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江颂安当然没被那几个人拉走, 那几人喝的烂醉如泥,还不至于有那个本事。
江颂安几下就将人甩开,他们几人都颇有身份, 身后跟着小厮, 这会儿找自家主子找了出来,连忙扶住:“你谁啊!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嘛!”
几个小厮气愤地指着江颂安,江颂安目不斜视,“我正想知道是谁。”
杜临便是在此时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赶紧带着你家主子回去吧,这位是刚刚提拔上去的江备守。”
那几个小厮听了这话, 脸色一变,他们显然都知道江颂安的名头, 果然不再多说, 速速搀扶着自家主子离开了。
等人走后, 杜临才上前笑道:“江备守如今身份不同了,好似事情也多了起来, 这是在……”
杜临抬头看了一眼花月楼的招牌,江颂安一个头两个大:“你别乱想,我只是路过。”
“嗯……路过。”杜临凑上前闻了闻, 江颂安一脸古怪地盯着他,杜临笑了:“江备守一身酒气, 这说是路过我信的,不知道掌柜娘子信不信。”
江颂安:“……”
“还有味道?”
他不是刚才沐浴过了吗。
江颂安刚刚说完便猛然意识到杜临在诈他, 果不其然, 杜临讳莫如深地笑了。
江颂安顿了顿,上前, 语气都怂了几分:“你别乱说话,我昨晚在孙二少那边。”
杜临忽然就笑了, 笑得还很开心。
江颂安:“你笑什么?我只是出来办事。”
杜临敛了笑意,上前问:“替禹王办事?”
江颂安瞬间警戒:“你怎么知道?”
杜临耸肩:“巴结你的全都是禹王的官员,很那猜吗,况且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学生。”
江颂安懂了。
两人沉默一瞬,杜临笑道:“还不走?”
江颂安这才回过神来。
楼上还有不少姑娘家在挥帕子,江颂安立刻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对杜临强调:“我真不会做那样的事,而且这次替禹王办事……算了一言难尽,你不要和瑶瑶乱说……”
杜临淡笑:“我不会说,只是我方才来时身边就跟了几个你们平安酒肆旁边的婆子大婶,不知道她们会不会。”
江颂安:“……”
想到那几个人经常在门口嗑瓜子嚼舌头的一幕,江颂安忍不了了,立刻翻身上吗朝家赶去,杜临再也忍不住,畅快大笑了几声。
江颂安回去的时候,羽娘正在门口看,等看见他,是狠狠松了一大口气,连忙迎了上来:“官爷,您可算回来了!”
“瑶瑶呢?”
“娘子去三楼了,您去哪里了?您昨天是不是就回来了,刚才几个八婆说……”
羽娘显然很着急,江颂安听到这便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打断了羽娘的话:“我都知道了,我先去见瑶瑶。”
羽娘连忙应了一声,江颂安上了三楼。
元瑶刚把笑笑和炯炯睡着,回头便听见了江颂安的脚步声,她起身将耳房的门关上免得打扰了儿子女儿睡觉,然后走了出去,夫妻两在楼道遇见了。
“瑶瑶。”江颂安显然很是着急,元瑶倒是还好。
“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元瑶问道。
江颂安:“我昨日回的城,但是办完事都深夜了,便去二少那边睡了一晚。”
江颂安将“二少”二字咬的很重,显然是害怕元瑶误会什么。
那群长舌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颂安想得就头疼。
元瑶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不是没有家中钥匙,你回来多晚也不是进不了家门。”
江颂安:“……昨日见了几个官员,喝了些酒。”
“你喝醉回来也不是一次了。”元瑶依然平静道。
江颂安瞬间无言。
两人是夫妻,元瑶的确能一阵见血找到问题的症结。
元瑶继续问:“所以你没回来,肯定是在心虚什么。”
江颂安:“…………”
他能说没有吗。
但他的确有些,这感觉很奇怪,他心虚不是参加了应酬或者别的,而是因为圣上这事他不能告诉自己的枕边人。
而且这只是开始,后面还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江颂安不知道。
但是他一开始就好像把事情给搞砸了。
尤其是今日,真是倒霉……
“那几个妇人说的话你别信,我刚才是在经过花楼门口被几个神经拦下,在门口纠缠了一小会儿,不信的话你去问杜临。”
元瑶故意道:“什么妇人?花楼?!”
江颂安一愣,瞬间大乱,不过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瑶瑶在逗他,因为羽娘刚才明显说了那个妇人已经在她们面前乱说过了,江颂安眼神都无奈了:“瑶瑶……”
元瑶眼中漫上笑意。
其实虽然她也有一点生气,但她更相信江颂安。
她的确有一点介怀江颂安昨晚没归家。
但也不会信了那几个妇人说江颂安在花楼过夜的话。
元瑶只是隐约察觉到江颂安不归家一定有别的理由。
于是元瑶正色:“你和我说说,你这次去打猎的事情到底咋回事,怎么又升了?你和禹王发生什么了?”
江颂安沉默了。
他想一股脑全部告诉瑶瑶,真的想。
他在元瑶面前还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但是这次,他不能……
元瑶见江颂安不说话且又在想什么出神时,脸色才微微一变,要知道她方才听见那几个妇人嚼舌根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江颂安,你……”
元瑶刚要说什么,忽然,一楼传来孙茂水的声音:“江兄!胡大人找!”
江颂安低头,正好从楼道看见他,孙茂水显然有些急切,江颂安只好道:“瑶瑶,反正现在朝中是有些事的,需要我处理,春猎那边我就不去了,但最近可能一直在城里跑。我……要是能回来就回来,但是回不来的话肯定在孙府,瑶瑶,你信我就是,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说。”
元瑶彻底蒙圈了。
她能理解江颂安现在的地位应酬和事情都不会少,但是竟然还有不能与她说的事情?夫妻本为一体,贾仪今日来要须曼那华的时候便承认了自己是替严腾谋划,可江颂安现在竟然都有事情要瞒着她了。
这才是让元瑶不高兴的。
最要命的是孙茂水一直在催,江颂安不得不走了。
羽娘她们在一楼也是一头雾水,再上楼看元瑶,脸色都不对了。
“娘子……”羽娘担心:“您和官爷拌嘴了?是那几个妇人嚼舌头的事,我觉得肯定是假的,您……”
元瑶摇头。
她冷笑一声:“他没那个胆子。”
羽娘一愣,笑了:“娘子了解官爷,倒是我担心多余了。”
“但是我看他现在有更大的本事了。”
羽娘:“娘子……?”
元瑶气火上涌,转身进了屋内,语气明显带了怒意:“今天开始,江颂安要回来不用特意备饭,热水也别烧了!”
羽娘:“……”
“诶。”-
“出什么事了?巡抚大人怎么会忽然找?”
“不清楚,刚传来的消息,胡大人要在巡抚衙门召集官员前去商议修缮河道一事,一个时辰内到齐呢。”
这是正事,江颂安不敢耽误。
两炷香的功夫,江颂安和孙茂水骑马来到了巡抚衙门。
已经有不少官员到了,江颂安和孙茂水进去的时候发现,万钟、马学应都在,还有两个没见过,但是看起来应该也是此次负责的官员,还有一个一面黑线,看向江颂安和孙茂水时不大友好。
胡大人坐在最上面,将人都介绍了一遍。
那两个新来的正是庆州丰白县和咸安县的知县,分别叫向邱和左楼,这两个县是庆州河道受损最严重的地界,这次修缮一定是从这里开始,所以胡大人便将人叫来了。
而另外那个黑脸的,则是本地布政使参议,从四品,余泽。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胡大人主持会议。
“江大人昨日已经与我商议了一下这次修缮河道,禹王殿下的要求和朝廷的拨款,大家都知道,禹王殿下回了长安城再归来,所以这事也是参禀过圣上了。现在拨款一共一万五千三百两白银,用来修缮我庆州九县一道的河道,在坐的都是朝之栋梁,今日来就是商议此事的。”
万知府第一个说话:“禹王殿下远见,咱们庆州的河虽然不发达,但地处高山地势,河水湍急,极易引发洵灾,这修缮河道是大事,只是咱们几个人都是文官,恐怕对这类事情不慎了解,下官自从知道此事,便在民间找了一些颇有经验的匠人,可先对咱们庆州的地界做一个基本的了解,然后再设计最合理的方案。”
万钟说完,余泽忽然笑道:“禹王殿下的口谕昨日才下来,万大人这么好就找好匠人了,可真快,还是说,万大人比我们都知道的消息早些?”
万钟沉下脸:“余大人此话何意,我是庆州知府,正三品,比你知道的消息早些又何妨,何况我是庆州的父母官,这为庆州百姓殚精竭虑彻夜不眠又有何难?这份苦楚,哪是旁人能知晓的。”
余泽哼了一声,继续阴阳怪气:“这般说来,万大人是暗指我们这些人不做正事,空拿俸禄了,那不如修缮河道的事情由万大人一手操办?”
“你!”
眼看还没开始就要吵起来了,胡巡抚的脸色沉了下来,“行了!”
两人立马回过神,同时闭嘴,朝胡大人作揖道歉。
胡巡抚:“今日是来商议正事,不是听你们吵架!关于修缮河道一事的匠人我早有人选,此人之前在工部任职,你们应该都认识,出来吧。”
工部的人?这倒是最合适不过。
江颂安抬眼望去,就看见杜临从后面走了出来。
“草民杜临,给各位大人请安了。”
第162章
杜临?
众人有些意外, 但是也不算很意外。
尤其是知晓杜临身份的人看了眼巡抚大人,都十分地意味深长。
“这不是杜大人么,长安城一别, 竟然有两年没见了。”有人和杜临寒暄, 杜临笑道:“大人口误了,我如今只是一届草民,再无官职。”
“诶,话不能这么说,杜先生先前在工部的时候也有鬼才一说, 有杜先生帮着一起设计此次河道修缮之事,我们很是放心。”
这话是余泽说的, 很显然, 他看见杜临之后颇为高兴, 但是禹王一党明显就没那么高兴了。
以马学应为首,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江颂安在一边默不作声, 但通过观察这些官员之间的对话和脸色,大概也明白了这几人的利害关系。
杜临之前居然是工部任职,难怪遭人嫉妒。
二品大臣巡抚的关门弟子, 不仅文采了得,对工部之事竟然也这般精通。
江颂安现在对杜临一点儿意见都没了, 甚至还有几分羡慕和欣赏,说实话, 要不是杜临落寞, 他自认或许比不上人家……
江颂安的思绪戛然而止,继续看那几人舌战。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那个余泽应该也是巡抚大人这边的,不屑与禹王党一同行事, 所以方才与万钟才会争锋相对,对杜临也就和颜悦色了,另外万钟和马学应应该都是禹王的人,而至于另外两个知县,可能是官级太小,默不作声,江颂安看不出来。
众人争辩不休,余泽首推杜临作为主修人,马学应定是不同意,抓住杜临如今没有官职在身不放,一定要用自己的人。
最后,胡大人中止了这场争吵,看向江颂安:“江大人,既然禹王殿下命你来主理此事,不妨说说你的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他。
江颂安站了起来。
对嘉文帝而言,想通过此事抓住贪腐官员是真,但事情办好却也是更重要的。
江颂安拎得清这个厉害,于是他看了眼众人,道:“我从前不了解杜先生,不知道杜先生曾经在长安城是……”
余泽哼了一声:“工部鬼才杜临,十八岁中进士,从翰林院调任工部,是当今工部尚书亲口承认的能人,你说呢?”
江颂安作恍然大悟状:“既然如此,有这样的能人岂有不用之力,我同意让杜大人来当主修。”
马学应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胡大人和余泽倒是愣了愣,随后余泽面色好了几分,胡大人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当然,万大人和马大人的人也一起参加吧,修缮河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巡抚大人一声定了,众人便再也不敢有异议,即便心思各异,这事情便也这样定了。
当走出巡抚衙门,马学应似乎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江颂安。
江颂安此时也算是适应了这次的角色,他不管心里怎么想,凡事也要以大局为主,于是便主动走到马学应身边道:“马大人不必介怀,咱们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慢慢说吧。”
马学应一听这话,缓和了一些,道:“行,去我那边吧。”
江颂安再不愿也只能跟去,于是从巡抚衙门走出来的官员分成了两路,一路便是余泽和杜临,两人好久不见显然要叙旧,另一边则是马学应、江颂安、孙茂水,胡巡抚和万知府则各回各家,余泽最烦马学府一行,看见之后还哼了一声:“不知道又要去何处寻欢作乐!”
