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划着道道,赵婶子面上却笑的亲热:“这不是婶子想着你们刚回来,怕是吃食不多,给你们送几个鸡蛋,还有我自己做的酱豆子。”
话刚说完,就瞧见季安身后的一堆东西,乖乖,米,面,鱼,肉,糖,糕点全都有,不是说没钱吗?
季子漠任由她看着思量,毫无解释的意思,齐玉奇怪的瞧了他一样,不应该再诉诉苦吗?
季子漠:“赵婶子,你看现在家里一片狼藉,腾不开手给你倒茶,家里的粮食还够吃几日,鸡蛋还是拿回去给祖义补身子。”
他虽笑着却让赵婶子有了局促,像是见到了之前目空一切,自命甚高的原主。
季子漠又说了几句,话中存了感谢之意,赵婶子高兴的带着鸡蛋回了家,卖了好又省了东西,怎能不高兴。
赵家大儿的夫郎一人烧好了早饭,一大家子挤满一张大桌子,赵婶子边吃边说着隔壁的事。
“我瞧着啊,季子漠的夫郎以前定是没做过饭的,连个早饭都做不成,要这样的夫郎有什么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隔壁三个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是贪图享受的,这又是鱼又是肉的,肯定是那少爷夫郎闹的。”
说着横了眼赵满:“咱们家可不会伺候少爷,我不惯着他。”
赵满埋头喝稀粥,没敢搭话。
灶房烟大时瞧着吓人,现几下收拾了出来,也没什么损害,就是墙上被熏的黑了一大片。
季安和季丫把抢救出去的东西再次挪回灶房。
齐玉蹲在地上归拢木柴,一只拳头映入眼帘,他抬头看过去,季子漠对着他挑了挑眉,笑的狡黠。
张开手,一颗糖躺在掌心。
“起了个大早的人做饭辛苦了,奖励。”
蹲着的人把脸埋在膝盖,未出声,却肩头耸动着,似是哭了。
季子漠指了指门外,让吓住的季安和季丫先出去。
他蹲下身,把人虚揽到怀里,手掌轻拍着齐玉清瘦的后背。
雪下了一夜,院里一片白,季安是个做惯了活的人,拿着扫把就开始扫了起来。
季子漠不知道怎么安慰齐玉,除了肩膀,再给不了别的。
怀里的哭声压抑,他手掌移到齐玉的后脑勺,揉了揉黑发。
“我觉得自己是废物。”如冰似玉的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
从齐母算着让他生孩子,把孩子培养出来,照顾他后半生开始,齐玉就丧失了自信。
后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齐玉被人推着走,被季子漠推着走出困境。
现如今连简单的早饭都做不成,齐玉自我厌弃着,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季子漠望着门外扫雪的季安,语带笑意:“好巧,我也是。”
在齐玉心中,季子漠是运筹帷幄的,无论是齐先后之事,还是像赵婶子等人要回东西的事,彷佛所有的事都在掌握中。
齐玉抬头,鸦羽般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眉间的孕痣红的鲜艳,离得近,季子漠又闻到了那股哥儿香。
“真的,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钱,季丫的解寒丸只能吃十天,一瓶解寒丸要三两多银子,我买的米面粮食,差不多也只能吃十天,我昨天都愁的一夜没睡。”
见齐玉不哭了,季子漠放开他,长呼短叹的略显夸张,像是故意搞怪一般。
齐玉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话:“我早上看到你,你睡的很熟,季丫季安起床都没吵醒你。”
季子漠:......
两手一摊做无赖状:“要不然怎么办?我睡不睡都没钱,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我领着你们跳河去,死了一了百了,对吧?”
“之前没入赘的时候我饿的肚子疼,就躺床上想怎么死来着,说到这个,你其实还算是救了我一命。”
越说越没谱,两句吊儿郎当的话犹如灵丹妙药,让齐玉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抽离。
齐玉站起身远离他,季子漠跟过去,用肩头撞了撞他,笑容得意道:“废物不废物的,要看和谁比,虽然我觉得自己也很糟糕,但是自我感觉还是比赵傻子好很多。”
“赵傻子单纯的老是吃亏,连条狗都护不住,我虽然人品不咋滴,一肚子算计,但是最起码能护住你不被流放,对吧?”
