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哥,这锁好像坏了。”
流子蹲着,在按店主的要求帮忙查看店门上面的挂锁:“……是不是得修下?靠,现在出门打工,还得负责维修啊。”
流子蹲着摆弄了半天,迟迟不见虞寻回应他。
他一抬头,看见他虞哥举着手机:“你在拍什么?”
虞寻说:“照片。”
说完,他也蹲下身,蹲在流子边上,把刚拍的照片给他看:“怎么样?”
流子猛地一下看见了一张自拍:“……”
“什么怎么样,”流子有点惊悚地说,“你平时不拍照的。”
虞寻声音懒懒的,听不出情绪:“现在开始拍了,这张好看么。”
流子:“……挺帅。”
虞寻把照片放大了之后说:“我觉得一般,下颌线没拍好,脸轮廓不够突出,下次注意。”
下次?
这是打算天天自拍了?
虞寻反复翻看照片,他顶着那张在任何地方都能横着走的脸,却有点没信心地追问:“我这张脸,应该还算可以吧。”
闻言,流子很麻木地说:“操,你这张脸如果只算还可以,我别活了。”
以前在西高的时候,虞寻每年都和姓云的那个小子蝉联校草榜前两名,那会儿时不时来七班门口就为了看他一眼的女生络绎不绝,也没见他把自己那张脸当回事过。
流子压根琢磨不透虞寻的心思,但转念一想,他这位大哥平时也不走寻常路。
虞寻收起手机,又示意他让开:“这锁估计得换,我来弄,你进去吧。”
流子“哦”了声,准备起身:“我们去买吗?”
虞寻:“当然是找老板报销。”
“……”
虞寻站起身,一边给老板打电话,一边说:“出来打工这么多年,还不懂这些?顺便再要个跑腿费。”
流子:“……”
流子忽然想起来他和虞寻认识,是高一那会儿的事了。
高中生得谎称自己已经年满十八,不然店里不招人,他那时撒谎撒得不太熟练,性格脾气也不好,直接无能狂怒:“妈的,说了十八就是十八,老子刚过的生日。”
烧烤摊老板不好糊弄:“你看着哪像十八,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回学校读你的书去。”
流子本来是来面试的,面到一半想砸摊子。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边上突然多了个人,那人懒懒散散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喊他:“哟,流子。”
他扭头,发现是平时在班里挺出名的那个姓虞的,但两人那会儿还没太多交集。
“老板,这我以前邻居,”虞寻面不改色说,“真满十八了,去年他十七岁生日,我两还在一块儿过来着。”
流子:“…………”
流子会意:“哦,是。”
两人蹲在后厨串铁串,把后厨片好的肉串上去,他别
别扭扭地说了句“谢了”。
虞寻很好意思地说:“那你帮我串五十串。”
流子:“我操。”
虞寻:“我帮你找了份工作,你帮我串五十串,不过分吧。”
过了会儿。
流子又找话说:“你怎么会在这。”
虞寻随口说:“你怎么在这我就怎么在这。”
流子反问:“你知道我怎么在这?”
虞寻:“贫穷。”
“……”
妈的。没毛病。
两人放学后一块儿去打工,慢慢拉进了距离,但让流子心服口服的还是一次意外。
那天老板不在,晚上半夜烧烤摊上,最常见的客人就是那种喝醉酒的。
那天这群人醉酒后闹事,他脾气也暴躁,砸了客人的酒瓶:“怎么,想打架啊?我他妈怕你?”
战火一触即发,他实际上打不过,对面五六个壮汉,他一个人。再加上一个跟他半生不熟不知道战斗力如何的虞寻。
然后不知道战斗力如何的那位骑在黑色机车上,没戴头盔,出场姿势很他妈牛逼,长腿架在地上,冲他淡淡地喊:“上车。”
流子逃上车,然后“轰”地一声,感觉身后的风猛地拽了下他,整个人坐在车上飞驰出去:“我操!你哪儿来的机车?!你不是穷吗?”
“路边,不知道谁的,借用一下。”
“不是,”重点太多,流子不知道该先抓哪个了,“那你会开??”
