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急签证三天就办好了,程廿又拿到了访问学者所需的所有文件材料,机票买在明天,正好能与同一所学校其他系的两位学者一路同行,有个照应。未免夜长梦多,程廿要尽可能快速地出国。
短暂住了几天的宿舍空荡荡的,没有太多个人物品,收拾起来也方便。程廿还是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比如他在楼下超市买的毛巾,从南边带过来的白衬衫,甚至床上套得好好的枕套,竟然在两天里接连不翼而飞。
程廿毛骨悚然,赶紧去保卫处查看了监控,发现其中关键的一段被删除了。
可以明确的是,有人进出过他的房间,还明目张胆地拿走了一些东西。
是赵煊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警告?威胁?他就这点恶趣味吗?击垮他的神志来逼迫他回去?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出国了吧,程廿想到这里,就更加坚定要尽早逃出国的打算,能逃多块就多快,能走多远就多远。
程廿收拾好随身物品,不敢多呆了,又不敢被人发现他要出国的打算,于是房间里还留下了一部分物品,用来麻痹监视他的人。这种时候许夫人给他准备的现金和□□就派上了用场,他找了个小旅馆,提心吊胆地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风城郊外的国际机场。
北方的空气质量没有南方好,在清晨还起了场雾霾,薄雾后面的苍穹,朝阳投射下一片橙黄。
与他同行的分别是t大历史系和法学院的两位老师,他们跟程廿不熟,机场门口才是第一次见面,他们抱怨着因为大雾天气,路上车堵了一阵,幸亏出门早,不然误了飞机就大事不妙了,又问程廿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拼车过来,程廿含糊应付了两句。三人结伴去取票口取票,然后办理行李托运。
程廿身背一个不大不小的旅行挎包,里面只有电脑、手机、一套衣服和证件,其余的什么都没带,这么点行李可以直接上飞机,不需要托运。
国际航班惯例需要在起飞前三个小时就到达机场,所以清晨六点半,机场大厅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在喧嚣和浮躁中,程廿却越来越紧张,他像一只警觉的兔子,竖起耳朵,瞪着眼睛观察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随时防备着周围伸出的利爪和獠牙。
连历史系的老师都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是不是对坐飞机有阴影。
排队取票的时候,他接到一个未知电话。
这个手机是许婷给他的,里面的号码只有许婷和唐教授几个人知道,程廿没多想,拿起手机接听:“喂?”
回答他的,是电话里面传出阵阵难耐的喘息。低沉的、粗狂的、原始的、潜藏难以遏制的欲望。隔着电话声波,似乎能感受到alpha喷薄的热气就在耳边。
程廿的拇指微微颤抖,全身血液冻结了似的,像是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刺骨魔音。赵煊还是知道了这个电话,他被发现了!
又一个念头击中了他——七月中旬,赵煊的易感期。
易感期是alpha最脆弱、痛苦的时机,期间他们对omega的渴望达到巅峰状态,会迫切地汲取omega的信息素,并与他们交合,若不幸没有愿意陪伴其度过易感期的omega,就只能使用强效抑制剂扛过去。
程廿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起前两天丢失的个人物品,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摆在他面前。
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堂堂赵煊,在易感期还能缺omega?为什么要沾染自己信息素的衣物?
一刹那,纷繁复杂的心绪涌入脑海,程廿睫毛翕动,喉结滚了滚,颤抖着嗓音说:“你打错了,再见。”
“别挂!”alpha回复伴随十分不稳定的呼吸音,听这那熟悉的音色,程廿完全确定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我说你打错了!”程廿拔高音量。
“阿廿,别挂。”
完了,他费尽千辛万苦逃避的幽灵,彻底缠上了他。
程廿默然不语,不知道该不该挂这通电话,过了很久,哑声道:“你想怎么样?”
