晓的。
且谈判官员已被杀,他们都认为此次叛乱不可再以理服人,而是该派兵镇压了,户部侍郎当即拟了奏折送往京城。
折子先是递到了赵太傅手中,最后在朝堂之上被公开。
“真是岂有此理!朝廷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竟不知足,真的佣兵造反!”有大臣愤愤不平,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不过再感到愤恨又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将此事镇压下去。
文武百官又商议了一番,最后在赵太傅的引导下,选了一名刚冒了头的小将军前去献州。
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明白对方看穿了赵太傅的意图。
赵太傅举荐的小将是他孙女婿的胞弟,进入镇南将军的队伍已有七年,战绩挺好看的,身上也有一些军功,去年刚被提为正五品的中郎将,在京中颇得声势。
此人若是镇压下了献州叛乱,必定还会往上升,而依照赵太傅在京中的势力,他极有可能会将人安插进皇宫禁军之中。到那时,护卫皇宫的禁军听谁的,那就不是皇室中人能说了算的了!
所以,这件事可不能派赵太傅的人去。
兵部尚书捏着笏板站了出来,列举了种种理由反驳了赵太傅的要派小将宋星云前往献州的意思,并总结得出此次镇压叛民,应当派遣参军已有十余年的忠武将军徐承志前去。
“……徐将军资历更深,经验丰富,更为适合此次行动。”
赵太傅冷笑两声,也反驳了兵部尚书的话。
如此一来,两方大臣又因着此事吵闹个不停,整个大殿内回荡着喋喋不休的争吵声,嗡嗡嗡个没完。
陆晞一手撑着脑袋,珠帘在眼前晃动,视线幽幽地飘向下方,就这么冷静地盯着他们吵了许久。
最后两方大臣实在是累了,也没有争论出到底该派谁前去为好。这个时候,他们才悄悄看了一眼上首正襟危坐的皇帝,打算把这个棘手的事扔给她。
有人开了口,就有更多的人附和。
陆晞支起身子,目光清淡,慢慢悠悠地扫过众位臣子的脸色。
“既然诸位爱卿争执不下人选,不如这样,徐承志将军为镇压军的主帅,宋星云小将军则为副将,再派兵部侍郎为督军,领两万人马前往献州,如何?”
这个提议颇为中肯,算得上是不偏不倚。毕竟徐承志和宋星云资历有些差距,以徐承志为主帅,也不算是辱没了宋星云。
而且还有保持中立的兵部侍郎为督军,就更为妥当了。
大殿内众多臣子在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带领下,同意了这个提议,纷纷跪地高呼皇上圣明。
而以赵太傅为首的其余臣子则是犹犹豫豫地看着面色铁青的太傅大人,见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便面面相觑,互看了几眼,最后也慢慢跪地,不当那个出头鸟了。
最后,朝堂之上只剩下了赵太傅一人昂首挺立,梗着脖子不肯认同陆晞的决断。
“太傅这是不同意朕的旨意吗?”陆晞的声音里带了些往日没有的气势,这让众位大臣惊了一瞬。
赵太傅眯了眯眼,抬头望着高台之上的皇帝,却无法看清此刻她适合神色。
腿弯了弯,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同意了陆晞方才的提议。
低下头的一瞬间,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他紧绷的额角。他没想到小皇帝现在似乎有了些底气,敢在朝堂上发号施令了。虽然那个提议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总归只要暗中操作好,宋星云也是能捞到战功的,但他还是觉得小皇帝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好掌控了。
看来,得尽快与王爷商议谋划之事了。
……
当日,镇压叛乱的队伍整装待发,由陆晞这个皇帝亲自送行到城门外,便连夜赶往了献州。
一身正装的陆晞回到皇宫时,暮色已经笼罩在四周。她刚用完晚膳,敬事房的人便端着托盘来向她请安了。
“皇上,您今夜该翻牌子了。”
经历了一整日的忙碌,陆晞浑身疲惫,只想躺下好好歇息,但在她要开口吩咐敬事房的公公退下时,脑海里传来了001的声音,“翻娴昭仪的牌子。”
陆晞:“……”
她古怪地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的周公公,见他抬头朝自己抛了个媚眼,一时有些惊悚,移开了视线。
指尖抚过众位妃嫔的牌子,落在了刻着娴昭仪三个字的牌子上面,将其翻了个面。
等敬事房的人一走,陆晞向周公公招了招手,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神情,“为何要让我翻她的牌子?”
