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个坑洞里,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秦嚣只能依靠从上方树藤的缝隙里来分辨外面的时间。
月亮正挂中梢,从他们进来起,应该才过去三四个小时而已。
秦嚣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夏州,手指捋开夏州的手掌借着微光细细看着。
很修长,也很白皙。
但也因为这些天的磨练,那只细腻柔软的手上有一些被划伤的痕迹,两只手的关节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秦嚣眼眸深邃,想到夏州离开基地的原因不禁皱了皱眉。
秦嚣垂下眼皮隐藏着眼里的情绪,等回过神的时候,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抬着头看着他。
那双褐色的眼眸在微光的照映下仿佛又浅了一个度,淡色的瞳孔里映着秦嚣有些狠戾的眼神。
秦嚣缓了一下情绪,“吵醒你了?”
夏州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只不停摩挲着他的手,始作俑者看到了也只是笑笑,看着那张略微放松的薄唇眼神有些深沉。
两人视线交汇时,秦嚣垂下眼皮俯下身。同时,夏州也直接扭过头从秦嚣的怀里站了起来。
怀里忽然钻进的一股冷空气,让秦嚣勾了勾唇,有时候比起他自己,秦嚣觉得夏州才像是一头在野外生存多年难以接近的冷血动物。
夏州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嚣,眼里没有多少情绪。
在这种环境下,他甚至懒得再去和秦嚣计较。
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夏州坐在秦嚣的对面用眼神警告了秦嚣一眼,随后靠着身后的藤蔓开始闭目养神。
周围冷空气侵蚀着夏州的皮肤,耳边藤蔓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也让夏州觉得有些违和。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向他这边靠近一样,由远到近,直逼夏州的耳膜。
“夏州。”
听到秦嚣起身的动静,夏州刚想让对方坐在那别动,却听到秦嚣又急切的喊了一句:“夏州!”
夏州睁开眼,眼角的余光也看到身后有一抹红色的影子。转过头的同时,那只红色的触手已经近在咫尺。
秦嚣把人扑倒在地,一只手挡过那有些庞大灵活的触手。那只触手没有退缩反倒攀上秦嚣的手臂,紧紧绞着秦嚣的手,细密如绒毛般的分支像是寻找到热源一般想渗入到秦嚣的皮肤里。
眼看那只触手将秦嚣的手绞得发红,夏州麻利地捡起那把匕首刺进触手的身体里,然后沿着那个伤口直接将触手切下。
被切落的触手掉在地上挣扎着,没一会便没了动静。另外一头的触手像是察觉到危险一样,缩回到藤蔓后隐入了黑暗里。
夏州翻查着秦嚣的伤口,看到那半截渗入秦嚣皮肤里挣扎的触手便冷着脸色扯出来扔在了地上。
秦嚣伤口不多,但那些被触手入侵的皮肤像是被啃噬出一个小口子,在缓缓流着血液。
夏州撕下自己的一截衣服,脸色冷漠,“这也是变异种?”
从夏州的语气不难听出对秦嚣的责备,秦嚣皱着眉头解释着,“本体,我也是第一次见。”
不是秦嚣刻意隐瞒,而是秦嚣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没有寄身体还能独自长到这么大的菌体。
这个菌体,已经超越了他们对变异种的认知。
夏州扯着两端的绳头狠狠打了个结,这过重的力度让秦嚣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触及到夏州那股冷冽的视线,秦嚣挑了挑眉,“你在生什么气?”
夏州冷眼看着秦嚣,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站起身走到那面爬满藤蔓的墙壁前静静观望着。
借着月光,能看到藤蔓后面的那堵墙上确实有什么在爬动,只是光线太弱,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那点细微的变化。
这个藤蔓背后,藏着他们想象不到的巨物。
耳边又传来沙沙的声音,夏州看着整个被藤蔓笼罩的洞穴,脸色沉重视线阴鸷,“这里不能再呆了。”
现在是因为夜晚气温较低,所以那些菌体没有采取行动,但是一旦等天亮后气温回升,那些菌体无疑会把他们当作肥料。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们根本摸不清菌体的具体大小以及数量,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丧命。
思考过后的夏州意识到秦嚣并没有回应,一转头却发现那双如狼一般深邃的眼眸正在直直的望着自己。
秦嚣眉眼间有丝不确定的情绪,“你是因为……”
夏州冷冷打断秦嚣,“我在因为我自己的疏忽而生气,跟你没有关系。”
秦嚣嘴角带了一点笑意,“我还什么都没说。”
夏州咬了咬牙,脸色冷了几分。看着秦嚣那副模样又不能再说什么,越解释就会越显得他在欲盖弥彰,“你到底走不走?”
