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珠薄绯帷幔低垂,青釉莲花形香炉中焚着温软甜腻的意可香的宸极宫内已近春日,殿内各处仍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贱人,凭你也敢和我抢珩哥哥!”
“去死,贱人给我去死!”
满脸怒容的宋嘉荣正赤足踩在雪白绒毯上,圆润可爱的脚趾头涂上色浓艳至的蔻丹,偏生她的脚边是一地碎瓷,看得伺候的宫人胆战心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不小心会踩到碎瓷片上。
眼见宋嘉荣脚下再无落脚处的水桃硬着头皮提醒,“娘娘你别生气了,到时候气坏的还不是自己身体。”
她知道娘娘生了气最好得要发泄出来,要不然一直憋在心里说不定会更难受,可她要是在不出声提醒,娘娘肯定会被脚下的碎瓷片给划伤了脚。
“你凭什么要让本宫不气,本宫何止是要气,本宫想要杀了那贱人的心都有了!”咬着手指头的宋嘉荣一想到那个贱人临走前对自己挑衅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自己挑衅!
“娘娘,不好了娘娘!”这时,殿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宫女。
“奴婢听陛下身边的小黄门说,说,说………”小宫女想到自个儿听到的,一时之间脑子都混沌起来。
“他说什么了,你这个婢子还不快点说!”宋嘉荣杏眼一瞪,透着戾气。
察觉到一丝不好的青提刚想要阻止,憋红了脸的宫女已经撸直舌头,“奴婢听说,今晚上陛下有可能会临幸那位新入宫的小姐。”
青提听完,认命的闭上眼,完了。
可是这一次的她等了许久,都迟迟没有等来花瓶砸碎在地的声音,心里忽然不安的担忧起来,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缝,抬起头,对上的是宋嘉荣下颌绷紧,美艳的小脸上写满铁青的愤怒。
自小伺候贵妃长大的青提忽然想到,自家娘娘虽有贵妃之名,却没有贵妃之实,入宫多年都仍是处子之身。
若是那位刘小姐,不,应该说是淑妃先一步夺得陛下的宠爱,光想到这个假设,青提的呼吸都跟着紧张得一窒,生怕娘娘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
宋嘉荣皮笑肉不笑,表情阴狠,“来人,还不过来给本宫梳妆打扮,本宫要去见陛下!”
“派人去棠梨宫给本宫盯好了那贱人!要是她胆敢出来勾引陛下,御花园的芍药正缺了花肥。”
陛下是她的,皇后之位也只能是她的!
任何想要和她抢的人,也得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宣德宫内,日渐西沉使得殿内昏暗的李德福点燃几盏烛火照明,犹豫了半晌后出声道:“陛下,可要传膳?”
正埋首在一堆卷轴中的男人头也没抬,“不必。”
没人注意的是,男人在他提到那人的名字时手下朱红笔微顿,滴落一大团暗红。
得了回应的李德福也不在出声劝说,只是将殿内的蜡烛又多点亮几盏。
又往殿内添了两回茶后,余光扫见自个新收的干儿子正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过来,连忙走过去低声呵斥,“何事慌慌张张,我教你的规矩你都吃进狗肚子里了吗。”
“回干爹的话,是……是贵妃娘娘来了,如今就快要到宣德宫了。”小德子扶了扶被干爹戳歪的烟墩帽,低声道,“小桂子怀疑贵妃娘娘过来是和今天新册封的淑妃娘娘有关。”
李德福听完,脑袋顿时一个有两个大,上一次因为陛下选秀,宋贵妃闹的事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是再来一次,受罪的还不是他们这群当奴才的。
“你们是不是对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没等李德福盘问出来,裴珩低沉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可是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如此慌张。”
跟声音同响起的还有脚步声。
李德福脑子转得飞快道,“回禀陛下,是贵妃娘娘来了,奴才见陛下在忙,正想着要去回绝贵妃娘娘。”
垂着头的李德福说着话时,正小心翼翼观着男人细微的面部变化,好调整自己要说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李德福见皇帝没有说话,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斟酌开口,“陛下,可要让贵妃娘娘进来?”
指尖拈转佛珠的裴珩垂下眼帘,唇线抿紧半响才缓缓松开,“让她回去。”
意思便是不见。
顿了顿,裴珩无奈的又加上一句,“若她胡搅蛮缠,便说朕睡下了。”
“诺。”
带着食盒,站在宣德宫外等得翘首以盼的宋嘉荣见到李德福出来了,却没有看见他身后的人,不免有些失落,又因为很快能见到他而高兴起来,“珩哥哥是不是让你迎本宫进去的。”
说完,宋嘉荣提着食盒,雀跃欢快得像只百灵就要飞进去。
眼见宋嘉荣就要越过自己的李德福拂尘一甩做了个请,“现在很晚了,娘娘还是回去先,陛下已经歇下了。”
他的话并不直白,态度也几乎称得上是温和。
落在宋嘉月耳边,带笑的唇角冷然,“如今才酉时,你就跟本宫说珩哥哥睡下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怎么写!怎么,宫里头才新进一个女人,你就分不清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那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的李德福生出虚汗,“娘娘此言差矣,陛下今日是过于劳累才会提前安寝。”
宋嘉荣笑,“行啊,既然珩哥哥睡着了,本宫就站在这里等着珩哥哥醒来。”反正她绝对不允许他去见那个贱人!
