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在北宋当陪房 > 第 101 章
    “问小娘的好。”进了屋的梁堇,来到架子床前放下花盆,与在床上坐着的王娘子道了个万福。


    那王娘子身穿水红嫁衣,头上的销金盖头已被吴三郎挑了开,露出一顶花髻来,上面又左右各插了一根蝉虫金钿。


    王娘子打量了面前这个丫头两眼,见她穿着细布绿衫,下系着白裙儿,腰间一条葱黄的绫带,才十四五岁的年纪,额前留发,生的眉眼干净,竟瞧不出她是吴家哪院里的人。


    不过见她规矩好,心中揣测她莫不是二房的人,连忙把她扶起来,梁堇这才抬眼看三房纳的偏房娘子,就见她耳前留着一绺头发,用头油抿成了月牙状的鬓角,说话可亲。


    “我家娘子使我来给小娘送两盆花,说给小娘今日添喜了,还说,等明日请小娘去我们二房顽。”梁堇把崔儿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又捧了花教她看。


    吴家一共有三房,大房娘子不在沂州,沂州二房是知州娘子,三房便是她唤大姐的祁氏,她听她这样说,便听出她是二房的人。


    再瞅那两盆花,那盆长春花,她叔父家养的也有,只是不似吴家养的精细,花色浓艳,还有那盆菊,花肥热闹,两盆都是红花,王小娘欢喜不过,接过摆到床头的红漆柜子上,以示对二房的敬重。


    随后又搬了凳与她坐,梁堇把凳接过,放在一旁,推说不敢,王娘子不知官宦人家的规矩,见她不坐也不强她,唯恐教人说自个。


    她带来吴家俩人,一个婆子,一个丫头,都去外面散钱去了,她从箩筐里抓一把桂圆红枣,又打粗口瓷罐里抓出一捧豆儿黄糖,与梁堇吃。


    “谢过小娘。”梁堇解开荷包,把王小娘与她的吃食放了进去,荷包要是再小些,就装不下了,她不好白吃她的东西,少不了与她说些吉祥话。


    “我出来的久了,等改日再来陪小娘说话。”


    “妹妹,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娘子,我身份贱,亏她看得起我,使你送来两盆好花,又说请我去顽,我心中实在敬重她,要是她不嫌,我明日上午去她屋中伺候,还望娘子她不要嫌我粗笨。”


    “不敢担娘子这声妹妹,回到二房,自是为小娘传话。”


    王小娘听罢,从腰间系的绀紫绸袋里掏出一把铜子说是喜钱,梁堇接了她的钱,想起她刚来吴家,便把家里的规矩与她说了。


    王小娘正发愁不知如何张嘴,怕明日去二房拜见失了礼数,冒犯规矩,见她肯主动提点,高兴地又要给她抓喜钱,梁堇却不肯要,“小娘给的这些已是不少。”


    出了屋,梁堇见院子东门人多,就绕了一圈打西门出,碰到三房的丫头寸红搁这看守嫁妆,那日祁氏把她骂了一顿,扬言要喊人牙子来家发卖了她。


    到了次日也没唤人来,后日的时候,见寸红躺在屋里两日不沾水米,就悄悄地把夏荷唤进屋,教她劝她用饭,还使灶房给做了一碗寸红爱吃的蜜枣甜饭。


    吴家婆子手脚不干净,吴三郎使她帮王小娘看着点嫁妆,祁氏也不能说什


    麽,坐在堂上,绷着一张脸。


    梁堇来到二房,见正屋外面站着个年轻丫头,托她进屋寻崔儿,片刻罢,崔儿打屋里出来,梁堇就把王小娘的话和她学了一遍。


    崔儿教她下晌送来盆菊花,娘子要给官娘,梁堇下晌来送罢花,便没她的事了。


    次日,王小娘给吴家人都送了礼,二房这边,给冯氏送了香帕汗巾,衣裳鞋袜表孝心,又一对绞丝金镯。


    给荣姐送了汴梁来的澡豆,二两上等牙粉,擦脸的香膏,一把香儿团扇,住在吴老太院里的季姐也得了一样的礼。


    金哥年纪比她们俩小,王小娘把团扇换成了一只金皮灯笼,那灯笼是拿绢做的,在上面涂了金漆,下面还缀着络子。


    除去这些礼外,一个屋里又两盒梅花糕,菊花糕,肉丝糕。


    冯氏得了她的孝敬,回了一块鸳鸯花绸,一个珠箍儿,一枚香球,用熏的幽香的木匣盛了,雅致的很。


    “听说王小娘孝敬给三娘子一也值个几贯银钱,给老太太孝敬两根寿字金簪,老太太称了,一根重二两一钱,两根便是四两多。”


