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回到重华楼,宁嘉徵立刻唤出“牵机”来,方要开始练剑,蓦地被嬴西洲扣住了右腕。
嬴西洲眉眼严肃,端详着宁嘉徵道:“嘉徵,你伤得不轻,必须歇息几日。”
“我才不要歇息。”宁嘉徵矢口拒绝,后又粲然一笑,“西洲不是帮我治过伤了么?”
“吾是帮你治过伤了,但你还是歇息几日为好。”嬴西洲心疼地摸了摸宁嘉徵的脑袋,“嘉徵,乖些。”
“不乖。”宁嘉徵正色道,“我想与西洲并肩而战。”
嬴西洲规劝道:“欲速则不达。”
“好吧,那我答应西洲,明日再练剑。”宁嘉徵乖巧地收起了“牵机”。
嬴西洲牵着宁嘉徵的手,回到房间,变出热水来,继而颤着指尖解下了宁嘉徵斑斑驳驳的血衣。
入目的胴.体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嬴西洲心脏发紧,吐息滞塞。
“一点都不疼。”宁嘉徵安慰道。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
嬴西洲默不作声,直至确认所有的伤口不论深浅皆已长出了血痂子来,方才舒了口气。
尔后,他用热水绞了帕子,为宁嘉徵擦身。
床笫之间,宁嘉徵素来热情且大胆,不过眼下他却有些害羞,尽管嬴西洲瞧来丁点儿邪.念也无。
擦拭罢,嬴西洲取来干净的衣衫,为宁嘉徵穿上了。
宁嘉徵一眨不眨地望着嬴西洲,陡地被嬴西洲一按后腰,身体便自然而然地扑进了嬴西洲怀中。
他将下颌抵于嬴西洲肩上,低声问道:“西洲将我剥得身.无.寸.缕,竟什么都不对我做?”
“吾乃是凶兽,并非禽兽。”嬴西洲环着宁嘉徵的腰身,柔声道,“很疼吧?”
“已经不疼啦,多亏了西洲。”日头从窗扉透入,加之嬴西洲的体温,令宁嘉徵整个人懒洋洋的,他半阖双目,伸手勾住嬴西洲的后颈,引着嬴西洲在房间里绕圈圈。
“不疼了便好。”嬴西洲亲了亲宁嘉徵的眉心,“上床歇息可好?”
“好。”宁嘉徵利落地跳到了嬴西洲背上,由嬴西洲背着,到了床榻前。
被嬴西洲小心翼翼地放下后,他摩拳擦掌地道:“西洲且快些变回本相。”
“吾并不是嘉徵的宠物。”说归说,嬴西洲仍是变回了本相,趴于床榻之上,任由宁嘉徵蹂.躏。
宁嘉徵一本正经地道:“西洲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未来的夫君。”
宁嘉徵并非没唤过自己“夫君”,但不是为了气奚清川,便是因为自己变作了奚清川,不得不这么唤,故而,宁嘉徵从未发自内心地唤过他“夫君”。
此番听“夫君”二字从宁嘉徵口中吐出来,穷奇不由心如擂鼓:“唤吾‘夫君’。”
宁嘉徵面色生红,启唇道:“夫……”
穷奇一爪子捂住宁嘉徵的唇瓣:“还是留待洞房花烛夜再唤吧。”
宁嘉徵颔了颔首后,拨开了穷奇的爪子。
穷奇以为宁嘉徵要说些甜言蜜语,岂料,他居然听得宁嘉徵道:“西洲,你会掉毛么?”
“……”他怔了怔,方才答道,“不会。”
“‘王不留行’常常掉毛,小妹的衣裳没一件不粘毛的。我确实没见过西洲掉毛呢,不愧是上古神兽穷奇。”宁嘉徵继续问道,“我们成亲后,我需要每日带着西洲出门溜溜么?”