珩哥哥只能是她的,谁都不允许抢走。
李德福见她真的要在这里站一晚上的架势,只得再次苦口婆心的劝,“娘娘,陛下已经歇下了,还望娘娘也早些回去,夜里更深露重,着凉了可不好。”
宋嘉荣冷笑,“本宫才不信珩哥哥会睡那么早,肯定是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假传珩哥哥旨意。”
“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本说着睡下的裴珩自殿内走出,月华灯影缀在他身后,皎如日星。
“我才没有胡闹。”这是他从那一次她单方面生气后他第一次主动出来见她,让宋嘉荣如何能不欢喜,如何不欣喜。
“珩哥哥,我这一次学会了一款古法莲子糕,你一定得要尝一口才行。”眼里蕴含了满天星辰的宋嘉荣忽然想到什么,俏皮地歪了歪头,“珩哥哥你放心好啦,嘉荣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糕点不会很甜。”
她的笑容落在裴珩眼里却是格外刺眼,甚至是恼怒。
又是这样,每一次在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是做错了事后都会端着糕点来找他,仿佛他在她的眼中一直是个可利用,没有自我思考的工具人。
多次阻止自己广开后宫选秀,怕的也是后宫中本应该由她只手遮天的局面打破。
眉头紧蹙的裴珩冷下脸,“朕不喜欢吃糕点。”
“啊?没关系的,要是珩哥哥你不想吃糕点,你想要吃什么,嘉荣去给你做好不好。”宋嘉荣撞见男人冷漠的眼神,心脏像被人给轻轻捏了一下,不致命,但疼得揪心。
并不断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说错了哪一句话惹来他不高兴。
是因为她那么晚了还过来打扰他不高兴,还是他认为自己纵容手下人欺负其他人。
裴珩的声线骤然往下压低,“只要是你做的,朕都不喜欢吃,来人,送贵妃回宸极宫。”
李德福伸手做了一个请,“娘娘,请。”
“珩哥哥,我…不是……”提起裙摆想要追上前的宋嘉荣,见到的是宫殿的朱红大门在她要进来时先一步关上。
不算厚的一扇门,对她而言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天沟。
好比她幼时被娘亲关在房间里的那扇门,任由她哭喊了嗓子,拍得掌心血肉模糊都打不开的一扇门。
没关系,珩哥哥只是今天心情不好而已,肯定是这样的。
说不定珩哥哥是不喜欢吃莲子糕而已,她下次做芙蓉糕,春卷儿说不定珩哥哥就会喜欢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
“娘娘,夜里不适合吃那么多糕点,要不然容易积食不舒服。”回到宸极宫的水桃看着一言不发就抓着莲子糕往嘴里塞的娘娘,越发毛骨悚然。
宁可她像前面砸东西发泄,最起码是有了个发泄的渠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
正拼命往嘴里塞着,送不出去的莲子糕的宋嘉荣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莲子糕咽下去后,眼睛一亮的站起身,提着过长的裙摆风风火火往外走。
“我明白了珩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送的莲子糕,珩哥哥不喜欢吃甜食,这个莲子糕太甜了,所以珩哥哥才会不喜欢吃的。”
“等我做出的莲子糕不在那么甜,珩哥哥肯定就会喜欢吃了。”
满心欢喜想要做出最完美莲子糕的宋嘉荣刚踏出殿内,宫外忽然闯进来几个太监。
领头的太监高宣道:“圣上有令,德贵妃出言不逊,蔑视宫规,无视天颜,念其初犯,特禁足一月,无召不得出宸极宫。”
随着太监声落的是宸极宫关上的大门,在之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要知道哪怕是宋嘉荣三年前设计当上太子侧妃,也不过是落得几声呵斥。
宣德宫内
坐在案前批改奏折的裴珩却是走了神,望着远处莲花烛台上跳跃的烛火好一会儿,才悠悠出口,“她在做什么。”
随侍在侧的李德富自然明白那个“她”是谁,斟酌了一会儿,才回:“奴才听说贵妃娘娘正在小厨房里忙活着做糕点,听说做的还是莲子糕。”
“奴才依稀记得,陛下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莲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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