杜临意味深长道:“其实也未必。”
余泽:“你可别替他们说话!一丘之貉,那两新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杜临眼中漫上笑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好久不见,我知道一家酒肆味道不错,不如我请大人去坐坐?”
余泽:“可奢侈?”
“放心,家常小馆。”
余泽这才点头:“行。”
杜临看了眼江颂安的背影,笑了笑,便带着余泽去了平安酒肆。
此时正值晚膳时分,平安酒肆正是热闹。
元瑶今日恰好也在,因为瑶香苑那边若不是新品面市,倒也不算很忙,元瑶重心便还是在这边。
杜临来时,店里人还不算特别多,老位置还有空,杜临便带着余泽径直坐下了。
“掌柜娘子,我今日带了位朋友来。”
元瑶笑着上前:“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二位看吃点儿什么?”
杜临先让余泽看,余泽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随意点吧,我都行,无所谓,被那几个人气的吃不下,随意随意。”
杜临便接过菜单对元瑶道:“那掌柜娘子便看着上吧。”
元瑶和煦笑道:“看来这位大人似乎心情不好肝火重,不如尝尝我家的茼蒿饼和板蓝根拌豆腐,今年最后一茬新鲜的春日野菜了,在过几日应该就没了。也正好去去火气。”
杜临:“既然小娘子都这么说了那就上吧。”
元瑶:“要酒吗?”
余泽摆手:“不喝不喝了,那姓江的和马胖子肯定去喝酒了,咱们可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余泽说完,元瑶给他们倒水的手一顿。
姓江的?
她立马看向杜临,杜临似笑非笑,明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余泽兄对那马督查有意见我能理解,但是这位江备守可是才来,且今日似乎是向着我们的。”
“拉倒吧!他是禹王的人!什么向着你我,就是看你是个平民以为你没什么本事罢了,你一个人,他们一群人!这苦差事不好干啊……至于那马学应打的什么心思我可太清楚了,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的人趁机敛财,这群人贪得无厌,令人讨厌!”
元瑶已经懵了,杜临还在“煽风点火”,“但是这位江备守也算是人才。”
“哼,升官升的如此之快,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子澈啊,你可不要学这些人……”
元瑶走到后院的时候还懵着,她自然是听懂了杜临和那位大人说的是谁,那人对江颂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意见?
元瑶实在是想不通,想去问杜临又不好意思,只好趁着上菜的时候和杜临使了几个眼神。
没多会儿,杜临就去了后院。
他唇边含笑,“掌柜娘子何事?”
元瑶之前还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无奈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江颂安到底怎么回事啊?”
杜临笑意更深:“我也不知道,这位是布政使参议余大人,今日我们一同去巡抚衙门议事,你家江颂安也在。”
元瑶嘀咕:“原来是去巡抚衙门了,你们在说什么,他为何这样骂江颂安……?”
元瑶现在好奇极了,但她问完之后也意识到有些不妥,道:“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政事,只是……”
“掌柜娘子不必解释这些,放心,我不会多想。”
元瑶松了口气:“我就是想知道江颂安的事。”
杜临脸色复杂了一点,片刻后,道:“我知道,我今日带我师兄来,并无在其中拨弄是非之意,只是最近江兄可能或许有些事。”
元瑶复杂地嗯了一声,“猜到了。”
杜临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应该言尽于此,于是道:“不过也是好事,我相信江兄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掌柜娘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元瑶其实也没从杜临口中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等江颂安回来再问个详细了。
傍晚时分,忽然下了大雨。
此时才五月,这么大的雨水忽然降临,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羽娘快速将晚市的摊子布了帐篷,浑身湿透:“见鬼,这么大的雨,和夏天似的。”
元瑶也没想到,只道:“天气无常,羽娘,不行晚市就不摆了你也回来早点休息,我让禾花熬了姜汤,免得一会儿淋雨着凉。”
羽娘:“没事娘子!我很快,这些桌椅板凳淋上一夜也就废了!”
店里的人都去帮忙,好在帐篷很快就支了起来,所有人进了屋内。
“娘子,雨太大了,让车夫送您先回吧。”
元瑶看了眼外头,还有点担心江颂安。
不知道这人现在跑去哪里了。
元瑶现在还真有点想骂一句死鬼。
她自嘲笑了笑:“今晚不摆了,你们收拾打烊吧,各回各家。”
掌柜发话,众人便也不再坚持,羽娘本也不放心元瑶,正好就陪着回了家中。
一回家,便烧水熬姜汤。
笑笑和炯炯睡着了,元瑶将孩子交给了乳母。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元瑶还是忍不住回想今日那位余大人说的话。
禹王的人?为什么江颂安会被说成禹王的人,春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给禹王送鹿了?
杜临和那位大人痛骂禹王一党,便是对禹王不满,禹王做了什么?
杜临是巡抚大人的学生,这么看来,巡抚大人和禹王不合?禹王是否贪腐?等等问题都在元瑶脑海中浮现。
她·一边摘首饰一边盘算,门外传来脚步声,羽娘声音有点紧张:“娘子。”
“怎么了?”
“官爷回来了。”
元瑶一愣,瞬间站起身来。
江颂安回来的正好,她这些问题只有江颂安才能解答,元瑶立刻就走了出去,只是羽娘又道:“娘子,官爷好像喝醉了……”
元瑶一愣,心中有了几分火气。
第163章
元瑶在门口站了一会会, 江颂安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元瑶脸色不大好看,羽娘有点担心想劝一句,但元瑶下一句便开口道:“羽娘你去休息, 这边不需要你帮忙了。”
羽娘颇为同情地看了眼江颂安, 道 :“那娘子官爷早些歇息吧 那我先回去了。”
江颂安脸色酡红,进门后一直盯着元瑶笑:“媳妇儿,我回来了,我想你了。”
元瑶嫌弃的不行:“”你这是喝了多少?”平素就算是江颂安喝的不省人事,也没像这样疯疯癫癫的。
元瑶不高兴, 喝成这样,他还怎么问事情?
就算是应酬也该有个度。
江颂安这会儿真有些喝多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 马学应的酒都不是一般的酒, 不会让你彻底醉过去,但是会改变人的某些性情。
他们这些人, 在背后都玩的花。
喝醉了彻底睡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江颂安现在看见元瑶就傻笑,也不说话,就是笑, 还想凑上去抱人,只是被元瑶躲开了。
“臭死了!”
元瑶嫌弃地捂住鼻子, 因为这酒的缘故,江颂安还能缓慢的听懂话, 虽然反应慢了很多。
他慢悠悠地抬起胳膊, 闻了闻,又想了想元瑶的话, 这才道:“我洗洗去……媳妇儿你别嫌弃。”
元瑶不理他,转身朝屋内走。
江颂安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元瑶又猛地回头:“你去洗去!不然不许进屋!”
江颂安又反应了半晌,又傻乐了一会儿:“好,我听媳妇儿的。”
他踉踉跄跄走去盥室,元瑶心里有火气懒得管他,但是忽然一下,听到了那边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元瑶一愣,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她仔细去听,却又没听到江颂安的什么动静了。
元瑶心不禁悬了起来,担心江颂安喝醉了酒摔伤了,毕竟那动静有点大,而且这会儿那边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
“江颂安?”元瑶喊了两声。
没回应。午24久08①九2
元瑶彻底慌了,抬脚走了过去。
她虽生气,但也不会不管江颂安。
谁知她刚进盥室,根本就没看到人,正在元瑶要喊人时,忽然就被江颂安从后背猛然抱住了!
元瑶大惊!
“你!
你放我下来!”
元瑶这会儿是真的生气,脸都气红了,这人最近神秘兮兮地就算了,大半夜喝了大醉她也不说什么了,但这会儿竟然还敢戏弄她!!
江颂安隔壁和铁箍的一样,将人勒地慌,“我不。”
他拒绝,这会儿说话倒是没刚才那么颠三倒四了,语气还有些犟。
“你不放我我就真生气了。”元瑶板起脸。
江颂安似乎还是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将元瑶放下。
她转身,两人对视一眼,元瑶从江颂安脸色看到了深深的疲累,眼窝深陷,即便是醉酒都遮掩不住的疲累,瞬间,元瑶的火气就退了一半。
她虽然不知道江颂安最近在干什么,却是能完全感受到他的辛苦,元瑶认命叹气,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去洗吧,洗完歇着了,我伺候你,行吧?”
江颂安眼神都亮了几分,有些欣喜,但同时,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媳妇儿你真好……”
元瑶先进去了。
江颂安几下就脱了衣裳也进了里头,元瑶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前还放狠话说不让羽娘准备热水,但是这浴桶里的水却是早就备好了。
江颂安一面炽热地看着元瑶一面慢悠悠走了进去,水汽氤氲,隔着水雾元瑶也有些脸红:“你快些,一会儿水凉了。”
江颂安这才坐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酒劲过去了还是刚才的确磕了一下,他现在酒似乎醒了几分,看着元瑶,忽然问道:“不一起吗?”
元瑶:“……”
她正在舀水的瓢就直接想砸到江颂安的头上,这人脑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江颂安说完之后又开始傻呵呵笑了,元瑶便知道他酒没醒,摇头自嘲,她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江颂安难得享受了一把,可惜就是现在不清醒,他若醒着,说不定会牢牢记住今晚。
元瑶在一边舀水替他沐浴,还主动让他转过去擦背,这待遇也就是江颂安受伤时能享受一两回罢了。
且若是平时,这又在盥室,他定会不老实的做点儿什么。
现在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元瑶见差不多了,于是就让江颂安自己泡泡就出来,自己则去收拾他的这些脏衣服,谁知道刚拿起来,元瑶就闻到了一股了女子的脂粉味,还挺浓烈,应该是极为妖娆的那种。
江颂安从浴桶里站起来了,这会儿他也算是清醒了不少,他穿好中衣之后就去想去抱元瑶,可再一次被元瑶躲开了。
“你今晚睡外室!”刚才才消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起来了,元瑶将那些难闻的衣裳往他面前一抛,江颂安皱了皱眉头,也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等他再反应过来去找人时,元瑶已经将内室的门都关了。
那个门常年不关的,江颂安瞬间酒醒了大半。
“瑶瑶,瑶瑶……?”
江颂安在外面敲门,元瑶不想理他。
她咬唇,当真是有点不高兴了,喝酒就喝酒,还有女子的脂粉气,还真如白日那位余大人说的一样,江颂安不知最近和谁在鬼混着,竟然也将这些官员的劣习都学会了!
早上的花楼之事元瑶不信,可这会儿证据都在眼前了!
元瑶心里堵得慌。
江颂安还在外面敲门,这会儿雨根本没停,风也很大,感觉一夜之间又像回到了冬天。
外室冷的要命,江颂安还只穿了一件中衣。
元瑶晾了他一会,想看看江颂安会不会跟她坦白最近的事,至少解释清楚,但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元瑶:“……”
风很大,再这么下去,明天江颂安肯定头疼脑热,差事也别办了。
元瑶叹气,重新起来披好衣服走了过去。
外室的门刚一打开,江颂安便朝后一仰。
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门口,这会儿一下子倒在元瑶脚边,酒劲上来,江颂安已经呼呼大睡了。
元瑶气急,抬脚就踢了他一下,想不管他直接抛个被子过来,但最后到底是不忍心,将羽娘叫来了。
两人合力,将江颂安搬回了床上。
羽娘擦了擦汗,道:“官爷喝成这样,是被人灌酒了吧?”
元瑶哼了一声,想到那脂粉味:“什么灌酒,我看他说不定高兴地很!”
察觉到气氛不对,羽娘不敢吭声了。
元瑶缓和了一下:“你去歇着吧,打扰了。”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明早我给官爷熬醒酒汤吧,宿醉之后肯定头疼。”
元瑶想了想,道:“行,辛苦你了。”
羽娘便转身离开了。
元瑶也走到门口,关好了大门,又去检查门窗,都关好之后才返回床上。
她看见江颂安是有点烦的,而且江颂安呼吸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她受不了,索性去柜子里搬了一床厚褥子,自己睡在了地平,让江颂安一个人睡床去。
屋内临时搬进来了两个火盆,一点儿都不冷,元瑶裹着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
次日一早。
江颂安睁眼,头疼欲裂。
他看着周围的环境还有点懵,下意识的伸手摸身边,没人,江颂安正要起身,瞬间看到了地平上还在酣睡的元瑶,他睁大了眼。
江颂安立马就要喊人,忽然,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来,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心口涌上一阵愧疚和后悔,然后他立马下床,将人先抱回床上了。
这会儿已经是卯时了,元瑶睡得不熟,几乎是江颂安一碰到她就醒了,睁眼,夫妻两对视一眼,元瑶立刻要挣脱:“放开我!!!”
