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弘景已经换好了睡衣,但身上还残留着些戾气,这么走过来,容时还以为他要揍他一顿。
但陆弘景只是捏住他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用视线做了个x光扫描,还用拇指在他脸皮磨搓了几下,确认这副皮囊确实是原装纯天然,而不是什么□□或是白骨画皮。
“你变了很多。”陆弘景终于不情不愿的承认这人确实是他那失踪十几年的弟弟,失望地啧了一声。
容时感觉脑子里的电钻又开始动工,他安静地直视着陆弘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那双眼睛的情绪和颜色都让他有些陌生。
“人都是会变的。”容时轻声道,“你不是也变了吗?”
陆弘景皱起眉:“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这样。”
这个的语气容时可太熟悉了,该说不愧是亲兄弟,昨天晚上,大哥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你又想做什么?”。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容时想,为什么我只是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十恶不赦呢?
不过他向来不把“疑惑”憋在心里,容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没失忆的话,我什么都没做吧。”
这回轮到陆弘景语塞了,他这次“作死”选择了国外一处未开发的原始小岛,信号差的诺基亚过去都是板砖,交流方式全靠吼,直到回来机场充上电才知道弟弟找回来了。
他当时还去免税店补买了礼物,但不知为何,在别墅里第一眼看到容时,他就觉得十分厌烦。
陆弘景没被家里强硬要求去公司历练的一个原因就是嘴比脑子快,他下意识摸了下口袋,直白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见了你就很讨厌。”
“哦。”容时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面上表情分毫未变,但陆弘景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哭了。
“唉,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弘景追出两步,陆曦正巧从房间探出头,脸上酒窝若隐若现。
“二哥,你怎么样啦?”
“没事,小曦你好好休息吧。”陆弘景挠挠头,等他再想起容时时,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容时小时候的房间还原封不动的保存着,他关上门,从柜子里抽出一个铁盒。
里面装着只放了气的、瘪瘪的气球,上面的动漫小狗傻乎乎地笑着,以现在的审美来说顶多算是丑萌。
容时拿过剪刀坐在床上,接着垃圾桶,一点一点、缓慢地将气球剪碎,直到小狗那个傻气的笑容被从剪成两半,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发现手指有些痛。
刚刚他剪得太快,不知哪下竟然剪到了指侧,血滴落在白色的气球上,给残破的动漫小狗染上红脸蛋。
容时走进浴室打开了花洒,等冲完澡后,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实在是幼稚,他围着浴巾,将气球碎片捡回来黏好又放回盒子里。
“对不起哦。”容时歉意地看着拼好的小狗气球,合上盖子,连同盒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头痛还带来了耳鸣,一同在他脑子里搞装修,容时躺在床上,熟悉的顶灯在他颇为刺目的光下渐渐扭曲变形,像是幼时看过一片漫画里怪物的嘴。
在故事中被怪物吃掉的总是坏孩子,他们调皮捣蛋不被喜欢,在怪物来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摔跤,落在受人喜欢的好孩子身后,然后理所应当的被怪物吃掉。
容时在耳鸣中似乎听见车子开回来的声音,随后大门开启又关闭,陆父陆母走进大厅,陆曦小鸟一样欢呼着飞奔下来扑进他们怀里。
但那个声音似乎又更年轻,像是小时候的他自己,容时发热起来,分不清那些是幻觉还是现实,他想打开门看看,可他太累了,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的光影暗了下来,容时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再有意识时,是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早起的鸟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虫吃,但陆弘景在窗沿撒了把小米,这群鸟儿叽叽喳喳吃得正欢。
容时摸了摸额头,他昨天白天吃了一天药还是反复发烧,晚上冲了澡还没吃药反而退热了。
敲门声不疾不徐三下过后等待一会儿再次敲下,容时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管家。
管家维持着他的半永久笑容:“小少爷,吃饭了。”
“好。”容时换好衣服,管家站在陆曦门外,在他经过时,那扇门刚好打开。
无毛猫迫不及待地顺着门缝跑了出来,小衣服下隐约有淤血痕迹,容时正要细看,无毛猫却不像昨晚那样亲近,“嗖”地跑了。
陆曦笑盈盈走过来:“抱歉,我的猫比较怕生。”
他重音落在“我的”和“怕生”上,一句七个字的话咬两个词也不怕闪了舌头,容时没理会他,快步走下楼梯。
餐桌旁已经做了一圈人,上面摆着的和昨晚一样都是素菜。
可能是有钱人都有点迷信,陆家每年都会全家出动去道观拜访,容时六岁之前每到这天都不高兴,家里只剩下他和佣人,六岁生日过后他才第一次跟着家人踏入这个带着神秘色彩的道观。
道长并不像电视那样是个仙风道骨胡子长长的老头,反而看起来比他父亲还要年轻一些,说话奇奇怪怪的,但那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道童,容时还挺喜欢他的。
他有点盼望这天了,然而没等下一年到来,他就被人贩子拐走,逃进了孤儿院。
餐厅里沉默得过分,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结束用餐后,陆弘景才打了个哈欠抱怨道:“硬板睡久了,昨晚睡软床愣是半夜才睡着。”
陆曦拄着脸:“叫王叔在后面改造个原始森林嘛。”
王叔是家里的园丁。
陆父陆母脸上也有了笑意,陆思衡冷声道:“叫他直接睡地板。”
一家人欢声笑语地走出门,容时默默跟在后面,去道观时不带外人,之前刚好五人一车,如今多了一个,只能分成两辆。
陆思衡先开车出来,陆曦率先钻进前座,陆父陆母也坐了进去,等陆弘景出来,就只剩下容时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等我请你吗?”陆弘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容时拉开后座门,陆弘景敲着方向盘不满道:“怎么,我是你司机?”
等容时坐进副驾驶打开车窗,陆弘景又有新的意见。
“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
容时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你不是讨厌我吗?”
“今天看你又没那么的讨厌了。”陆弘景踩下油门,“我记得你小时候挺讨人喜欢的,这也没长丑啊?”
“……”
“你怎么又哑巴了?”
“安静点。”容时努力将头探向车外呼吸新鲜空气,“再吵吐你车上。”
“不是,和我说话让你恶心是吗?”陆弘景手上青筋暴起,他余光瞥过来刚想发作,突然想起了什么,悻悻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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