眼看夏州的忍耐力已经濒临抑制不住的地步,秦嚣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笑着站起身,“走。夫人说的不能不听。”
那两个字让夏州脸色黑了下来,冰冷警告的视线扫过秦嚣。秦嚣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反问着,“难道不是吗,夫人?”
夏州咬紧牙脸色铁青,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列了秦嚣一眼然后转身走向洞穴外。他腿伤好的差不多但也行动缓慢,在经过甬道时耳侧旁吹过一股冷风他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秦嚣,站定在那个位置望向了那堵被藤蔓遮挡住的墙壁。
夏州走了一段距离,回头见秦嚣紧紧盯着那堵墙看着便皱了皱眉。想着刚才来历不明的冷风,夏州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又走了过去。
在这段时间里,秦嚣伸出手扒开那些藤蔓,扯下了挡在墙壁与藤蔓之间有些破旧的黑色幕布,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隐蔽通道展现在两人眼前。
漆黑无光的通道里挂满了藤蔓的根系,那些根须随着通道延伸着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是从这边依稀可以看到对面洞口处的亮光,看上去像是一个出口。
秦嚣看着那昏暗有些阴森的甬道皱起了眉,“我先进去,你稍后……”
还未等秦嚣说完,夏州扯开那些藤蔓弯着腰走了进去,“没有长官先打头阵的道理。”
秦嚣顿了顿,随后无奈笑笑也跟了上去。
通道不深却弥漫着一股腐烂气息,脚下的泥土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松软。因为光线不亮的原因,夏州也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只能忍着这股违和感走到了另一端的洞口。
另一端洞口也与他们进来时的洞口一样被藤蔓覆盖着,只是透过藤蔓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夏州扯下那些藤蔓,被遮挡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压抑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夏州在踏出来的时候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被藤蔓覆盖的墙壁以及能看到森林树木的井口上方。
他们还是在陷阱里,只不过这边有藤蔓做支点似乎比另一边好爬一点。
秦嚣因为身型原因,只能佝偻着身体行动也比夏州慢了一点。抬眼的瞬间忽然发现夏州身前的藤蔓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在折射着一点光芒。
刚想提醒夏州小心一点,却已经来不及了。
夏州一脚踩空,直接跌进了淤水里。
浸泡着藤蔓的淤水腥臭无比,夏州呛了几口,鼻腔里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他扒拉着枯藤,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只眼睛。
那只被水泡烂的眼睛像是一只动物眼睛,夏州依稀能看到隐藏在藤蔓下的动物头颅。
秦嚣走到水边把人拉上来,用衣袖擦着夏州脸上的淤水,皱着眉头询问:“有没有事?”
夏州被那淤水刺激得双眼泛红,看着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藤蔓,“那下面有动物的尸体。”
秦嚣眼神扫过去,只能看到夏州原先扑腾的位置浮现出一只动物的鹿角,但其他地方都被藤蔓覆盖着,难以看到下面的情况。
夏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弓着腰干呕着,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秦嚣在一边细细照顾着,拿着自己的衣袖给夏州擦干嘴边的污秽,“不是说了让我先走吗。”
秦嚣最怕的就是这种未知的情况,这次还好下面有水,如果是空的那后果不敢设想。
夏州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一点水而已,我下次会小心。”
但是这点水,差点让夏州把胃都吐出来。
秦嚣没有点明,只是看夏州弯腰撑着膝盖的模样眼眸深沉,“还能不能往上爬?”
“能。”夏州喘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伸手扯着藤蔓正要试藤蔓牢不牢固,却被秦嚣一把拦下。
看着那只越过他头顶的手臂,夏州转过头疑惑地皱起眉,秦嚣笑了笑,“你难道还想再摔下去一次?”
