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沉默不语,祁凤渊见着陵上坟丘越来越多,到了傍晚,那三人终于埋完下山去了。
祁凤渊又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那时候的林徽还是个人,尚不是鬼怪。
林徽苦笑,“报应吧,我们害死了同门,最后也死在了同门手上。”林徽目送曾经的自己离去,神色寂寥道,“做了这么多就是防止这些师兄弟们尸变,没想到最后还是防不住。这场太厉害了,你们怕是很难出去咯。”
祁凤渊倒是笑了:“我看未必吧,这场确实很厉害,可你不是在这几个场里出入自如吗?林徽,你想把我带到谁的场去?”
林徽闻言猛地跳起,大跨一步逃离祁凤渊,祁凤渊伸手擒拿,却整个人被绊倒在地,祁凤渊低头去看,从土里探出一只白骨手牢牢抓着他的左脚踝。
白骨沾土,骨缝里还夹着泥,电光一闪,祁凤渊终于明白初见林徽时他身上的泥土从何而来。
林徽离祁凤渊有一丈远,那些刚被埋好的坟包被鬼怪顶开,一个个骷髅人从土里爬了出来。
在暮色中,秋叶陵上的红加重许多,红花瓣与落枫飘过漫山遍野,那些骷髅人在祁凤渊面前逐渐恢复原貌,那些都是祁凤渊在秋叶山庄见过的林家弟子们。
林家禁术——肉白骨!
早先在秋叶山庄所见的人并不是如连洲所说的是幻象,这些鬼怪骗过了连洲。林徽走过秋叶山庄、石道、城门,更甚至是带着祁凤渊来到了秋叶陵,林徽拥有能够在这些场里自如走动的权利,他绝对和锦衣城中的某个场主人有所牵连。
那些林家弟子离祁凤渊越来越近,祁凤渊思绪急转,忽而道:“是屏风后的那个人影!”
百寿图、梳妆、女人、寿宴……这是为“阿母”贺寿,请来的是阿欠。
阿欠!那人影竟是阿欠!糟了,这场中有场,颠倒混乱,竟然还有神明的残魂!
祁凤渊眸中金光流转,浑身立时升腾起金色的轻雾,雾浸过红花、枫叶,整座秋叶陵被这片金雾所笼罩着,仿佛整座秋叶陵烧起了金色的火焰——
不,秋叶陵就是烧起来了,片片枫叶燃起金色的焰芒,打着卷儿下沉,那些林家子弟经烈焰焚灼,不一会儿就支撑不住原样,倒地成为了累累枯骨,独留祁凤渊和林徽在金焰之中。
林徽嘴角扯出狰狞的笑容:“知道了又如何?你的魂力又够你支撑多久?”
林徽渐渐走近,祁凤渊意识昏沉,看见连瀛和连洲的影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
“我睡了多久?”连洲从地上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挺久的。”连瀛擦净手,那手上还有千瓣幽梦桃树汁液的残余,“久到虞九阳重新投胎了,特意让你醒来瞧一瞧。”
“啊?”连洲猛地身子坐直,过了一会儿皱眉道,“你骗人!”
连洲放松身子,整个人靠在了石壁上,连瀛又道,“是骗你。你太沉了,我不想再抱你,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藏了些汁液,不然我只能把你扔这儿了。”
连洲玩着手指,嘟扁着嘴:“我不沉,凤渊和九阳抱我都是轻轻松松的……是了,凤渊在哪里?”
连瀛站了起来,他的影子被拉长、拉宽,变得巨大,整个罩在了连洲身上,可只有细看才能看出——这影子不像连瀛,反倒更像是祁凤渊的。
“他在其他场,我现在要去找他,”连瀛俯视连洲,这会儿对着连洲是难得的好声气,“你也有你想要找的人,去找吧,你我就此分道。”
“可我……”连洲纠结一阵,抬起头对连瀛道,“我想找九阳,我也想见凤渊。”
“他有我,不需要你担心。”
连洲不应声,极其认真地注视连瀛,两人于无声中对峙,先败下阵来的是连洲头顶上方的影子。
祁凤渊的影子打破沉默:“带连洲去,他也要找师兄的,一起去吧。”
话刚响起,连洲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扑到连瀛脚边,连忙拽着连瀛衣摆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张脸来去瞧璧上人影,抱怨道:“什么呀,影子怎么说话了?咦,这是凤渊的影子?”
“一惊一乍。”连瀛拉回衣角,把连洲从自己身后拎了出来。
连洲一站定,立时“哇”地一声,他朝前迈了一步,鲜血星星点点喷在石壁上。
壁上影子瞬间钻出,接住了昏过去的连洲。
连瀛脸色沉沉地回望祁凤渊的影子。
那黑影道:“你们的影子出事了。”
“嗯。”连瀛捂着心口,没来由一阵心慌,“带我们去找他,他一定出事了。”
那黑影垂首叹息,连瀛弯腰抱起连洲,起身时说:“我不怕危险,不论生死,我都要同他一起。”
……
连洲的影子被林徽打散了,祁凤渊只来得及用灵囊把打散的影子收起,他正对着林徽,想转身叫连瀛的影子藏进黑暗里,可没等他这么做,长剑已经没入他的胸腔,墨黑的剑尖穿透而出。
祁凤渊身形不稳,后退了几步。连瀛的影子就站在他的身后,见状抬起一只手来,似要搂他入怀,抬起至半空,最后又放下了手。
祁凤渊没有回头,正前方林徽渐渐变了模样,微胖的身形拉长,显得高挑了些,那双眼的轮廓未变,可在顾盼流转里又添了些妩媚多情。
祁凤渊猜错了,林徽不仅仅是与阿欠有所牵连,原来林徽就是阿欠!
“为什么?”祁凤渊问,可问的并不是林徽,而是问他身后的黑影。
连瀛的影子利落抽剑,他扶住祁凤渊,在他耳旁轻声道:“凤渊,是不是有旁人在,你永远不会第一个想起我,虞真,连洲,甚至是林徽……都要比我重要吗?”
祁凤渊想说不是的,可连瀛的影子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林徽离他们还有几步距离,那些或垂下、或飘在空中的发丝与金色的魂力相互缠斗,搅动起林中层层风浪。
“嘘!”黑影的声音比连瀛本人尚要低沉,他对祁凤渊道,“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每次开口总是要走,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祁凤渊一怔,黑影挨近祁凤渊,在他的颈侧落下吻,话语如这个吻一般轻:
“凤渊,为我死吧。死在这里,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话音刚落,空中狂舞的一束发丝霎时转变方向,如利剑一样扎进祁凤渊心口。
那些燃烧的金色魂力彻底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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