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往后缩了一步，企图离开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赵鹤行把他叫住了：“小程啊，过来坐。”他指了指周珍和边上的位置。
程廿在原地踌躇一会儿，硬着头皮走进去。
程廿对赵鹤行算有一些了解，对他会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有了心理准备。但周珍和也在这里，程廿便完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周珍和向他点头致意：“程先生，又见面了。”
赵鹤行有点意外：“你们认识？”
“婚礼前见过一面。”周珍和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我让叶助连哄带骗才见到程先生，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呢。”
赵鹤行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省得我介绍了。”
程廿道：“赵董找我所为何事？”
周珍和对赵鹤行挑眉道：“赵叔叔，程先生不愧是教汉语言的，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赵鹤行笑道：“小程啊，我认识你也有快十年了吧，怎么说话还这么见外。我与周小姐相识也不过半年，都快处成一家人了，你应该跟人家好好学学。”
程廿这个人，在长辈和地位较高的人面前一向是拘禁的，保持克制，谨守界限，不会八面玲珑地拉关系。就算要讨好，那对象也不会是赵鹤行。
程廿垂下眼帘，放缓了声音，重复：“您有什么事吗？”
赵鹤行清清嗓子：“最近赵煊在帮我忙收购股份的事儿，经常加班回不去，害得你每天在家苦等，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好在现在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赵鹤行说这话的时候，程廿心头一紧，下意识瞥向周珍和，她微笑听着，似乎对自己与赵煊的关系并不在意。
程廿干咽了口唾沫，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股市里的门道你不懂是很正常的，我可以跟你解释一二，”赵鹤行今天对他友善得不像话，“前阵子我们家与周家联姻的事出了一点插曲，让集团遇到一些风波，股价低迷，赵煊提了个很好的建议，让我抄底买入，之后再与周小姐成婚，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股价也能恢复正常，我听了觉得很好，就把这事儿交给他去操作。”
正值盛夏，窗外阳光普照，蝉鸣聒噪，程廿却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现在，是时候让赵煊和周小姐结婚了，所以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叫过来，商量一下。”
周珍和道：“我爸也一直催着我，快点跟赵煊领证，把婚事彻底定下来。以后还要跟赵叔叔一家多多合作呢。”
“那是一定的，结婚之后就是一家人了嘛。”赵鹤行笑逐颜开，扭头对程廿说：“小程，你觉得呢？”
程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你问我？为什么？”
赵鹤行道：“现在赵煊身边人是你，我们也不好不顾你的意思是不是？”
程廿觉得赵鹤行的话像无数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他被耍了，来来回回整了一出又一出，赵煊还是要结婚。
“我……没有任何意思。”程廿麻木地说。
赵鹤行啧了一声，不满道：“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把你叫过来开这个小会，是出于尊重告知你，再问问你心里的想法，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要多多少钱、车子、房子这些我们尽量补偿你。以及提醒你，赵煊婚后，你要尽可能低调，不能让外人和媒体发现你跟赵煊的关系……”
程廿眨眨眼，困惑地问：“我还能跟他维持现在的关系？”
“当然了。”赵鹤行道，“说白了，赵煊和周小姐是形式婚姻，不会对你的现在生活有什么影响。”
程廿忍不住又去看周珍和，女子冲他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和网上那些神图一模一样的精致弧度，那是精心设计过的，最能展现出她魅力的笑容。程廿来到之前，赵鹤行就与她谈妥了这场形式婚姻的细节。老实说，周珍和也不愿意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或是与别的omega分享丈夫，但是赵家给出的丰厚回报，让她将家族利益放在了个人好恶的前面。
程廿抬起了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正视赵鹤行：“您叫我来，就是告知我这个的吗？”
“不只是告知，我刚才说了，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刚才周小姐已经提了她的，现在轮到你了。”
程廿点点头，深呼吸，冷声质问：“您刚才说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什么叫没有影响？你们两家联姻，已经让我丢了工作，被偷拍视频放到网上遭人耻笑，您怎么能说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
赵鹤行脸色阴沉下来，这是程廿第一次怼自己，还是当着他人的面，意外的同时，怒火直往上蹿，半点不客气道：“哼，那我倒想问问你，你赖在我儿子身边不走，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我……”程廿哑口无言，明明是赵煊纠缠不放，结果反过来被他爸倒打一耙，他真想破口大骂一通，但是理智告诉他什么用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不要跟他们多纠缠。程廿站了起来，“没错，我有责任，现在他要结婚，那我走就是了。我保证不会继续赖在他身边。”
周珍和八面玲珑，打圆场道：“程先生说什么气话，赵叔叔不是这个意思。”