夏州看着深不可测的水面,妥协般松开了手。
“等我上去你再上来。”秦嚣不容商量,扒开那些藤蔓徒手攀上石壁。
在清理藤蔓的同时,秦嚣也在寻找着落脚点。夏州就那样看着秦嚣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那个身躯挡住洞口大部分光线,夏州才明白秦嚣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让他先走,是因为秦嚣完全有能力自己一个人解决。
夏州垂着眸,这种落差感已经不止一次让他感觉到自己和秦嚣的差距。
那股躁热又像是压抑在他胸口蠢蠢欲动的野兽一般,让他不甘屈居于一个男人之下。
一根藤蔓落到夏州面前,夏州抬头望过去。秦嚣正站在被树叶遮挡的月光下,但是就那么刚好,一缕月光照亮秦嚣那张脸的轮廓,让夏州看清了秦嚣那刀锋般立体的脸颊。
夏州抓住藤蔓往上攀爬着,同时秦嚣也在往外拉着。
这次没有任何意外,两个人平安抵达了陷阱外面。
夏州扫了扫身上沾上的枯叶,视线一下子就扫到了秦嚣垂放在两侧的手,那只手虎口位置上有着深色的红印,像是被什么擦破皮,渗着点点血丝。
夏州抬眸望向秦嚣,秦嚣察觉到视线,皱起眉,“怎么了?”
夏州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秦嚣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
两人恰好碰上也在寻找他们的赵启,看到夏州身影的时候,赵启带着一队士兵就差没把整片森林翻过来。
“你们去哪里了……我……”
夏州直接忽略掉赵启,冷着脸色一步步往营地走去。
赵启看着那副冷傲的背影一下子噎住,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夏州这么忽视掉了。回过头看向秦嚣,秦嚣也只是盯着夏州的背影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秦嚣路过赵启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把后面的井口做个标记,离这里几十米远的地方还有个坑洞,做好准备明天下去探查一下。”
赵启听的云里雾里,没什么事去标记一个井口和坑洞干什么,刚想问秦嚣原因,却发现秦嚣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直到赵启带着人赶到那个坑洞,他才知道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两人经历了什么。
那铺满变异种尸体浸染血水的坑洞,是赵启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回到营地,夏州接连洗了两个澡都难以清除身上那股腥味。
那份独特、弥漫在他鼻尖的味道,让他又想起了溺水时的情景,那藏匿在藤蔓下的动物尸体让夏州没有一点胃口。
看着四队队长端着饭菜从帐篷里走出来,刚洗漱完的秦嚣把人拦下,扫了一眼那些完全未动的饭菜皱了皱眉。
生怕把罪怪到自己头上的四队队长立马澄清着,“夫人说不想吃,没胃口。”
夏州在那个坑洞里待了一下午,期间什么东西都没吃,说不想吃是假的,说没胃口可能是真的。
就因为呛了那几口水。
秦嚣皱着眉接过四队队长手上的饭菜,直接又端进了帐篷里。
赵启打造出的那张木床上,夏州正坐在上面眉头紧锁,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一样让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秦嚣把东西放到一边,挽起袖子坐在床上,声音柔和,“听小四说你没胃口,因为什么没胃口?”
夏州视线扫过去看着秦嚣,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嚣笑了笑,将下巴轻轻压在夏州肩上,“因为那泡着动物尸体的井水?”
被秦嚣这么点明说出来,夏州脸色又黑了几分,整个人阴沉着脸色像是在暴怒的边缘。
秦嚣看着夏州那一截过于白净的颈脖,声音低沉,“觉得哪里有味道?”
“嘴里。”夏州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句话里的危险,等转过头发现秦嚣的靠近时,他整个人被一股浓郁的气息包裹着,柔软细腻的东西扫过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帮他洗刷着嘴里的味道一样,那股气息在拼命往夏州的口腔拥挤着。
夏州整个人被圈在秦嚣的怀里,伸出手的时候也被秦嚣扣着手腕压在了床上。
那股气息,几近将他吞噬,同时也将他鼻尖的那点味道吞没得干干净净。
秦嚣看着喘不过气的夏州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抑制的情/欲,“觉得还有味道吗?”
夏州撇着那张意犹未尽的脸,嘴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敢再说一句否定的话,只能推开秦嚣乖乖坐在餐桌前吃着东西。
秦嚣看着那张静默不敢做声的背影,眼底的情/欲都藏在了夏州那被皮带勒紧的细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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