“你虽然在干活这块上比不上其他村里夫郎,但是你看村里谁有你长得好?你见过玉器和铁器比的?你拿玉器碰铁器,不是自己找不痛快的?”
齐玉背对着他,嘴角微弯。
“到时候你和郑柏叙在一起,红袖添香,吟诗作对,那才是你的天地,你要是村里的夫郎,你和郑柏叙能做什么?给郑柏叙洗手作羹汤,还是在他家后院开个菜园?”
季子漠最后总结:“所以啊,少拿自己的短处比别人的长处。”
季子漠对这几句别样的开导,自我感觉良好,然而,齐玉回头看他,眼神凉飕飕的。
齐玉背影带霜的出了灶房,季子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好吗?他刚才的那番话说的多有水准?
卖鱼的帮忙杀鱼,鱼鳞只草草去两下,昨日是季子漠自己洗时又收拾了一遍,今日......
把锅里收拾好,季子漠重新淘了米,喊季安过来烧锅。
这玩意他也不知道怎么把火烧的均匀正好。
季安把扫了一半的院子扔下,跑进灶房烧锅。
等到季子漠走出灶房,齐玉已经把另外一半院子扫完。
他的视线落在齐玉那双手上,心好痛,他情愿是自己扫。
米饭,白菜萝卜炖肉,炒个鸡蛋,齐活。
饭菜端出灶房还未上桌,季子漠就见一颗脑袋伸了进来。
他眯了眯眼,赵傻子低着头犹如做了错事的孩子:“我,我来挑水。”
“昨天不是和你说了,不用你挑水了?”
赵傻子不敢看他:“要,要挑赔被子。”
季子漠做饭舍得放油,舍的搁肉,香气随风飘到院门除,赵傻子肚子咕噜一声响。
季子漠:......
“进来吃点?”
赵傻子抬头,如孩童的双眼邹然发亮:“可,可以吗?”
得到季子漠无奈说可以的答复,赵傻子风一般的跑了。
季子漠和齐玉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四人坐上饭桌,刚吃了几口,赵傻子就从门外跑来,伸出手里的东西,笑的傻气,喘着粗气说:“我,我的碗。”
季子漠手还保持着夹菜的动作,说实话,他心里有些发酸。
不过瞧瞧赵傻子的形象,确实挺埋汰,要是一个桌吃饭,季子漠是有些难受。
一片纯瘦肉落入碗中,季子漠侧目看给他夹菜的齐玉,正垂着眼吃着白菜。
眉心的红招摇的像樱桃,让人想咬一口,季子漠未曾发现,他嘴角弯了弯,眼神开始变的温柔。
一个缺了口子的大汤碗,季子漠把锅里的米饭都盛给了赵傻子,菜也扒了一小半给他。
赵傻子笑的像个傻子,蹲在他堂屋外,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吃的快,吃完把碗往地上一放,抓起墙角的木桶就跑了出去,不用问就知道是去打水了。
赵傻子把水缸打满,端起碗打算走时季子漠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养了条狗?这边有烧焦的米饭,还有没弄干净的鱼,你要不要拿回去喂狗?”
赵傻子忙不迭的点头,季子漠就把这些都放到了他碗里,鱼有些大,一碗放不完,赵傻子转身就跑。
季子漠:......
过了片刻,一人一狗出现在门口。
还挺聪明。
季子漠拿了包糕点,饴糖,以及一壶酒,问不知道能做什么,走一步跟一步的齐玉:“要一起吗?”
齐玉言好。
一百多个柿子堆在角落,季子漠装了半布袋,又和赵傻子说自己拿,想拿多少拿多少。
嘱咐季安和季丫在家,两人出了家门。
院里的雪有人扫,路上的雪确实没人扫的,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日白天出了太阳,感觉比昨日晚上还冷。
齐玉看了眼季子漠提着的布袋问:“去哪里?”
季子漠故意逗他:“不知道去哪里就跟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
齐玉不搭理他的不着调。
同样三间青砖大瓦房,大门敞开着,季子漠抬脚进门,喊道:“钱二爷,在家吗?”
