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在牟奶奶去世之前, 俞宫商已经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了大半年,老人平常都是俞宫商伺候的,这些所谓的亲戚她们一次也没见过。
“那房子牟奶奶已经卖给我们了, 银货两讫。”青竹高声道。
一帮人互相看了一会儿,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站出来, 厉声道:“胡说八道, 老人干嘛在活着的时候要把一辈子的安身之处给卖了?要么是你们哄骗她,要么……老人根本就没卖, 你们想借着买卖的由头把老人的留下的钱和房都给吞了!”
就有人应和道:“黑心!太黑心了!”
邱静岁翻了个大白眼。当时牟奶奶病了起不来床, 文书的事一推再推,但是她临走前说要把这事给结了,邱静岁特意请了个秀才过来写了文书,还请了两个四邻过来见证。房子邱静岁出钱买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其他所有遗产牟婆婆说都留给义女俞宫商。
这些从来没有尽到赡养义务的所谓亲戚,不过是嗅到肉腥味扑过来的豺狼,邱静岁虽然不在意这点钱, 但是从感情上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在自己手中得利。
她捏着柳炭笔一端, 悬悬指着那个说话的男人,道:“你看起来念过书, 起码识文断字吧?”
“这是李秀才, 你说话客气点!”旁边人出声,壮着声势。
李秀才挺了挺胸膛, 满满的优越感藏都藏不住。
“那太好了, ”邱静岁拊掌, “你自己写状子去告吧,有话公堂上说。”
说罢邱静岁就锁上门, 带着俞宫商回了屋。
青竹拿着扁担守在门口,他有武功在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些人还奈何不了他。
李秀才一干人鼻子都气歪了,不少人当即叉着腰便骂起来,满嘴污言秽语。
就连这位念圣贤书的李秀才,也气得发抖,一边说着“岂有此理”,一边让周围人快给他拿笔墨来,他要当场写状子,立时递到衙门去。
还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他拿来了纸笔,李秀才环视四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哼,将纸举着铺到原先牟奶奶家的墙上,抬笔就开始写。
这番做张做致的行动下来,还真有不明就里的百姓被蒙骗,跟着骂人。不过青竹闯惯了江湖,才不会因为这些上火。
李秀才满以为自己的举动会让对方态度缓和下来,甚至主动求和,却没想到自始至终他们家主事的女子连面都没有再露。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这么多人看着,不告好像是他心虚一样,再说他发自内心地认为是这些恶人占了本应归属于他家的财产,自己十足占理。
好好好,既然如此,就叫这些庶民知道知道好歹。李秀才心中暗下决心,在众人的簇拥下,扯着状纸,浩浩荡荡地去了县衙。
邱静岁这边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晌午饭,忽然听见门外闹哄哄的,俞宫商开门去看了看,回来道:“是官府放赈灾粮,百姓们都去领呢。”
“咱们还够,就不领了,叫那些吃不饱的去吧。”邱静岁道。
青竹和俞宫商都同意她的观点。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赈灾粮落到百姓手里,还能剩下多少。”俞宫商感慨,“我小时候就是因为没粮吃,爹娘才把我丢了的……”
青竹还没吃完饭就放下了筷子,起身道:“我去打听打听。”
“先把饭吃完呀。”俞宫商劝道。
“没事,我吃饱了。”青竹抬脚就出了院门。
俞宫商摸着脸叹气。
还没等青竹回来,就有衙役上了门,说有个叫李应的秀才状告她侵占别家家产,奉命提她去上公堂。
邱静岁配合着去了县衙公堂,因为牵扯到俞宫商,所以她也跟着一起。
县老爷虽然留着胡子,但是面容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子。
李秀才站在堂下,神色傲然地注视着她,邱静岁跪在地上,态度从容。
县令听完状书,严声发问,邱静岁先把事实讲了一遍,然后又把文书拿了出来,并道:“牟氏把房子卖给民女,钱已交割,文书在此,亦有邻里见证,只是因为牟氏去的突然,还未来得及来官府登记,请大人明断。”
师爷把文书呈给县令,县令仔细瞧了瞧,又叫传证人。
两位街坊赶过来,把情况照实说了,写文书的秀才也愿意做证。
到此,事实已经很清楚明了了。
李秀才面色越来越黑,眼见证据对其不利,竟然说这都是他们合起伙来设计好的。
县令还算公正,顾及李秀才的身份虽然没有打他板子,但也是狠狠喝止了他的无状言辞。
俞宫商被收养做义女的事也得到了官府的确认,一场官司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
邱静岁放下心来,但是俞宫商却仍惴惴不安,怕有人找事。
“没事,有青竹啊,他们怎么是对手。”邱静岁看出来她的担心,宽慰道。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两人所料,李家断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明的不行就开始来暗的。什么在墙上粘大字报,半夜往门口浇粪水,拿斧头砍门……
