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
节心儿这边确实问不出什么,仲天逸便将矛头对准了从永宁。
他将茶水递给从永宁,安慰道。
后者尚未从发妻身死的消息中缓过,他呆愣愣的坐在那,直到仲天逸耐心耗尽,他才突然惊觉。
从永宁双膝跪地,手指用力抓住仲天逸的衣襟,像是濒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颗稻草,他哽咽道:“烦劳诸位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便好,只,只是还请善待我家娘子,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孙问薇的尸身这会在大理寺内。
仲天逸一脸厌恶的抽出衣角,顺手便将身后的宁小星推了出去。
从永宁毕竟有官职在身,仲天逸就算再目中无人也不得随意对他动刑,在罪名确定之前,他也只能对其以礼相待,但若让他俯下身来好生安慰他人一番,倒不如一剑抹了他脖子来的痛快。
“大人放心,我们大理寺办事讲究的就是效率与质量并存,那不长眼的凶手既然胆敢杀害尊夫人,那便别想过得安稳,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早日找出真凶,并且尽快将贵夫人的尸身送回——”
宁小星是个能言善道的,共情能力又强,情到深处,他竟比从永宁哭得还要伤心,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从永宁都抬起胳膊安慰起他来了。
“行了。”仲天逸看不下去,将宁小星一脚踢开。
他命人将从永宁扶起后,便展开了与案件有关的问询。
仲天逸:“贵夫人今晨为何会出现酒庄?”
从永宁闭上双眼,叹出一口浊气,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思路却清晰了不少,他道:“问薇好酒,每日都要小酌一壶,吴氏是京城最大的酒庄,酿出来的酒最为香甜,问薇平日最喜。往日都是我下朝时给带取回,只是前不久...我被停了职。”
仲天逸:“贵夫人可有何仇家?近日内可曾同人发生过冲突?”
从永宁回想片刻,随即道:“没有。”
“问薇她鲜少同外人打交道,她又是心善之人,怎会同他人结怨?”
仲天逸打断道:“恕我冒昧,您的妻子孙氏和妾室节氏之间可有摩擦?”
闻言,从永宁身形一顿,他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后无奈的摇摇头,他说道。
“是我的错。”
“我本就知心儿心气高,可我还心怀侥幸,可她也不过是个喜欢小打小闹的丫头,若真让她去害人,她是决计做不出的。”
“说重点。”仲天逸轻叩桌子,催促道。
“问薇怀的其实是双生子,因为...因为和心儿的一些误会...不慎跌落台阶,郎中来得虽快,但终究也只保住了一个孩子。”
“问薇心善,虽并未多言,可她却日渐消瘦,不再言语,我知她心中悲痛,便命心儿搬去了偏院。”
“心儿又是个胆子小的,见我罚她,便认为是自己害了那孩子,夜半时分,每每惊醒都会哭喊着说见到了那孩子,时间久了,也便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从永宁又讲了些两人相处的细节,仲天逸见在他这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命人押上节心儿,先行回了大理寺。
“少卿大人,心儿她本就胆子小,如今又变得痴傻,还望大人手下留情。”从永宁请求道。
“那是自然。”仲天逸笑着应下,随即命人解开节心儿身上的镣铐,准许她的丫鬟将她搀扶进了马车。
“你干嘛。”段知南站在马车前,将宁小星拦在外面。
从府府邸外就两架马车,还都是小巧轻便型。
节心儿和她的丫鬟占了一架,还剩下一架,两个位置,一个自然是仲天逸,至于另一个...
