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晔吵着闹着要和陈浅一起回家过年。
“你初七才回来,这八天要我怎么过啊?”商晔一副有分离焦虑症的模样,“你就带我回去嘛,我自己买票,还能帮你提行李。你说我是你朋友,我绝对不会在你家人面前乱讲话。”
陈浅完全对商晔乞求式的狗狗眼毫无抵抗力,于是二十九下午去火车站的时候成了两个人。
如她所保证的,商晔在陈浅家乡的一众亲朋好友面前没有透露出半点自己的身份,所有人只当她是陈浅带回来的一个很有礼貌的朋友。
第一天结束的夜里,陈浅的心中已盛满愧疚。
“老婆,今天会不会太委屈你了?”在关起门的卧室里,陈浅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尤其是晚上在饭店时,一桌的亲戚当着商晔的面向她催婚,陈浅只能在饭桌下避人耳目地牵着商晔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商晔背对着她不语,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这让陈浅更加忐忑不安。
“商晔……”陈浅正心疼地唤她,就见本该是情绪很低落的某人倏地扑到了她的床上,还抱着她的被子打了个滚儿。
“老婆,这是你从小睡到大的床吗?”商晔把脸埋进被子里嗅了嗅,“哦,这被套还是小熊□□的,是你以前用的吧,上面还有一种香香甜甜的味道。”
陈浅:“……”靠,变态。
不出片刻,在某方面不遑多让的某人也躺了上去。
这张她从小睡到大的床估计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它的小主人长大后带着她的女朋友回来,在它上面做了这样那样的事。
昨夜玩得太晚,导致第二天两人双双睡过了头。
商晔慌慌张张地找衣服穿上,在女朋友家起太晚,总感觉会被对方父母嫌弃。
“放心吧,我一回家就赖床,我妈早就习惯了。”陈浅拉着商晔想再睡一会儿。
“但我不一样,”商晔说,“我来你家做客,客人起太晚是很不礼貌的。”
“你别想把我比下去,”陈浅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起身,“你来我家说的是我朋友,你要是表现得太优秀我压力很大的。昨天我爸妈夸你事业有成你是不是尾巴翘天上去了,还特意强调自己爱做家务爱运动,给你发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当代模范青年奖状好不好?”
昨天商晔一介绍完自己,不爱做家务不爱运动,爱熬夜爱喝汽水的陈浅自然就得到了一通数落:“你看看你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再看看人家商晔!”陈玉春女士叹气。
陈浅翻起旧账来就没完没了,商晔连声堵她的嘴:“好好好,我陪你睡,我们一起当懒虫。”
“你才是懒虫,”陈浅装作很凶的表情去掐她的腰,“你还是懒猪。”
商晔不还嘴但阴阳怪气:“对对对,我是懒猪,我最懒,您陈大小姐天下第一勤快。”
两人嘻嘻哈哈地掐着架,没多久便把睡衣掐没了滚作一团。
“别闹了,被你爸妈听见了怎么办?”商晔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松手。
陈浅肆无忌惮地说:“她们肯定早就出门买菜去了,今晚做年夜饭,我们在家里吃。”
商晔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确实很安静。
陈浅问:“你到我家来过年,那你父母会不会不高兴?”
商晔父母当时一听她不回来过年,立刻就订了去澳洲的机票酒店,二老现在正开开心心地在国外过二人世界呢。
但这些话商晔没说,她转念一想,装作委屈地样子扁着嘴:“难免会吧,毕竟大过年的我不回去,家里冷清不少。”
是很冷清,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冷清了。
陈浅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愧疚地说:“我们今晚跟她们视频吧,再把回江凌的车票提前两天,我也陪你回家去待几天,大过年的家里总要热闹一下。”
“真的吗?”商晔眼睛忽闪忽闪地,“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去我爸妈一定高兴坏了!”