远隔大半个国家的南方城市,赵煊在某个暗无天日的隔离加固病房内,无神的双眼盯着天花板某处,喃喃:“我在易感期,第三天,我想要你。”
与他那边相对的是程廿身边嘈杂的环境,怕同事们听到,程廿走出队伍,低声嘲弄般道:“易感期就去找别的omega,我没有义务陪你浪费时间。”
“不,我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赵煊抬手捂住了一只眼睛,嗓音很是颓废,“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我求你回来吧,我不会再骗你了,我保证,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我们结婚吧……”
一瞬间,好像有道闪电击中了程廿。结婚,过去十年他想都不敢想象的美好字眼,在这个灰蒙蒙的清晨,赵煊在远隔千万里的地方说了出来,可他已经不想要了,彻底地弃如敝履。他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易感期的alpha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这话说晚了,如果赵煊能在与赵鹤行拉锯之际果断带着程廿领证结婚,程廿或许就走不了了,但是他踌躇了,他在得知自己心意之后,还被家族利益和政治联营掣肘,拖延到程廿得知一切的那一天。结果就是万劫不复,毫无挽留的余地。一想到这里,赵煊就恨不得把钱伟和屈秦风杀了!
“不要见屈秦风,不要跟那个保镖亲近,不要跟任何alpha说话,”赵煊腾地在黑暗中站了起来,怨恨又贪婪地说道,“我会嫉妒得发疯,然后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程廿咬紧了牙关,愤恨道:“赵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会把你捆起来,让你连房间都出不去,闻到你的气味,我就想一天到晚地c你,用信息素让你原地发q,然后让你体会一下我在易感期里的痛苦。可是,我又怕把你伤着、吓着,你就再也不理我了……”赵煊把头抵在墙壁上,那上面全是这些天来他发泄暴躁留下的破坏痕迹,他靠着墙缓慢地跪了下去,以虔诚的姿态卑微乞求,“阿廿,你回来好不好?”
“你的威胁没有丝毫作用。”程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会在你又能力这么做之前,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赵煊似乎害怕了,用颤抖的哭腔说:“我不是要威胁你,不要去m国,回来吧,我真不能没有你。”
原来对程廿这些天的行踪,他即将要去的地方,他竟然全盘知悉,可他依旧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病房的枷锁有两道,一道锁着易感期的3s级alpha,一道锁着被强制□□接受调查的赵氏前总裁。他就算能把人绑回来又什么样,那人的心已经离得不能再远。
若说第一次离开赵煊程廿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这回却是一点留恋都没了,谁能在两次被欺骗后还安之若素跟他重归于好,那才是胸襟宽广、有容乃大。程廿做不到。
程廿接过同事递来的飞机票,清醒地挂断了电话,头也不回地向着登机口走去。
*
跨越大洋的旅途持续了12个小时,落地后过海关,再换乘m国国内航班,最终到达三藩市,当地时间是早晨九点三十分。
那两个同行的t大老师一开始还找他聊天解闷,他们看出程廿的心情不佳,没再打扰他,到后来疲惫的旅程消磨了全部精力,只顾呼呼大睡。飞机落地后,程廿叫醒他们,然后一飞机的老外开始拿行李下飞机。
两位老师与他只是约好了路上同行有个照应,他们各自的专业领域不同,之后会分开进行学术交流活动,联系不多,落地之后就分开找住宿的地方。
程廿没住比较贵的学校宿舍,而是打算在闹市区的租房子住。正巧当地华人的群里有人招房客,是间一室一厅,之前住的也是华人,还是个美食达人,留下了一堆中餐专用锅碗瓢盆和调料,二房东也是华人,就住在隔壁。程廿觉得可遇不可求,与他在群里公开交流了没两句,就和二房东谈妥了,拿到地址之后马上搬了进去。
程廿站在异国他乡老旧狭小的房子里,随身行李从肩头落到地毯上,窗外正午阳光照射进来,他身体的生物钟其实已经到了凌晨,但他一点也不感觉累,反而感慨万千。
过去的十数年,他靠着别人的恩赐度日,靠仰人鼻息而活,收获的是对方的欺骗、利用和背叛,是他太天真好骗,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往事已成血淋淋的教训,终于,他彻底逃脱了那不堪的附庸身份,在异国他乡,迎接新的生活,没人会对他指指点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他将在彻底的自由中一点点把失去的自我捡拾回来。
就在他踌躇满志、感动不已地准备拥抱崭新且珍贵的游学生活时,第二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将他一拳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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