    荣姐院里的丫头挤在梁堇灶屋门口的槐树下吃糕弄嘴,糕是王小娘送给荣姐的,荣姐吃不完,天又热,怕放坏,便想让春桃拿到院子里给丫头媳妇们分,孙婆子主动揽了差。


    “干娘,老太太称金簪,肯定是躲在屋里称不教人看见,你怎麽知晓的,莫不是你编的瞎话诓我们?”


    孙婆子收的第二个干女儿,唤秋雀,蜂儿腰,相貌平常,唯有说话的时候,有三分伶俐俏美。


    梁堇听罢,也忍不住看向孙婆子。


    孙婆子见几个丫头不信她的话,暗道,要是与她们说,她们给传出去,赵婆子一定不愿她的意,任几个丫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


    “你们甭缠我了,我还要去当差。”


    吴家上面几屋的人,都发了一笔外财,就连下面的丫头,也跟着得好处,巴不得三房再纳一位有钱的偏房。


    孙婆子走罢,秋雀道:“看人王小娘多大方,与这个送礼那个送礼,昨日我去看热闹,光喜钱都得了十个子。”说罢,往冯氏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官娘都来咱家好些日子了,连块糕都没见过她的。”


    “她怎麽能和王小娘比,王小娘是正儿八经到咱家来嘞,她官娘是咱家娘子买来的,她哪有钱给你买糕吃……听说前个夜里相公才进她的屋。”


    ……


    梁堇走开了,趁着这会没事可做,便想回家洗衣裳,晾晒褥子,算着日子,她娘也该打临安府回来了。


    听说娘子买官娘用了十八贯钱,像那等从富贵人家,官宦人家卖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比寻常的价钱贵,要是婆子有个手艺,价钱更高。


    走到二房拐角处,听到前面有打架骂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杨婆子收马桶的板车,上面的马桶滚了一地。


    “贱蹄子,谁让你去那买好的,可显着你了,那是你该干的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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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杨婆子作干娘才多少日子又耐不住想攀高枝了,我让你攀,让你露脸。”


    几个丫头把一个穿旧黄裙的丫头按在地上打脸又拧肉,那丫头挣扎不得,左脚上没了鞋,声音甚是可怜。


    “卢妈妈,你来了。”梁堇扭身朝身后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丫头闻言,登时慌张了起来,其中一个丫头不想这样放过地上的那个,便捡起地上的马桶,马桶里还剩下一些腌臜粪水,泼在了她身上,方提着裙儿跑开。


    “海棠……”梁堇连忙上前把海棠扶着坐起来,只见她头上的丫髻被人薅散了,领口也开了,面庞红肿,狼狈的不成样子。


    “二姐。”海棠的双眼憋的通红,声音哽咽,梁堇帮她把鞋子找了回来,瞅见她身上的秽水,便把自个的手绢递给了她。


    海棠不肯要,见二姐的手绢这样干净,“拿着擦吧。”梁堇说罢,帮她把地上的马桶捡起来放到板车上,海棠盯着二姐的背影良久,又低头看了眼素白的手绢,心中的动容无以言表。


    “她们怎麽打你,你身上疼不疼?”梁堇捡好马桶,快步过来问她,那几个丫头下手也忒狠了,“今儿怎麽是你收马桶,你不是有旁的差吗?”