江颂安这会儿是清醒的,立马赔笑:“不放不放。”
他抱着人就作势滚到了床上:“我错了媳妇儿,我跟你道歉。”
说完,雨点般的亲吻就落在了元瑶脸颊和额头上,元瑶躲开:“你都没洗漱,别碰我!”
江颂安知道元瑶讲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是就不撒手,“我混球我混蛋,我错了,昨天让瑶瑶受委屈了,我该死!”
江颂安好话说尽,但这些都不是元瑶想听的,她根本不吃这套,就是不理江颂安,江颂安无奈,叹气:“瑶瑶,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理我……”
元瑶哼了一声:“我打你骂你作甚,把你脸打花了,你之后怎么和别的女子喝酒作乐去?”
江颂安愣住了。
他昨晚只是喝酒,可没有什么女子啊……
但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不是……是那个马学应!他在府上养了一对歌姬,我真没,真没看她们一眼……!”
元瑶还是不做声。
江颂安急了:“不信你去问二少,他也在!”
元瑶:“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去!”
江颂安从未这般抓耳挠腮:“那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元瑶心念一动:“那你和我说说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合情合理,我就信你。你怎么升官了?怎么变成了禹王的人,怎么非要和这些个贪官混在一起的?”
第164章 坍塌
江颂安早想说了, 但是事情现在变得有点复杂,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且他答应了圣上,此事决不能让人第三人知道, 家人也不行。
于是江颂安道:“事情有些复杂, 在雁鸣山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变故。”
元瑶坐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什么变故?”
江颂安:“你放心,我没献鹿,这次升官也有名无实,只是方便办事, 我承接了修缮河道一事,其中牵涉众多官员利益往来, 所以最近和他们来往就多了些。”
江颂安尽自己所能将该说的都说了, 有些不该说的, 他现在也没办法说的详细。
避重就轻,但最后又道:“我昨日便想与你说的, 谁知巡抚大人忽然召见,晚上那马学应那边我实在脱不开身,所以便喝多了些, 总之是我不对,让你操心了……”
一番话下来, 元瑶火气早就灭了。
其实她虽面子上生气,但心里也知道江颂安的人品。
她就是……最近事情发生的有点快, 所以心中担心疑惑太多, 夫妻两沉默片刻:“那你接下来要做很危险的事?”
元瑶对政事不懂,但江颂安方才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都严肃了, 便知此事不小。
江颂安:“也不算,只不过跟人打交道, 比上战场轻松。”
他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说句实话,比起和这些人打交道,他倒更希望去战场……
但他不能说。
元瑶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办大事去了,我总放心了些。”
江颂安此时坐在她面前,拉起了元瑶的手:“嗯,放心。”
屋外的雨还在下,凉风吹了进来,元瑶咳嗽了一声,江颂安立马紧张:“咋咳嗽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他自责不已,立马去关窗,也朝外看了一眼,这雨实在是有些玄乎,下了这么久,江颂安也有些担忧。
元瑶也穿好了衣,问:“今个儿总无事了?羽娘应熬好了醒酒汤,喝些吧,然后吃饭,我看这雨有点大,不行平安酒肆那边就不去了。”
江颂安正准备开口说话,院外羽娘声音传了进来:“官爷,二少来了。”
江颂安一愣,那股不安和担忧瞬间放大,孙茂水步履果然很急:“江兄,你在么?出事了。”
江颂安立刻走到门口:“出什么事了?”
孙茂水浑身湿透,道:“流水县河道坍塌,加上洪水,淹了数百亩百姓的田,还有人也被卷跑了。”
江颂安一愣,脸色登时难看。
元瑶也走了出来,她显然听见:“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
江颂安立刻回头道:“瑶瑶,我要先去一趟了。”
元瑶满脸担忧:“行,你去吧,但是万事小心。”
江颂安嗯了一声,便和孙茂水立马离开了。
羽娘正端着醒酒汤和早饭过来,见状惊讶:“官爷又要走了吗?”
江颂安匆匆点头,元瑶叹气:“送进来吧,他有正事要去办。”
羽娘进了屋,担忧道:“这么大的雨,官爷真是辛苦了。”
元瑶不说话,但是脸上的担忧也的确不假,羽娘瞧见之后还以为元瑶是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娘子昨晚和官爷拌嘴了?”
元瑶一愣。
想到昨晚,她笑了笑:“没有,事情说开了就行。”
羽娘松了口气:“那就好,官爷还是很有分寸的。”
元瑶嗯了一声,她看向屋外,嘀咕了一句:“这雨邪门的很,春猎肯定也进行不下去了,小年估计也快回来了,这阵子开不了业就歇了吧,不打紧。”
“诶。”-
江颂安和孙茂水立刻去了巡抚衙门,昨日才见过面的那些大臣们也纷纷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胡巡抚显然气愤不已。
“流水县的河道是前年才专门修缮过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厅堂内的诸位大臣都不敢吭声,江颂安听了几句才知道,庆州九县,在前年的时候流水县便遭受过一次洪灾,当时朝廷拨款,将流水县的堤坝全部修建了一遍,所以按理来说,这流水线的河堤应该是最结实的,但没成想,这次大雨竟然又垮了。
得知此事的江颂安心头已经冒了火,看向马学应。
马学应是河道督查,流水县修缮堤坝一事正是他全权负责,此时明明应该心慌的人却是面不改色,道:“大人,流水县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在淮河改道最凶猛湍急之处,这雨大的很,淮河暴涨,属下认为此次并非是河堤的问题。”
他刚说完,同样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杜临便皱眉道:“淮河改道确实凶猛,但流水县也不是才搬到此处,难道先前修缮河堤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么?前年的洪水教训还不够?”
马学应脸色一下就垮了。
“你这是何意?”
杜临:“我记得前年流水县百姓也受了很大的损失,再次修缮难道不应该考虑最坏的情况极力加固么?!”
马学应:“你这是怀疑我办事不力?!一介书生,只会纸上谈兵!前年朝廷打仗,国库空虚!拨款少得可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又懂我的难处呢?!”
马学应说完,全场寂静,杜临冷笑:“马大人这是承认自己河道修缮不力了?”
“你!”
马学应大怒,眼看又要吵起来,胡巡抚出面再次呵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再吵,事情能办了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江颂安此刻问道:“大人,流水县那边伤亡如何?”
胡巡抚:“万知府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去援助了,幸好河堤坍塌之处是在田边,只是毁了几百亩田,一户消失,但是人已经救回来了。”
江颂安和孙茂水松了口气,万幸。
江颂安:“这雨下的邪门,看来修缮河道加固堤坝一事再不能拖,杜先生,不知你的方案如何了?”
杜临此时也敛了火气,从怀中掏出些图纸:“我昨日回去花了些功夫拟了方案,本打算是从丰白县开始,但没想到流水县最早出了这样的事,我需要改改。”
马学应立刻道:“胡大人!流水县前年修缮堤坝的真是属下的门生程六,他对流水县情况最了解,属下主张让他出面!”
余泽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马学应!我劝你要点脸!我刚才是不想戳穿你,流水线堤坝为何这般脆弱你心知肚明!还要故技重施?!我劝你收敛一点!现在我是没空参你,等到此次事情结束,你且等着就是!”
马学应嗓门比他还高:“姓余的,你休要血口喷人!别以为我不知你在阴阳怪气什么!你敢污蔑我,我也和你没完!”
江颂安摇头,再这样吵下去,什么事情都别干了,他主动打断了两人的争吵,道:“知府衙门的人可能不够,我去彭将军那边禀报一声,将远征军调来帮忙。”
胡巡抚欣慰点头:“好,江大人,辛苦你了。”
江颂安懒得理会这些拌嘴的人,转身就走,孙茂水也跟上。
还有一人也跟了过来,杜临道:“江大人,我想去流水县看看,能否搭一程马车?”
江颂安惊讶:“你没有马车?”
杜临苦笑:“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我只是一介草民。”
江颂安点头:“上来吧。”
杜临道谢。
“我要先去彭将军那边,估计只能送你到城门。”
杜临:“城门口有很多车夫,我去那边就好。”
江颂安点头,马车内沉默下来。
杜临似乎忧心忡忡一直在看图纸,江颂安忽然问:“方才你们在大堂内争论的是事实么,意思是前年流水县修缮堤坝马大人贪污了赈灾银么?”
江颂安这话已经问的十分直白,显然是将杜临当成了朋友,杜临一愣,笑了笑:“江大人不是禹王的人么,为何问这个,我是一介草民,这样的问题,过界了。”
江颂安咳嗽一声:“你我现在不是以官员再议论,你就当我也是普通人。”
杜临笑了,先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道:“昨日我带余大人去平安酒肆了,他当着掌柜娘子的面是痛骂你了一通,江大人还是别信任我的好。”
江颂安皱眉:“你为何要这么做?”
杜临:“我只是去吃饭,余大人是我同门师兄,我招待他罢了。”
江颂安心头也冒了几丝火气:“你胡说,你这是介意我从前不待见你之事,你这人未免也太小肚鸡肠。”
杜临忽然大笑。
孙茂水在前面赶车,被吓了一跳:“笑什么呢?”
杜临没有回答,片刻后,总算正色道:“我知道你替禹王办事,也知道你还有别的任务,但是不管你的真实任务是什么,你对外都是禹王的人,你与马学应就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你实在不该今日问我这个问题,我与禹王不是一路人。”
江颂安皱眉,什么莫名其妙的?
杜临见他不懂,叹气:“你有勇有谋,就是缺点脑子,在这些人之中周旋,就该谁也别信。”
江颂安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冒失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是看在你我私交份上,瑶瑶信任你的人品,我也一样。”
杜临笑道:“你刚不是生气我带余泽过去?”
江颂安:“我没那么小气,况且我也的确喝的烂醉回家了,她就是气我也是应该的。”
杜临又笑了,“那看来掌柜娘子没错。她先前同我说,她信你,就算是面对诱惑也绝不屈服。掌柜娘子对我有恩,她信你,我却不是很了解你,所以我才要故意带余泽去。”
江颂安恍然大悟:“你在试探和考验我?”
“不算吧,我可没给你设局,只是将你这几日行的事告诉掌柜娘子,你自己能解释了说明你确有苦衷,你解释不了,也能让掌柜娘子不被你瞒在鼓里。”
江颂安:“……”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杜临勾唇:“不必谢。”
江颂安摇头。
两人不再讨论此事,又转到正事上,杜临此时也不再与他玩笑:“马学应有没有贪污我不清楚,只知道流水县的堤坝绝对不合格,但你既然问了,或许应该由你调查?”
江颂安不说话了,他明面上与马学应是一伙的,怎么能应了这话?
此时江颂安后知后觉,杜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他那句别的任务是什么意思?
江颂安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杜临。
杜临觉得好笑,好在城门到了,他不再多说,下了马车。
只是回头时还是忍不住叮嘱他:“江颂安,你真的应该多长点心眼。”
江颂安猛然拉上车门,“走,别理他!”
孙茂水也不知这两人怎么了,只好驱车赶紧嘲雁鸣山方向赶。
杜临也敛了神色,招手喊了辆马车:“去流水县,快些。”
第165章 歹毒
流水线塌坝之事不小, 远征军那边也听到了动静,况且大雨说下就下,春猎也没法继续进行了, 江颂安他们走到山脚下的时候, 正好就遇到了返程回来的彭文博和远征军一行。
嘉文帝也在。
在队伍的正中间,坐在马车内。
彭文博看见江颂安,立马上前问了问城里情况,当听说河堤坍塌之事是真的之后,彭文博脸色也变了:“圣上估计会不大高兴……应该会叫你去回话。”
吕福宝果然很快过来:“江大人, 主子传。”
江颂安不敢耽误,立马走了过去, 这会儿雨势虽然已经停了, 但是江颂安一路骑马赶过来, 身上也已经湿透,他站在马车下恭敬道:“殿下。”
“上车吧。”
江颂安犹豫一下道:“臣浑身湿透了, 还是就在此处吧。”
“无碍,上来。”既然天子都发话了,江颂安只好登上了马车, 但好在这马车十分宽大,里外都有两间, 江颂安在外围,与嘉文帝隔着一道门帘说话。
“流水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嘉文帝问。
江颂安对天子不敢有所隐瞒, 立刻一五一十都说了, 嘉文帝听说之后冷笑一声:“他们胆子倒真是大。
那马学应当真这么说的?”
“臣不敢妄言。”
“前年国事虽然紧张,国库也空虚, 但是对赈灾的拨款从未有过偏差,朝廷当时拨款一千两白银修缮一个小小县城的堤坝, 在这位河道总署口中就成了难事了?”