段知南双手扒住马车架,不肯让步:“这是我坐来的马车。”
“挤挤便是!”忙活了半天,宁小星累了一天,这会只想钻进马车休息。
“可别挤着少卿大人!”段知南找准时机,一个箭步钻进了马车,临末还不忘将轿凳踢飞。
“怎么这么小气!”宁小星气得直跳脚。
“王府出来的人,就是娇贵。”仲天逸坐在马车一侧,见段知南上来,不屑得打量了他一番,讥讽道。
段知南冲他憨憨一笑,并未反驳。
一路无言。
到了大理寺,仲天逸将人都叫到主厅,交代道:“把审讯记录互相换着看下,卫辛,你同我来。”
说罢,两人便朝刑房方向走去,只是行至一半,仲天逸猛地刹住脚步,一拍手,转过身来,眉眼含笑的看向段知南,他道:“你身子弱,可决计别让这的脏活累活苦了你,等戌时一到,便先行离开吧。”
话音一落,段知南便感受到数十道不友善的目光,还有宁小星那不加掩饰的大声唾弃。
段知南淡淡一笑,躬身道:“大人言重,能为大理寺尽微薄之力是属下的荣幸,只是因年少时受过风寒,确实无法长时间站立,但近些年来已然恢复了不少,想着用不了多久,定可以全身心的为大理寺,为少卿大人付出一切。”
“呵。”仲天逸嘴角轻扬,眼底闪过不屑与讥讽。
仲天逸的态度一明确。
大理寺的人自然不会让段知南舒坦。
整整一个时辰,他才终于拿到了酒庄那便的审讯记录。
他厚着脸皮同每个人都求了一遍,总归有些心软面子薄的。
卫辛带人整理的记录,比段知南想象中的要条理清晰,本以为只是一介莽夫,没想到倒真有几分本事。
孙问薇死在吴氏酒庄的酒窖中。
而吴氏酒庄的所有人为吴家夫妇,丈夫名为吴睿识,妻子名唤吴紫雪。
现如今这偌大的酒庄,最初时也只是京郊处的一方小酒馆,是吴睿识的父亲留给他的老婆本。
吴睿识没有经商的本事,这方小酒馆每月挣得钱也就刚好够他生活,直到他与吴紫雪一见钟情,娶她为妻后,酒馆的担子也便渐渐落到了吴紫雪的身上。
她也争气,有经商的头脑,在她的操持之下这方小酒馆越做越大,直到成了这京城中最大的酒庄。
在这期间,吴紫雪为吴睿识生下了一子一女,经吴家祖老同意,吴紫雪也正式成了吴家酒庄的拥有者之一。
酒庄内的多数事务都是由吴紫雪打理,吴睿识最初也待在酒庄中帮忙打理,但自从去了几次纵乐坊后,便日渐沉沦,沉迷女色,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这几年里纳了不少的妾室进门,不过吴紫雪对此并无异议,甚至对于不久前吴睿识将一妾室抬为平妻一事,也并未多言。
孙问薇是酒庄熟客,每日都会早早前来,而且她对酒的要求也极高,往往要在酒窖之中挑上许久,所以酒庄忙时,她大多时间是一人前往酒窖,月底结银。
她的尸身是被进入酒窖挑酒的客人发觉,当时酒庄内除了三位客人,便是干活的伙计,吴紫雪也在酒庄内,不过她自从到了酒庄便一直在教导伙计酿酒,有数十名伙计证词为辅,没有作案嫌疑。
酒庄内干活的伙计也都登记在册,彼此之间也能作证,发现尸体的客人亦是家世清白,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至于吴睿识,已经接连三日都宿于纵乐坊内,大理寺派人赶到时他仍在温柔乡内,没有作案时间。
只是吴氏酒庄地处偏僻,内部构造繁杂,周边墙沿又高,庄内伙计亦多,若不是对此十分熟悉之人,又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杀人逃脱。
段知南来回翻看着那几页卷宗,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突破点。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厚实的书简突然朝他砸来,段知南侧身闪过,书简掉落在地,散落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瞧着像是个记录开销的账本。
段知南捡起书简,而后冲着宁小星歪头一笑,哑声道了句谢。
后者红着脸,见段知南看过来,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他站起身,冲着段知南大吼道:“看什么看!”
段知南耸了耸肩,还是回了他一个善意的笑。
这人别扭的很,像是有两个人格似的,一会千万百计的害你,一会有想法设法的帮你,不过看起来,他对自己应是并无恶意。
这书简确是账本。
不过并不是吴氏酒庄的账本,而是吴紫雪的个人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属于她自己的每一笔银钱的收入和支出,就连何时何地买了几块糕点都详细的记录在册。
除此之外,还有旁人送她的物件,也都被以银钱为单位记了下来,甚至包括吴睿识给她买的饰品和粉膏。
据她所言,这是她幼时便有的习惯。
她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量化,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多拿了旁人的好处,惹了他人不快,伤了彼此的和气,她必须要将这些都记录在册,明白自己受了他人多少好处,并且找机会将其还回去。
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否则她便会全身不舒坦,就好像身上有许多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甚至拿刀刮蹭都无法将其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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