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满楼从一阵扑鼻的食物香气中醒来,睁眼一看,是莲池端着檀木做的餐盒进来了。
“苏公子醒了,来吃早饭吧。”莲池打开食盒,方形的食盒放着一碗冒着热气铺着细软白糖的豆腐脑和几块精致的桂花糖藕,还有一条色泽金黄的油麻花。
苏满楼简单洗簌了一下,坐到餐桌前颇为不自在道:“这全都是你做的?”
莲池拿出筷子摆在桌上,笑道:“全是按照长安的时令早饭做的,我厨艺一般,苏公子莫嫌弃。”
苏满楼用勺子匀了一块豆腐脑,放入嘴中,鲜嫩的豆腐夹杂着白糖的绵软鲜甜入口即化,这厨艺说是“一般”未免过于谦虚了。
以前在顾府时候,刚开始顾清辞也会做早饭给他吃,自从顾清辞后来当上太傅后就很忙,花满楼也不忍心顾清辞太累,就尝试自己做早饭,可是那味道实在惨不忍睹,厨房都快被他搞成炸药库,畔贝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包揽了他们的早饭。
由此,苏满楼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再冷眼相对,又吃又喝别人的,还麻烦别人给自己调理,再硬的嘴也说不出重话,他从自己几次失败的经验中也知道这顿饭做出来有多不容易,于是温声诚挚道:“谢谢。”
莲池看着苏满楼由于态度软化而微红的白皙动人脸庞,他温柔清澈的眼里溢出一丝笑意:“苏公子是不是害羞了?我在追求苏公子,自然应该多付出一些的,苏公子不必介怀。”
苏满楼顿住了进食的动作,动人心魄的波光粼粼的双眼掠过一丝火焰,小巧精致的白皙脸庞浮上怒气,骂道:“我害羞你姥姥,真是给不了你一点好脸色,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真是没哪个地方像出家人。”
莲池笑道:“我确实不是出家人,苏公子忘了,我已经还俗了吗?”
“让你还俗真是佛门一大幸事,天天在这污言秽语扰佛门清净。”苏满楼嘲讽道。
莲池为苏满楼夹了一块糖藕拨开上面的桂花干,苏满楼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内心疑虑,连先拨开左边桂花干的动作都和顾清辞一模一样。
似是接触到苏满楼疑惑的眼神,莲池轻声回复道:“苏小公子挑食,我问过畔贝你的喜好就知道了。”
苏满楼卸下心中的疑虑,没好气道:“花里胡哨。”却还是吃下了他夹下的那块桂花糖藕。
莲池也不说话,就撑着下巴气定神闲悠哉地看着苏满楼进食,闪亮清澈的温和双眼里全是笑意。
苏满楼被这种温柔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秃驴看自己的目光虽然很专注,却丝毫没有其他人眼里的猥琐不屑和觊觎,似乎是一种确实称得上尊重的目光,可还是太过专注灼热,苏满楼感觉自己被看的发烫,忍无可忍道:
“死秃驴别看了!”
苏满楼站起来,僵硬问道:“这里什么时候开始晨练?”
莲池回道:“辰时在西北偏殿,应该还有半个时辰,苏公子要去看看吗?”
“嗯,你带我去吧。”
莲池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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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西北练武场,已经有许多和尚聚集在空旷空地上了,十人整齐排成一排,一共有十排,还没到时辰都在坐着打坐。
苏满楼在最后两排看到昨天的明灯明元,走上去拍了拍两小只的肩膀。
明灯明元转头近距离看到一个绝艳精致的脸,都红了脸庞,兴奋道:“苏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随便看看,你们吃早饭了吗?”苏满楼道。
明灯疑惑道:“玄机寺从来不吃早饭的,苏公子你是饿了吗?”
明元聪慧的小脑袋一转,看到了苏满楼身后的莲池,便“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是大师傅怕苏公子吃不惯给苏公子做的,大师傅你真偏心,都没做给我们吃过。”吐了一下舌头,以表鄙视。
明灯撞了撞明元胳膊,面色严肃地小声在明元耳边嘀咕了两句,片刻后明元圆溜溜的黑眼珠更亮了。
即便他们的声音很小,苏满楼还是听到了“师母”二字,额角青筋有点跳动地他还是忍住了发火的冲动,只是说道:“好好练功,下次给你们带长安的海棠云片糕,比梨花酥更好吃。”
明灯明元都兴奋地高呼:“谢谢苏公子!”
苏满楼点头摸了摸两个小和尚的光头,眼里一片温和。
半个时辰后,空旷的广场开始安静下来,数百名僧人齐刷刷地扎好马步,发出响亮的一声:“吼——”
苏满楼看着他们整齐的动作,很久没练功的他也觉得有些心痒痒,站在离他们队伍稍远些的杉树下,也跟着练起来。
玄机寺二长老沙净刚过来,看到整齐划一的僧人感到十分欣慰,啧啧点头,可片刻后看到最后排突然多出来的一抹红色身影,再看看立在一边看着的慧寂,顿时欣慰十足的双眼冒起怒火来,逆徒!
正专注练功的苏满楼看着从莲池身后传来的一道玄色长鞭,在即将打到莲池身上之时,快速用力攥住了那道长鞭,抬眼看着面前身着黄色袈裟,吹胡子瞪眼的沙净。
“逆徒!还敢回来!”沙净收回了苏满楼手上的长鞭,怒骂着又将长鞭甩向莲池。
听到这边动静的众多僧人也停下动作,看着他们这边。
莲池拦住了想继续挡住的苏满楼,硬生生挨下了沙净的一鞭,合掌道:“二师尊。”
“闭嘴!自从你自断佛缘后,你就不是玄机寺的弟子了!回来也就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带回来!污我佛门清净!你真是!大逆不道!”说着又要出第二鞭。
明灯明元拦到莲池身前,鼓起勇气大声道:“大师傅不是大逆不道!苏公子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住持说过大师傅虽然还俗了可还是可以住在玄机寺的!苏公子是来疗伤的!二师尊您别打大师傅了,他还受着伤呢!”