一千两白银,的确绰绰有余了。
江颂安沉默。
嘉文帝怒气淡了些,片刻后道:“你做的不错,继续帮朕盯着这群人。”
江颂安:“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他们没怀疑你?”
江颂安:“臣之前不过一个无名小卒,之前和他们并不认识,臣与他们……喝了两次酒,算是初步信任了吧……”
“喝酒?”嘉文帝忽然笑了笑:“那你妻没说什么?”
江颂安牙疼。
殿下怎么知道?
嘉文帝忽然大笑:“江爱卿家中有酒肆他们也不知道照顾一下生意,真是不会做人。”
江颂安惭愧道:“只是小店,贵人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必这般妄自菲薄。”嘉文帝回忆起平安酒肆饭菜的味道,想起下午吕福宝惊讶地告诉他平安酒肆的那个女掌柜竟然是江大人的妻子时,嘉文帝有那么一瞬间便忽然明白为何江颂安三句话都不离开他妻了。
那样的饭菜,也担得起嘉文帝的这句话。
江颂安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继续将最近得到的消息给嘉文帝都汇报了一遍。
最后,嘉文帝道:“再观察两日,看看这群人到底敢做到什么地步,朕回到庆州会在禹王府大门不出,有事情你直接来此处找朕。”
江颂安:“是。”
在嘉文帝的授意下,彭文博让江颂安带着自己手下的兵赶去流水县救援去了,而此时,流水县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谈。
马学应和万钟此时正在衙门,流水县的知县卢昊也在,此人也是禹王一党,现在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断地询问万钟应该如何办。
万钟脸色很是难看,看向马学应的眼神也略有不爽:“你先前不是说至少会坚持五年,这才几年,这不是上赶着就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了吗。”
马学应也是叫苦不迭:“大人,我哪里会想到今年的天气这么反常,这才几月,竟然就有这么大的暴雨。”
“每年夏天的暴雨也不小啊!”卢昊气得跳脚:“马大人,我就说当初凡事不要做的太过火了!当初我就说那样不妥不妥,至少要把事情办了,现在这样,整个庆州都盯着咱们!还有那个杜临,现在堤坝那边,他本来就是工部的人,要是让他瞧出一点什么,我们都彻底完蛋!”
马学应:“瞧你那出息!前年分钱的时候没见得你这般说!我看你当时也挺高兴地!现在倒是一副义正言辞!事情怎么没办了?当初那方案和报价你们都是看过的,现在想把锅扣在我一个人头上,没门!”
“你!”
万钟脸色也不好看,咳嗽一声:“小马,注意措辞。”
马学应回过神来:“对不住大人,是我有些太激动了。”
万钟:“卢大人,事到如今我们互相指责没有任何意义,想法子解决了事情才是根本,现在首先要做的,第一是安抚灾民的情绪,第二便是想办法赶紧把堤坝修复了,小马,之前负责修缮堤坝的那个人呢,还是让他来吧。”
马学应哼了一声:“大人,您今日不在可是不知道,现在杜临成了主修人,我可说不上话。”
万钟皱眉:“九个县,他一个人忙得过来?”
“现在其余县的事情不是没咱们紧急么,所以”
马学应随口说了一句,三人均是一愣,卢昊睁大了眼:“马大人,你说什么?”
马学应眼睛也慢慢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对啊,如果说现在问题分散出去,那所有人的眼光便不会的盯着流水县不放了。”
万钟:“怎么说?”
马学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将九个县的堤坝全部毁了!”
马学应刚说完,卢昊睁大了眼:“你疯了!”
马学应不去理会他,而是径直看向了万钟:“大人,您怎么想?”
万钟半天都没有吱声,正在此时,江颂安忽然带人赶来了。
卢昊从窗子里一看,啧了一声:“那个江颂安怕是带了一千多人过来,此人如何,可能谋事?”
卢昊和万钟都看向马学应,马学应道:“接触还不算太多,算不上信任,我现在还见不到殿下,不好说。”
“那咱们所谋之事还是不能让他知道,对了,殿下到底在何处,这么大的雨还打什么猎啊,应该回来了吧?”
“应该是,现在所有眼睛都盯在这边,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开了,我晚上在去一趟,问问殿下的看法,若是殿下也同意,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起毁了!到时候九个县的堤坝一起修!谁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一定是这场天灾的缘故了。”
马学应的这法子的确有算歹毒,但如果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流水县,他们的确势必就有大麻烦。
他们的麻烦也就是殿下的麻烦,万钟片刻后点头道:“那你晚些时候过去,不要太引人注目。”
马学应:“明白。”-
江颂安没顾得上这几个人,一心先扑到了救援上,大雨导致淮河暴涨,即便现在雨势停了之后河道还是汹涌,当务之急,只能先用沙袋将坍塌的地方堵住。
万钟之前带来的衙役和一些年轻体壮的当地村名已经去帮忙了,江颂安立刻阻止士兵也有序下去。
杜临正在勘察河道的情况,只见几个百姓愤怒上前,道:“太过分了!那河道里面和豆腐一样的!明显修建的时候就偷工减料了,这怎么可能防得住洪水!朝廷是否太过分了些!”
杜临一愣:“我去看看。”
江颂安也道:“我也去。”
卢昊一直在注意这边的情况,一颗心真的是悬在头顶上面了。
当杜临看见那些松散的砂石时,气得破口大骂:“欺人太甚!这种东西如何能用来防洪水!”
江颂安虽然不懂修缮堤坝,但他会盖房子,这种土孔隙太大,自然没有砖石牢固,难怪村名比喻成豆腐。
杜临气得当即就要去找马学应,被江颂安拦住:“冷静些,这儿这么多双眼睛,他们跑不掉,先堵上要紧。”
杜临冷静了一下,看了一眼卢昊的方向,卢昊遥遥就感觉到了一束冷冷的眼神,他一哆嗦,赶紧跑回去了。
卢昊显然是个怂的,官级也低,凡事都要听马学应和万钟的,但是他能拿到的好处显然是三人之间最少的,可若出了事,第一个被揪住的就是他。
卢昊愤愤却也无可奈何,这就是卑微,他只能更依附万钟和马学应两人,内心不断祈祷今晚马学应能见到禹王殿下,给他们想法支个招啊……
马学应当然也想,天色一暗,便立马策马前往禹王府了。
而此刻的禹王府,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一句话都不敢说,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这自然是因为,自家府邸忽然换了主子……这主子还是他们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人。
嘉文帝此次出行低调,还真没带多少伺候的人,算上吕福宝,贴身伺候的不过十几个左右,暗中保护的锦衣卫倒是有上百,但他们无召不会出来,再说,这些禹王的人不是也可以使唤么。
吕福宝使唤起他们来可没个顾及,反正又不是宫里的人。说到宫里……真正的禹王现在还在被软禁呢,自家陛下这招真的绝。
吕福宝刚端着晚膳准备进屋去,忽然,在后门放飞的一个门子就被一个锦衣卫压了过来,吕福宝一看就知道啥情况了:“有人来了,谁?”
“马学应。”
吕福宝撇嘴:“猜到了,走吧,主子在里面。”
嘉文帝的人显然早就打了招呼,但凡是禹王的人靠近或者要拜访,第一时间就要来报,当然,暗中还有锦衣卫在盯梢。
嘉文帝毫不意外:“他说什么了?”
那门子也根本不敢直视上头的人,只是道:“马大人说有要事亲自禀报殿下——不,陛下您……
也不对……就是,就是……”
嘉文帝嫌弃抬头,吕福宝翻白眼:“蠢货,别说了,明白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殿下染了风寒嗓子哑了在休养,有什么事情写下来……但他不肯,说……说一定要见您,您可以不说话,表个态就行。”
吕福宝刚要继续说什么,书案前的嘉文帝忽然抬头:“非要见?看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让人进来吧。”
“好……”
“吕福宝,将屏风搬来,本王染了风寒不见客不说话。”
吕福宝也心领神会:“奴才这就去。”
第166章
片刻后, 马学应进门来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屏风,嘉文帝端坐在屏风后面,吕福宝在旁边伺候着, 马学应进门之后就跪下行了个大礼:“殿下, 您可算是来了,属下当真是惦记您好久了!”
嘉文帝现在“无法开口”的禹王,自然不会吭声,吕福宝旁边还占了个人,正是从前在禹王身边伺候的小碌子, 吕福宝给小碌子使眼色,小碌子心领神会:“马大人,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殿下现在身体抱恙。”
“是是是, 殿下一定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属下可全都指望您了!”马学应在说正事之前总是要先吹一番马屁在先, 在嘉文帝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他总算开始说正事了,“殿下, 您这次去长安太久了,不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 现在那起子人仗着您不在,对属下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 就拿这次修缮河道的事情来说吧, 明明是您进京面圣要来了赈灾银为百姓做事,胡大人却根本不将您放在眼里!那个余泽整日和我唱反调, 而且主修人也没有用咱们的!选了那个什么杜临!那厮之前被圣上贬黜,一届庶民罢了!”
嘉文帝本厌烦地听着, 忽然听到了杜临的名字。
眼神一跳,看了眼吕福宝。
吕福宝显然也有些吃惊,再细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再平安酒肆看到的那个人,吕福宝好像也有些明白了。
马学应还在说:“时运不济,修河道的事情还没有开始,流水县那边又出事了……殿下,流水县那边您是知道的……前年朝廷忙着打仗,咱们日子都不好过啊,要说那万钟也是够黑的,我的那份可都是孝敬您嘞……!殿下,现在出了事,您一定要保我!”
“!!!”
嘉文帝坐在内里,已经是青筋直跳,这话里的意思可是赤./裸./裸的,吕福宝也气得不行,庆州前面要修河道这事他是知道的,朝廷那时候是难,可再难,陛下都将这事关百姓民生大事的钱给省下来了,这起子人倒好,明目张胆地贪污,还孝敬!孝敬他奶奶个腿子!
马学应丝毫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继续诉苦:“现在好了,流水县这边出了事,他们就揪住这个事情不放,还有远征军现在也过去了,堤坝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属下就和万大人想了个法子……但是也不敢擅自做主,自然就趁着今日来问问殿下……”
嘉文帝啊看了眼小碌子,小碌子立马问:“什么法子?”
马学应咽了咽口水,道:“反正朝廷这次是要将庆州九个县的堤坝一起修,淮河水暴涨,干脆就让它坏个彻底!到时候这些人总不会一直盯着流水县不放,咱们趁机将其修好就是!这件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
咔地一声!
嘉文帝竟然是将那太师椅子的圈手给掰断了,可见生了多大的气!
别说嘉文帝了,吕福宝也气得恨不能破口大骂!小碌子作为一个知情却必须要开口说话的人,更是胆战心惊,竟然已经跪倒在嘉文帝的面前了。
嘉文帝一个眼神,小碌子还要继续问:“马大人……您这事可不敢开玩笑。”
“殿下,您仁慈,那群人可不仁慈,余泽已经威胁臣了,说是等这次事情处理完就要上奏参臣一本!殿下,事情要是闹大了传到长安城那边,您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一句轻飘飘地给自己找麻烦,就成了将这九个县百姓生死不顾的理由了。
吕福宝见嘉文帝脸色实在难看,咳嗽了一声,给小碌子做了个口型,小碌子便抓紧时间问:“殿下问你预备怎么做。”
马学应看了眼外头,压低了几分声音:“殿下,我去看过了,明晚就是个好时机,雷雨天,淮河水位一时不会退下去,我去找几个人将其他县的堤坝一炸,河水一涌,什么也看不见了。”
“砰!”
又是一声,是茶盏碎了的动静,马学应一愣:“殿下?”
吕福宝众人此刻也不敢吱声了。
天子之怒,令人胆寒。
这孙子倒是也挺有福气的,在屏风外面什么都不知道。
缓了一会儿,嘉文帝招手,吕福宝连忙走了过去,嘉文帝在他耳边几句话,吕福宝便心领神会了。
又传达给了小碌子,小碌子上前道:“马大人,殿下同意了,但是要你呈一份具体的名单和行动方案过来,最迟明日巳时之前。”
马学应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好好好,殿下放心,此事我定然会办的周全!”
马学应又笑着拍了一通禹王的马屁,然后便像拿着圣旨一样喜滋滋的走了。
等人走后,嘉文帝又猛然摔了一个茶碗:“胆大包天!!!”
