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娥瘪了瘪嘴,心中不以为然,更多的是窃喜。
要是陛下真的把宋嘉荣送到月影国和亲,看她还敢神气什么,不过从刚才的场面来看,陛下对宋嘉荣的容忍度真的到了极限,说不定再过两日就会把她打入冷宫都有可能。
白若裳并不乐观的认为宋嘉荣会如此地轻易倒台,容易倒塌的更像是她们。
她能敏锐的感觉到,宋嘉荣在陛下的心里占比极重,甚至重到连陛下本人都不知道的分量。
哪怕陛下对外表现出对宋嘉荣在冷漠,忽视,可是一些微小的细节和习惯从来骗不了人。
不爱吃甜食的人总会在案几中放上一碟糕点,严肃的四书五经中混着格格不入的话本子,鬼怪精说,哪一样不是直白的诉说着他的偏爱。
他所谓的偏爱,恐怕连本人都没有发现。
宋嘉荣被强制性送回落花苑后,院子里但凡长花的植物都被她揪得光秃秃一片。
“陛下肯定是因为那群贱人说了什么给蒙蔽了双眼才会误解娘娘的,陛下心里最关心的依旧是娘娘。”水桃劝道。
青提愤愤不平,“陛下怎么能宁可相信外人说的也不愿意相信娘娘,也太过分了点。”
咬得指甲盖坑坑洼洼,双眼因愤怒染红的宋嘉荣一想到,珩哥哥亲口吃下白若裳喂的糕点,珩哥哥下意识挡在白若裳面前,就担心自己会抓伤她的画面,嫉妒的火苗烧得她的理智几经崩溃。
没错!
珩哥哥肯定是被那贱人用了什么下作的妖法给蒙蔽了才会这样,要不然珩哥哥不可能会为一个欺负她的外人来指责自己的。
“娘娘你不要生气了,要是在生气你会晕过去的。”一旁的水桃紧张得不行。
娘娘的身体不好,平日里最忌讳动怒。
捂住耳朵的宋嘉荣忽然拔高音量,“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水桃姑姑,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不敢动作的青果小心翼翼的问。
水桃担忧的叹息,“先出去,让娘娘好好的静一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希望娘娘自个能想开,不要又一次陷入执拗的胡同口来。
陛下是天下之主,也注定了陛下不会只有娘娘一个女人。
娘娘一日想不开,只会多受伤一日。
随着宫人的离开,空落落的宫殿里只剩下宋嘉荣一人。
未曾关掩的夜风吹灭仅剩的几盏烛火,使得殿内昏暗一片,连清冷的月光都吝啬往来。
躲在床尾的宋嘉荣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恐惧且不安的咬着手指头,又会在风吹动一角帷纱时瞳孔紧缩的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走开,你给我走开。”
“不一样的,我们不一样的,我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一辈子没有人爱,我不但会获得珩哥哥的爱,我还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尊贵的女人。”
珩哥哥会爱她的,一定会爱她的!
她才不会像娘亲说的那样,成为一辈子没有人爱,不会被人爱的可怜虫。
从崩溃中自愈,又再度陷入崩溃中反反复复的宋嘉荣忽然站起来,不顾夜已深,跌跌撞撞着往外走,殷红如血的红唇半启半合中呢喃,“我要给珩哥哥做糕点送过去,珩哥哥吃完肯定会原谅我了,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喜欢我。”
对,没错,这样肯定能行的。
而且珩哥哥答应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
光有糕点还不够,珩哥哥用的香也快用完了,她得要给珩哥哥备点送过去才行。
她记得珩哥哥最喜欢梅花的香气,因为他说过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今夜的落花苑主人未睡,屋里头却是早早熄了灯火。
春元宫的灯亮了一夜,有人站在窗边静立一夜,任由清冷月色渡化自身。
从春元宫的窗口眺望,正好能望见落花苑里那株高耸入云的银杏树在晨曦破晓中,镀上一层细碎朦胧的金边,梦幻又迷离,偏生又脆弱破碎得像一盏悬挂于半空中的精致琉璃盏,易碎。
不知道她昨晚上睡得可好,那些宫人是否照顾能好她。
等天边彻底大亮,宋嘉荣才从调香的桌面上抬起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她的脚边,桌上堆满了调香的材料。
梅花的香气准确一点,可归纳为“清幽雅致”,如果想要呈现出如见雪中泠泠红梅,霜雪仙姿的雅幽清远。
则要取檀香半两,栈香一两二钱,丁香皮一两二钱,樟脑一两二钱,麝香一钱,杉木炭二两。便可调出梅尖凝雪,清冷幽甜的梅花香。1
若是在加上一钱薄荷冰,便能模拟出枝头飞雪,梅花孤寒清雅的寒意。
令人不自觉想到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2
她又想到珩哥哥近来眼下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浅青,想来是忙着处理政务而忘了睡眠,刚想要试着加了一两龙脑香。
结果还未等香调配后,那颗本就一夜未睡的脑袋忽然变得沉沉曳曳,眼皮很快上下一合的黏在一起。
推门进来的水桃见到娘娘正趴着桌边睡得香甜,几缕乌发垂至脸皮增了一丝温婉的恬静,像是一株由水墨绘制而成的灼灼芍药,少了丹青的艳丽生动,多了雅致的静谧之美。
殿内萦绕着清冷的梅花香气,水桃便猜到娘娘又是在熬夜制香。
娘娘在琴棋书画方面上称得上是平平无奇,唯独对草药香料格外敏感,有时候还能通过喝的药里猜出药材的成分几何。
水桃把带来的乌木托盘放下,取了一件外袍,小心翼翼的给她披上,唯恐扰了她香梦。
春猎还在继续,风也在徐徐地吹。
昨日在德妃起了个头后,今日参加狩猎的女子倒比昨日多了一半,颇有巾帼不让须眉。
今日没有坐高台的裴珩换上玄色圆领窄袖襕衫,缨垂两侧的束髻冠衬得他面如玉冠,宛如神仙中人。
“她可是病了,可有请了太医。”裴珩更想问的是,她是不是在怨我,所以不愿见他,
明知道过错不在她身上,还强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道歉。
她那么高傲又从不肯低头承认错误的一个人,怕是能呕出病来。若是换成他,别说不愿见,怕是会直接恩断义绝。
随侍在旁的李德福垂下头,回,“娘娘并未生病,只是奴才听在落花苑里的宫人们说,德妃娘娘昨夜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不过娘娘发完火后很快便睡下了,今日没来,或许是起晚了。”
更不明白陛下心里分明是有德妃娘娘的位置,又为何总是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嗯,落花苑里有什么缺的,记得让人送上。”裴珩闻言,视线又一次往落花苑所在的方向飘去。
她今日没来,当真是起晚的缘故吗?