穷奇满腔无奈地道:“‘王不留行’需要每日被带着出门溜溜,但吾不需要。”
宁嘉徵揉着穷奇的毛肚皮道:“西洲需要我每日陪西洲玩耍么?”
穷奇重申道:“吾是嘉徵的夫君,不是嘉徵的宠物。不过嘉徵若想同吾玩耍,吾绝不会拒绝。”
宁嘉徵忍着笑,凑近穷奇的毛耳朵:“我们可在床笫之上玩耍,多玩些销.魂的花样。”
穷奇抖了抖毛耳朵:“嘉徵是故意在考验吾的自制力么?”
“对呀,被西洲猜中了。”宁嘉徵言罢,跨坐于穷奇的毛肚子上头,要处正抵着穷奇的尾巴根,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着。
面对心悦之人赤.裸.裸的撩.拨,穷奇浑身上下窜出一股子邪.火,思及宁嘉徵一身的血痂子,他定了定神,艰难地道:“不可。”
“什么不可?”宁嘉徵状若不知,一把扣住尾巴根,时轻时重地揉捏着,“这样不可么?”
“不可。”穷奇慌忙从宁嘉徵手中抽出尾巴,不慎被眼疾手快的宁嘉徵捉住了尾巴尖。
宁嘉徵的手指如同抚琴一般,从尾巴尖起,向着尾巴根而去,然而,弹指之间,尾巴不见了。
他定睛一瞧,不止尾巴不见了,甚至连那物件都被穷奇变没了。
他忍俊不禁,规规矩矩地枕着穷奇躺好:“不逗西洲啦,我要歇息了。”
见宁嘉徵阖上双目,穷奇用爪子轻拍宁嘉徵的后背。
宁嘉徵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婴孩,我已长至能与西洲成亲的年纪了。”
“嘉徵所言极是。歇息吧。”穷奇吹了口气,周遭倏地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宁嘉徵突然转醒,注视着穷奇发光的双目道:“西洲,我是真的杀了奚清川对不对?”
嬴西洲一字一顿地道:“嘉徵的确杀了奚清川。”
“我觉得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远不够真切。”宁嘉徵忧心忡忡地道,“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嬴西洲安抚道:“嘉徵多虑了。”
“定是我多虑了。”宁嘉徵复又阖上了双目。
次日,天未亮,宁嘉徵便起身练剑了。
练了两个时辰后,他与嬴西洲、娘亲、小妹一道上街采买成亲要用的物什去了。
回来路上,他侧首问嬴西洲:“成亲当日,你爹爹会来么?”
“不会,爹爹正在闭关。”嬴西洲买了冰糖葫芦喂宁嘉徵,“爹爹定会很喜欢嘉徵的。”
隋琼枝打趣道:“哟,好恩爱哦,我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呢。”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阿兄深知琼枝甚是羡慕阿兄与西洲恩爱非常,来日,琼枝亦会有与西洲一般十全十美的夫君的。”
听宁嘉徵夸赞自己十全十美,嬴西洲不好意思了起来。
若不是他刻意阻止自己的尾巴长出来,现下早已摇晃不止了。
而隋琼枝却是反驳道:“我才不需要十全十美的夫君,我可是要成为一代女侠的,今年的‘琼玑盛会’我大方地让阿兄出尽了风头,至于明年的‘琼玑盛会’该轮到我出风头了。”
宁嘉徵发问道:“当年的打赌还作数么?”
“自然作数。”隋琼枝豪气干云地道,“明年我若不能力拔头筹,便将‘王不留行’送予阿兄……”
说到这儿,正在看家的“王不留行”猛地打了个寒颤。
而嬴西洲暗自决定要好生指点隋琼枝,务必教隋琼枝拔得头筹。
隋琼枝迫不及待地道:“我若能力拔头筹,阿兄要唤我‘阿姊’,并将我当作‘阿姊’一般敬重。”
“一言为定。”宁嘉徵正盘算着怎样把玩“王不留行”,突地发现嬴西洲面色阴沉。
迄今为止,嬴西洲从未讨厌过任何毛茸茸,但今日起,他决定讨厌“王不留行”。
那厢,“王不留行”的寒颤打得更加厉害了,任凭她如何晒日头,都缓解不了。
须臾,她听到了小主人的脚步声,正要上前迎接,骤然被浓重的煞气包围了。
是谁人要谋害她?