“陛下息怒啊……”
吕福宝和小碌子早就跪了下去,尤其是小碌子,汗流浃背,他最近这些日子度日如年,尤其是知道真相后,这简直就像一把大刀随时随地悬在自己的头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罢了……
他原本想和皇上求情戴罪立功,但他也没想到这马学应胆子会这么大,这主意一出口,别说他了,就是这庆州的官员也要变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管其余人的死活啊……
小碌子也恨死了这群蠹虫,要死大家一块死,一起下地狱,他愤愤咬牙。
“让彭文博和江颂安立马过来,还有锦衣卫!快些!”
嘉文帝一声令下,吕福宝不敢再耽误,连忙跑去传话了。
半个时辰不到,所有人都从禹王府后门进来了。
嘉文帝也不啰嗦,直接了当将今晚马学应说的事情和话给他们都说了一遍,彭文博和江颂安听到之后都愣住了。
“这、这群孙子胆子也太大了!”彭文博都忍不住在陛下面前爆了粗口,江颂安也是满脸不可置信:“这种事真的不是开玩笑么。”
“玩笑?”嘉文帝冷笑一声,“他们这群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轻飘飘说出这种话说不定从前干得荒谬事更多!”
彭文博:“陛下,臣马上带人将这些人抓起来!”
嘉文帝抬手:“别急,朕已经让这马学应明早给朕一份行事的名单和计划,这种事用的一定是他们信任的,萝卜带着泥,这次全都能一网打尽,你们等朕消息,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以百姓为主。”
彭文博和江颂安对视一眼:“是……”
“另外,这些人朕的锦衣卫会出面,你们将救灾一事做好,不过,朕不知禹王有没有私下养兵,万钟心思也不简单,远征军还是需要在场。”
彭文博:“陛下放心!臣的所有人都单凭陛下吩咐!”
嘉文帝此刻怒气消了些,阴沉着脸色上前:“这段日子辛苦二位爱卿了,朕本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没想到这群酒囊饭袋这么快就送上门来,倒是给朕省事了,明日将这些人这些事处理完之后,庆州可能还需要你们几位辛苦一下了。”
“为陛下做事,为我大梁百姓,在所不辞。”-
从嘉文帝这边离开之后,彭文博和江颂安也十分生气,“这群人当真是不要命了,胆大包天!真是气煞我也!”彭文博一副想提刀去杀人的模样,被江颂安拦下了:“将军莫冲动,还是等陛下的消息吧。”
彭文博道:“你说的有道理,明日便要将这群孙子们一网打尽。”
马学应回府之后,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万钟。
两人深夜又见了一面,也不知议论了些什么,总之这一晚心思各异,整个庆州府邸都静悄悄地忙碌着。
江颂安和彭文博分开后先回了一趟家,估计明日整个庆州府都将面临一场巨变,江颂安便提前回去,和元瑶打声招呼。
此时已经亥正,元瑶的确在等他,虽然她也不知道江颂安今晚会不会回来。
好在没多会儿,元瑶忽然就听到了熟悉的马蹄声,她瞬间站起身来:“羽娘,江颂安回来了!”
羽娘也在等,听到这消息高兴地过去:“娘子,那我去烧热水备饭。”
元瑶点头,江颂安恐怕一直在外面奔波,又饿又累,这么大的雨,身上肯定也湿透了。
江颂安下马之后快速进屋,和元瑶在院子里遇见了。
这会儿虽然没下雨,但是天气乌云密布,看着仿佛还要下的样子,元瑶急忙问:“事情可办完了?”
“还没有,今晚回来看看你,明日还要出去。”
元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行,那先吃饭吧。”
羽娘很快将晚饭端到次间,元瑶陪着他吃。
江颂安是饿坏了,几乎一天水米不进,这会儿吃得又快又急,好在元瑶准备的都是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你还是慢点儿,免得一会儿肚子疼。”
元瑶说着便给江颂安倒了一杯水,江颂安一饮而尽:“太饿了……”
元瑶:“不够厨房还有。”
江颂安:“那再来点儿。”
元瑶喊了声羽娘,羽娘立马就去了。
趁着江颂安吃饭的功夫,元瑶正好就问了问流水县的事:“怎么样,灾情严重么?”
江颂安:“有点,那河堤修的就是稀巴烂,根本就防不住什么,现在这不过是一场大雨,等到夏天雨水更多的时候那就彻底完蛋,这群人,只顾自己。”
元瑶猜到了一些:“你是说当初这些修建河堤的人有问题?”
江颂安嗯了一声。
元瑶唏嘘。
“其实也能猜到,这古往今来的贪官多都是在这些事情上想办法,否则又怎么样才能敛财?”
江颂安不说话了,元瑶看出他似乎心情低落,便也不语。
夫妻两吃完饭,江颂安眉眼闪过一丝疲惫之色,元瑶道:“去洗洗吧,也换身干净衣服。”
江颂安苦笑:“今日这衣裳是湿了干,干了湿,都窝馊了。”
元瑶:“没事,去吧,洗完好好睡一觉。”
江颂安:“谢谢媳妇儿。”然后便转身去了。
元瑶趁他去浴房的功夫去乳娘那边看了看儿子女儿,两个小家伙下午的时候在床上闹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到爹爹的缘故,笑笑和炯炯也有些焦躁,比平时都爱哭了一些,好在这会儿两人都睡着了,元瑶给两个宝贝掖了掖被角,嘱咐了乳娘一些话,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江颂安还没从盥室出来,
元瑶又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江颂安竟然靠在浴桶边缘睡着了,可见他有多疲累。
元瑶有些吃惊。
她不忍叫醒江颂安,但水凉了便要着凉,于是她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轻晃了晃他胳膊:“江颂安……江颂安?……”
江颂安瞬间惊喜。
“唔,瑶瑶。”江颂安回过神,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回去睡吧。”
江颂安反应过来后眼神恢复了清明,快速起身擦干穿上中衣,和元瑶一起回房了。
元瑶让江颂安先躺下,自己去熄了灯,转个身的功夫,等她回来时,江颂安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轻叹,也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又小心翼翼在江颂安身边躺下了。
从元瑶的角度看过去,江颂安侧脸的轮廓如同刀锋一般锐利,他近些日子消瘦了不少,高挺的鼻梁和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胡渣,元瑶心中泛起了一丝丝甜蜜。
这就是她男人,她两个孩子的爹。
其实今日江颂安离开之后元瑶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虽然不知道在春猎场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江颂安的那番话,她多少还是摸到了一些事情的边缘。
首先,江颂安在春猎场上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从而引起了禹王的注意,然后派遣给了他修缮河道的事,但是修缮河道的几个大臣可能贪腐横行,江颂安要与他们一道做戏?
否则这也太难解释江颂安为何下山之后常去应酬了,可元瑶还要一些事想不通,那日那个余大人痛骂江颂安和另一位官员是禹王的人,若是禹王让江颂安去试探做戏也不大可能。
元瑶毕竟不清楚事情全貌,所以只摸到了一点点,其余的事情她想不明白。
不过江颂安早上的话让她的确安心了很多,她也不想想了,总之知道他会回来就好。
睡梦中的江颂安都是眉头紧锁,像个小老头,元瑶忍不住深受,在江颂安拧成疙瘩一样的眉头上摸了摸,江颂安忽然发出了睡梦中的嘟囔,元瑶瞬间收回了手。
但江颂安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还下意识地就将元瑶抱到了怀里,元瑶也没挣脱,她提心吊胆一日也有些累了,虽然还有一些事要问江颂安,但是也只能等明天了。
夫妻两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卯时还不到,江颂安就起了。
元瑶心中有事也睡得不沉,睁眼,惊讶极了:“你这么早就走?”
江颂安已经恢复了精神,上前摸了摸她的脸:“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大事,我不能耽误。”
很重要的大事……元瑶大概明白:“那你路上慢点,万事小心。”
“这你放心,瑶瑶,在我回来之前你可能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用理他们,等今日的事办完,我回来,我会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
元瑶脸颊红扑扑的,在被窝里应了一声好。
江颂安笑笑,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流水县,今日马学应没有昨日那么紧张害怕了,甚至还主动参与补救。
当然,杜临和一些远征军的士兵压根没搭理他,马学应做了做样子,然后就返回房里了。
“万大人。”
万钟也在,马学应还正准备找他。
万钟压低声音:“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都是咱们自己的人,都去准备了,今日白天赶到九个县去,等到晚上子时一到,立马开始行动。”
万钟叹气:“我一开始也不想这样,但是胡大人最近与我说话越发阴阳怪气,尤其是流水县之后。”
马学应:“他本来就不和咱们是一路人,不必理会。”
“话虽如此,他毕竟比我品级好,处置话也是一句的事,所以这些问题,势必就只有一个人能解决。”
“禹王殿下?”
“禹王,或者位更好的人。”
马学应叹气:“咱们这边就只有禹王殿下了,你放心,我问过殿下了,殿下是同意的。”
“那就好,只要是殿下同意我也没意见。”
马学应笑道:“是这个理儿。”
马学应周密布置的时候,江颂安和彭文博更是,包括神不知鬼不觉的锦衣卫,最近都已经在百姓跟前露面——飞檐走壁,使得有些百姓还以为是杂耍,纷纷叫好,锦衣卫也只好加紧了速度。
几大股势力都在九个县交织,暗潮汹涌。
马学应的计划是早上便送到了禹王府,他递过去的时候满面谄媚,却不知接他东西的人满脸同情和悲凉。
马学应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从禹王府出来,他也第一时间赶去了丰白村。
丰白村和流水县的地理位置很像,都在淮河的中上游,只是流水县的位置在河道转弯处,往往第一个受灾,它拦不住的洪水,基本也就去丰白村了。
江颂安今日也跟着去了,来到丰白村的时候,明明比流水县要小一些,贫瘠一些,但是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是不错,这时间正忙着插秧种稻,生活悠哉美丽。
江颂安经过两天去码头和河道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是一想到马学应众人那单独的法子,不免又气氛感慨起来。
淹田?
亏他们也是想得出来!
老百姓一年到头不就指着春天多播种一些到了夏天和秋天好丰收,刚刚春耕忙碌就发洪水,是谁也受不住!
一时的悲愤倒是也可以用钱财来抚慰,可是到了秋天,老百姓就没粮,要想不饿肚子就只能去买。
可这些五谷杂粮都是在菜农这边批发,然后再卖出去,价格要高许多,所以很多百姓种粮还真不是卖价格,至少自己种的自己能够丰衣足食。
不管怎么说,这良田一旦被毁,百姓们吃不饱饭,吃不饱饭就要造反了,这些后果,估计马学应根本就没有想过。
江颂安压着怒火到了傍晚,因为不知道这群孙子是一起点货还是什么,嘉文帝的意思是,人齐了就可以直接抓,不好真的伤了堤坝。
丰白县这边,就正好是江颂安带人。
还有三四个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伸手高超,神出鬼没,与江颂安配合的还算愉快。
雷雨果然如期而至,春日惊雷不容小觑,马学应带着两三人从林间走了出来,河道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水声哗哗。
马学应压低声音:“动作麻利些!”
那几人便快速的拆了麻袋。
马学应叹气:“这几个大家伙花了我不少钱,你们布点位的时候看好些,别浪费了!”
“爷,您就放心吧,小的点炮是从小学到大的,绝对没问题!”
马学应这才点头。
他看了眼天上,白日他已经和其余几个县的人越好,当月亮沉下庆州府内最高的一座山峰时就可以动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马学应刚要说话,忽然感觉到脖子一凉:“别动。”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
当初彭文博亲赐给江颂安的那把刀现在正架在马学应的脖子上,马学应自然是感受到了这是什么,哪里还敢挪动分毫:“你谁……你知道我是谁么,竟然想打劫?”
江颂安在他背后他认不出,但他面前,那几个正在整理东西准备点炮的人也被人轻松拿下,马学应忍了出来,竟然是远征军的人。
远征军?
“江颂安?”马学应不可思议。
江颂安本就没打算再隐瞒,慢悠悠绕到前面来:“马大人聪慧,是我。”
马学应睁大了眼,瞬间又明白了什么:“好你个江颂安,你是不是故意潜伏在殿下身边博取他的信任,你是个卧底!我要告诉禹王殿下!”
江颂安:“……”
这人当真是蠢笨如猪啊。
第167章
此时, 天上还是雷雨,春日惊雷一声一声地炸响在整个丰白县的上方,仿佛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种丧尽天良的做法, 但好在他们终归是没有成功, 远征军将马学应等同伙一网打尽,江颂安和孙茂水在丰白县看着马学应,剩下几个县的人彭文博接到消息后也立刻赶过去支援,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的人都落网了。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 马学应被关了起来,捆住双手, 他似乎十分不甘, 对江颂安这个“叛徒”道:“亏得王爷信任你,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
江颂安根本就懒得理他,倒是孙茂水听不下去杠了他两句:“你带点儿脑子好不好, 我们吃里扒外?你有没有想过远征军来抓你是谁下的令啊?”
