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二更)
直到落地罕尔岛, 江浮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来,已经做好自己在罕尔岛呆两周的准备。”
林声临时改变主意,严格来讲, 不是昨晚和林虞夜谈的功劳。在车上说出那句话后她便开始后悔, 同时也无法不踟蹰犹豫。今早在阳台看着江浮离开,她才最终下定决心接受邀约。
为了能有更好的录制环境, 此次罕尔岛之行, 江浮选了远离人群的当地民宿。
独栋小屋由不规整石块搭建而成, 被树篱圈围着矗立在绵迭暴雪中。周围长满冷杉林, 有几棵较高大的就倚生在屋后,积雪堆叠的烟囱袅袅冒着白烟。
罕尔岛是个位于北纬寒温带的岛国, 这场突兀的暴雪阻止了候鸟南迁, 当地人很热心,在乡间小道上临时修建了成排的人工鸟巢。
江浮跟随屋主的脚步进门时,还能看到在浓密的杉叶下搭巢窝过冬的树鹨和灰头鵐。
罕尔岛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语言,又到一个陌生地界,江浮本以为得依仗翻译器度过两周,没想到林声竟能和屋主无障碍交流, 两人稔熟得像多年老友。
等屋主交代完离开,江浮立刻到壁炉前烤火,暖光映得她的面庞十分柔和。她伸出手,示意林声坐到自己身边。
“这个世界, 哪些国家语言是你不懂的?”
“自然录音要走的地方太多,跨国跨地域是常有的事, 我每到一个地方, 就会抽空学习当地的语言。后来进入演艺圈,也时常在国外参加活动, 久而久之就积累了下来。”
江浮拿起火夹往壁炉里添了柴,挑了挑眉梢笑说:“那我可真幸福。”
“什么?”
“以后想去什么地方,只要带上你,就是揣一个行走的翻译器在身边,再也不怕被当外国游客宰了。”
在这个短暂的雪夜,她们坐在壁炉前,耳边只剩松油燃烧的火星炸响,还有外间积雪滑落屋檐的声音。
“我选的这间民宿怎样?”
“很好,我很喜欢,”林声感受着融融暖意,任由江浮倚靠身旁把玩她的手,“或许我该告诉你,十四年前,我和友人的罕尔岛旅行,选的民宿也是这里。”
江浮:“!”
“那我们真是,心意相通。”
她还在洝州时就开始挑选民宿,从附近几十家里精准锁定了这家。难怪进屋时,屋主对林声那么热情,一副多年未见的稔熟模样。
冬日天暗得快,林声看着外头已经亮起的路灯,想打开行李箱开始布置录音设备,只是还没起身就被江浮拦下来。
“天暗了,树鹨和灰头鵐已经归巢,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这个北纬往上的小岛国,江浮第一次来,为了照顾林声的情绪,她并不急于今天就摆好录音设备。
反正要在罕尔岛呆两周,有的是机会。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江浮坐在地毯上仰头看林声,期盼问道:“你既然来过,就该知道屋后有什么。”
有什么?
活跃的火山群使这座岛屿遍布温泉,常年不熄,即使现在冬日暴雪不止,屋后的温泉还是冒着热气。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没带泳衣。”林声找了个貌似合适的借口。
江浮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俯身凑到她耳边,揶揄笑道:“这又不是公共温泉,只有你和我,穿不穿泳衣,区别在哪?”