程廿低头看着周珍和：“但这就是我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做插足他人婚姻的第三者，这是我做人的底线。”程廿又对赵鹤行说，“我不要任何金钱上的补偿，只请您管好自己的儿子，别让他再来找我。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们赵家人半点瓜葛也没有了。”
甩下赌气似的一串话，程廿正要转身离开，腿部却骤然僵直，一动不动。
“站住！”赵鹤行吐出两个字。
屋子里仿佛出现了无形的压力洪流，以程廿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汇聚，难受和屈辱的感觉，从喉咙底延伸到起伏不定的胸腔。
三秒左右，这股压力顿时消散，无声无息归于平静。程廿双腿一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alpha对比他等级低的同类和omega的人身控制手段，就是利用信息素，当信息素压差大到一定的地步，弱势的一方便会产生麻痹反应，甚至产生千斤压顶的痛楚。
程廿攥住自己的领口，剧烈地喘着气，他刚才，被赵鹤行的alpha信息素定住了。
赵鹤行用命令的口吻道：“你给我做坐回去。”
alpha对omega天生具有生理和心理上压迫力量，领教过赵鹤行的手段之后，程廿再也没有勇气无视“命令”私自行动。他手脚冰冷，惊魂未定地坐了回去，甚至不敢擦拭额头的冷汗。
赵鹤行阴沉的脸色再一变，怀着歉意对周珍和说：“小周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刚才没顾上你。”
周珍和依旧含笑道：“没事，我等级高，没什么感觉。”
alpha的信息素对任何omega都很有用，而且释放之后，是无差别地影响了在场的所有omega。周珍和必然也感受到了不善的alpha信息素，所以赵鹤行对波及到她而道歉。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鹤行是故意的，他就是要一次性敲打两个人。
程廿再不敢表示出反抗的意图了，对方用信息素来压制他，他能怎么办？程廿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能为力感。
赵鹤行疲惫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目光瞪视着面前放肆的omega：“你没必要离开，就老老实实待在我儿子身边，甚至，你可以生下他的孩子。”
“……”程廿在心底冷哼，他是不是还得对赵鹤行感恩戴德，感谢他允许自己生下赵家的种？
赵鹤行若无其事地掏出一份文件，“这是一份生育合同，里面规定了你为赵煊生育后代之后享有的权利和遵守的规定，你先看看吧。”赵鹤行把合同推到他面前。
程廿看着又一份抛来的合同，心脏已经麻木到了极致：“你还要让我给他生孩子？”
赵鹤行说：“什么叫让？能给赵家生下一儿半女，是你祖坟冒青烟才能修来的福气。”
程廿想把合同砸到他脑袋上，破口大骂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憋了半天才忍住。
“我知道你跟赵煊十几年了，赵煊也是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一下子说分开就分开。但是他早晚要和周小姐结婚，为了你们一家以后能和谐度日，提早签个合同，规避一些麻烦也好。要是你们后面生下孩子，我们会给予他婚内生子的待遇。今天当着周小姐的面，开诚布公地讲清楚，签个名，能免去你的后顾之忧，不好吗？”
程廿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上次赵鹤行的主张还是让自己离开赵煊，为什么这次居然当着周珍和的面也要他留下，还逼着他生孩子。
看样子，赵鹤行是知道他的真实等级了，而且是最近才知道的。
程廿突然很想笑，笑这个以信息素等级至上的世界。凭借等级高，就能坐拥社会资源，对他人颐指气使，就能目中无人吧他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仅凭等级高，赵鹤行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把他扫地出门到千方百计也要把他留下来。
程廿翻了两下合同，上面写了自合同签署之日起，他要在半年内怀孕，期间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媒体拍到与赵煊在一起，也不能擅自终止协议离开。期间，赵家给他每月五百万的营养费。若生下孩子，不是3s级以上的alpha，就要一直生，直到生出来为止。
简直把人当成了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毫无尊严的生育奴隶。但是在权贵眼里，这些不过是正常操作，他们的道德观念是不能用普世的价值观来衡量的。
“好，我签。”程廿翻开合同最后一页，找到底下那个签字的地方，落笔。
赵鹤行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就算程廿不签，他也有手段让他签。幸亏他还算识时务，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用对我动用您宝贵的信息素，您说的一切我都接受，”程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赵鹤行拿过合同看两眼，确认签好了字，又古怪地看了程廿一眼。点点头，吩咐一旁的佣人：“让司机送他回去。”
程廿起身，毫不留恋地快步离开。
坐上车后，他拿出手机，按下了关闭录音键。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omega，眼神坚毅又绝情，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
程廿在门口挂断和赵煊的通话的那一瞬间，就开启了手机录音功能，赵鹤行与他谈话的全程都被录了下来，包括那些震碎人三观的无礼请求，以及用信息素压制他的无良手段。这些都足以证明他签下那份合同是在被逼的情况下，让合同失去一切效力。若他将录音曝光，所有人都会认清赵氏集团的嘴脸，以及周珍和明知会被戴绿帽子还自愿结婚以换取家族资源的心思。若自己再次遭遇网络暴力，这份录音也是最直接有力的回击证据，
感谢一次次的欺骗，一次次的背叛，让他对一切人和事都失去了信任，才会提前想到录音作为保险手段。
程廿把这段录音保存了下来，转存入邮箱里备份。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也没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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