她赶紧躲到暗处,探头探脑,一下子便确定了煞气来自于穷奇。
大魔王与穷奇果真是天生一对,同样的可怖。
隋琼枝左右不见“王不留行”,遂呼唤道:“‘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只得蹬着大长腿,颤颤巍巍地跑到了小主人跟前。
嬴西洲紧盯着“王不留行”,吓得“王不留行”拔腿就跑。
宁嘉徵见状,道:“西洲,你吓着‘王不留行’了。”
嬴西洲不快地道:“你若得了‘王不留行’,吾便日日吓她,定要吓得她魂飞魄散。”
宁嘉徵莞尔道:“我若得了‘王不留行’,单单我就足够吓她了。”
隋琼枝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于是对娘亲使了个眼色,前后脚离开了。
宁嘉徵放下手中的物什,踮起足尖来,覆上嬴西洲的唇瓣。
嬴西洲即刻回应了宁嘉徵,一时间,一人一兽吻得难舍难分。
良久后,宁嘉徵推开了嬴西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嬴西洲想再与宁嘉徵温存一会儿,却听得宁嘉徵不解风情地道:“我要继续练剑了。”
接下来的日子,宁嘉徵不是练剑,便是帮着娘亲筹备婚事,不曾勾.引过嬴西洲。
嬴西洲生怕宁嘉徵的伤口裂开,不便与宁嘉徵交.尾,却又不喜宁嘉徵对他相敬如宾。
他百般忍耐,终是到了奚清川的头七——他与宁嘉徵的婚期。
一大早,一人一兽便立于重华楼门口迎接宾客。
宁嘉徵一袭喜服,害羞得不敢看嬴西洲。
嬴西洲亦是一袭喜服,双目几乎没离开过宁嘉徵。
趁着这会儿没宾客来,他抬指挑起了宁嘉徵的下颌。
宁嘉徵眼帘低垂,双唇紧抿,后颈红得不成样子。
嬴西洲命令道:“嘉徵,看看吾。”
宁嘉徵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仰起首来。
映入眼帘的嬴西洲剑眉星目,被喜服衬得贵不可言,是他所心悦的模样。
“西洲。”他轻唤一声,顿觉此间惟有他与嬴西洲。
“咳。”穆音带着弟子们行至重华楼门口,见宁嘉徵与嬴西洲正深情款款地对视,不得不做出提醒。
宁嘉徵佯作镇定:“穆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穆音笑了笑。
宁嘉徵关切地道:“穆殿主近来身体如何?”
穆音神态自若地道:“一时半刻死不了。”
“‘断情’倘使有解药该有多好。”宁嘉徵面生怅然。
穆音宽慰道:“不打紧,今日乃是嘉徵大喜之日,切莫愁眉苦脸。”
“嗯。”宁嘉徵换了话茬,“今次‘琼玑盛会’的魁首是何人?”
