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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村于第四日下午正式脱困。


    电力资源恢复,信号网格恢复。


    大雨终于停下,随着灾后救援工作稳步推进,整个西南省秩序逐渐步入正常。随之而来的,便是大范围的感冒、发烧与腹泻。


    人的身体是坚强又脆弱的。


    天灾时期大家心里都紧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身体各项不适都被强忍着撑过去,待天灾结束,各种病痛就找上门来。


    学校在排查过房屋建筑后,很快恢复教学。


    杨思楠感冒了,带着浓厚的鼻音站在讲台上,即便感冒也无法抵消她周身严肃、专业的气场,十几l年前华南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数年来的教学经历,让她有种独特的魅力。


    一节课结束。


    叶嘉扛着充满电的摄像头走向郝悦。


    “可以,拍摄重点还是放在杨老师身上,不要拍这些孩子,”郝悦鼻音同样浓重,她戴着口罩,说话的功夫就咳嗽了两声,“今天拍摄结束,明天我们启程回电视台。”


    “好。”叶嘉道,“悦姐,你感冒了?”


    郝悦苦笑,“上年纪了,体质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了。昨晚还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不行了。”


    “可别这么说,彭明明也感冒了。”唐秋风戴着口罩走过来,一脸怨念,“大半夜起来给他冲感冒灵,黑灯瞎火的,老感觉走廊里站着人,给我吓得做一宿噩梦。”


    叶嘉接过唐秋风随手递来的口罩,道了声谢。


    他戴好口罩,下节课还要继续录像。


    山村中学的主课都是三节连课,今天上午教的是化学,因为没有实验室,也没有多媒体幕布,杨思楠在黑板上手动画出试管、量杯,用不同颜色的粉笔代表各种反应。


    同学们很认真,伏案记笔记,一笔一划照抄下来板书,也用各种颜色的水笔,进行详细记录。


    下课了。


    孩子们吵吵闹闹,成群结队地蹲到走廊上,悄悄往操场上看。


    操场上还停着物资运送车,三辆越野最为亮眼。


    漆黑流畅的车身、优越的性能,阴云之下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无言的彰显着存在感。


    物资没有派发完。


    这会儿操场上很吵闹,村干部带头与华腾的人统计物资消耗与剩余。


    沈知韫站在人群之中,他个头太高,气势也不一样,冷淡沉敛,一身西装革履,头发被冷风吹的微微凌乱,正在听梁特助说话,接过厚厚一沓文件,签了名字。


    似有所觉。


    他朝教室的方向看来。


    叶嘉收回了视线。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


    学生们第一时间回到班级坐好。


    杨思楠在学生群体中威名极盛,生活上温柔耐心,学习上严格重视,拍录她的视频不需要任何干预手段。


    尽管今天


    状态不好,杨思楠课上讲述的知识点仍然井井有条,叶嘉拍了几l张教学工作照片,放下摄像头后,觉得喉咙微痒。


    他镇定地喝了口热水,在彭明明以为他也要光荣中招后,叶嘉蹙着眉头,拉开领口拉链,雪白的皮肤沁着细汗和薄红,一看就体力旺盛,且身体强壮。


    正值二十一二岁的小年轻,身体素质果然不是盖的。


    彭明明被鼻炎和感冒弄得头晕眼花,每隔五分钟就要拉下口罩擤鼻涕,见状羡慕的眼都绿了,“想当年,我刚毕业的时候……”


    唐秋风无情打断他,“也就两年前,别整的跟七老八十一样。”


    “你懂什么,”彭明明控诉,“人一旦上了班就会染上班味,跟毒.品一样,一点点腐蚀掉身体和精神,我现在早就不是刚毕业那个我了!”