“不会。”
虞寻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玩笑似地说,“不就油门,刹车。刹车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刹,等会儿琢磨一下。”
流子彻底服了:“你他妈这个速度琢磨——我要下车——”
……
流子回过神,倚着店门,又冲虞寻“喂”了一声:“你昨晚在我那一晚没睡,是跟那谁,出什么事了吗。”
虞寻想了想他和云词目前的情况,说:“算是,现在没事了。”
流子点点头。
果然是又和姓云的交战了。
流子最后说:“总之你要有什么事,直接说一声就行。”他一定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去挺他兄弟。
“你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虞寻又说:“这件事,主要得靠我自己努力。”
流子又点点头。
他听懂了。
男人之间是这样,再强烈的战火,也希望自己一对一单挑面对。
虞寻和店主报备完换锁的事情,之后进店,穿上工作服外套,正常兼职营业。之前刚开学,一时间工作不好找,先姑且在这家店过渡下,之后准备换个其他工作。
他坐在收营电脑前,看没什么人,想趴下去补个觉,趴下去前想到流子刚才说的“昨晚”。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心跳直到现在此刻都还是很快。
他半趴着,手指忍不住输入那六位烂熟于胸的密码,解锁手机,去看云词
有没有回自己消息。
在教室堵人那会儿,他有多慌张。
……
但没办法。
比起永远离开云词的世界,彻底连敌人身份都失去,他只能干脆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撕得再狠一点。
云词没回。
虞寻抬手,在趴下去睡觉之前又打下一句:[不回消息的意思是对刚才那张照片不满意么,那我再拍一张。]
-
云词短短两三天之内收到了无数张照片。
各种角度,不同地点,不同姿势。同一个人。
有吃饭的,恨不得细致到今天汤碗里飘着的葱花有几片。有取快递的,问他有没有快递要取。还有去理发店剪头,顺理成章发了张大头自拍给他。
……
哪怕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这人都要拍一下他上课的状态。
yx:[/图片]
yx:[上课。]
云词点开图,是这人拿着笔,坐在后排的照片。
教室后排光线有点暗,云词注意到这人手上也有颗痣,很不明显,在指腹的位置,露脸的部分拍得漫不经心的,但是从角度看,这个从上往下恰好露出半截下巴和鼻梁的侧影角度,拍的过程绝对没有那么漫不经心。
“……”
他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单手打字。
yc:[我他妈不知道你在上课?]
yc:[我也在教室]
虞寻回得很快。
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个班的距离,云词打字的手也有点僵,根本不敢扭头看。
yx:[哦]
yx:[那可以坐你边上吗]
云词:“…………”
云词手指重重地点在屏幕上。
yc:[不行。]
他发过去之后,生怕虞寻真的坐过来,又补上两句:[敢坐过来拉黑]
[十个罗四方都没用。]
照片收多了,他也拉黑过好友。
但他人在寝室里,躲都躲不掉,罗四方下一秒就来找他谈话了:“虞寻说你把他拉黑了,什么情况?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们俩才……你现在连他微信都删了,以后我们寝室……”
云词听得头疼。
“手滑。”
他最后只能再把人拉出来,“拉出来了。行吗,寝室长。”
罗四方这才满意:“可以。”
云词低声叹口气:“当初我卸任,可能是个错误。”
yx:[商量下]
yx:[就坐你边上,不说话。]
yc:[没法商量。]
他俩之间不知不觉积攒了很多消息记录,头像还是一列黑一列白的,对比明显。
云词越看这头像越觉得别扭,于是在上课前主动给虞寻发:[你把头像换了。]
这条消息虞寻没秒回,加之老师进教室了,云
()
词也没再看手机。
等到两节大课间隙,课间休息时间,边上空座位上多了个人。
虞寻坐在他边上,靠着椅背,语气散漫:“不换。”
“……”
云词:“谁让你坐过来。”
虞寻:“不坐过来怎么追你。”
“想离你近一点。我们追人是这样。”
“……”
“上课你不让我坐边上,我没坐,”虞寻说,“现在下课时间,坐哪儿都行吧。”
这人言语之间,甚至还有种“我很自觉”,“很听你话了”的自我肯定。
云词咬牙:“行,你不换我换。”
说着,他真去打算去找新头像。
计划是上网随便搜几张微信头像,管它长什么样,反正把现在的换下来。
虞寻在边上看着:“原来那个头像不是挺好,用好几年都用习惯了,一黑一白,很般配。”
“……”
般配。
解开黑白两道势不两立这个误解后,一黑一白的头像意味着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但云词没料到虞寻能这么直接承认。
云词刚点开一张头像,是只猫,正趴着晒太阳。
虞寻的声音立刻飘过来:“你换也行,你换只猫我也换只猫,你换狗我也换狗,反正都一样,和一黑一白也没区别。”
云词想按保存的手顿住了。
万籁俱寂。