穆音回道:“无人进入第三轮。”
换言之,无人当上今次“琼玑盛会”的魁首。
——比试者须得战胜二十人,方能进入第二轮,再战胜三十人,便能进入第三轮。
隋琼枝正在招呼宾客,耳尖地听见这话,当即冲到宁嘉徵身侧,追悔莫及地道:“我要是参加了,定能力拔头筹。”
宁嘉徵说着风凉话:“来不及了,隋女侠只能等明年再一展身手了,明年指不定高手如云,隋女侠可要多多保重。”
隋琼枝自信满满地道:“哼,再多的高手都只会成为本女侠的手下败将。”
穆音听着兄妹俩斗嘴,暗暗地捂了捂心口。
“断情”之毒厉害,她料不准自己还能撑过几日。
待得吉时,宁嘉徵与嬴西洲在满堂宾客的注目之下,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宁嘉徵是第二回拜堂成亲,上一回,他满心愤怒,无可奈何,且痛不欲生,而这一回,他欢喜得难以言表。
由于宁嘉徵并非女子,便先不入洞房了,而是与嬴西洲一起宴客。
当师娘的改嫁给小徒儿闻所未闻,有违人伦,鉴于宁嘉徵当众诛杀了正道第一人奚清川,不好相与,是以,宾客俱是满口恭喜。
酒过三巡,宁嘉徵与嬴西洲十指相扣,大声宣布道:“我们要入洞房啦,诸位慢用。”
紧接着,一人一兽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洞房。
第六十二章
宁嘉徵眉眼生红,端起合卺酒,递予嬴西洲。
一人一兽于床榻边坐下,而后,宁嘉徵凝视着嬴西洲道:“我上一回饮合卺酒是与奚清川。”
“对不住,吾来得太晚了。”嬴西洲追悔莫及。
“我不是在责怪西洲,我的意思是我很是庆幸这一回饮合卺酒是与西洲。”宁嘉徵右手端着合卺酒,左手慢条斯理地沿着两盏合卺酒之间联结的红线,直至嬴西洲的指尖,继而从指尖起,沿着手臂、肩膀、胸膛,抵达起伏不定的心口,“西洲的心脏跳得好生厉害。”
嬴西洲按住宁嘉徵的右手,坦诚地道:“吾既激动又紧张,心脏自然跳得厉害。”
宁嘉徵一面用指腹磨蹭着嬴西洲的掌心,一面笑道:“西洲紧张是怕自己待会儿的表现不能令我满意?”
嬴西洲不答,只道:“饮合卺酒吧。”
“嗯。”酒液滑过口腔,缓缓淌下,宁嘉徵不善酒,加之适才喜宴间所饮的小半盏酒,现下业已微醺了。
嬴西洲从宁嘉徵手中取走用于盛合卺酒的那瓢匏瓜,即刻去解宁嘉徵的发冠。
发冠既解,发丝霎时如瀑而下,衬得宁嘉徵肤白胜雪,令嬴西洲目不转睛。
宁嘉徵凑近嬴西洲耳侧,吹了口热气:“西洲委实性急。”
“春.宵苦短。”嬴西洲扯下宁嘉徵的腰带,进而撩开了宁嘉徵的喜服。
宁嘉徵亦曾对嬴西洲说过“春.宵苦短”,那时,他堪堪隔着百子帐,当着奚清川的面,将自己献予嬴西洲。
他之所以说“春.宵苦短”自不是因为他想与嬴西洲共度春.宵,而是为了报复奚清川,亦是为了报答嬴西洲。
“春.宵苦短。”他一字一顿地应和了嬴西洲。
现如今,他当真想与嬴西洲共度春.宵,发自肺腑地认为“春.宵苦短”。
嬴西洲的手烫得厉害,似能将他这副肉体凡胎烫化。
他浑身一颤,抬手勾下嬴西洲的后颈,引着嬴西洲同他接吻。
“嗯……”这一回他格外动情,因为今日乃是他与嬴西洲真真正正的洞房花烛夜。
须臾,他的吐息紊乱得不成样子,与失序的心跳声交织在一处,震耳欲聋。
他固然已经历过人事了,眼下却慌乱得手足无措。
“嘉徵。”嬴西洲忽地松开宁嘉徵的唇瓣,抬起手来,给宁嘉徵看。
宁嘉徵正急促地吐息着,嬴西洲潮湿的手乍然刺入他的眼帘,教他更加吐息不能。
“嘉徵未免快了些。”嬴西洲含笑道。
宁嘉徵低垂了双目,只见喜服从原本端庄的大红变作了靡艳的深红。
他缓了口气,忍着羞耻道:“西洲既紧张又激动,我亦然;西洲性急,我亦然。”
嬴西洲情难自已地道:“吾心悦于嘉徵。”
“我亦然。”宁嘉徵话音未落,便听得嬴西洲抗议地道:“‘我亦然’不足够。”
“我亦心悦于西洲。”他满足了嬴西洲的要求。
是心悦吧?算得上心悦吧?纵然他依旧不认为自己会为嬴西洲殉情,亦算得上心悦吧?
