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设想中,我和孩子们的第一次双向见面应该是和谐而温馨的。
我会带着为每个孩子精心挑选的礼物,站在织田作的身侧笑语盈盈地冲着他们打招呼,然后告诉克巳我的球技也很不错,还是乒乓球校队成员,期待后面和他一起打球;告诉优其实我曾经有一个做游戏策划的梦想,可以陪着他一起打游戏;告诉真嗣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学系学生,能和他从《红与黑》畅聊到《明暗》;再陪着咲乐一起画画,用我的达达主义画作博得满堂欢笑;最后再看着幸介和织田作斗智斗勇,夸奖他日益进步的好身手......
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
我和织田作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默契地忽略了无忌的童言。很快,织田作就转身拉开距离,带我走到了房间内唯一的小书架前,轻轻抚摸着书脊上的文字。
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的工资并不丰厚,五个孩子又都是上学的年纪。在日本这样高压的教育环境下,优质的教育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织田作的工资几乎大半都贴在了供养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上,因此书架上的书并不算多。
但本本都是精品。
“真嗣,刚刚那位昭也哥哥也和你一样喜欢读书,他可以从你这借几本书去看吗?”织田作弯腰看向了真嗣,认真地询问着。
“当然。”真嗣似乎还没从咲乐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懵懵地点了点头,“哥哥也喜欢看书呀?”
“我不仅喜欢看书,还喜欢作家。”我一边开口让织田作听见,一边又用异能把信息传递给真嗣,“真嗣如果多多看书、未来能够成为作家的话,我就去真嗣的签售会上找你要签名。”
“一言为定!”真嗣笑弯了眉眼,“我一定能成为司汤达那样的大作家。”
嗯,作家就很好,才不要当打打杀杀的里世界异能力者呢。
陪着孩子们玩了好一会,我和织田作才抱着书架上一半的书走出了门。几个小脑袋一字排开趴在门口望着织田作的背影,我不忍心地戳了戳他,“织田先生,他们都在看你。”
“嗯,我知道。”织田作走到楼梯拐角才转回了头,冲后面的五个小萝卜头挥了挥手,“乖乖回去睡觉,记得把门关好。”
“知道啦!织田作。”五个孩子齐齐冲他拜拜,然后扭头进了房间。等听到门锁锁上的声音后,织田作才又转回了身,往楼下走去。
“如果我没在他们视野最远处的话,他们是不会自觉回去的。”织田作拿下巴压住摞起的书册,主动解释道,“我不看着他们进去,也不放心。”
或许他们如果不消失在你的视野最远处的话,你也不会舍得走开吧。我叹了口气,头一次出现了想要赚钱买一个足够大的房子的想法。
还有......最好是在海边。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但我和织田作都没有睡意,索性就一起靠在床上,去读从真嗣那里借来的书。
我们读的是同一本,但这并不是出于某种刻意的黏糊或者讨论的需要,相反我们看书时都喜欢安静。而之所以这样,单纯是因为我翻不了书页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哪怕只是为了帮助我,织田作也能多一些读书的计划。
似乎是仍然对当时许愿直接导致我实体消失的事情感到抱歉,织田作为了我的能量,开始了加班加点的读书生活。睡前读,路上读,工作间隙也见缝插针地读......连黑手党的同事都笑骂着打趣他是不是被什么不甘心自己没有考上东大就已经死在横滨乱斗里的学生崽附身了。不过织田作倒是对此适应良好,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如海绵般不断汲取养料的日常。
可能文学于我于他而言,都是救赎吧。
真嗣的书很快就被我们扫完,其中经典的名著占了大半。像《红与黑》这种,虽然我三次元就已经看过,但现在读来仍是津津有味。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真嗣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了文学语言学两手抓的苗头,书架里甚至还有一本我敬谢不敏的日本语言学科普读物。
我为了获取力量,硬着头皮读完了这本。或许是受到异能力的影响,我原本一周刷完50w文献的强悍功底在文野世界被放大成为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多亏了这样的特质,才让我读完之后还勉强想得起里面的只言片语。
织田作这本倒是看得格外投入,偶尔还会突然感叹几句。
“昭也,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读完这本书后,织田作突然看向了我,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作家灵感爆发时必须要和人分享的喜悦和激动,“我才发现,原来虽然同在日本,可大家的口音居然这么好区分。”
“大阪的‘是’念das,京都话念dos。两个地域较为明显的分界线是在山崎一带,而山崎这片恰巧不知道在说das还是dos。【1】”他拍了拍书封,“语音、腔调,这是每个人都摆脱不了的东西。或许我可以从这出发,去谈论大阪和横滨两所城市的不同气质。”
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果然梦境对我还是有影响的,突然很想大阪了啊。”
我眨了眨眼,没有想到最先问世的可能不是《天衣无缝》,而是杂文《大阪的可能性》。难道说......织田作之助其实有成为语言学家的天赋?