大过年的带媳妇上门,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商晔激动地抱着陈浅亲了又亲,两人从床头闹到床尾,还消停不下来。
在她们的欢声笑语里,没有一个人听见屋外的大门轻轻关上。
有一件事陈浅忘得一干二净,那就是在她们家家人之间边界感很低,父母总是把她当小孩子,对她的隐私权没有完全当回事,尤其是陈玉春女士,进出她房间是从来都不敲门的。
比如现在就是。
陈玉春从菜市场回来,听到陈浅房间里有动静,没多想便直接推门而入。
“浅浅,小商醒了吗?赶紧起床,我给你们买的早点还热乎……”
话没说完,看到房间内出人意料的场景,陈玉春当即如五雷轰顶,在原地宕机。
她昨晚赞赏有加的优秀青年小商同志,正衣衫不整地压在她□□的女儿身上,一只手撑在陈浅身侧,一只手抓着……咳咳。
简直不知廉耻!
不,比不知廉耻更重要的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在做什么呀?!
商晔反应迅速地用被子罩住陈浅,自己整理好衣服在床上端正坐好,看似不慌不忙地朝陈玉春打招呼道:“阿姨早上好,我们马上出来。”
陈玉春差点被她那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气质骗过去了,直到退出门外关上房门才如梦初醒。
不是啊小商,阿姨刚才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糊弄过去吗?!?房间里,陈浅和商晔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强装镇定。
“怎,怎么办呀?”陈浅愁眉不展,“我要是说当代闺蜜都这样相处我妈会信吗?”
商晔其实并不觉得这件事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过她并不想就此挽回。
“陈浅,你想把我们的事瞒着你父母瞒一辈子吗?还是你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对你的婚事不会催得越来越紧,心态反而会放宽?”
这种想法未免太乐观了。
陈浅当然也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她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这件事,一直拖延着而已。
但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就让商晔总是受委屈,她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
作出艰难的抉择后,陈浅攥紧商晔的手,坚定地说:“我一会儿就出去跟她们好好谈谈。”
商晔反问:“你准备怎么谈,从哪点切入,用哪种态度安抚你父母极有可能崩溃的情绪,你考虑过你父母可能会怎样反击吗,你又该拿出什么策略或论点据理力争?”
陈浅:“……”她只准备好出去撒娇打滚,以不变应万变。
最终还是由成熟稳重的商晔同志前去和她的父母交涉。
三方在书房会谈,陈浅被排除在门外。
陈浅:不是我出柜吗,怎么我还不能在现场了?!
一直到午后,商晔才从书房出来。
陈浅忙迎上去:“谈得怎么样,她们什么反应?”
商晔不停地说得口干舌燥,到厨房喝了口水才回她:“还没谈完,目前只谈到未来二十年的规划,后面至少还有五十年没谈完。”
陈浅:“……老婆你可真厉害。”你也太会鬼扯了。
在屋外除夕夜的烟花声中,陈浅家的年夜饭吃得格外安静。
一桌四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诡异的氛围。
这种氛围一直延续到春节,最终陈浅把回江凌的票提前了好几天,准备初三就和商晔一起回去。
到了初三的下午,陈玉春和陈耀生一起开车送她们去车站。
昶城的春天来得早,太阳一出来,刮得人脸疼的寒风就变得很清爽。
在陈耀生去停车的功夫,三个人站在站前广场上等他。
陈浅在太阳底下脱了羽绒服,吹着风散热。
陈玉春回头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嘴皮子动了动,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商晔帮她穿上了外套。
“把拉链敞开就好,”商晔说,“这个天减衣服最容易感冒了。”
陈浅乖乖把衣服套上,又去牵她的手,两人光明正大地牵着手,神情一脸坚定,可是又不约而同地背对着对方,仿佛是掩耳盗铃地作秀给她们看。
这几天都是如此,陈玉春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
她其实觉得商晔处处都好,人长得漂亮,眉清目秀且身材高挑,工作稳定事业有成,性格温和可以包容陈浅的毛毛躁躁,又很顾家,体贴会疼人,这几天看下来她把陈浅照顾得跟周到,着实让她这个母亲放了不少心。
可就是……她怎么偏偏是个女生。
那天商晔找他们谈了很久,即便道理都明白了,可思想上沉重的包袱仍旧难以放下。
昶城的风气有点封建,陈玉春和陈耀生一直自认开明,但还是觉得陈浅这样的情况有些让她们抬不起头。
陈耀生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一起送她们进车站。
临行前,陈玉春对陈浅说:“浅浅,以后不要带小商回来了。”
商晔就站在一边,这话明显是对她说的,她一瞬间感到无措又难过,可只能隐忍地沉默着。
“妈——!”陈浅压抑着声音大叫,尾调带着点哭腔。
陈玉春按住她的肩膀,眼睛里也隐隐闪着泪光,说:“以后我们去江凌看你们。”
*
待到江凌也冬去春来,陈浅和商晔准备办一场婚礼。
“是你们谁想结婚啊?”葛叶和楚凡一起过来婚纱店帮她们挑礼服。
对于同性恋人来说,仪式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没有那一纸结婚证,婚礼之前和婚礼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发生深刻的改变。
楚凡对葛叶的问题很不满意:“结婚当然是两个人的事,你怎么说得像谁提结婚谁无理取闹一样?”