    叶嘉笑着听他们逗趣,转而被郝悦叫到讲台前。


    “来,给我和杨老师拍张合影。”郝悦招呼他道。


    叶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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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场之上,铅云笼罩。


    吹过身侧的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和薄雾,太阳没出来,四周光线仍然昏暗,路灯投洒下明亮灯光,一箱箱物资收集好,由领头人送往其他灾区。


    沈知韫和村长商定了部分合作条款。


    清水村坐落于群峰之中,位置得天独厚,每年雨后冒头的菌子都新鲜美味,颇负盛名。这些年县城重点发展菌子养殖业,清水村西南角也有一处养殖基地,亩数不大不小,足够弥补村里春季季度的花销。


    沈知韫并非来做慈善,他与思博悦来饭庄关系匪浅,是三位创始人之一。


    他能为村里牵条线,春季新鲜采摘的菌子以市场价卖给思博悦来饭庄,解决村里销售难、中间商压价的尴尬局面。


    至于村里人后续会不会扩大这条生产线,菌子品质能否达到思博悦来需要的标准,都看村里接下来的部署。


    商定完大致协议,沈知韫便回了车。


    梁特助随他上车,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安静的车内低声道:“沈总,悉尼的事情已经收尾完毕,沈墨先生不日将返回海市。这趟回海市后您要出席两次会议,事关董事会人选变更……”


    车内暖气充盈。


    熏得人昏昏欲睡。


    安娜在副驾处理文件,手指轻敲键盘。


    冷不丁的,两个人都听见一声轻咳,梁特助顿时闭嘴,抬头看去,沈知韫手持ipad,幽光倒映在他脸上,他侧脸线条英俊明晰,眉头微微皱着,鼻梁架着一副银边防蓝光眼镜。


    黑色商务大衣穿在身上,衣摆下垂,布料在幽光下呈现出考究的暗色质感。


    梁特助和安娜静静看着他戴上口罩。


    即便戴上口罩,沈知韫眼睛仍然幽邃冷淡,嗓音略微有些哑,布置任务:“让沈墨尽快回来,不用来海市,回京城。”


    梁特助了然,从他这番话里听出接下来华腾内部将发生的大清洗。


    “是。


    ”


    安娜道:≈ldo;沈总,需不需要给您弄点感冒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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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韫顿了顿,在安娜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合上平板,光线骤暗,男人的五官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太清。


    “嗯,”沈知韫道,“别让他看见。”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三人心知肚明。


    安娜下了车,撑伞去后面的越野车找药。这趟出来,药类也是支援灾区的必备物资,清水村受灾不严重,整合出来的感冒药、退烧药、消毒用品都送给了村里的卫生所。


    村民们随时可以去卫生所取用。


    救援队于下午陆陆续续出发,转道前往距离这里不远的其他县城,进行抢险救灾。


    下午村子里来了很多人。


    县里的领导过来视察情况,县城记者跟随,两方人碰面,友好的进行了交流。


    郝悦素材拍的多,备份后免费给县城记者们一份,一时间关系更加融洽,连带着后续拍摄,对方都提供了不少帮助。


    明早他们就该返回海市了。


    在清水村的最后一顿饭,是在饭店吃的。


    张校长做东,包了个小包厢,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子,有几l个老师没来,感冒的严重,实在来不了,现在在卫生所输水。


    饭过半巡,张校长起身感谢道:“这顿饭迟到了太久,本该是为各位接风洗尘的接风宴,现在反倒闹成了送行宴,对此,我深感歉意。”


    “如果还能有机会能与各位见面,我一定会补足这次的缺失,好好招待大家。”张校长以茶代酒,郑重地喝了杯茶,朝在座的叶嘉等人鞠了躬。


    他两鬓斑白,年过半百。


    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做出如此的举动,让叶嘉等人全都心惊的站起身,连连阻止。


    杨思楠在一旁笑,郝悦送给她一套护肤品,握着她的手,“有机会去海市找我,我带你玩一圈。”


    “好啊,”杨思楠是个爽朗大方地性子,轻轻抱了抱她,“谢谢。”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吃叙叙,时间便到了深夜。


    十一点半。


    村子里很安静,农家人晚上睡得早,天一黑就不再出门了,街上灯影寥落,小超市还开着门,老板却不知所踪。


    吹着深夜冰凉的风,大家各自上了车。这趟来吃饭骑的是小三轮,小三轮后车厢挂着透明挡风帘,一路晃晃荡荡的行驶在路上,经过卫生所前面的路时,叶嘉打眼一看,看见小超市里出来一个人。


    卫生所盖在村中心,门口的路是水泥路,很平整。


    一辆越野车停在大榕树下,叶嘉脸颊还有些被空调暖风熏出来的红,眸光却很冷静,叫前头的唐秋风把他放下。


    “你在这下?不回宿舍了?”郝悦皱眉问。


    叶嘉找了个借口,“我去卫生所买点药。”


    “你也感冒了?”郝悦讶然。


    “还好,去量个温度看看。”


    郝悦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那你


    去吧,注意安全。”


    叶嘉下了车,寒风中,他身段修长、挺拔,冲锋衣包裹住脖颈下颌,一头乌发凌乱,背影落拓又分明。


    郝悦挑了挑眉,从那辆越野车上收回视线。


    彭明明还有点奇怪,“我屋里就有温度计和感冒灵,干嘛不让我说?”