“那很好啊,有想法就快写吧。”我鼓励道,“总归都是你长期生活过的地方,感情肯定很不一样吧?”
织田作尝试提起了笔,开始了他处女作的创作。中间偶尔为了放松,我们也会去lupin酒吧喝酒,但却再也没见过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人影。
“看来最近组织上面挺忙的啊,感觉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呢。”织田作以“今天天气真好”的口吻陈述了如上的事实,半点没有好奇的欲望。
“都没人陪你喝酒了。”见他不怎么感兴趣,我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要是我能陪你喝就好了。”
“你酒量怎么样?”他摇了摇杯子里的冰球,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能和中也大人的酒量差不多。”温暖的酒吧让酒气氤氲而不散,以至于我似乎都有些醉了,“也就是一杯倒的样子吧。”
织田作仰头饮下酒水。杯壁遇冷凝下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滚落滑进领口未扣衬衫里,沁开了一小块衣料。
真是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妻君和中也君很熟吗?”织田作又随意地晃了晃酒液,“我都不知道中也君的酒量如何呢。”
“不熟,也就只做梦梦见过一次,大概了解了他进入港口黑手党的经历。”我回忆着文豪野犬里的内容,“后来还会突发奇想,要是当初捡走中也君的不是羊组织而是织田作会怎么样。”
“我?”织田作语气里带着不解,“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觉得如果是织田作的话,或许中也君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吧。”我耸了耸肩。
“你是觉得港口黑手党不适合他?”
“不,我没有权力评判适合与否,毕竟我并非亲历者,而没有过去的遭遇也就没有现在的中原中也。只是偶尔也会有些心疼,想为他多设想一种可能性罢了。”我看向了酒吧窗外的灯火,“没有谁的人生是被框定的,没有谁的命运是不可扭转的。既然谁也不知道未选择的路是怎样的,那就永远会对未知保有畅想。”
“那我呢?”织田作也随着我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你除了设想过我把中也君捡回家,还设想过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
设想过你金盆洗手去京都大学完成学业,设想过你提笔创作成为知名作家青史留名,设想过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膝下子孙遍地尽享天伦之乐,也设想过你在武装侦探社稳扎稳打心怀天下......
然而所有的一切,到了最后,都化成了一个最质朴的愿望。
“织田作,你要长命百岁。”
我的眼睛似乎有些酸,所以我只能微微扬起了头,试图让难过的泪水重新倒流回去,嘴上却仍是带着笑意:“设想过啊,设想过我会来到你的身边,变成人形许愿机,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织田作,你看我这不就梦想成真了嘛。我们的一切都一定会实现的。”
“会的。”他伸手帮我抹了抹眼睛,“我们一起努力。”
看完真嗣的书后,我们的目光转向了横滨市图书馆。一到傍晚或者周末,我们总会一起去那,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等到看完的书目变多、力量也随之有了些积蓄后,我偶尔就会在人少的时候,找个没人的监控死角让自己的半身化为实体,进而可以自行翻阅书目。而织田作则会带上纸笔,在一旁的空位上写写画画。
又是一个寻常的傍晚,织田作早早收了工,带着我来惯常的位置坐下。我悄悄溜到一旁的书架背后,快速记忆着书卷上的内容,打算回去有空之后再慢慢消化。
就在马上扫空这一排书架之际,我正要抽出最后一本,却见对面不知从哪也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同样的一本书。
一种过电般的危险感激得我浑身发麻,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下一秒,一个黑发鸢眸的男子缠着绷带的面容就从书架的空隙间展露在了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啊,幽灵先生~”太宰治冲我挥了挥手,笑嘻嘻道,“我可找你很久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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