孙茂水说完,江颂安立刻示意他别多嘴,孙茂水都快憋死了, 小声和江颂安道:“我感觉这次差不多了,抓了这些蠹虫, 那位的身份也就能大白天下了吧。”
江颂安摇头,低声道:“勿要揣测, 别招惹是非。”
孙茂水立马哦哦两声:“是我太冲动了。”
马学应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远征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管你们为了什么, 反正和王爷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江颂安略感可悲地摇了摇头,这人当真是禹王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养狗的人嚣张久了,连带着狗都变得目中无人起来。
他刚想说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庆州的藩王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过就是庆王养的一条狗,狗主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在这瞎叫唤什么!”
说出江颂安心里话的自然是吕福宝,他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嘉文帝也不远了。
而吕福宝今日也没穿常服,而是换上了宫里的衣裳,这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太监了,江颂安心中也定了下来,他能穿成这样现身,那就说明嘉文帝没有再打算隐瞒身份了。
而马学应看见吕福宝,又听见这么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你个没根的东西,你敢这么说我——”
他话说一半,忽然愣住,就像是反映了过来一样,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吕福宝,吕福宝也不生气,听到那话之后就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马学应这会儿楠楠自语:“太监……”
太监只有宫里有,地方官员很少见到,太监在这,就说明宫里……
马学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冷汗都冒了下来,而直到这时,嘉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嘉文帝身形修长,比禹王那已经中年发福的模样颇为英俊,但除了英俊,其余更多的可能还是震慑力,他便是轻飘飘地往马学应面前一站,马学应便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了。
“皇、皇上?!”
嘉文帝冷冷勾了勾唇:“马大人从未见过朕,如今倒是也能认得,当真是难为你了。”
马学应如被留劈一般完全不敢动弹了,还、真是!
他立马瘫软在地不住磕头:“臣参加圣上!参见圣上!”
吕福宝阴阳怪气:“原来马大人还是认得陛下啊,我以为你眼里只有禹王没有天子了。”
“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马学应现在是真的慌张了,他万万都想不到,嘉文帝会出现在庆州,天高皇帝远,这些年他跟着禹王吃香喝辣的,的确渐渐也有些飘了,想着庆州离长安城那么远,理应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没想到……
马学应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禹王忽然回来,什么风寒不能开口说话,这一切原来都是嘉文帝的一场局!他们被当今圣上刷的团团转!
再看江颂安,马学应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真正的禹王怕不是现在已经在长安城的天牢里面了!
而自己,竟然毫无所查,还愚蠢到在当今圣上面前说了这个丧心病狂乱的点子!
马学应只恨不得抽死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子想做局,那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看透的,就凭他?
马学应冷汗连连。
原本想说几句为自己辩解,但是在天子面前,一切的辩解都变得那么苍白,最后马学应瘫软下来趴在地上,只剩下一句:“陛下饶命……”
嘉文帝冷冷开口:“虽然你罪该万死,但是朕留着你还有用处,放心吧,没那么快。”
马学应立马道:“陛下只要愿意饶臣一命,臣愿意配合陛下缉拿庆州府所有人!他们、他们都是禹王的幕僚!”
嘉文帝缓缓勾唇:“说来听听。”-
说来也怪,自从马学应落网之后,这场奇怪的大雨便停了。
不到一个时辰,杜临还有余泽等人都赶了过来,当得知这群人准备做的丧尽天良的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沉默的,不震惊的。
“简直,简直人神共愤!”余泽是读书人出身,修让让他骂不出脏话,但是憋红的脸能看出他现在有多么的愤怒,而当嘉文帝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余泽直接是愣住了。
杜临还好,或许是那次早就在饭馆见过,他的表情虽然是复杂的,却没有余泽那般吃惊。
余泽也是进士出身,故两人都是见过嘉文帝的。即便余泽还未反应过来,两人本能却已经先跪下去了。
“陛、陛下?”
余泽沉浸在深深地震惊当中,杜临也行了个大礼,但是面色复杂,一言不发。
嘉文帝看了眼二人,道:“平身吧。”
两人这才慢悠悠站了起来。
余泽也不傻,脑中几个回转便串起了来回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又看见江颂安和孙茂水站在嘉文帝身后,马学应还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惊魂未定。
余泽也擦了擦汗,试探问道:“陛下是何时到的庆州,臣等竟然丝毫不知。”
嘉文帝淡淡看了一眼他,道:“快一月。”
余泽震惊,心中细算,若是一月,倒是的确传闻禹王刚刚回庆州的日子,陛下真是好谋算。
余泽本还想再问什么,彭文博此时带出去的人也回来了,远征军归来,便意味着其他几个县的人也全部落网。
马学应脸上失去了血色。
余泽反应过来:“陛下!这些人丧尽天良,两年前贪污朝廷公款不说,现在出了事,竟然还想做出此等人神公愤的事情来!望陛下明察!给百姓主持公道啊!”
嘉文帝:“事情的经过朕都知道了,朕自会秉公处置。”
余泽深深地又行了个礼:“陛下圣明,庆州百姓若是知道了,定会感恩戴德,歌颂明君。”
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
这些人都是当场被抓获的,实在是没有什么狡辩的余地。
消息传到庆州府时,胡巡抚也被震惊了,而万知府听到消息的瞬间脸色惨白,随即便向被人抽了魂一般呆呆滑落在凳子上,更不必提当即就昏死过去的卢昊。
禹王一党,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胡巡抚立刻连夜赶到了丰白县,作为一州巡抚,他的确责无旁待,得知嘉文帝在此,也没几个官员敢不过来的。而且所有人看向江颂安的眼神都饱含着理解和羡慕,原来是陛下的人,难怪。
更多的还是羡慕。
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四品,又为陛下鞍前马后为此次铲除禹王立了大功,这之后可当真就是前途无量了。
不过江颂安并不在乎周围这些人的看法,他闷头办事,一心只想赶紧将这事解决,而中途,余泽还过来找了他一回。
“江大人。”
余泽这会儿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见到江颂安后笑吟吟地:“江大人这阵子实在是辛苦了,先前不知真香有些误会,还望江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江颂安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余大人言重了,江某只是替朝廷办事,余大人心系百姓才会那般,大家殊途同归,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余泽:“我今日才知道你与子澈老久就认识,可见他前两日知道真相后还憋在心中,估计是憋坏了。”
江颂安笑了笑:“余大人,我先将这几个人羁押回庆州,咱们改日再聊。”
“好好好,江大人先办正事要紧。”
江颂安道了句告辞之后便带着人走了,这一晚,注定整个庆州都难以入眠。
等所有人都被羁押至知府衙门,所有大臣包括嘉文帝也回到了庆州府城内时,已经是早上的卯时一刻了。
江颂安显然也已经露出了疲惫之色,孙茂水更是瘫软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想说。
但吕福宝很快过来传话:“二位大人,陛下请。”
孙茂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和江颂安走了过去。
“参加陛下。”
嘉文帝虽然也一晚上没睡,但是此时却精神抖擞,真不知这是不是帝王家的什么天赋,他此时回头,看着两人笑了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事情已经办成了,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孙茂水这会儿兴奋地看了眼江颂安,江颂安倒是没有太多情绪外露,嘉文帝的视线也停留在他身上,忽然唇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江爱卿的赏赐朕已经想好了。”
江颂安一愣,抬起了头。
第168章 赏赐
嘉文帝现在的心情显然比昨天好得多, 唇边也浮现了一丝恶劣的笑:“朕有个外甥女,人美心善,正待嫁闺中, 朕给江爱卿重新指个婚, 如何?”
嘉文帝说完,孙茂水和江颂安全都睁大了眼,江颂安反应快些,立马跪下道:“臣惶恐!臣已成家,也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嘉文帝佯装才知此事,略显遗憾地哦了一声, 江颂安刚要松一口气, 却又听到嘉文帝道:“其实也不妨碍, 男人么,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朕的外甥女可是长安城的郡主,你若娶了她,可知从今往后仕途顺坦, 前途无量啊。”
江颂安神色丝毫未变,道:“陛下, 那或许是别人的命,可并非是我江颂安的, 我与我妻已成婚快三载, 夫妻感情和美,我妻为我拼死生下一双儿女, 若我为了前途,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怕是后辈子良心难安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况且臣心中只会有我妻一人,再也不会有旁人了。”
江颂安说完,嘉文帝忽然动怒:“猪狗不如,你将朕的赏赐比喻成如此?!”
“臣不敢!”江颂安立马下跪,但态度坚定,也没再说别的了。
一旁的孙茂水也被吓到了,免不了为好友捏了一把汗,可嘉文帝忽然又笑了,这般阴晴不定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起来吧,朕只是再同你说笑。”
江颂安也实在捏不准帝王的心思,并未起身,嘉文帝笑了:“你当真想好了,要为你妻拒绝大好前逞?其实就算你不想委屈了孩子,也可抬成平妻,也不算委屈了就是。”
江颂安断然摇头:“说句实话,臣从前不过是个青山县城衙门的小小衙役,之所以从军打仗,除了保家卫国,也为了给瑶瑶挣得一份功名回来。若我如今功名有了,但却弄丢了妻子,那我江颂安也就没了什么意思,更没了什么希望。”
他说完这番话后,嘉文帝良久后点了点头:“你起来吧,这事便当朕没说过便是。”
江颂安这才松了口气,“谢陛下。”
江颂安起身后,嘉文帝笑意畅快:“放心吧,朕不是这般小气之人,这赏赐照给,不过得等一阵子,你们辛苦了一日,赶紧回去歇着吧!”
江颂安和孙茂水都松了一口气,两人告退。
孙茂水走远一点儿后对江颂安小声道:“江兄,我可真佩服你,你竟然敢说那种事猪狗不如,你太厉害了!我都快要吓死了。”
江颂安道:“我只是一时着急嘴快,并非那个意思。”
“好在陛下没真的动怒,不过陛下也真是的,知道你有家室之后还提出这样的赏赐,我都快被吓死!”
江颂安也想不明白,只道:“一会儿见到你嫂子别乱说话。”
“放心,江哥!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
江颂安翻身上马,这件事已经结束,他也总算可以回家和瑶瑶解释了。
屋内,吕福宝无奈上前笑道:“皇上,胡大人求见。”
嘉文帝嗯了一声:“江颂安回去了?”
“回去了。”
吕福宝笑道:“您与江大人开玩笑,江大人好像有点着急见夫人了。”
嘉文帝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吕福宝也在低笑,这长安城哪里有什么陛下的外甥女呀……-
江颂安的确急着回家,这一阵子他一直在外面忙,很久没有好好陪陪瑶瑶了,马儿的速度很快,但江颂安的马再快,也快不过一些闲言碎语,且路上时不时就有官员与江颂安打个招呼,耽误了不少之间。
而此时江家小宅内一片安静,元瑶脸色有些难看。
所有人也都愁眉苦脸的,尤其是李战,他一大早就奉娘子的命令去打听昨晚的事了,可官场上的事他们知道的不全,只打听道官爷昨晚又立功了,而且功劳不小。又打听到说是天子来了庆州,十分欣赏自己官爷,要提拔什么的,还要指婚之类的。
于是这传着传着,便成了昨日天子忽然到了庆州,因为一些原因抓获了许多的贪官,其中江颂安立了大功劳,陛下十分高兴,要给江颂安指婚。
李战战战兢兢的将这消息说了,所有人便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其实也这怪不得李战打听到了这些,天子的行踪和朝廷重臣的事情一般都是保密的,尤其是这么大的事情,再没有查清楚之前,谁敢朝外乱说?
大多数庆州的百姓便只知道昨晚出了事,但出了什么事,一概不知,可在场的人多,嘴多,总有些下人喜欢说三道四,李战也只能从这些人嘴中打听,这你一言我一嘴的,事情自然就传成这样了。
这样的消息,半真半假,元瑶也清楚这一点。
不过……
没有人敢造谣天子,嘉文帝来了庆州这事不会假。
且江颂安立功这件事也不会假,因为若没有,这消息不会传出来。
至于指婚……
元瑶不知道。
羽娘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安慰:“娘子莫要多想,我想今日官爷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一问就水落石出了。”
元瑶嗯了一声,但是心中定然也有个疙瘩,她起身去抱儿子女儿回房,羽娘看着她背影有些心疼,忍不住回头骂了句李战:“以后这样的消息就别说了!脑子笨得要死一点儿也不会灵活变通。”
李战也冤枉的很,他何尝不想把这个消息隐瞒起来,但是娘子那会儿又非要他一五一十的说。
他好难……
江颂安如今还真成了官场上的红人,一路走一路都能遇到不少人与他打招呼的,这也不能不回,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又是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江颂安回来了,小院里却是特别安静,羽娘本就在屋里焦急地等,看见自家官爷,连忙迎了过来:“官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江颂安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着急问道。
羽娘连忙摇头,并低声解释了几句:“官爷,您这几日太忙,但是娘子也担忧的很,您赶紧进去和娘子好生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不然娘子要伤心了。”
江颂安一听头就大了:“都谁在乱嚼舌根!”