周公公嘿嘿一笑:“这不是看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嘛~”
陆晞眉心皱起,眼里闪过深深的怀疑,一看就是不相信他这番话的意思。
“诶呀!你现在就去翠微阁,说不定还能看一出好戏。呢~”周公公没有明说,但那凑热闹的意味十足。
陆晞恍然大悟:“要走剧情了?”
周公公轻哼一声,拎起灯笼,走在了陆晞前边,为她照着有些积水的路面,“你去了就知道了。”
因着有001这个系统的催促,陆晞脚步极快,穿过大殿长廊,又路过寒风吹拂的御花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翠微阁门口。
只是今日很是古怪,殿门口的两个灯笼没有如往常一般点亮,紧闭的大门也不像是要等候皇帝御驾前来的模样。
这让陆晞感到十分奇怪,偏过脑袋,想问一问落在身后的001,但一想到它嘴颇为严实的性子,又歇了这个心思。
叩了叩门,无人应声。陆晞侧耳倾听,里面安静得很,似乎只有冷风吹拂着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太不对劲了!
她又继续敲着门,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门栓被拉动,红漆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模样普通的太监斜眼往外看了过来,大约是没想到来人会是皇帝,他愣了愣,而后忙大开殿门,颤抖着身子,将人迎了进去。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陆晞瞥了小太监一眼,抬脚走入翠微阁中,“你家主子呢?怎么这么久了才来开门?今夜朕翻了你家主子的牌子,怎么一个个都没准备着?”
小太监额上冒出了冷汗,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陆晞没再理会他,领着001快步去了后殿。
第 60 章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见此, 脸色变得煞白,弓着身子左顾右盼,直到快进了后殿, 才仰着脖子高呼“皇上驾到”。
殿内灯火通明, 人影绰绰,陆晞回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小太监,便推开了门, 步入了里屋。
周围几个小宫女纷纷向她行了礼,领头的二等宫女解释了此番情形的原因:“皇上,我家娘娘用了晚膳后就出去消食了, 大约娘娘还没接到旨意, 所以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话有些不可信。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外面总是刮着刺骨的寒风,各宫的人都不愿意踏出房门半步,只窝在烧着地龙的屋内取暖。所以娴昭仪即便是要消食,也不会离开翠微阁, 甚至都到了晚上还不回来。毕竟夜里的风,可是更凉的。
想到萧语岑的特殊身份,陆晞有了些猜测。褪下披风, 交给小宫女挂起来, 她十分悠闲地来到铺着软枕的小榻旁,安静地坐了下去。面色沉稳,没有一丝不耐,修长的双手随意搭在了软枕上,斜斜地靠了过去。
漆黑的眼眸扫过屋内所有人, 像是山间溶溶湖水,平静得毫无波澜起伏。
“娴昭仪既然出门了, 那朕就在此等着她吧。”
今日早朝她刚落了赵太傅的面子,将宋星云命为区区副将前往献州,赵老头心里怕很不是滋味啊。暗中效力的淮南王又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及时与之商议,他大约也只能先找宫中的探子来刺探她的虚实了。
就不知,萧语岑是否真的是去见了赵老头了。
……
如陆晞所料,一身黑衣的萧语岑与春杏在溢出废弃冷宫中见到了同样遮掩得严实的暗影。
暗影是赵太傅身边的人,素日里充当着传递消息的影卫。
今日找上萧语岑,便是为了打探陆晞这个傀儡皇帝的消息。
“……皇帝似乎与其他朝臣有了勾结,这让太傅大人很不高兴。”暗影的声音低哑,像是被拉动的破风箱,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令人心惊胆寒,“王爷和大人让你进宫,就是为了绊住皇帝,不让她把心思放在朝政上。这一点,你做得实在是不够好。”
他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像是鹰的利爪,“好好查一查暗中追随皇上的大臣都有谁,拟一份名单交给王爷和大人。”
萧语岑不禁嗤笑两声,“皇上对我诸多冷淡,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宠爱我。要查到皇帝的人,谈何容易?”