嬴西洲放下喜帐,并压下.身去,从鬓发起,一寸一寸地品尝着宁嘉徵。
宁嘉徵神魂颠倒,良久,他勉强寻回一丝清明,见嬴西洲喜服齐整,不满地去拉扯嬴西洲的喜服:“不公平。”
待得嬴西洲与他一般,他方才乖乖地躺下:“继续吧。”
嬴西洲遂继续亲吻宁嘉徵的心口。
宁嘉徵抿紧唇瓣,接下来……接下来便是……
嬴西洲给予他的太多了,使得他无暇恐惧。
少时,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见宁嘉徵启唇,嬴西洲抢话道:“吾的嘉徵干净得很。”
“嗯。”宁嘉徵尽量让自己放松。
嬴西洲心生一计,变出尾巴来,以分散宁嘉徵的注意力。
面孔被尾巴搔弄着,宁嘉徵半阖着眼,控制不住地向嬴西洲确认:“真是闺房之乐?”
嬴西洲肯定地道:“真是闺房之乐。”
“我信西洲。”信归信,恐惧归恐惧,恶心归恶心,即便信了,宁嘉徵亦做不到安然享受。
“含进去。”
“含进去。”
“含进去。”
……
奚清川明明已命归黄泉,他之所言却阴魂不散,犹如魔音穿脑,不断地在宁嘉徵脑中盘旋回荡。
宁嘉徵下意识地咬住了唇瓣,忍耐着不去推开嬴西洲。
嬴西洲暂且吐了出来,转而将宁嘉徵抱在怀中,好生安抚。
宁嘉徵扯了扯唇角:“西洲既不嫌弃,便继续吧。我杀了奚清川的肉身,绝不会容许他的阴魂作祟。”
“好。”嬴西洲又爱又怜地亲了亲宁嘉徵的额头,才将宁嘉徵放下。
不多时,宁嘉徵陡地发现自己又出了,这次弄脏的不是喜服,却是嬴西洲的嘴巴。
“我……”他怯怯地道,“西洲,对不住。”
恐惧也好,恶心也罢,尽管尚未消散,他的身体终究屈服于嬴西洲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
显而易见,诚如嬴西洲所言,这便是闺房之乐,他的身体欢喜得紧,任凭神志如何反抗皆是无用功。
“无妨。”嬴西洲含含糊糊地道。
宁嘉徵记得自己答应过嬴西洲,亦要这么做,于是毫不犹豫地道:“轮到我了。”
“不急,吾更想与嘉徵交.尾。”嬴西洲吐于掌中,抹上尾巴,后又将手指与尾巴一道送入。
宁嘉徵不知嬴西洲是想给予他更多的功夫准备,抑或当真更想与他交.尾。
宁嘉徵无力细思,亦无力发问,只能不住地含着鼻音唤道:“西洲,西洲,西洲……”
好似他这把嗓子只知“西洲”二字。
嬴西洲听得心脏发软,关于“心悦”,每一回都是他先说了,宁嘉徵再回应他。
但从宁嘉徵眼前的模样判断,宁嘉徵必然心悦于他。
一念及此,他迫不及待地抽出尾巴与手指,取而代之。
湿漉漉的尾巴被送到了宁嘉徵唇上,迤迤然地磨.蹭着宁嘉徵的唇缝。
宁嘉徵情不自禁地松开了唇缝,尾巴尖顺势溜了进去。
当然不是什么可口的滋味,甚至可谓是恶心至极。
然而,宁嘉徵非但不想反抗,反是意乱情迷地想若能与嬴西洲一直如此至天荒地老亦是一桩乐事。
嬴西洲乍见宁嘉徵睫上盈了一层湿意,猛然停顿。
宁嘉徵正在兴头上,蹙眉道:“出何事了?”
