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和道侣和离以后 > 73、沉渊(三)
    祁凤渊和连瀛又胡闹一阵,累得祁凤渊睡了个久久的午觉,醒时祁凤渊看不见连瀛,只在案上看到张纸条,上面写着连瀛的字迹:去去就回。


    祁凤渊思索片刻,收拾了下,推开院门,向山顶去了。


    风雪停歇,积雪有消融的迹象。祁凤渊踏进融雪,湿了鞋袜,直至进门才有了点暖意。


    “回师门这么久才来找我?”


    屋内有一人半躺在贵妃榻上,衣衫散乱,头发也随意披散。他听见脚步声也不抬眼看祁凤渊,只是含糊地说了句抱怨的话后,又对着酒壶口猛灌起来。


    地上全是酒坛子,祁凤渊一脚踢倒好几个,全都是空的。祁凤渊弯腰捡起,将它们齐整地摆在桌上。


    “消气了吗?”祁凤渊理着袖摆,坐在榻边上。


    苍吾君坐起来,哼笑几声:“气?谁生气了?这般说倒显得我小肚鸡肠。”


    说罢,他举起酒壶,半张着嘴,可壶嘴里却是再也漏不出一滴酒来。他轻“啧”的一声,信手一甩,酒壶不偏不倚地落到桌上。


    “你来做什么?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们。”苍吾君眉目间显得厌烦,侧躺着阖上双眼。


    祁凤渊探手扯过薄被盖在他身上,不经意看见他手腕上的那圈红线后顿了顿,心知他这是在迁怒,因此不接话反道:“我想与连瀛合籍。”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告诉我。”


    苍吾君还在气头上,佯装不在意地说了句话,谁知说完后祁凤渊也不应声,苍吾君不由得坐起,没话找话说:“连瀛,他是槐城的?”


    “嗯。”祁凤渊带了点笑意看他,“槐城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苍吾君盘腿而坐,上身朝祁凤渊倾斜,苦涩的药草味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出身不是问题,名字才有问题。槐城瀛川底下骨骸累累,流的水里头泛着血,刮的风都带煞气戾气。冤魂遮天蔽日,川上从无白昼,这是一片不祥的水域。以‘瀛’字命名,怕也是个不祥之人。”


    祁凤渊本替他掩好衣领,闻言骤然拉紧,反倒勒得苍吾君喉头一哽,苍吾君缓过来有点不满:“你没问过他名字由来?取名字怎会这般取?”


    “何必问。”


    “你不好奇?”


    祁凤渊收回手:“他要说时自然会说的。”


    苍吾君紧挨着祁凤渊,手肘正要搭在他的肩上:“那你也不好奇阿真要去做什么?”


    祁凤渊余光见他凑过来,立即撤开,仍由苍吾君摔在了榻上,在他发作前恭敬道:“到喝药的时候了,前辈。”


    祁凤渊绕过屏风,那后头煨着个小药炉。祁凤渊取过碗来,细心倒药,一滴也没有洒,装得满满一碗端给苍吾君。


    “唔。”苍吾君皱着眉,“啊,你去把桌下垫着的小石子儿取来。”


    “你喝完我再去取。”


    “你拿过来我再喝。”


    祁凤渊无心同他拉扯,头也不回,手指轻动几下,桌脚下的石头自动飞来,桌子顿时倾斜,几个酒坛翻滚落地却又完好无损。


    苍吾君与祁凤渊对视,最后妥协将药饮尽,他捏着那个小石子儿塞到祁凤渊手中,“这个你拿着。”


    小石子儿也不知在地上垫了多少年月,外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滚过祁凤渊手心簌簌落了好些,祁凤渊望着脏兮兮的手掌:“……”


    “别看它这样,这可是好东西呢。”苍吾君轻点祁凤渊指尖,放低声音道,“这是仙门的圣物——溯洄。”


    “师祖知道你拿仙门圣物垫桌脚吗?”祁凤渊嫌脏,手掌僵着不敢动弹,“我不想要,你继续垫桌脚吧。”


    “这可不行,这东西你得好好收着,收进识海里,等恰当的时机再将它送给别人。”


    “什么是恰当的时机?