云词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高平阳什么时候批准他的退学申请。
头像最后还是没换,他怕换了之后虞寻跟着他换,事情反而会闹大,以这人的性格没准会公开承认说“我在追他”。
云词给自己洗脑,反正全西高对这个一黑一白头像的理解,也都是势不两立。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晚上又得回寝室,他没彻底做好心理准备,带着作业去李言寝室坐了会儿。
李言:“你干脆在我们寝室加张床位算了,直接住下。”
周文宇在跟他双排打游戏:“来就来吧,能不能别带作业,我看着焦虑,打游戏的时候边上居然有人在学习。”
李言:“附议。”
云词没管他们,把课后留的作业写完之后又待了会儿。
期间他一直在看手机。
这回不是因为虞寻给他发消息报备,而是因为这个人没动静了。
有时候没动静比有动静还让人担心,有动静的时候他起码还知道这人要干些什么。
黑色头像发的最后一句话停留在三个多小时前。
云词右眼没忍住跳了下。
他收起作业和资料:“我回去了。”
李言打游戏没抬头:“行,打起来了喊我。”
“……”
云词回608之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虞寻大概也在赶作业,或者流子来找他了,再或者这人又突然发烧睡死在床上。
他屏了下气,推开门。
寝室里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罗四方新赛季忙着上分,喊着:“你先别上,退一下,这波能打!”
然后他抽空,对云词说:“回来了?”
云词“嗯”了一声,去看其他人,彭意远和虞寻凑在一块儿,埋头不知道在干嘛,桌上散了很多张纸,纸上有被各种涂改的痕迹。
刘声坐他们对面,在看乐谱。
“词哥,”见云词走过来,刘声介绍说,“他们在写情书。”
云词脚下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脸上一贯冷淡的表情逐渐裂开,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他们在写什么?”
刘声重复了一遍:“情书。”
“准确的说,是彭少在写,他不是最近在追人么,给人带了早饭好像效果不太显著,打算写封情书试试看。”
刘声说着,又指虞寻:“然后虞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感兴趣,说自己没写过,也想试试。”末了,他默默吐槽,“这东西也能写着玩儿么。”
虽然虞寻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会给人造成一种在说笑的感觉。只有云词知道这人是认真的。
“……”
他妈的。
三个小时不发消息,就是在做这个???
他还不如继续发各种角度的自拍照接着给他报备。
虞寻不止在写,还写得很认真,往常这人在书桌边上赶作业都坐得歪歪扭扭,没个正行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坐正了。
见他来了,他捏着手里的黑色水笔,想跟他说话。
云词整个人身上如果有刺的话,此刻全都呲起来了,生怕从他嘴里听见一句“来看我给你写的情书”。
他抢在虞寻说话之前,俯身过去,掌心压在虞寻正在写的那几张纸上。
他不知道彭意远看到多少,但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太清楚虞寻都写了些什么,于是立刻抓着这几张纸,一把攥在自己手里。
正在咬笔杆的彭意远:“?”
云词直起身,把从虞寻手上拽走的纸藏到身后。
彭意远:“词哥你干嘛?”
半晌,云词说:“我,攀比。”
“他不能在任何方面超过我,”云词自己也觉得离谱,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包括写情书。”
彭意远:“喔。”
这死对头够死的,这都要比。
他不知道该怎么调节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过了会儿,只能盛情邀请:“那你要不现在坐下跟我们一块儿写?虞哥第六版刚写五行字,你还追得上。”
“……”
他写个屁啊。
只有被收走情书的虞寻本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把笔夹在指间,一只手撑着下颚看他,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彭意远的面说,他拿手机打了会儿字。
在虞寻把手机收起来的后一秒,他的手机响了下。
虽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云词还是特意错开几秒钟再去看手机。
yx:[没写完]
yx:[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yx:[先还我,等我写完你再看。]
……
谁他妈迫不及待想看了。
云词手里抓着的那叠纸莫名烫手,他还也不是看也不是,人一寸一寸地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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