羽娘松了口气:“那您快去给娘子解释一下吧。”
江颂安嗯了一声,也不耽误,立马就进屋去了,此时刚刚吃过午膳,元瑶也正在歇晌,江颂安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元瑶心中有事,睡得并不深,几乎是江颂安一靠近,她就醒了。
“瑶瑶?”江颂安小声唤她,元瑶瞬间清醒,坐了起来。
江颂安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了一袋蜜枣出来,笑道:“路上看见的,给你买的,吃吧。”
元瑶没接。
她这会儿刚睡醒,方才还做了个梦,梦见江颂安当真领了个女人回来,虽然元瑶之前并不会因为有人给江颂安送女人生气,但当江颂安真的带回来一个时,元瑶还是气得想将人踢出大门。
所以她这会儿自然对江颂安没什么好脸。
江颂安心口一跳,立马赔笑:“咋了这是,不高兴?那起子人说的话你也信?”
元瑶反问:“我为何不信?”
“你听我解释,皇上不是那个意思。”
元瑶挑了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话里的意思,“皇上当真来庆州了?”
江颂安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嗯了一声。
“所以,你也的确立功了?”
“嗯……算是吧……”
“所以,皇上说赐婚啥的也是真的?”
江颂安急了:“皇上可能还不知道我有家室!而且我也当下就回绝了!我回绝之后陛下也没说什么!此事定然就算不得数了!”
元瑶垂眸。
“果然是真的……”
江颂安也急了,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急着解释,但却又碍于嘴笨,刚想开口,主动权又回到了元瑶那边:“陛下给你指谁了?”
江颂安:“……”
“说啊。”
江颂安:“瑶瑶,陛下估计就是一时兴起,没指谁的。”
“你不和我说实话?有意思么,都指婚了,还没个对象?”
江颂安:“……”
他仔细观察着元瑶的表情,揣摩她是否在生气,元瑶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江颂安心里没底,犹豫了片刻,元瑶催促:“不说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江颂安只好道:“什么郡主,我压根儿没听清。”
元瑶一愣,心中沉了沉。
“拒绝了不会可惜吗,毕竟那可是郡主,前途无量。”
江颂安现在是听不得这四个字,急的跳脚:“什么前途无量,我才不管这些,我只要你!还有笑笑炯炯!”
说完,他反而先生起了气来,坐在一旁不肯多说了,元瑶气笑:“我还没说什么,你反而动起了气,这是什么道理。”
江颂安:“你不信我。”
元瑶摇头:“我若不信你,之前你军中下属给你送女人,我是怎么说的?这不是信不信的事,皇命不可违,不是拒绝这么简单。”
江颂安听懂了,立马道:“你误会了,陛下真的没再坚持了!也没生我的气!还说赏赐照给!不过,即便他生气了,我也不会应下!哪怕这官不当了就是!”
元瑶眼中也有些动容,只是嘴上不承认:“你做事就是这般冲动。拼命要来的功劳说不要就不要了?”
江颂安还想说什么,但心口也堵得慌,“反正我心里是真这么想的,我知道很多人都会不信,但这就是我心里话。”
元瑶也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与我说说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颂安差点儿把这事忘记了,立马坐直,迫不及待地给元瑶解释了一遍原委,从嘉文帝的身份开始,事无巨细地都给元瑶说了。
当元瑶得知那个“禹王”就是嘉文帝时,一时也因为过于震惊,而愣在原地了。
“你说……陛下一直在冒充禹王?”
江颂安纠正:“不能说冒充……”
元瑶也自知失言,立马改口,但震惊却是实实在在的,禹王就是陛下,那那几日在店里吃饭的贵人……
元瑶怎么可能不吃惊呢。
不过,当得知这个事情之后,元瑶忽然就没那么介怀了。
嘉文帝并非昨日才来,那便早就让江颂安去替他做事了,一个天子,会不知道臣子家中的情况吗?况且江颂安还将那次献鹿的事情也给元瑶说了,元瑶忽然觉得,嘉文帝是故意的。
这倒不是元瑶自恋,认为嘉文帝是有意考察他们夫妻,而是她先前并不知道这些信息,而江颂安也并不知嘉文帝早就在自家饭馆吃过饭,还不止一次,而作为天子,行事谨慎,一定早早就把她这家小饭馆的背景调查地一清二楚,会不知道她和江颂安的关系么?
元瑶觉得不大可能。
而还有一个原因是,元瑶在长安城住过的那段时间,没少听闻这位天子的事,几乎所有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有一位青梅竹马,位至贵妃,百般疼爱。之所以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自然有一些朝政上的因素,不过民间都道,嘉文帝对贵妃娘娘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了。
元瑶不想评价帝王家的事,就想弄清这位天子爷是怎么想的,她默默沉思,这一幕落在江颂安眼里却以为她还在生气,一时着急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情急之下便往外走,元瑶纳闷:“你又去哪?”
“我去找刘大夫!”
“你哪里不舒服?”
江颂安想不出什么自证清白的法子,只好道:“我让刘大夫想法子给我配上一副药,吃了之后就去和陛下说我受了重伤,废了,宫里太医也把不出来那种!一劳永逸!再也没这些烦心事了!”
元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废了是什么意思,一时无语至极。
第169章 夫妻一体
“你、你那颗脑袋里都想的什么?”元瑶实在是忍不住了, 问了一句,江颂安没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
“我意已决。”
说完,他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元瑶噗嗤一声笑, 江颂安没忍住回了头。
元瑶半点儿情面也没打算给他留, 直接道:“你以为刘大夫是华佗转世?即便是华佗可能也没你想要的那种药,你就别去为难人家大夫了!再说了,你要真有决心,也别说什么服药了,直接一了百了, 岂不是更好?”
瑶瑶说的一了百了让江颂安□□一紧,他不可思议地回头, 对上元瑶略带戏谑的眼神, 怂了, 转身回去到元瑶身边坐下,眉眼讨好:“你别逗我了, 你舍得?”
元瑶笑了:“我为何不舍,我觉得挺好的,去吧, 你要是真这般,我倒是真的放心了, 毕竟咱们两个孩子我觉得也够了。”
江颂安:“……”
他看着元瑶,虽明显知道她是故意, 但也无可奈何, 此时已是黄昏,羽娘知道夫妻两定然有话要说不会来打扰, 于是心念一动,便直接将人压在床榻上了。
元瑶惊呼:“你?……!”
江颂安忽然笑得很恶劣:“我猜夫人今日这般说定是对我有所不满了, 也是,我这阵子太忙,忽视了瑶瑶的感受,为夫也应该好好弥补才是,要不然的话,为夫可能命根不保,我倒也罢了,疼一下就过去了,可我害怕以后瑶瑶会后悔,不如瑶瑶再好好感受一下再决定?”
元瑶脸彻底红了,她是真的越发觉得江颂安脸皮厚,这蛮人,她又没那个力气,两人夫妻快三载,江颂安早就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几下的功夫,元瑶便瘫软成了一汪水,任由江颂安为所欲为。
不过……也罢了,她的确是舒服的,夫妻两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很快便缠在一块儿,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结束后,江颂安平躺在床上喘着,元瑶胳膊都在抖。
江颂安怕她冷,扯过凌乱的被子替人盖上,声音有些嘶哑,迫不及待地验证自己:“如何,瑶瑶还满意?”
元瑶不说话,窝在他脖颈处也是轻轻喘着,江颂安大掌绕过她的脖颈迫使她的脸转了过来,元瑶紧闭双眼不让他得逞,江颂安便继续啃咬她的唇,手上也不闲着,元瑶被他弄烦了,只好无奈妥协:“满意满意!”
江颂安总算笑了,松开了人:“这下不舍得了吧?”
元瑶不说话,只是去扯江颂安的耳朵,江颂安低低的笑,夫妻两的这点儿心结便也彻底没了。
“有点儿冷。”元瑶往江颂安怀里钻,江颂安立马抱住人给她暖,元瑶小声问道:“皇上当真没生气吗?”
江颂安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我走的时候皇上反正还笑着,他说让我回家等赏赐,要是明个儿赏赐来了,那应该就没事。”
元瑶嗯了一声,“你再和我说说这次的事嘛,他们当真这么大的胆子,还敢炸河堤?!”
江颂安嗯了一声,又给元瑶说了一些事情,元瑶听得唏嘘不已。
等说完了,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儿,元瑶打了个呵欠,但江颂安却是饿了,肚子都叫了一声,元瑶这才想起他还没吃饭,“服你了,饿了也不说。”
江颂安笑了,能干自己喜欢干的事,饿一饿也无所谓,元瑶让他自己去厨房找饭吃,这个点了,她也不想麻烦羽娘,江颂安没半句抱怨,立马起身去了,片刻后才端了一碗饭回来。
“瑶瑶?睡了?”
元瑶懒洋洋躺在床上不想动:“没有,你吃你的。”
江颂安几下吃完,然后又去盥室飞快洗漱,这之后才回来。
“嘿嘿。”他意味不明地凑到元瑶耳边笑了一声,元瑶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他想干嘛:“不行!”
江颂安却是不不行,非要拉着她将这些日子的都补偿回来:“乖,再一次,一次就好,再让我表现表现,想你了……”
元瑶:“……”
次日,在全家人担心的眼神中,元瑶和江颂安举止亲密的一起在了出来,于是大家便都送了一口气。大姐和姐夫和好啦!那他们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全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了个早饭,虽然孩子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道了要发生好事了,果然,刚吃完早饭,李战便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官、官爷!有人来了!”
看他这般慌张,江颂安和元瑶都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走了出去,果然,是圣旨。
吕福宝换了一身衣裳,声音洪亮:“远征军守备营都司江颂安接旨——”
江颂安立马携全家一起跪下:“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此次北上,彻查禹王一案,幸得江备守忠心耿耿,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其加封大司马,以庆州地益封三千户,钦此——”
吕福宝念完,笑着上前:“恭喜了,大司马。”
江颂安恭恭敬敬接了圣旨:“谢圣上!”
吕福宝又笑着看了看元瑶:“也恭喜了,江夫人。”
两人再见,吕福宝笑意颇深,元瑶也跟着笑笑,心照不宣。
全家都很是高兴,元荔还悄悄问元琪:“地益封三千户是什么意思……”
元琪小声:“大概就是有封地吧,还是管辖?我也不大懂。”
元琪哦哦了两声:“总之是好事,姐夫可真厉害!”
“是呀!”
江颂安既然接了赏,理应要去谢恩,今日他本就要继续去巡抚衙门,吕福宝笑道:“大人莫急,陛下还想麻烦江夫人一事,容老奴在这等等,一会儿咱们再一道过去。”
说完,吕福宝便看向元瑶:“掌柜娘子,皇上十分想念您做的吃食,还麻烦您再给看着做些?”
全家人都睁大了眼,除了羽娘这会儿才呆呆的反应过来,元瑶温柔应下:“好,那便麻烦公公稍等了。”
元瑶去了厨房,羽娘很快也跟了进来,她也十分惊讶:“娘子?那位贵人是皇上吗?”
元瑶点头:“怎么办,我之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即便猜测他是禹王也没没发愁的,可没想到竟然是皇上,我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
羽娘更是,当知道之后腿都软了,更别提做饭,不过人可是在外头等着,不做也不行,元瑶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别想那么多了,陛下喜欢之前的那些说明天子也会吃腻山珍海味,我们的家常味道反而可能是陛下所缺的。”
羽娘点头:“娘子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开始?”
元瑶看了看厨房的菜,最后有了主意。
元瑶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江颂安好几次都想进去问问,但碍于吕公公在这,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吕福宝似乎看出他的坐立难安了,笑道:“大司马不必担心,其实咱家和皇上早就去平安酒肆吃过饭了,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就是夫人的店,陛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江颂安闻言彻底惊讶:“陛下去过?”