嬴西洲以指腹揩了一下宁嘉徵的羽睫,忐忑地道:“嘉徵,怎地哭了?”
宁嘉徵直白地答道:“因为太舒服了。”
嬴西洲舒了口气:“吾还以为吾伤着嘉徵了。”
“无事。”宁嘉徵摩挲着嬴西洲的背脊,“多给我一些。”
嬴西洲却之不恭,捉了宁嘉徵的手,与宁嘉徵十指相扣。
宁嘉徵双目迷离,喜帐瞧起来忽明忽暗。
上一回,喜帐之上绣满了栩栩如生的孩童,是为百子帐,而这一回,喜帐是他与嬴西洲一起挑的款式,重金请老师傅赶工的,上头绣满了成双成对的鸳。
上一回,百子帐之外躺着动弹不得的奚清川,而这一回,喜帐之外,空无一人,喜帐之内,是他与嬴西洲。
他们成亲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夫了,正做着新婚夫夫该做之事。
他们将并肩而战,铲除兰猗。
他将羽化成仙,同嬴西洲一样与天地同寿。
他们将长相厮守。
他们……
兰猗……
铲除兰猗……
长相厮守……
嬴西洲是穷奇,是曾重创兰猗的穷奇……
下一息,他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段旧事:
千年前,兰猗败走,白衣成了血衣,因暴雪之故,血衣又成了白衣,紧追不舍的穷奇亦覆了一层雪,漂亮的花纹几不可见。
穷奇浑身上下一根好骨头不剩,却不肯放过兰猗。
一个时辰后,兰猗与穷奇僵持不下,俱是气喘吁吁,摇摇欲坠。
宁嘉徵心生疑窦:这当真只是我臆想出来的?
重重一下后,嬴西洲低下首来,问宁嘉徵:“吾是否令嘉徵满意?”
“满意?”宁嘉徵轻柔地抚上嬴西洲的侧颈,脑中一片混沌。
嬴西洲心如擂鼓地道:“嘉徵莫不是不满意?”
“不满意?”宁嘉徵双目发亮,突地冲着嬴西洲的侧颈一口咬下。
嬴西洲猝不及防地被咬破了颈动脉,霎时血流如注。
“满意得很。”宁嘉徵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嬴西洲的血液,直要将嬴西洲变作干尸。
大补之物这等温驯,他自然满意得很。
“嘉徵,你便是……便是……”嬴西洲阖了阖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宁嘉徵。
宁嘉徵失笑道:“你这是结巴了?”
“你便是……你便是兰猗。”嬴西洲艰难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就算他难以接受,可是眼前的宁嘉徵赫然做出了与兰猗一般无二的神态,唯我独尊,视苍生如草芥。
柔娘曾说过兰猗投胎转世去了,奚清川曾说过兰猗的转世年满一十又八,便会觉醒,而宁嘉徵已年满一十又八了。
宁嘉徵一十又八生辰当日,他亲手做了长寿面,拥着宁嘉徵,将长寿面喂给了宁嘉徵。
他们调.情、欢.好,一如神仙眷侣。
他其实记不太清兰猗的容貌了,但他确定宁嘉徵与兰猗生得并不相似。
再者说,他初见宁嘉徵,宁嘉徵正被奚清川逼着口.淫,兰猗决计不会沦落至如此田地。
是以,他从未怀疑过宁嘉徵。
但仔细想来,宁嘉徵的疑点确实不少:其一,兰猗将现身于九天玄宗,他初见宁嘉徵,便在九天玄宗;其二,凡人皆惧怕他,而宁嘉徵却不同;其三,“王不留行”与其它飞禽走兽全数对宁嘉徵避如蛇蝎,他们显然从宁嘉徵人畜无害的皮囊之下嗅出了煞气;其四,奚清川曾说过宁嘉徵似极了兰猗,奚清川因此害死杨长老,嫁祸宁重山,只为得到宁嘉徵。
他当局者迷,身为守护人间的上古凶兽,却在与宁嘉徵交过尾后,爱上了宁嘉徵。
宁嘉徵一十又八生辰当日曾问过他如若其觉醒了,他当如何做?
