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蕙风不营业,静悄悄的,蕙娘十分娴静,坐在外间的矮榻上,看见邹言蹊推门进来了。
“他怎么样?”邹言蹊悄声问。
蕙娘眼神嗔怪:“喝了粥才睡了,公子身子很弱,世子要适可而止。”
“身子弱?”邹言蹊皱眉。
“世子,公子来时就高热不退,吃了药精神更不好了,我看他脉象弱,体内毒素很重,至少三种毒素交缠。”蕙娘慎重的说。
“三种毒……”
“对,有些年头了,最严重的,从毒素上看,该有十年以上。”蕙娘说。
“我之前找人给他看过,并没有说这些,只看到赤砂蛇毒百日昏。”廖神医看不出来吗?蕙娘是毒医,专供毒理。邹言蹊拿出一片灵星草给蕙娘。
蕙娘闻了闻,说:“世子,灵星草药性重,针对的是毒性霸道的慢性毒,公子服过灵星草,把百日昏的毒压住了,蚕食他很多年的毒慢慢就诊的出了。”
“都是什么?”
“严格说这些并不能算毒,不攻击内府,只是会一点一点耗尽人的心力,天长日久,毒素全都沉积到肌肤里,身体慢慢就垮了,有些十年之久的,公子现在年轻,不明显,等再过几年,情况就会越来明显。以前就是太医也觉察不出来,最多觉得公子有时会体弱,开些温补的药,吃了就暂且压住了,但这毒则悄无声息的越来越重。”
谁会给年幼的夏成风下这种毒呢,邹言蹊都不用想。
“你能治吗?”
“可以,我下了药,每日沐浴擦下,慢慢就能拔出毒素。不过世子,公子要好好调理,世子不可再乱来了。”蕙娘捂嘴轻笑。
邹言蹊轻轻走进内间,看夏成风还在睡,他俯下身,轻轻贴了贴夏成风的脸,额头还有些烫。邹言蹊压下嘴角,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也不管人听得见听不见,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蕙娘送水进来,邹言蹊先去屏风后面洗了澡,换掉了一身血腥的衣裳,干净清冽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换了水,放在床边,拿着帕子,一遍一遍给夏成风擦身子。
夏成风睡得很沉。
夏成风皮肤白皙,身上青青红红的,邹言蹊老脸一红,都是他弄的,夏成风后来说他是混蛋。
换过几次水,夏成风的热度终于退下来了。
邹言蹊和他躺在一起,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言轻语:“你烧退了,我要烧着了。”
他亲了一下夏成风的耳垂,抱着他一起睡着了。
鸟鸣啁啾,一夜好梦。
天亮以后,邹言蹊睁眼就看见夏成风在他身上咬。
“邹言蹊,我衣服呢?”
邹言蹊想到蕙娘昨天说的,深深呼出一口气:“你别动了,我去拿。”
夏成风不满意:“为什么你穿了衣服?”
邹言蹊无奈:“你在发烧,我又没有。”
夏成风脸红了,全身只有话是凉飕飕的:“你没有?”
邹言蹊硬邦邦的,显然比他还要烫。
邹言蹊勾起嘴,贴紧他,语气轻佻:“你别勾我。”
夏成风退开了一段距离。
邹言蹊眯起眼笑,还是扣着他脑后拉近,轻轻的亲了一下,起来去沐浴。
他声音夹杂着水声:“恭喜夏小将军拿下叶城。”
夏成风:“你不用叫人烧水吗?”
邹言蹊:“……”
不过邹言蹊想着夏成风发热,不能受凉,对着门外喊:“蕙娘,烧水。”
蕙娘应声,又说:“世子,宣州的将军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个时辰了,公子可要见?”
邹言蹊拉开屏风,从缝隙看过去,只见夏成风赖在榻上,未着寸缕,身上盖着薄被,毫不在意的露出莹白如玉的肩头,上面还有一片斑驳的红色,手臂随意搭着,他身上不舒服,一侧脸贴着枕头,只露出一半脸颊,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还透着薄红,眼角眉梢俱是风情,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
“公子忙着,让他等着。”
蕙娘:“是。”
邹言蹊抿嘴一笑:“军情紧急,主将不在就算了,现在还不见你的手下。”
夏成风不客气:“那你让他来吧。”
扬声对外面说,“麻烦姑娘让我部下进来。”
蕙娘第一次听夏成风说话,觉得公子声音温温柔柔的,真好听。就是世子太凶了,听他喊:
“不准去!让他在楼下等。”
蕙娘忙退开了。
邹言蹊从水里出来,一边披衣服,一边过去抱他。
夏成风撩起眼尾推他,有点着急了,“邹言蹊,军情紧急,你又来……”
邹言蹊在他身上揉搓,听他叫出声,“梁国新败,围攻宣州的兵马已全部被俘,梁将押解进京,又拿下了叶城,小将军,你还有什么军情?”
夏成风气息不稳,张口就是轻哼,索性闭口不言,邹言蹊替他说了,“现在是进是退,都要等京城皇帝的旨意,一来一回,至少五天,不会有任何消息。这几天只要陈承不怕死,敢来挑衅你,你还有什么紧急军情?”