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在青竹这位轻功高手兼武功中手面前都不成问题,李家人反而每每被抓现行而落得成为众人笑柄。
但是李秀才毕竟是个文化人,文化人能想的招就花多了。
他一路往上找,找到了府里,状告县令贪腐,和刁民沆瀣一气,好像受了多大的冤屈。可惜府里没有帮他“伸张正义”。
李秀才更委屈,更不服气了。
事实?他这种人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只看利益。
倒是青竹打听了一阵,说这次官府放的赈灾粮数量竟颇为可观,城中灾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怎么这次这么清廉了?”邱静岁纳罕。
“朝廷派了巡察御史下来,到处走访呢,抓到敢贪钱粮的官员,立即处斩。”青竹道。
“那得死多少人……”邱静岁更吃惊了。
“是啊,听说德至道的一个府杀了五个县令、几百个吏官,只能让秀才功名的顶上去。”
暴力,但有效。
邱静不再发问了。
青竹在家呆了两年多,没有提过什么闯荡江湖的事,说是怕蔡富商再回来找麻烦,实际上邱静岁看他就是舍不得和俞宫商分别。
也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能捅破这层窗户纸,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
王羽仁抱着手臂靠在车厢内假寐,耳朵却灵醒着听同行手下的闲话。
“说起来,咱们怎么会被指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查,我从前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嘘,小声点。谁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车外没有声音了。
说起来王羽仁自己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把他指派到北方来,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应该会被派去几个大都或者贪污严重的陵江下游才对。
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了皇上厌恶?
哎,伴君如伴虎啊,王羽仁不得不发出了如此感慨。想起从前在公府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曾兄弟相称过,如今想来,就像是梦里的事一样。
好歹已经查了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小县就能交差回京了,费心思虑的事就等之后再说吧。
看到了县城简陋的城墙,城门上石碑风化得县名都变得模糊不清,不过对于提前做过功课的他们来说辨认倒不是一件难事。
车外手下掀了车帘回道:“大人,石云县到了。”
“走吧。”王羽仁下了马车,一身金褐色的行头看上去和游商的品味差不多,他拿出早就做好的假过所,守门的士兵没有多疑心就把他放了出去。
王羽仁照例在城里逛了一圈,找不同的百姓打听县里赈灾粮的发放情况,虽然有的说多有的嫌少,但是根据他们说的数量和粮食的新陈来看,确实是这批应该下放到百姓手里的赈灾粮没有错。
又细心调查了五天左右,确认石云县没问题,王羽仁也放下一块担子:好歹不用见血,这一路走过人,人他都杀麻了。
这是最后一站了,皇上让他适时公布身份,在本府再呆一阵子震慑新上任的官员,然后再离开。
他照例去找了县令,表扬了一番他勤政爱民,然后就准备离开去府城。
可他还没踏出石云县城门呢,就被一个男子跪地拦轿。那人哭诉自己有冤,跪请御史大人作主。
这人是个秀才,说自己姓李名应,长辈过世后房子被外人侵占,官府和罪犯沆瀣一气联合起来坑害他,他求告无门,才出此下策。
县令还在边上站着呢,话都没听完,脸就黑成了锅底。
王羽仁头疼,不过他在公务上头一贯严谨,即便李秀才是胡说八道呢,他的责任心也驱使他要听一听。
把李秀才带到县衙后院,叫人上了茶点,王羽仁叫他仔仔细细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但李秀才刚没说几句,王羽仁就突然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王羽仁以为自己听错了,追着问,“霸占你亲戚房子的人叫什么?”
“叫邱静岁。”李秀才被眼前御史王大人猛然亮起来的双眼唬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怪不得,”王羽仁笑着摇摇头,“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把我派过来的,直说不就得了,还让我瞎琢磨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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