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外雨声霏霏,窗牖内执棋落子的声音静谧且和谐。
裴珩执黑子凝滞许久,坦然一笑的放下手,“贤妃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朕甘拜下风,既是朕输了,朕愿赌服输,不知道贤妃有什么想要的。”
脸颊绯红的白若裳谦虚道:“主要是陛下愿意让妾身,妾身才侥幸赢了半子。”
端起茶水抿上小口的白若裳又道,“妾身入宫前曾听闻陛下善音律,不知道妾身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听到陛下亲手弹奏一曲。”
琴?
垂睫敛眸的裴珩指尖摩挲着触手温热的黑子边缘,他似乎许久没有碰过了。
目光平移落在左手大拇指上佩戴的白玉扳指,扳指下面有一条丑陋的疤痕,他还记得这条疤是为了接住,跑上树后下不来的小姑娘留下的。
宫里有着上好的祛疤药,他却没有使用,而是任由它虬结难看的提醒自己。
宫里处处是危险,她一不小心就会遭了害了可怎么办。
谁料经久历年后,他最担心的是今日宫中又有谁遭了她的毒手。
窗外雨声潺潺,静得茶香盈满室内只闻风雨潇潇。
迟迟未等来回复的白若裳正要说些什么,小桂子匆忙忙走了进来,神情焦灼道:“陛下不好了,贵妃,贵妃娘娘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棠梨宫……还,还让人把大门给关上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小桂子连忙摇头,“不是说贵妃娘娘病了吗,怎么可能会去棠梨宫啊,说不定是宫人乱传的消息。”
棠梨宫内,随着殿门关上的那一刻。
刘月娥立即慌了的连连往后退,声嘶力竭,“宋嘉荣,你敢!我可是陛下的女人!”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嘉荣手中长剑一转削掉她一缕头发,眼底冰冷一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真以为珩哥哥会瞧得上你。”
“今日本官不但敢杀了你们,还敢把你们的尸体放在城门上暴晒七天七夜,让野狗啃食,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贵妃娘娘发疯了,护驾!你们快拦住贵妃娘娘!”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画眉简直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虽然听过宋贵妃是条逮人就咬的疯狗,没有想到她会疯得如此彻底。
怪不得哪怕她长得再好看陛下也不喜欢她,像她这种心肠歹毒,残暴不仁的女人在她们村里,只配浸猪笼的命!
“是谁动手打了本宫的人,要是你们不说,本宫就先把你们的指甲盖一张一张的扒下来,再把你们的舌头拔了,四肢剁掉,本宫看你们还说不说。”宋嘉荣撇见画眉怨毒又惧怕的眼珠子,扬唇冷讪。
手中长剑抵上她脖间,“是你这个贱婢对不对!长着那么张狐媚子的脸,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画眉惨白着脸,疯狂摇头反驳,“贵妃娘娘你想要做什么,你宫里的人是怎么受伤的,你这个当主子的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吗。”
“就是因为不清楚才来兴师问罪的啊。”眼神阴冷得像条毒蛇的宋嘉荣抬起长剑就向画眉的眼睛刺去,“本宫不喜欢你的眼睛,还是剜了去吧。”
“宋嘉荣你要是敢杀了我宫里的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刘家人也不会放过你!”要是真的由她在棠梨宫杀人,她刘月娥在后宫里还有脸不。
宋嘉荣毫不在意的扬唇,“本宫这人有个毛病,最听不得别人的威胁和反话,越是不给做的事情,本宫越喜欢干。”
“你放心,该放过的,不该放过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啊,娘娘救我!”在剑刺向眼睛的刹那间,画眉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抬手遮住了眼睛往后逃。
锋利的剑刃划过手臂,像刀削豆腐一样深可见骨,溅出的血正好喷到宋嘉荣美艳的一张脸上,增其殊艳。
宋嘉荣嫌恶的抬手擦去颊边血渍,表情阴森,“把她给本宫按住,一个贱婢也敢忤逆本宫,真是什么样的主,养什么样的狗。”
宫人们刚把吓得精神失常的画眉按住,宫殿的大门被人撞开,穿着黑色铠甲的御林军鱼贯而入的控制着混乱的场面。
“宋嘉荣!你在做什么。”跟在后面走进来的裴珩说不清他此刻是失望居多还是愤怒。
因为走得过急,他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打湿。
“珩哥哥。”听到声音的宋嘉荣转过身,见到来人时浑身一震,手中沾血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脸上是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戾气。
“不…不是,事情不是你看的这样,我,我只是………”她有心要解释,却第一次发现言语的解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没有,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真的没有………”
早吓得花容失色的刘月娥趁机扑倒裴珩怀里,柔若无骨的垂泪哭泣,“陛下您来了,你要是在不来,臣妾,臣妾就要被贵妃娘娘给打死了!”