    “我……今日我干娘身子懒怠,我的差不打紧便告了一日假,替她来院里收马桶。


    我推着板车在院里,瞅见宋妈妈寻不到丫头打洗脸水,正好我闲着,就给她打了,谁知那几个丫头以为我故意巴结讨好宋妈妈。


    就她们能讨好得势的妈妈,不许旁人讨好,什麽道理,我即使讨好又如何,宋妈妈又不是她们的,凭啥这般霸道。”


    梁堇道:“你不如把此事告诉你干娘,教她替你出头。”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她们之所以敢欺辱我,皆是因为我不得势,我不得势,是因我背后的干娘不得势,底下的丫头没有势力可依仗,就只能被人欺负。


    我不怪她们,二姐,我说的是真话,我只恨自个,恨自个不能像你一样打小学门手艺,又恨自个如今还在刷马桶。”


    海棠有一颗不甘的心,她要爬,爬到能令她有势可依仗的地方去,那个时候,她才能有一二体面,她才能有出路。


    她把梁堇送的手绢塞进了袖子里,用手直接拍打裙子上的秽水,面无表情,“这点秽水对我来说,不算什麽,我不可能一直如此。”


    站在原地的梁堇,看到海棠一瘸一拐地拉着板车走了,眼中满是复杂。


    十月初七,刁妈妈打外面回来,走时穿的是夏衣,回来穿着夹层褙子,厚裙儿,头上戴了个花冠,扭着进了二房见冯氏。


    冯氏见她这个样子,笑得用手绢捂着嘴,身子往后仰,屋里都是笑声。


    在偏屋纳鞋底的官娘听见动静,忍不住出了屋子,来到正房屋外,问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屋里是谁,娘子怎麽这般欢喜?”


    丫头撇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刁妈妈,说了你也不认识,她两个月前去临安府办差去了,娘子向来待见她,每


    回只要她过来,娘子心情准好。”


    官娘遭了冷脸也不在意,对丫头口中的刁妈妈好奇了起来,平日大娘子是多正经端庄的一人,谁能想到还会这样。


    正房屋里,刁妈妈见众人乐不可支,说道:“你们没见识,这是临安府那边时兴的冠子,连掉牙的婆子都戴。”


    “是咱们没见识,妈妈,你快摘下来吧,与我们说说临安府什麽样。”崔儿擦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说道。


    刁妈妈闻言便把临安府卖的料子,吃的什麽,酒楼什麽样,那里的郎君作何打扮,妇人梳什麽发髻,戴什麽头面,坐的轿子有何稀罕之处,一一道来。


    冯氏听了都不由得夸临安府繁华,说罢闲话,再说正事,崔儿几人识趣地出了屋。


    门口的小丫头正低声赶着还站在这的官娘,“纳你的鞋底去吧,杵在这作甚。”


    丫头没有得过官娘的好处,说话处处挤兑着她,先前吴相公没进过她屋,她不给院里的丫头好处,丫头们不怨她,可进了屋就不同了。


    进了屋,吴相公肯定会私下里给她贴补些银钱,官娘不愿给钱,只能拿着鞋底回了偏房,她走后,崔儿掀开帘子,把那个小丫头骂了一顿。


    官娘是二房的养娘,虽比不上三房的王小娘,但到底是伺候吴相公的人,算半个主子,要是教相公看到丫头这样对养娘说话,怕是还以为是娘子故意纵容丫头欺负人。


    再说荣姐,她听说刁妈妈回到了家中,有心知晓临安府江家的情况,就使春桃背地里去寻梁堇,梁堇下值家去,先帮她娘刁妈妈跑了腿,把给宋妈妈捎的茶叶,贴金贴好的汗巾送到了她家去。


    这是刁妈妈头回出远门办差,她即使再爱占人便宜,也少不了置办些礼物回来,送给与她往日交好的狐朋狗友。


    送给江大娘的是和她一样的花冠,这花冠不是金做的,也不是银,而是寻常的铁丝,上面插满了颜色花朵,还能放宽戴在脖儿里,可把江大娘高兴坏了,次日便戴着当差去了。


    这样的花冠不贵,一顶才四文钱,要不是路途遥远,行李过多,刁妈妈都想背一袋子回来在沂州卖。


    梁堇的一双腿快要跑断,刁妈妈赶了这麽远的路也不疲累,风风火火的,与卢婆子捎来的一匹料子,还有她孝敬她的礼物,胳膊里夹着,手上提着,趁着夜色做贼似的来到了卢婆子家。