察觉到齐玉有些踌躇,季子漠牵住他的手腕,对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笑着叫了声钱二爷。
钱强是杏花村的村长,今年六十有五,头发胡子虽白了大半,身子骨倒是依旧硬朗。
他瞧见季子漠很是诧异,随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引着季子漠和齐玉往灶房走。
“立根,从堂屋再搬个小木凳过来。”
小孙子蹦蹦跳跳搬了个小木凳到灶房。
几人在灶房坐下,钱强上下打量了下齐玉,随后问季子漠:“过来有事?”
进门时,装着东西的布袋被季子漠随手放在了墙角,此刻道:“没什么事,能要回家中的东西,多亏了钱二爷帮忙公道,想过来和钱二爷道个谢。”
钱村长想破大天都没想出来季子漠能来道谢,这事比天上下红雨都稀奇。
他笑道:“这成了家,还真是长大了。”
“算不得什么事,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要的回去。”
又说了几句,钱村长沉思后道:“你既带了夫郎回来,想来是对科举有了取舍,既如此,你对往后是个什么想法?还和从前那般?”
往后?季子漠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齐玉面前,季安季丫面前,没有露半分焦躁情绪,可是心里真的没底。
一如齐玉觉得自己是废物,季子漠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种田?他真的不会,也真的不想吃这份苦。
穿越者在古代风生水起?季子漠想呵呵,反正他是不行。
深夜真的想过,大不了一了百了,爱怎么滴怎么滴。
季子漠听得出钱村长话里真心,总不好敷衍回答,可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如何答。
齐玉扭头看他,眼底是藏匿的关心。
钱村长以为他是想回到之前被季丫季安养的日子,语气有些不好:“你这一家子,你是长兄为父,你是顶门户的夫君,你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就要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怕吃苦,你让依附着你活的人怎么办?”
如一张现实的纸张被村长苍老的手指戳破,露出里面□□的现实。
说是逃避也好,说是推卸责任也罢,季子漠从来没想过,一家之主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现在被钱村长砸在他身上,像是孙悟空背上了五指山,沉重的无法喘息。
他想回一句:我做不了一家之主,也不想做一家之主。
话到嘴边,被理智死死压住,他要是说了出来,村长怕是要怒了。
袖子被人轻扯了下,季子漠转头看到齐玉外露的担心。
依附着他活的人?
季安,季丫,外加一个齐玉,最起码是现在杏花村的齐玉。
他们依附着他活,季子漠有些恐惧这个责任。
若是今日钱村长不点出这个身份,季子漠也会想想办法赚钱,好好对他们。
可是那不一样,那种有些随缘的心态,他尽力就好,真的做不到,到时候再说。
现在这变成了他的责任,让他们吃饱穿暖,过的安好,是压在他背上的责任,他必须要做到这件事了。
如赚钱给季丫买解寒丸,从想想办法赚钱,变成了必须赚到钱。
季子漠心乱了,村长的话未回,村长叹息了声,换了别的话。
又说了几句,季子漠识趣的说先回了。
从踏进钱家的门时,他牵着齐玉手腕的手就未放开。
手腕上的禁锢彷佛是道仙术,驱散了齐玉所有的不安。
他在季子漠与钱村长的前期交谈中,踏实的充当着背景板。
后面察觉出季子漠心神晃动,视线便未从他脸上离开过。
钱村长眼花是真,却也没眼花到看不到大布袋,他提起瞧了瞧,把酒拿了出来,其他的递向季子漠。
“不说帮不帮忙的事,就说你叫我声二爷,二爷也就不见外的留你壶酒,其他的就拿回去。”
季子漠没接布袋,拉着齐玉就跑了。
钱村长要是留柿子,季子漠也就把布袋接回来了,柿子一个没留,想想家里一堆柿子,季子漠是愁的慌。
还举着布袋的钱村长傻眼,这跑啥?
他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拿着壶酒进了正堂。
见孙子立根正在火盆里烤花生,就把布袋放在一旁,嘱咐他吃好了把布袋送回季子漠家去。
一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老人,瞧着比钱村长沧桑的多了。
钱村长抱着酒壶,拿了两个碗到桌子上:“来老哥,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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