暗影没多言,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天色很暗,厚厚的云层被夹杂的水汽压得很低,寒冷的空气像是要将人闷到窒息,鼻尖嗅到的只有木头被腐朽的气息。
气氛就这么陡然压抑了下来。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尽快查到,不然……”暗影重新拢上兜帽,整张脸回归黑暗中,再察觉不出一丝神色,“不然王爷和大人会让你知道完不成任务的代价是什么。”
门窗摇晃,枝叶被乍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眨眼间,暗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融入了沉沉夜色里。
“王爷不满意了,你打算怎么做?”春杏的声音飘在黑夜里。
萧语岑转身,踩在积着雪水的石子路上,离开了这处破烂的冷宫。
“明日一早,让人炖了参汤,等皇帝下了早朝,我去寻她。”
可让萧语岑没想到的是,还等不到明天早上,她就在今日这个格外寒冷的夜里见到了一身慵懒的皇帝。
翠微阁中来往的宫人已经朝踏入后院的萧语岑使了个眼色,低声告知了她,皇上此刻就在屋内的消息。
门被推开,一室烛光泻出,将脚下的路照得亮堂。
萧语岑抬眼望去,眉眼清俊的人倚靠在青玉抱香枕上,半阖着眼,玉冠束起的长发有几缕搭在了瘦削的肩头,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的常服衬得她身姿如松柏,即便是斜倚着,也别有一股闲逸出尘的从容韵味来。
这和从前在她面前的模样,很是不同。
她驻足在门口,就这么面色平淡地侧着头,看着软塌之上的人。
大约是冷风从敞开的大门窜了进去,屋内的温度降了一些,感受到寒意的人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了眼。
陆晞睡得有些迷糊了,恍惚之间,她好像瞧见了身披白色斗篷的萧语岑站在门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她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手搭在旁边拍了拍,示意她进屋来。
这会儿屋内也没有其他伺候的宫人,萧语岑抬手挥退了跟在她身后的春杏,步入了殿内,在陆晞探究的视线中,合上了门。
“外面天寒,怎么出去这么久?”陆晞朝她招了招手,拉着缓步而来的少女坐在了自己身边,“手这样凉,怎么不抱个手炉?”
陆晞将少女冰冷的手捧在掌心,反复揉搓,低头哈了哈气,感受到慢慢回了温,才抬起头来,“还冷吗?”
萧语岑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如以往那般低头浅笑,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来。但也许是头一回见到皇帝另一面的温情,她有些恍惚,而后默不作声地抽回了手,只是这么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陆晞低头看着摊开的手心,上面的纹路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
她也看出了萧语岑似乎不想在她面前遮掩什么的模样了,没有了从前那般的矫揉造作,如栀子花一般的容颜倒是更清丽了几分。
“朕今日翻了你的牌子,提前来见你,却没想到你外出消食了。”她简单提了几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没有多问什么,甚至贴心地用“外出消食”的名头来帮她遮掩一二。
这让萧语岑感到意外,拢在披风下的手骤然握紧,面上确实丝毫不显诧异,“皇上等了臣妾有多久了?”
陆晞笑了笑,盯着她那双夹杂着水雾的眼眸看了许久。
“用了晚膳便过来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瞧见了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她嘴角的笑意继续放大。气氛慢慢变得更加冷淡,烛光轻晃,明暗交杂下,心思各异的两人都沉默了良久。
“爱妃,你要去哪儿都不打紧,但要注意一样。”现在还不是摊开来说事的时候,陆晞收起了捉弄的心思,语气极为柔和,“你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说完,也不管萧语岑是何反应,便唤了屋外的宫女打些热水进来。
洗漱完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躺到了柔软的床上。宽大的被褥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远,像是隔着银河,稍微动一动,冷风就会从缝隙里灌进去。
陆晞瑟缩了一下,悄悄挪动着身子,朝萧语岑的身边滚了过去。小腿不小心触碰到了萧语岑温热的膝盖,惊得她轻颤,身子骤然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陆晞有些不好意思,又悄悄把脚往自己这边移了一些距离。
中间的缝隙消失,棉被紧密地贴合在肌肤上,陆晞掖下被角,偷偷拿眼看向同枕而眠的人。
哪知少女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也看向了她,正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奇异的酥麻感忽然自背脊窜至脑海,随后竟像是置身于火焰升腾的暖炉旁,浑身滚烫了起来。
少女乌发如云,面色如玉,两只眼眸好似秋水般澄澈,毫无一丝杂质地望着她,周围似乎都虚化了,只剩下清甜的温热气息缭绕在鼻尖,如同小猫爪轻轻挠过心头,欲罢不能又流连忘返。
陆晞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又靠近了少女几分。
“皇上……”萧语岑不动声色地往床边移开,她自然是瞧出了皇帝眼里明晃晃的炙热和欲.念,可这会儿她心思烦躁,连随意敷衍皇帝都做不到,“臣妾今日有些累了,不如下次再……”
少女的声音依然绵软,可带了些以往没有的冷淡。
陆晞被这语气里面的寒气浇熄了刚燃起的火焰,重新仰躺回床上,她慢慢拉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后闷闷想着,方才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居然觉得萧语岑的嘴唇很是柔软,饱满又水润的模样就像是在引诱着她含住一般……
不过好在最后她回过神来了,没有真的抱着萧语岑就一通乱啃。
不然……不然她还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呢!