“打死他也是活该!”沙净挥开明灯明元,怒目瞪着莲池,“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娶男妻是为大逆不道,无视佛门是为不敬,违逆师命是为不孝,我这就替天行道打死你这个祸害!”
苏满楼看着闭目不言的莲池,骂道:“你傻啊,他要打你快躲啊,你高深莫测的武功去哪了?”
谁料,莲池沉声道:“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你说什么??”连沙净都惊地停下了动作。
“我说,苏公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师尊你可以骂我打我,但不准说苏满楼。”随即,一向温润的脸此刻满是严肃之色,“师尊我一向敬你为长辈,可你若还是对苏公子有不敬之词,休怪我不客气。”
沙净气笑了:“你还要维护他?我看他就是个妖孽!好好的男人长得雌雄莫辨,惑的你违抗师尊,舍弃大好佛门前途也要求娶此子!把你三师尊气到卧病,你告诉我他不是妖孽是什么!”
苏满楼复杂地看向莲池,眼看莲池正准备蓄掌,却突然听到一声喝止。
“住手!”声音的主人是一身着红色袈裟的白须高挑僧人。
“三师尊。”众弟子齐声道。
沙嗔叹息一声,拿下沙净手中的长鞭,阿弥陀佛道:“二师兄何必如此动气,大师兄说过慧寂虽已脱离佛门,可还是能来寺中常住的。”
沙净忿忿道:“若不是这逆徒,你又怎会被他气到卧床不起,才年过半百就眉须全白!”
沙嗔豁达一笑:“眉须全白又不是什么坏事,这样看着更有得道高僧的气质啊哈哈哈!”
沙净扭头气愤不言,可也没再动手了,沙嗔又转头看向苏满楼,“这位就是苏公子吧,果然生的很好,不多不少,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啊如此相貌真是好福气。”
看苏满楼不置可否,沙嗔又笑道:“苏公子别介怀,二师兄出言冒犯了你贫僧向你道歉,二师兄只是脾气急躁了些,其实他还是很关心慧寂的,所谓关心则乱也难免。”
“我看未必,莲池身上的鞭伤怕是好不了了。”苏满楼道。
沙嗔从袖中拿出一瓶白玉瓷瓶递给苏满楼:“这可以治外伤,是我寺中独门秘药。”可却转头对莲池沉声道:“慧寂,你可知刚刚所犯何错。”
“不该对二师尊动手。”莲池恭敬道。
“虽你已脱离佛门,可只要还在这寺中就得守寺中的规矩。量你事出有因,并未出手,鞭刑可免,便罚你清扫寺庙一个月吧,你可有意见?”
“遵命。”莲池道。
“都散了吧,这一天天的,唉。”沙嗔挥手道。
夜晚,苏满楼拿着手中的白玉瓷瓶,在莲池房门前踟蹰不前,手刚刚抬起时候,门内传来莲池的声音:“进来吧,苏公子。”
苏满楼推开门,迈步直接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一挥红袍,坐在了木凳上,开口道:“你伤怎么样了?”
莲池身着白色中衣,坐在前方的床上打坐,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笑道:“无碍,二师尊并未用全力。”
苏满楼将药丢给莲池,嗤笑道:“你小子那么不正经,如今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莲池被药砸中胸口,突然吃痛道:“唔——”
苏满楼连忙站起来,走到床边,焦急道:“打到伤口了?”
“好像是,你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冒血了?”莲池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谁料苏满楼刚刚凑近一点,他又按住苏满楼的手,脸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苏满楼被紧紧按住手动不了,两个人距离近的不过一寸,含着怒意看向近在咫尺的莲池,莲池的脸上干净白皙,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眼含着温柔的光灼灼盯着自己,覆着自己的手如其人一样温热。
“死秃驴,放手!”苏满楼骂道。
“苏公子可以直接挥掌打我,为什么不动手呢?”莲池问道。
苏满楼也愣住了,对啊,按以前他的个性有人胆敢如此戏弄自己,早就一掌将那人打死了,为什么不动手呢?是因为这个人刚刚才在所有人面前维护自己对自己无微不至不求回报的照顾吗?还是因为自己明知他有伤不愿再动手伤他?抑或是他那气质言行太像自己记忆中的顾清辞了。
苏满楼心中思绪万千,莲池却了然一笑,笑声清亮,覆在苏满楼手上的手却收紧了些许:“到如今,苏公子应该是对我有些许信任了吧,我真的很高兴。”
苏满楼凑的太近,此刻白皙的脸上或许是太热而有一层细密的薄汗,更是显得妖艳惑人,尤其眼下那点泪痣更是在昏暗的烛火中熠熠生辉,他冷嗤道:“死秃驴,为老不尊。”
“苏公子这话可就伤人了,我才二十四,还比苏公子小一岁呢。”
“放不放手?不放手我怎么给你上药?”苏满楼道。
闻言,莲池果然放下了手,苏满楼却收手回到圆桌前,一副兵不厌诈的表情,显然并不打算给莲池上药。莲池摇头失笑道:“真是好狡猾啊。”
没人给上药,莲池只好自己打开中衣,自己给自己上药,苏满楼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刻意回避床上莲池脱掉中衣裸露的上身。
“苏公子,就算不给我上药,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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