“陛下您可一定得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在自个宫殿里好好的,贵妃娘娘不知发了什么癔症让人抬着一个满脸青紫的宫女进来,非得要说是臣妾打的,臣妾不愿认这个脏水,谁知道贵妃娘娘发了疯一样,说要把妾身宫里头的人都给杀了,杀了不够,还要挂在城门口暴晒七天七夜!”
裴珩满脸失望的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眼里亦是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质感,“贵妃,朕先前念你年幼不懂规矩,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当真是令朕感到恶心。”
“传令下去,降贵妃为德妃,禁足半年不得出宸极宫。”
本就委屈至极的宋嘉荣看着自己心中仰望的神明不但抱着别人,还怒斥她恶心,要罚她位份时,本就称不上多好的心态彻底崩溃,“她趁着我生病时欺负我的人,我的人只能我自己欺负,别人凭什么欺负!”
“这件事做错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为什么只罚我一个,她要是不欺负我宫里的人,我怎么会过来!”
竹果知道是因为她才会让陛下和娘娘生气的,怯懦的上前拉过宋嘉荣的袖子,摇头恳请她不要再说了。
竹果又跪地求情,用手比划着,“陛下求您绕过娘娘,娘娘她不是故意的。”
可是她的手语在场中的人,压根没有人看得懂,即便真的懂,也不会蠢得说出来。
“娘娘你不要再生气了,娘娘,奴婢求你。”青桃扶着她瘦弱的肩膀,哀求着。
裴珩对她的哭闹冷下心肠,拂袖一扬不忍去看她,“还不快送德妃回宫。”
他怕在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心软。
又清楚的明白,要是这一次他不往重了罚她,今日的事情在日后还会多次重演。
鳄鱼的眼泪,并不值得同情。
宋嘉荣的这场病,连绵病了半个月才好。
比夏季先一步来临的是附属的小国前来上贡,二为仰慕晋国风彩。
宋嘉荣了无生机的躺在床上,侧过脸看着窗外谢掉的梨花已经长出了绿芽。
梨花的花期是那么的短暂,它一谢后就会被其它花取代,是不是代表她在珩哥哥的心里也很容易被其她女人所取代。
不对的,梨花和她是不同的。
纵然梨花的花期短暂又如何,世间仍是有人前仆后继的爱它,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为它写下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1。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等脍炙人口的诗句传诉。
而她只想要恳求一份爱就已经用尽了全力,甚至她所祈求的那份爱说她恶心。
恶心,她真的恶心吗?
“今日殿外的花开得不错,娘娘可要出来看一下啊。”青提抱着一盆山茶花进入室内。
宋嘉荣手指头无促的攥紧锦被,嗓子涩哑的问,“珩哥哥今日可曾来看过我。”
她小时候但凡有一点不舒服,珩哥哥都会不放心的守在她床边,所以珩哥哥这一次是不是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来过了,只是她不知道。
青提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宋嘉荣仍是不死心,“珩哥哥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来看我。”
她这一次问得小心翼翼,亦连呼吸都放轻得似羽毛滑落。
青提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回道:“陛下说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来看娘娘,还再三叮嘱了奴婢一定得要照顾好娘娘,要让娘娘尽早养好身体。”
“真的吗,珩哥哥真的是那么和你说的。”宋嘉荣因为他的一句关心,原先蔓延而出的痛苦无望藤蔓在顷刻间都缩了回去,一如院中的那棵梨花。
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你们还不快点把药给本宫端过来,本宫得要快点把病养好才行,只要我病好了,珩哥哥就会来看我了。”宋嘉荣一改颓废无望的从床上起来,脸上难得洋溢了起笑意。
青提笑着应,“嗯,只要娘娘把病养好了,陛下一定会来看娘娘的。”
可是陛下到底会不会来,青提并不知道。
只知道今年梨花谢得可真早,都还没开几天就落了枝头。
宋嘉荣从贵妃贬为德妃,宫里头的风向转眼间都变了,宸极宫的人也变得低调起来,生怕主子在因为帮她们出头惹得陛下不快。
反倒是新入宫的嫔妃们都铆足了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往御花园,以期盼求一个邂逅,更有人分析了贤妃,淑妃两人都是借着昔日贵妃的手上的位,顿时令她们跟着心痒。
只不过热闹随着陛下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踏进后宫半步而有所消退。
随着附属小国——影月国的到来,后宫又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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