“去过去过,还不止一次,陛下很是喜欢。”
江颂安此时是彻底吃惊了。他后知后觉,看向了厨房,此时,元瑶也刚好做完,提着食盒走了出来。
“劳烦公公了,我都做好了。”
吕福芳笑问:“辛苦娘子了,这里面是?”
“做了些家常菜,有荠菜团子、木耳炒饭、还有一些自家腌制的泡菜和早上的烙饼,我想着皇上可能来我这吃饭就是换个口味,没做什么复杂的,都是一些自家吃得,还希望皇上别嫌弃就是。”
吕福宝笑得比花都灿烂:“娘子聪慧,陛下之前说过就喜欢你家的家常菜,这些东西可是皇宫里吃不到的。”
元瑶笑道:“那就辛苦您了。”
“好嘞好嘞,老奴先走了,江大人可要和老奴一起?”
江颂安虽然问问元瑶这到底是咋回事,但碍于吕福宝在这,只能先走了。
江颂安走后,元瑶也开始忙自己的事,这阵子因为江颂安的事她也没太大心思,但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江颂安年纪轻轻已经位至三品,江家上下都很高兴,当然,这消息也迅速传了出去,元瑶今日正好在瑶香苑,不知多少贵妇全都闻询赶来了。
都是之前赏梅宴见过的,元瑶也依稀能叫得上名字。在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几辆特别的马车也到了瑶香苑门口,元瑶抬头一看,正是贾仪来了。
先前贾仪用瑶香苑的须曼那华给禹王进献,自然是希望给严腾谋个好前程出来,可没想到这拍马屁竟然拍错了,嘉文帝做出此举一定是忌惮禹王到了极点,她居然这个时候上赶着上去,贾仪简直是要后悔死了。
自从知道嘉文帝就是“禹王”时,两口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陛下该不会以为他们和禹王是一党,然后迁怒与他们吧?那他们可这的是要冤死了。
于是这一大早,贾仪就来找元瑶了,想从她口中问点什么,元瑶一见她便猜到了她的目的,果然,贾仪先是恭喜了一番,言语之间都客气了不少,因为毕竟以江颂安目前的品级,已经和严腾是平级了。
而且人家还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元瑶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面对贾仪还是和之前一样,而关于贾仪担心的问题,元瑶早就想到了:“你不必担心,陛下若没说什么应该就没事,再说那香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陛下可能都没注意。”
贾仪听了这话宽心了些:“让你见笑了,真没想到能出这档子事,你说的对,陛下最近肯定忙着处理正事,这样的细枝末节也就我个妇人家操心,我家那口子也说我一天是闲得慌,瞎想。”
元瑶当然继续宽慰她:“所以夫人大可不必担心,没事的。”
贾仪心里好受多了,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只是对元瑶当真客气了不少,两人还约定好下次赏花宴的时间。
贾仪走后,春柳看不下去了,小声道:“这位娘子可真是好心思,之前想用咱们的香巴结禹王时一句话都不肯和娘子说,现在陛下的身份大白,她又开始和娘子求助了。”
元瑶被春柳这嫉恶如仇的模样逗笑:“这不是很正常嘛,她本就与我非亲非故,她为了自己的夫君谋前程,买我一个商人的东西在正常不过,她只是运气不大好,她也没想到,‘禹王’并非禹王,否则这事情就成了,若我是她,知道了禹王的失眠症,我说不定会和她做出一样的事情。”
春柳笑了:“奴婢不觉得呢,娘子一早就知道禹王喜欢鹿,可不让官爷去走邪门歪道,这才有了后面的事,要是娘子一开始也和她似得,可能就没有啦!”
元瑶闻言笑了,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江颂安命好吧。”
“是呢,官爷有福气,娶到了娘子。”
元瑶倒没这么想,日子过到现在,她和江颂安缺一不可,这就是夫妻一体。
第170章 给天子做宴?
不过元瑶不知道的是, 嘉文帝并不是和她猜测地一样没注意到这香,反而是最近有些离不开了。
一夜没睡,处置了禹王一党之后, 嘉文帝有些头疼, 本以为晚上又睡不了一个好觉,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了。
吕福宝都开心坏了,忙不迭在一边伺候着。
万岁爷都多久没睡一个完整觉了,这让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也心疼、担忧不已。
嘉文帝自己也没想到,道:“之前那严腾送来的香还是有用的,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
吕福宝连忙问:“可要奴才问一下?”
嘉文帝想了想,道:“算了吧, 朕可不想和禹王一样, 一个失眠症弄得人尽皆知, 这事不要传出去。”
吕福宝:“是……”
吕福宝心里也在嘀咕,这严参将也是命不好了, 恐怕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给禹王拍的马屁对皇上也有用,可惜啊,谁让他弄错了对象, 皇上不怪罪都不错了,这可真真是, 找谁说理去?
不过吕福宝到底还是上心了,他就不信了, 这严腾能寻到的香, 他没办法寻到,反正在庆州还有些时候, 他肯定能找到。
江颂安和一些大臣已经在外面等了,嘉文帝也不再耽误, 让吕福宝传人进来,吕福宝道:“陛下您还没吃饭呢,奴才早上去传旨意,在江夫人那边带了些回来,都是一些家常菜,您尝尝?”
嘉文帝十分愉快地看了一眼他,要不说是自己最喜欢的奴才,根本不用嘉文帝去吩咐什么,就已经能猜到他心思了,“好。”
吕福宝也十分会察言观色,嘉文帝一个愉快的眼神就能让他高兴半天,立马喜笑颜开地将饭菜端了上来。
江颂安众人听说陛下开始用膳,继续在外面等。
有过片刻,嘉文帝让人进去了。
众人一进去,便察觉到了陛下心情很好。
嘉文帝的确如此,昨晚睡的好,今早又吃的好,再加上禹王一事的心头大患已经解决了,能不高兴么。
尤其是今早这顿饭,也是吃到了嘉文帝的心坎上,一些朴素的、家常味道,却能让人十分舒爽,这是在宫里嘉文帝体验不到的。
连带着,嘉文帝对江颂安的脸色越发好了些,“江爱卿,有福气啊。”
别人听不懂这话,江颂安却是明白,心里也不禁自豪和高兴起来:“谢陛下。”
禹王的事已经结束,但庆州的事还远远没完,修建堤坝的事还要继续,还得安抚百姓们的情绪,补偿灾民,这些事全都落在了现在几个大臣们的肩膀上。
嘉文帝只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具体怎么干,有胡巡抚去安排,上位者最后只要结果。
但即便如此,事情也议了一个多时辰,等出来时,众人脸上都有了疲惫之色。
江颂安作为如今的大司马,负责的事情自然也不少。
胡巡抚也十分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道:“接下来怕是要辛苦江大人了。”
江颂安忙道:“是属下的本分。”
胡巡抚:“改日来家中坐坐吧,我妻子十分感激你家瑶香苑的香,对她的头疼之症帮助很大,你们夫妻一起来。”
胡巡抚这话没避着任何人,这是明晃晃的照拂了,一时间羡慕江颂安的人更多了,江颂安自然也立马领下这份人情,“多谢大人,我们一定去。”
只有吕福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什么什么,江大人,你家还卖香?”
江颂安如实道:“内子也有一家香粉铺,名叫瑶香苑。”
吕福宝在殿前混了这么多年,早就和人精似的,立马问道:“那有没有一种能让人安眠的香?!?!”
有吗?
江颂安可太清楚了,但他并未立马如实说。他不说是知道严腾献香的事情,若说了,也算是间接得罪了人家,况且江颂安并不知道陛下的态度,只好道:“我回去问问,晚点儿给公公回话?”
吕福宝急切:“好好好,大人,你可千万记得,咱家等您。”
江颂安从他的态度也看出了一点苗头,难道那香有用?
这真是奇了。
江颂安回家后,立马将这事告诉了元瑶,元瑶也没想到这点,当即便愣住了。
“吕公公当真这么问?”
“对。”江颂安拿了个桌上的橘子开始剥:“语气还很急切。”
“不会吧……”元瑶惊讶,“难道说陛下也有失眠症。”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江颂安有些得意,道:“我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陛下和禹王也是亲人,有没有可能这个是家族的毛病?”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很大的可能。”元瑶表示赞同。
江颂安蛮骄傲:“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我没说咱们有。”
元瑶也犯了愁,这事搞的,若是皇上因为这事又赏了江颂安,指不定严家心里要不舒服了,这不是明摆这给别人做嫁衣吗。贾仪心里能好受才怪,以后两人一起共事,闹得不高兴就麻烦了。
元瑶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法子,无奈道:“算了,这事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就如实说吧,但不要表现的知道什么,就说我这香谁都能买就行,我猜啊,当时贾仪也不会做的那么明显。”
江颂安眼睛一亮:“当时我在场,不明显!”
元瑶一愣,“你在?那你快说说啊,他们当时到底是咋说的?”
“我想想啊。”江颂安很快就回忆了起来,将当时严腾的原话大差不差地说了一遍,元瑶一听,松了口气:“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严家做事也挺聪明的,不会把事说的太明显,只说是自己用的,不管好不好,都有周旋的余地。现在皇上也不会怪罪,这样一来,说成是严腾故意送的也好,不是送的也好,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你现在平平淡淡地说这是咱们家卖的东西,也合情合理。”
江颂安恍然大悟:“还是瑶瑶聪慧。”
事到如今,连元瑶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你今年运气是真不错。”
江颂安嘿嘿笑了:“都是因为媳妇儿你!”
元瑶笑笑没说话,其实不见得,上辈子的这一年江颂安丢了性命,这或许也是老天爷的补偿-
下午,江颂安照着元瑶的话说了,吕福宝立马就奔到瑶香苑买了些回来,一对比,嘿,还真是!
这下连嘉文帝也惊讶了:“这两口子,还真是……”
吕福宝也感叹的很,问:“陛下可还要赏?”
嘉文帝想了想:“这香是你自己买的,江颂安没送?”
吕福宝:“没呢,奴才买的,还挺贵。”
嘉文帝忽然就笑了:“那不必赏了!”
吕福宝想了想,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笑道:“陛下思虑周全。”
嘉文帝嗯了一声,这便是天子和臣子之间的默契了,江颂安没送,便是明摆着不想要这个赏了,过犹不及,最近风头太多,也要懂得避嫌,也估计害怕严腾心里不上舒服。
嘉文帝是天子,更知道制衡臣子的一套,于是道:“明着不赏了,暗地里送些去吧,也给严家送一份。”
吕福宝自然心领神会:“奴才明白,明白了。”
没多久,江家和严家都收到了嘉文帝暗地里的赏赐,贾仪高兴坏了,这阵子的提心吊胆总算告了一段落,她迫不及待地和元瑶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虽然没明面上赏赐,但我们也很高兴,陛下果然大度。”
贾仪高兴却不知道这赏赐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元瑶和江颂安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松了一口气,不愧是天子,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元瑶也感慨,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天子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简简单单就能分析出其中的厉害,处理周全的。
吕福宝来给江家送东西的时候还带了个好消息,那便是嘉文帝下午想请元瑶过去做一顿饭,元瑶听了之后都愣住了,这可是给天子做饭,她即便操办过许多的宴席这会儿也心里发怵,吕福宝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紧张,笑道:“夫人别担心,还是家常菜就好,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都不是事儿。”
元瑶思虑一会儿道:“谢公公指点……那我准备准备,下午过去?”
吕福宝:“好好好,夫人看自己的时间就是。”
吕福宝最后,元瑶把自己关厨房了,当然还有羽娘帮她,两人在厨房琢磨了快两个时辰,待出来时,也差不多要出发去了。
江颂安此时才回来,闻言也很惊讶:“我要不要陪你去?”
“算了,你才回来,又去,别人都知道你是陪我了,还笑话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江颂安:“真不用?”
“不用。”元瑶无奈道。
江颂安只好作罢。
这一阵子嘉文帝住在巡抚衙门,元瑶自然也去那边做饭,元瑶从没来过巡抚衙门这边,没想到后院特别大,特别安静。
如今嘉文帝的身份已经明朗,但身边伺候的人倒也不是特别多,或者说知道嘉文帝喜欢安静,元瑶也很识趣,一言不发地跟着吕福宝去了后厨。
“江夫人,就这了,条件有点儿简陋,您要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这位是宫里的御厨,此次专门和陛下一起来的。”
元瑶惊讶极了,御厨?!
果然,厨房里站着一个极其和蔼的人,看见元瑶之后还笑了笑:“夫人。”
羽娘都不会干事了,元瑶心里却道。
值了,和御厨一起做饭,等她出去,平安酒肆就能改名——平安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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