    “你说什么说,”郝悦没好气的瞪他,“明天还想不想坐专车走了。”


    “那当然想。”彭明明老实道。


    郝悦:“想就闭嘴。”


    ……


    梁特助买了个五块钱的牛奶面包,裹紧了外套,才从小超市出来,打算再买瓶水,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一时汗毛直竖,差点没拿稳面包,“叶……叶先生。”


    梁特助推了推眼镜,自打被叶嘉发现身份,接着用这身份对付了沈知韫一把后,梁特助就不敢再小瞧叶嘉。


    以前他觉得叶嘉是个刚出校园的学生,天性里带着学生气的单纯,现在可不敢再这么想了,叶嘉明显不是他想象中的温和乖巧。


    能跟沈知韫同频合拍,某种程度上,叶嘉绝不是个好糊弄和好招惹的人。


    “梁特助,”叶嘉冲他一笑,目光落到他手上,“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梁特助不敢瞒他,“沈总在卫生所输水,我来给他买点东西。”


    “他感冒了?”


    “体温有点高,是发烧。”


    叶嘉闻言一顿。


    梁特助见缝插针,叹口气,道:“听医生说是着凉惹得祸,再加上这些时日太疲惫,飞机飞了十几l个小时,没休息好,三餐也不准时,种种缘故堆积在一起,就扛不住了。”


    说完,他悄悄去看叶嘉,正对上叶嘉似笑非笑地眼神。


    梁特助:“……”


    梁特助闭嘴,主动把面包和热牛奶递给他:“我多嘴了。”


    “没事,”叶嘉没接过东西,“你拿着吃吧,别也累垮了。我去给他买点东西带过去。”


    梁特助一愣,隐隐激动,推了推眼镜:“您要去看沈总……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


    叶嘉走进小超市,买了两袋面包,输液的人最好不要喝水,叶嘉不确定沈知韫会不会渴,还是给他买了瓶电解质水。


    买完东西,他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门口有一小片空地,水泥地面,路灯幽幽,诊所内空间不大不小,一个输水大厅,摆着几l排椅子,左手边是药房,右手边是诊室。


    正厅角落坐着一个人。


    屋里暖气开的高,沈知韫脱了外套,搭在手肘。他仰靠着座椅,阖目养神,眉头微微皱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冷淡气息。


    左手输着液,细管蜿蜒,吊瓶才降低三分之一的高度,估计还要输个半个多小时。


    叶嘉坐到他左手边,沈知韫没睁眼,语气有些疲惫,“你去休息吧,明天的会议暂时推迟,改到后天。”


    他没听到梁特助利落的回应。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不大,沈知韫缓缓睁开眼,眼底倦意寥落,沉沉的侧头看去:“你……嘉嘉?”


    沈知韫瞳孔一缩,叶嘉嗯了声,已经把塑料袋撕开,浅褐色暄软的面包散发出淡淡香气,电解制水也拧开瓶盖,放到手边。


    “梁特助说你没吃晚饭,”叶嘉道,“怎么弄的?”


    或许是发烧引起的,沈知韫脸色不正常,带着病态的红,眼眸一如既往幽深平静,下眼睑却同样因为疲倦、血丝,而颜色深浓。


    他罕见的脆弱模样。


    修瘦分明的手抬起,温度灼烫,轻轻碰了下叶嘉的指尖,便接过面包,语气中有些笑意:“谢谢。”


    “昨晚吹了点冷风,”他没有吃面包,而是向叶嘉解释道:“明天要回海市,输水好的快点。”


    叶嘉点点头,拿起他的大衣,让他穿上。


    沈知韫眼底笑意漫开,想说些什么,叶嘉便道:“知韫哥,你年纪不轻了,别像年轻人一样以为吹冷风是小事。”