葛叶耸耸肩:“反正我以后是不想办的。”
楚凡说:“可是我以后也想举行婚礼。”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葛叶: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你想办就办,又不是和我办。
楚凡:你最好想清楚一点再说话。
听到她们在外面的对话,陈浅笑了笑。
“是我们两个都想结婚。我想穿婚纱,她想要一个仪式。”
试衣间的帘幕拉开,陈浅穿着一袭奢华的白色鱼尾纱裙如美神降临。蕾丝刺绣与水晶钉珠共同打造的裙身如银河般璀璨夺目,她虽然还没做正式的妆发,但仅凭优越的身段和气质,穿出来的效果就足以令人惊叹。
不止楚凡和葛叶,周围的店员都看直了眼。
“师父,你结婚那天肯定超级了不得。”葛叶瞬间变得对那天的婚礼期待起来。
陈浅从试衣间的圆台上走下到她们中间,偏头看向葛叶,暗示道:“喜欢吗,想看某人穿吗,起码要拍婚纱照才能看到哦。”
葛叶看了看楚凡,红了脸。
楚凡:你这时候又看我干嘛?
商晔在另一间试衣间心急得不得了,老婆出来了?好想看!
待店员帮她拉上身后的拉链,她便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出来。
“让我看看!”
商晔看着穿着婚纱的陈浅,痴痴入了迷。
商晔:我宣布,婚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小裙子!
同时,陈浅也望着换好婚纱的商晔,满心欢喜。
商晔身上的婚纱是她帮她选的,简洁的光滑缎面短裙,裙摆前短后长,秀出她颀长的双腿,裙身没有任何复杂的装饰,配上一双黑色马丁靴,展现出另一种帅气飒爽的风采。
这条裙子完全就是陈浅的私心。
两人一齐牵着手,站在阔大的穿衣镜前。
陈浅问:“好看吗?”
“当然。”商晔肯定道。
谁看了不说是一对璧人。
婚礼当天,阳光灿烂,春风醉人。
她们举行的是草坪婚礼,用白色鲜花和绿色藤蔓绿植布置出的场地清新而浪漫。
当天到场的来宾多是双方好友,使这场婚礼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自由的聚会。
两位新娘的入场并没有在聚光灯之下,但仍旧是万众瞩目。
她们在众人的欢笑与祝福中登台,陈浅笑得落落大方,商晔反而成了不太淡定的那个。
陈浅悄悄问她:“你怯场了?”
不问还好,一问商晔更忍不住了。
她掩着面难堪道:“都怪你今天太美了,美得我想哭。”
陈浅将长发盘起,画了精致的妆容,一整套造型做下来,确实比试婚纱那天还要漂亮。
但商晔肯定不是因为她的漂亮才想哭的。
陈浅也不戳穿她。
和煦的光影从头纱间筛落,映得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瞬间都温柔。
陈浅握紧了她的手,“别哭,你还要致辞呢。”
这场婚礼没有司仪,“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的问话与“无论贫穷与富有”的誓词对她们来说都太多余,两人的婚戒也早已交换牢牢套在指尖。商晔直接进入主题:“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和我老婆的婚礼。”
她想要一场婚礼,只是想要在所有重要的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向陈浅告白。
大家好,请看,这就是要和我共度余生的女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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