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后,陆晞彻底冷静了下来。拉开被子一道缝隙,借着幽微的月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见她已经合上了眼眸,呼吸逐渐平稳,她也悄悄收回了视线,陷在舒服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月色清凉,万籁俱寂。
萧语岑睁开了眼,听着皇帝清浅的呼吸声绵长悠远,她扯了扯嘴角,盯着鸳鸯戏水的床顶,再无一丝睡意。
……
今年的年节过得潦草,为着献州的事,京城里沉寂了许久,连年味儿都淡了许多。
好在赶在上元节之前,千里之外的献州传来了好消息。
镇压大军在经过了十数日的时间后,已基本控制住了盘踞在献州城内的叛军。徐承志将军骁勇善战,在一场突袭中擒获了叛军首领,并趁机截下了叛军递出去的好几道消息。
大获全胜的捷报传至京中,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也终于是松了口气,想着能好好过即将到来的上元节了。陷猪腐
陆晞看着朝堂之下,众位大臣难得地露出了舒坦的笑意来,一时之间,心中有些怅然。
底下的人却是没察觉到皇帝的情绪变化,只是其乐融融地商议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安抚献州百姓,并拨出更多物资前去赈灾。
一日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华灯初上时,陆晞来到了摘星台,暗中见了户部尚书一面,在确认了前往献州赈灾的人是可信之人后,她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
送走了户部尚书,她留在了摘星台上,孤身一人远眺着乌云滚滚的天际,心中悄然多了一丝不安。
“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身后传来了娇滴滴的少女嗓音,脚下木板吱呀作响,没一会儿,打扮得俏丽的萧语岑来到了她的身边。
陆晞扭头,还沉浸在方才思绪中的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而后褪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少女单薄的肩头,“穿这么少,不怕冷吗?”
绣着金龙祥云的披风还残留着皇帝身上的温暖,裹在身上,隔绝了外面的森森寒气。萧语岑主动靠近了身边的人,拉开披风,稍稍踮着脚,分了一半的位置给陆晞,也将她纳入了披风的保护之内,“臣妾拿着手炉,不觉得冷。”
还好这条披风够宽敞,能容下她们两个人。
陆晞笑了笑,再次扭头,目光悠远地看着献州的方向。
自从前些日子分别后,她们两人就再未见过。陆晞是忙着和户部尚书商量献州的事,而萧语岑则是独自思索着她如今的处境。她想着那一晚的事也许让皇帝对她有了些防备,但那日的情形下,也许皇帝并不想深究下去。
她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沉寂下去了,她若是再不完成任务,等待她的下场,一定是她无法承受的。
所以今日一得到皇帝在摘星台秘密召见了户部尚书后,她连梳洗都来不及,随意插了些发饰,又捡了件外衫披上,就独自前来此处。
不过在抵达时,刚好碰到户部尚书的身影离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来。
那日的事,她们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藏在了心底,没有再提起。
摘星楼下是长长的街道,两旁已经点了照明的烛火,汇在一起时,倒是能将周围都给照亮。万千烟火中,萧语岑微微侧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眉心微蹙的皇帝,“皇上您怎么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高兴?臣妾听说徐将军已经在献州大获全胜,救济的众多物资也已经拨了下去。宫里人人都很欢喜,筹备着几日后的上元节。”
“可是,臣妾看您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她虽然想从皇帝嘴里挖出一些实用的消息来,但她身为后妃,朝政的事不能置喙太多,不然怕是会引起皇帝更多的猜疑。
陆晞扫了她一眼,平淡的声音碎在了风里:“你看下面的街道上,是不是还有裹着单衣的人在叫卖吆喝着。”
萧语岑不解,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亮堂的街道上时而路过一些人,或是推着氤氲着热气的小推车,或是挑着盖上了盖子的扁担,边走边吆喝,即便是在如此天寒地冻的夜晚,声音也沉稳又绵长。
“你看京城之中,尚且有人过得如此艰辛,那此刻的献州呢?那些活下来的无辜百姓此刻是睡在被砸破了的屋里,还是露宿在了寒风凛冽的街头?”陆晞的声音无悲无喜,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献州叛乱的事,一早是能解决的。”
如果当初那献州知州袁行舟能在第一时间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而不是纵容底下的人倒卖公粮谋取私利,那么有了盼头的百姓怎么可能叛乱?!