他不假思索地道:“杀了嘉徵,再殉情。”
临了,他明白自己该当当机立断,送宁嘉徵下十八层地狱,却下不了手,任由宁嘉徵吸食血液,他甚至仍在与宁嘉徵交.尾。
第六十三章
“对,本尊便是兰猗,本尊从始至终便只是兰猗,宁嘉徵不过是尚未觉醒的本尊罢了,本质上,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贵为上古神兽,竟为一区区假象所惑,委实是蠢钝可怜。”宁嘉徵——兰猗唇色猩红,他一手摩挲着嬴西洲赤.裸的胸膛,一手环着嬴西洲劲瘦的腰身,姿态亲昵,加之肚子被撑得高高隆起,若非他依然在吸食嬴西洲的血液,当真像极了原本的宁嘉徵。
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
不,这世间定然有过宁嘉徵。
不,这世间不止有过宁嘉徵,这世间尚有宁嘉徵。
因为嬴西洲清楚地记得关于宁嘉徵的一切:不惧怕他的宁嘉徵;答应委身于他的宁嘉徵;毫无章法地对着奚清川拳打脚踢的宁嘉徵;亲手阉割了奚清川的宁嘉徵;粗鲁地将他纳入的宁嘉徵;喜欢挼他的宁嘉徵;自卑的宁嘉徵;自责害死了父亲以及三位师兄,害得妹妹、“王不留行”身受重伤,害得娘亲伤心欲绝的宁嘉徵;发誓要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的宁嘉徵;在家人面前逞强的宁嘉徵;要他当坐骑的宁嘉徵;喜欢与他交.尾的宁嘉徵;百般勾引他的宁嘉徵;目睹周老爆体而亡的宁嘉徵;问他心悦与否的宁嘉徵;不再自卑的宁嘉徵;挣脱了奚清川所施加的阴影的宁嘉徵;向他求亲的宁嘉徵;终于堂堂正正地打败了奚清川的宁嘉徵;身着喜服,与他拜堂成亲的宁嘉徵……
宁嘉徵绝无可能有假。
与他两情相悦的宁嘉徵绝无可能有假。
于是,他凝视着兰猗道:“将嘉徵还吾。”
兰猗不耐烦地道:“本尊说了,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这畜生听不懂不成?”
“嘉徵。”嬴西洲柔声道,“嘉徵,你纵然是兰猗的转世,吾亦相信你能战胜兰猗的意志,你可记得自己曾多次说过要与吾并肩作战,铲除兰猗?现下便是你实现这一目标的良机。”
兰猗不由嗤笑道:“穷奇,你是傻了不成?”
嬴西洲充耳不闻地道:“嘉徵,吾心悦于你。”
兰猗懒得理会神志不清的穷奇,自顾自地吸食着温热的血液。
嬴西洲不断地道:“嘉徵,醒醒,醒醒,醒醒……”
兰猗听得烦躁,一面吞咽血液,一面起伏下.身。
他魔骨天成,只知杀戮,不识情.欲,如今的他接受了宁嘉徵全部的记忆,已了解何为情.欲了,但未曾体验过,便想体验一回,左右那物正在他体内,方便得很。
上一世的他与穷奇周旋多年,不曾料想到这一世的他会与穷奇欢.好。
他不懂心悦为何物,不过与穷奇欢.好的滋味不差,怪不得宁嘉徵会食髓知味。
“停下。”嬴西洲一把扣住了兰猗的腰身。
即便是同一副肉身,他亦不愿同兰猗交.尾。
紧接着,他正欲退出,倒刺偏生长了出来。
方才他便觉察到自己将要出了,未料到,如此不合时宜。
兰猗讥讽道:“你要为宁嘉徵守贞,可舍得伤害这副肉身?”