还是,对他失望了,不愿见他。
——
睡醒后,神清气爽的宋嘉荣把香装进木盒里,又前往小厨房做了上一次改良后的莲子糕。
她想,珩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等她提着食盒来到春元宫,却被告知淑妃娘娘正在殿内,若是娘娘有事,还请稍等片刻。
换成之前,宋嘉荣指定是强硬的闯进去,因为她知道珩哥哥肯定不会生她的气,可……下唇轻咬,目光上移到那扇阻挡着她的朱红门。
如今的她竟变得畏首畏尾,更害怕珩哥哥又一次说她恶心,心肠歹毒,那些字眼她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脏都像被一柄锋利的小刀绞得鲜血淋漓般痛不欲生,连呼吸都弥漫着血沫。
过了一会儿,前面进去通报的宫人走了出来,屈身回禀,“陛下说他暂时没空,若是娘娘有什么要送的东西,或者要说的话,奴婢代娘娘转告即可。”
握着食盒把手的宋嘉荣手指紧了紧,睫毛轻颤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破碎感,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珩哥哥很忙吗。”
宫人心虚不已的垂下头,“陛下正在里面点评淑妃娘娘新做的一幅画,奴婢不敢打扰。”
为了验证宫人话中所言非虚,李月娥娇甜的声音透过一层薄薄的门扉传了出来。
“陛下说妾身的这幅画做得好,除非陛下说妾身哪里画得好,要不然妾身可不依。”
画?
抓得白嫩掌心留下青月牙的宋嘉荣想到她不但字写得勉勉强强,在画上面的造诣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她也曾苦学着珩哥哥喜欢的一切,她夜深知自己天赋平平,所以为练好字,日日腕悬玉石不肯懈怠半刻。
可是练了那么多年都仍是得不到珩哥哥的一声夸赞,乃至多余的目光停留,为什么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别人总能轻轻松松就能得到。
鼻尖浮现一抹酸涩的宋嘉荣忽然失了强硬闯进去的勇气,语气里不让自己露出软弱的胆怯,恶声恶气的把食盒递过去,“要是你这奴婢不亲自把糕点交给珩哥哥,本宫便派人把你的指甲全部拔出,往里撒进去辣椒水,最后再拖去喂狗,听见了没!”
“奴…奴婢明白。”
得知宋嘉荣要过来的李月娥提前一步来到春元宫,借口让裴珩点评自己的画,又收买了传话的宫人。
随后把宋嘉荣亲自过来,说成是御膳房的宫人送了莲子糕过来。
等宫人提着食盒进来时,李月娥魅然一笑,“妾身正好有些想吃莲子糕了,不知道陛下可否把这碟莲子糕赏给妾身。”
裴珩的视线淡淡扫过,白玉碟里做成梅花形状的莲子糕。
他好像能透过一碟糕点勾勒出她幼时趴在案几上,一边写顺珠儿,一边忙着往嘴里塞糕点,塞得两腮鼓鼓囊囊的模样,喉咙忽然哽得难受。
假装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嗯。”
“妾身谢陛下赏。”
得了赏的李月娥并不是真心想要吃莲子糕,又在春元宫待了一会儿,见陛下的目光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后,才不甘的福身告退。
远离春元宫后,小宫女害怕得不行,“娘娘,这碟糕点要怎么处置啊,我们做的事要是被那疯狗知道了………”
“一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可怕的。”唇角轻勾的刘月娥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掌心用力的碾碎,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把它扔到落花苑门口,记住,一定得要让宋嘉荣亲眼看见。”
她说过了,终有一天,一定得要让宋嘉荣后悔当初对她的所作所为!
她不是自诩会成为下一任晋国的皇后吗,但皇后之位必然是属于她李月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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