蕙娘叫人送热水来,夏成风还喘的不行,邹言蹊不叫人进,只让放在门口,放凉了,又重新去烧。最后还是邹言蹊亲自去提进来的。
等他洗好,换上衣服,邹言蹊觉得他脸更红了。
不虞在蓝蕙风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等他看到邹世子神清气爽,自家公子虚弱无比的样子,心中很是抑郁。
蕙娘也差不多,小声埋怨邹言蹊:“世子,昨天跟你说的话,可是白说了。”
邹言蹊:“我有分寸。”
蕙娘叹气。
一时间邹言蹊成了众矢之的,夏成风也拿淬过水的眼睛瞪他。
邹言蹊挨着夏成风,拉起他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端碗过来,拿勺子要喂他。
夏成风只坚持了一下,就张开了嘴,邹言蹊把粥一口一口喂给他吃,心里软成一片,觉得他家小将军怎么这么好,这么乖,受了委屈,只需要稍微哄一哄,就又乖的不得了了。
吃完以后,放下勺子。
夏成风抽出手,另盛了一碗,放在邹言蹊面前。
“你也吃点。”声音清淡温软。
邹言蹊心情好,又去抓他的手,一连吃了两碗。
放下碗,站在一边的不虞才抬头,把兵符递过来,小声问:“公子,叶城府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暂时去府衙住?”
夏成风掐了一下邹言蹊的手心:“问他。”
不虞看邹世子的样子,心里凉透了。
邹言蹊伸手接过兵符,放到桌子上:“去,你准备好,明天再去。”
没说两句,邹世子就赶人了,不虞同情的看了他家公子一眼,以前怎么没看出,邹世子这么霸道啊?
蕙娘忙送客,不虞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邹言蹊继续吃饭,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两个人一起吃饭,邹言蹊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要我明天走?你去吗?”夏成风意外,邹言蹊不是说,以后都在一起吗?他喜欢住在青楼,在这里待几天,也无不可。
邹言蹊吃好了,漱了口,拿起桌上的兵符,放在夏成风怀里,“先拿着。”
抱起夏成风上楼。
“我能走。”
这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大厅里没人,但是目光不会少,夏成风脸红。
“我想抱你。”
夏成风不说什么了,任他抱。
邹言蹊蹭他脸,笑:“你怎么这么好啊?”
关上门,邹言蹊问他:“小将军,依你之见,皇上此番会下什么旨?”
出兵还是撤军。
“出兵。”
邹言蹊抱他到书案旁坐下,摊开纸,提笔勾出了梁国的大致地图,州界分明,标出了途州叶城的位置,又标出梁国的中心,兆京,梁国的国都。
“你来过梁国?”夏成风问。
“沿着山大致走过一圈,梁国敏感,很多地方没去过。”邹言蹊问他,“从途州开始,你要是去兆京,你打算怎么过去?”
夏成风看着图,“从途州出发,走旻郡、岳郡、蔡郡,可以直接逼近兆京。”
“从平面图看,这是最近也是最优的路线,旻郡富饶,疏于城防,蔡郡是兆京粮仓,拿下以后要以战养战,省了押运粮草。”邹言蹊说。
夏成风知道他另有想法,问:“你觉得呢?”
邹言蹊那笔继续勾画给他看:“岳郡山峦起伏,险要难行,横亘在路上,直接揽住了通往蔡郡的路,重重险阻,大军要通过,必损伤大半,就是旻郡,也是连年阴雨,气候湿热,宣州兵不适应,染了病,谁来打仗?蔡郡粮仓,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夏成风皱眉,梁国防范端朝很严,近百年尤甚,两边风土民情还罢了,这种地形的事,一般百姓也说不清楚,必得专业地形官来看,但是,夏成风知道,地形官也远远不及邹言蹊。
真正行军打仗的将领,比如陈承,都能深刻理解这一点。陈承宁愿杀了对他有利的神医,也要对邹言蹊势在必得。
邹言蹊的图越勾越细了,无论端朝还是梁国,只怕还没有人能对梁国地形如此了如指掌的。夏成风看出来,要从旻郡、岳郡、蔡郡去兆京,的确没有长期的准备,是决计难以实现的。
但是,要是从侧翼走到话,绕到平州、晏郡,走西乡,从北部取兆京,要可行很多。
邹言蹊也勾出了一条路径给他。
“小将军,这张草图你收好,沿着这条路走,这几处荒蛮,别人不敢走,但是我敢啊。我会提前走,去勘察地形,传给你,你自己找路。”
夏成风听他要提前走,问:“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等圣旨到,再算上修整和准备时间,最晚十日,你就该走了。我不在这几天,你好好休息。”邹言蹊眼神软下来,恋恋不舍的看他。
夏成风没说话。
“蕙娘开的药,每日都要沐浴擦洗,我回来,会检查。”邹言蹊叮嘱他。
夏成风终于说话了:“梁国危险,你一个人去。”
“梁国又不是龙潭虎穴,哪里去不得?”邹言蹊揉他的头,“放心。”
夏成风又没说话。
邹言蹊没办法,突然伸手摸他,痒痒的,夏成风板着脸躲开了,邹言蹊笑了,从他怀里拿出挂着陨石的链子,柔声哄他:“我说什么来着?你带着这个,它会带你找我。大成岭那么复杂,万千道路,你也找到我了,是不是啊?”
夏成风扫一眼陨石链子,摘下来,给邹言蹊带上。
“你拿好。”
“不用。”
推来推去,最后,陨石被银色短刀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邹言蹊挥了挥衣袖,桌上的地图被扫到地下了,他抱起夏成风,坐在桌上,柔声说:“小将军,我明天就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不好?”
“兆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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