    “你自己把握呀。”


    祁凤渊手往前伸,直直杵到苍吾君面前:“现在送还给你,可以吗?”


    苍吾君哑言,醒悟道:“插科打诨,我同你讲正经的呢,你拿我作消遣?”


    “不敢,”祁凤渊笑笑,一方帕子裹着圣物放进了怀里,“前辈,别生气了。”


    “你和你师兄一个样儿。”苍吾君长叹一声,忽而正色道:


    “祁愿,我接下来同你说的,你可要听仔细了。”


    祁凤渊愣了片刻,收敛笑容,坐下静静地听他说。


    “你母亲希望你在冰天雪地里能够被好人家收养,为你取名祁愿。你师祖把你带回仙门,更名为凤渊,你可知道其中缘故?”


    “师祖说过去难追,更名是忘却俗世、重新开始之意。”祁凤渊看他,“师祖为我占名,算了一卦,故以‘凤渊’为名。”


    “凤翔于天,龙游于渊,可若凤凰沉渊呢?”


    祁凤渊低声应道:“会死。”


    “不错,”苍吾君点头,“你师祖为你卜的这一卦,算出了你的死劫。你的母亲为你取名,是愿你生。你的师祖为你取名,却是望你记着死。”


    苍吾君手搭在祁凤渊肩上,“不过,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劫之中也蕴藏生机。”


    “溯洄是我的生机?”


    “不清楚,”苍吾君指了指天,“生死难料,谁又说得准。总之,你好好收着,只是有一点你需记在心里:溯洄有回溯时空之能,你手中的溯洄仅是其中一小块,作用不甚大,平日还好些,可若是靠近了三大水域,这溯洄便有些失常了。”


    “失常是何意?”


    苍吾君问道:“寻常法宝如何使用?”


    “人以灵力驱使。”


    “对,可溯洄不比寻常法宝,它若接触三大水域,届时不是人驱使它,而是它驱使人了。”苍吾君见祁凤渊一脸困惑,笑道,“很难理解?这么说吧,你这块溯洄要是入了横水、重河、瀛川水域中的其中之一,碰了水,它便会自发令你魂魄出窍,回到过去。”


    “一小块溯洄就能回到过去,这还叫作用不大?”


    “回到过去又能如何?”苍吾君失笑,忽而警惕道,“你这话问得危险,莫非你想回到过去?我可告诉你,这溯洄说是可回溯时空,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无,过去是不可能改变的,回到过去也是徒劳。”


    “嗯,我知道了。”祁凤渊又问,“什么用处也没有,那给我做什么?”


    苍吾君张了张嘴,被问倒了,略有些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师祖吩咐的,反正,你爱送谁送谁去吧,快滚。”


    祁凤渊站起,把药碗放在了桌上,转身问他:“前辈,我会应我的死劫,那师兄呢?也会应他的劫吗?”


    苍吾君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吗?”


    “怕师兄为难,他不肯告诉我的。”


    “我也为难,”苍吾君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我应承了你师兄,不能说出去。”


    祁凤渊和他打商量:“你悄悄告诉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苍吾君爬起,难以置信道:“君子守诺!”


    “不要紧,”祁凤渊安抚他,“你的信用早就荡然无存了。”


    话毕,祁凤渊在酒壶袭来的瞬间迅速打开门,将那一声怒骂关在了屋里。


    祁凤渊沿着小路走,许是苍吾君还在气头上,本停歇了的风雪又下了起来,更有越演越烈的架势。


    霜雪扑面,打湿了祁凤渊的眼睫。


    祁凤渊抬手擦眼,手拿开后,风停雪止,天空回落着无数的红色花瓣,入目皆是缭乱纷呈的赤色。


    “这是?”


    祁凤渊后退一步,“嘎吱”一声,踩断了一截枯枝,天边顿时惊起几声鸦雀叫唤,好似哀鸣。


    祁凤渊回头看去,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树梢,流光皎洁。


    他看得痴了,再低头,手中不知何时捧着个酒坛子,酒香四溢,诱着祁凤渊缓缓伸手揭掉酒封。


    红色的花瓣雨、阵阵鸦雀哀鸣、静谧安宁的月华……统统消失不见。


    天地间,只剩祁凤渊孤独地站立于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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