林声震惊于这句虎狼之言,她有些放不开,心底热意很快盖过壁炉的热气。
她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关系,拒绝这种亲密要求,显然不合时宜。
“给我一个理由。”她说。
江浮微微低头,抵在她肩上,半是委屈半是埋怨,“昨天在车上,你躲开我,让我伤心,夜里你也不来找我。”
“自从上次,我忍了半个月了。”
她赢了。
纵使林声再怎样羞怯,被反扣在温泉池边时,一切杂念都成了云烟。
温泉内热雾蒸腾,两人赤诚相拥。
肌肤表层的热意熨烫在心中,江浮拨开湿发轻吻林声的后颈,轻轻扯|咬怀中人渐泛红意的肩。
林声方寸大乱,眼睛里多了几分混沌。她想退逃,可江浮将她抵在温泉边缘,根本无除可躲。
“欠你的吻,我可以还。”
时间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江浮的吻如雨点落下,在林声身上激起无数澜漪。
林声被迫转身,沉沦于这场幻梦。
在她即将窒息的边缘,眼角濡染湿意,分不清是池中蒸腾的温水还是泪水。
江浮扶着林声,为她吻去眼角湿意。她把搭在脖颈上的手拿下,温柔地亲吻那皓白手腕。
“睁开眼睛,看着我。”
林声顺从地睁开眼睛,眼底水色朦胧,整个人收敛了平日的冷意,温顺得像只猫。
“抱紧我,说你需要我。”
“这些话……不需要通过言语来表达。”
“说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可是……没力气了怎么办。”
林声好似被江浮的吻夺取了神智,她平时不会软着声说这种话。
江浮心底化作湖水,她以吻封缄,堵住了余音。
夜总是漫长,除了檐牙下成串的风铃,再多声音,都被呼啸的风雪掩盖。
这场久违的温存持续整夜,直到林声央求,江浮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过度消耗精力的代价,就是长得似乎没有边际的睡眠。
醒来时,江浮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眠,身体酸痛得不像自己。
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林声已经起身多时,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小木铲,正在清理门口堆叠的积雪,屋檐下的台阶被她堆放了几个巴掌大的小雪人。
江浮出去时,不远处的树篱下已经摆好了录音设备,挂在门口的老收音机的机械女音正播报天气预报。
她倚着门,笑问:“你不累么,昨晚四点才睡。”
她拂开落雪和雪人们坐在一块,看蜿蜒曲折的小道被清理出来。片刻后兴致忽起又上前接过铲子,带着林声往积雪深处去。
“你踩着我的脚印,跟我走。”她叮嘱道。
林声跟着在雪地里无规律的左拐右拐,大约十来分钟后,牵着她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江浮回头看了眼凌乱的脚印,兴奋地拉着林声往台阶高处跑。
“你看!”
林声循声望去,刚才看似杂乱的脚印,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构成了三个字。
最后一串笔直的脚印落下,横穿三个字,形成一支长长的羽箭。
江浮柔和了目光,“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刚刚你跟着我踩了,所以,这也是你对我说的话。”
“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那三个字虽然简短,歪七扭八,却触动了林声心底最柔软的一角。
树鹨的叫声环绕四周,混着她温和简短的应答。
“好。”
回民宿前,江浮兴致高涨,拉着林声在雪中合照,冒着萧索寒风编辑了条仅林声可见的即时微博。
【上天把身为同性的你送到面前,最后成为我的爱人。】
配乐是她们共创的典录,当初在默尔斯医院白桦林中录制的 “向阳”。
林声总是不擅长用言语表达关切,将更多的温和蕴藏进举止。她替江浮把被寒风吹散的围巾系好,又牵着那冻得通红的手塞到风衣口袋里,默声为江浮暖手。
“不够。”
“什么不够?”
“这样不够暖和。”
林声望着那双澄明透澈的眼睛,读懂了话里的深意。
她将挡着江浮面庞的围巾往下压了压,在漫天飞雪中主动献吻。
从此刻起,罕尔岛和江浮,真正意义上成为林声生命中的两个新起始。
飘雪压肩,听着冷杉树梢上隐秘的鸟鸣,她们在口袋里十指相扣,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树篱下的录音设备正缓慢收录着旷野的声音,刚刚踩出的几个字很快被飞雪掩埋,却早已烙于二人的心脏。
世人总难以遇到契合的伴侣,路上磕磕绊绊,结局不是遗憾就是为难。往回细数坎坷来路,江浮好似坠落的清露,浸润了林声这块涸泽十数年的土壤。
如果没有江浮,她很可能还在舅舅的掌控下艰难苟存,或许这辈子,余生都是一成不变的死水。
罕尔岛曾终结林声的自然录音旅程,成了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解开的心结。
多年后的今天,她同江浮回到这座神奇的岛屿。站在三十四岁的风口,重拾旧梦,和二十岁的自己重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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