    沈知韫笑容一僵,神情掩映在角落的阴影中,好半天,他才若无其事的接过叶嘉手里的大衣,披到肩头,“也许是淋雨淋得。”


    “嗯。”叶嘉没多说什么,看他披好外套,目光便挪了回来。


    身边,沈知韫在吃他买的面包,吃的缓慢,偶尔会轻轻朝他看来,观察他脸上的情绪,一块面包不大不小,刚刚好饱腹。


    吃完,拧开瓶盖的电解质水便递过来。


    沈知韫温和的注视着他,“谢谢。”


    “不客气,”叶嘉也很客气的回,“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笑容又僵住,沈知韫拿着水,插着针管的左手动了动,指尖蜷起一个弧度,又克制的放松,唯见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他喉结滚了滚,哑然:“嘉嘉,我们之间只剩下责任了吗?”


    “不,”叶嘉说,“还有你的共同财产。”


    沈知韫彻底安静。


    他静了几l秒,开始迅速回忆昨天与叶嘉的每一次对话。


    很明显,叶嘉还在生气。


    甚至因为他昨天的一些话,更加生气了。


    生病让他的思维运转迟缓,神经紧绷,注.射入体内的液体冰凉,他疲惫的无法精准听出叶嘉话里的意思,也无法针对这意思,进行补救和挽回。


    沈知韫素来精通各种谈判技巧,谈判桌上无往不利,可以冷着脸,不紧不慢的驳回合作商每一项不合理的诉求。


    只是现在,新来的“谈判商”与他人不同,他让他心软、珍重、爱护,比起谈判,坦诚相待才是真正该做的事。


    “嘉嘉,我又让你生气了吗?”思虑许久,他有些谨慎的问。


    叶嘉点头:“嗯。”


    “我该怎么做。”沈知韫看着他,发烧使他看起来带着几l分憔悴,但他眼神温和,气氛也没有昨天的紧绷与一触即发。


    在这空荡荡的卫生所里,沈知韫披着大衣、输着水,好像终于寻到了一点正确认错、求得原谅的方式。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他右手挪动,轻轻触碰叶嘉的指尖,温热的体温交融,夜色似乎也跟着宁缓下来,“所以嘉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角落的阴影笼在沈知韫深挺的眉骨上,没了凌厉、冷淡,只有静默无声的服从,他声音愈轻,“不原谅也可以,只要能让你消一点气。”


    他应该给叶嘉更多时间,也给叶嘉足够的主动权。


    他犯了错。


    就该温顺的低下头颅,祈求对方的宽恕。


    而非像昨天那样,不顾对方的意愿,强硬的堵住叶嘉的嘴。


    叶嘉没有回答他,他手撑在椅子上,紧绷的唇角在沈知韫看不见的地方,如冰雪消融般微微松了松。


    “不是不可以原谅你。”寂静中,叶嘉终于开了口,他没看沈知韫,垂眼说道:“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沈知韫唇边有些许笑意,静静望着他:“好。”


    “我其实是一。”叶嘉说。


    笑容缓缓僵在脸上,沈知韫因为发烧而迟缓的思绪越发沉重,他若无其事的,嗯了声,右手扯松了领扣,试图去理解叶嘉话里的意思。


    “嘉嘉,你是一……这样,好,我知道了。”


    “所以你能让我在上面一次吗?知韫哥。”叶嘉认真的问他。


    沈知韫低头与他对视,唇边笑意不变,发烧令他意志昏沉,他的思绪里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让叶嘉消气。


    幽深的瞳孔映出叶嘉一本正经的脸,沈知韫平静的,点下头:“可以。”


    “真的可以?”叶嘉又问他。


    “可以。”沈知韫依旧点头,在这昏暗的夜晚,专注的、沉静的盯着叶嘉的眼睛,病态苍白的脸上情绪是淡的。


    他俯下身,呼吸间温度滚烫、灼烧,却克制的没有离叶嘉很近,“嘉嘉,这样就会消气吗?”


    “嗯,会消气。”叶嘉唇瓣翘了翘,回答他。


    沈知韫便也笑了,倦意如潮水般沉沉卷来,他混沌疲惫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多。


    终于得到一丝回应,他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叶嘉的额头,道:“好,那就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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