这一点,朝中之人都知晓。
只是经过了这么些日子后,那群大臣好似都忘记了有因才有果的道理,只为了平叛胜利的事而感到高兴,却忘了当初那些百姓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求生的。
“只是人心复杂,利益至上,百姓的生死竟比不上朝中臣子各自的私心。”
萧语岑忽然浑身僵硬,不敢再看身边的人。她从未想过皇帝会有如此仁厚的心思,可她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和悲凉,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像是跌落在了水里,想要挣扎着浮上去瞧一瞧天际的光,却被汹涌的暗潮推着愈发往下沉……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她头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了怀疑。
她一直都知道王爷他为了暗中谋划更多的权力,而挑拨着献州叛军不愿投降,导致更多的无辜百姓惨死……从前她下意识忽略这样的事,可如今被皇帝明明白白地剖开在她眼前,她竟有些恍惚了,这样筹谋得到皇位后,王爷他比之陆晞又会如何对待天下众生呢?
且不说天下众生了,单是她们这群在暗中为他做下见不得人的事的影子,又会被如何对待呢?
从前她思慕王爷,觉得他心胸宽广又温润尔雅,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可如今她怎么觉得有些看不懂王爷了?甚至在担心事成之后,能无视数万百姓性命的王爷真的能依靠他们之间那微末的情意而善待她吗?
想了许久,萧语岑想不明白,额角微微发痛,她心乱如麻地胡乱揉了揉。
一只冰凉的手抚过,落在了她的太阳穴,指腹磨蹭一会儿,动作极为轻柔地给她揉着。
“怕是冷风吹多了,有些受凉了。”陆晞环抱着她,边揉着边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夜里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的手轻轻搭在少女的肩头,却发现她的身子似乎很是僵硬,连抬脚都十分艰难。
“怎么冻成这样?”她挪到少女的身前,弯了弯腰,回头看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萧语岑也不知是冷风冻了她,还是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让她感到寒冷。可这会儿瞧见皇帝弯着腰拱着背,温润的眼里全是她的模样,心中忽然吹过一阵温暖的春风,抚平了她心头的躁动不安。
她抿着唇,垂下了眼眸,缓缓趴在了皇帝瘦弱的背脊上,拿着披风将她们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侧头伏在她的耳畔,轻声打趣着说道:“摘星楼离臣妾的翠微阁有好长一段距离呢,皇上背着臣妾,不怕累得倒头就睡吗?”
“不怕。”陆晞环住少女纤弱的腿弯,轻柔地托着她的臀,在她的呼吸尽数扑洒在她的后颈处时,悄悄瑟缩了一下,“爱妃很是轻巧,朕背得动。”
说完,也不再言语,鼓着一股气,脚步沉稳地踏入了一片夜色中。
话是这么说,但回到翠微阁时,某人累得气喘如牛,脸颊也烧得通红,滴滴硕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看起来当真是狼狈极了。
陆晞咬着牙,在萧语岑略含笑意的眼神中,踏入了早已放好了热水的偏殿,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脱了干净,泡入了水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去了一身的疲惫。
穿好束胸和衣衫,来到寝殿,同样收拾好了的少女已经支着身子斜靠在了床头,手里拿了本书,似乎是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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