    那厢青杏见二姐只送来了茶叶和汗巾,没有她要的花线,便来家里讨,梁堇从她娘带回来的两只箱笼中翻找了好一会,才与青杏寻到她的花线。


    青杏解开草绳,外面还包着一张土黄色的油纸,打开一看,梁堇和桂姐都凑了过来瞧,只见密密麻麻的色,少说也有二十几种,且临安府的花线是劈开的,不似青州沂州,花线买回来还要再劈。


    “你们姐俩绣不绣物件,花线我分你们一撮。”


    梁堇和桂姐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摇了摇头,青杏只以为她们不绣东西,压根没想到俩人不会绣。


    青杏前脚走,去卢婆子家的刁


    妈妈后脚回来,这一趟她差事办得好,当初在冯氏屋里领走的五十贯差费,用的还剩六贯余钱,冯氏全赏给了她。


    不仅如此,她在江家也没少捞,还真教她家二姐说着了,江家有人一出手就是五十贯,和她家娘子给她的差费一样多,她虽馋,但不敢要。


    她去江家,那可是风光的很,因她是冯氏的陪房,穿戴的又体面,冯氏又使她来送节礼,江家不敢慢待她。


    她到临安府的头一天,和家中两个哥儿在客栈住了下来,次日上午使他们去江家送拜帖,下晌江家大房的管事妈妈,便带着家中丫头,领着一顶蓝绸轿子过来接她。


    管事妈妈是江家大房娘子身边的得力管事,大房娘子也就是江三郎的娘,这样的管事妈妈见了她都要唤她刁妹妹。


    江家不教她住客栈,在家中给她安排了住处不说,还拨了两个丫头给她使唤,那大娘子晚上还设宴款待她,教族中婶子作陪。


    再次日,更是唤了吴家未来的女婿江三郎来见她。


    要不是刁妈妈急着回来交差,又实在挂念家中的两个姐儿,还真想在江家多住些日子,回来的时候,江家大娘子与了她十两银子作路费,她推辞不要,对方一定要给,实在没办法,只能收下。


    这十两银子她昧了下来,再算上在江家得的一只银葫芦,一包袱好料,银葫芦估摸着能有一两多重的样子,个头和人的大拇指差不多,那一包袱好料,且算五贯银钱,再算上冯氏把剩下的差费赏给了她,这一趟,她就得了二十三贯钱的好处。


    “这个包袱是桂姐要的头油胭脂香粉,里面还有一顶假髻,这个包袱是二姐你嘞。”刁妈妈从箱笼里找出给俩姐儿捎带的物件。


    梁堇接了过来,发现沉的很,不像是只有两本书,解开一看,七八本旧书,里面竟然还有一本唐朝食谱,只不过不知是哪个人写的,里面的字二姐有的还不认识。


    当时跟着老童生学认字的时候,她捡着简单的学,写的字那老童生说毫无骨气可言,软趴趴一坨,后面学写更难得字,梁堇时常故意躲着不去,一来是字着实难写,二来那老童生喜欢说教还打人的手心,她在灶房还要当差,着实没精力。


    “桂姐与我六百个钱,光一顶假髻都要使四百多文了,害我与她贴补了不少钱,我谁也不偏谁也不向,与桂姐你多贴的钱,我都按着一样的数给你妹妹买了杂书。”


    刁妈妈说着,又从箱笼里拿出来两个包袱,一个给了桂姐,一个给了梁堇,说道:“娘子使我去临安府,前一日才与我说,走的实在匆忙。


    要是能在家中多留一两日,你们还能去问问三姑娘,四姑娘,可教我给她们捎东西,还有与你们交好的丫头。


    我既是去了,这些吃食玩意自是与你们想着,用盒子盛的是孝敬给姑娘们的,图个稀罕,其余的你们分给相好的丫头妈妈。”


    再没有人比刁妈妈想的更周全了,梁堇都没想到,忍不住对她娘刮目相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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