嬴西洲确实舍不得伤害属于宁嘉徵的肉身,故迟疑不决。
兰猗舔.舐着被自己咬出来的破口,含笑道:“你果真舍不得。”
嬴西洲默不作声。
兰猗恶劣地道:“穷奇,你可知本尊为何会突然觉醒?千年前,本尊身受重伤,为了逃脱尔等的追捕,便投胎转世去了。本尊一次又一次地轮回,这次的宁嘉徵已然是第二十七回了。本尊为何当了二十六回的庸人?自是由于力量不足。而这第二十七回,多亏你给了这副肉身足够的体.液,助本尊一臂之力,本尊方能觉醒。换言之,你倘使不与宁嘉徵接吻,交.尾,亦不喂宁嘉徵你的血,宁嘉徵十之八.九能当一辈子的宁嘉徵。”
嬴西洲难以断言宁嘉徵更想当一辈子的宁嘉徵,还是更想与他接吻、交.尾,摆脱孱弱不堪的身体。
因而,他并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
“你在宁嘉徵被奚清川逼着口.淫之际,提出要宁嘉徵委身,无异于趁火打劫。你不是肩负着保护凡人的职责么?你救宁嘉徵天经地义,何以趁火打劫?你若不趁火打劫,而今的宁嘉徵依旧是宁嘉徵。”兰猗一字一顿地道,“穷奇,是你害了他。”
的确算得上趁火打劫,但临了,嬴西洲明确告诉宁嘉徵,就算其不委身,亦会救其于水火。
不过宁嘉徵想向他报恩,且想向奚清川复仇,坚持要委身于他。
不对,他如若一开始不提出委身一事,宁嘉徵那时并非断袖,绝不会主动委身。
是他鬼迷心窍,害了宁嘉徵。
“后悔了吧?晚了。”兰猗漫不经心地拍了拍穷奇的脑袋,像是在拍寻常的猫儿狗儿一般。
嬴西洲不答。
兰猗环顾四周,从张贴着的红双喜,到摇曳的红烛,再到空空如也的合卺酒,末了,定于委地的两袭喜服之上。
“待本尊过够了洞房花烛夜,便去将外头的活物杀个干净。”兰猗指的外头的活物当然不单单是正在觥筹交错的宾客,亦包括这副肉身的生身之母,这副肉身血脉相连的妹妹,以及这天下余下的所有人。
他是为杀戮而生的,他热爱鲜血,沉迷活物死到临头的呻.吟。
嬴西洲眉眼肃然:“吾绝不容许你滥杀无辜。”
兰猗不解地道:“那些两脚畜生之所以出生,不就是为了死于本尊手中么?”
嬴西洲怒斥道:“你才是两脚畜生,不,你畜生不如。”
兰猗伸手把玩自己肚子上头的凸起,含笑道:“本尊假使畜生不如,在本尊体内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接着,他凑近嬴西洲的唇畔,发问道:“何故不言不语?”
嬴西洲侧过首去,拒绝与兰猗吐息交缠。
兰猗掐住嬴西洲的下颌,覆下唇去。
嬴西洲拨开了兰猗的手:“你不是嘉徵,吾不愿同你接吻。”
“不是同一副肉身么?有何差别?”兰猗挑眉道,“你都快出了,还想着宁嘉徵做什么?”
嬴西洲确实快出了,他已忍耐多时,但即便是同一副肉身,操控这副肉身的意志不是宁嘉徵便不可。
兰猗催促道:“快些出吧。”
嬴西洲摇了摇首,又道:“嘉徵,醒醒,你不是兰猗,你是宁嘉徵,你是‘琼玑盛会’的魁首宁嘉徵,吾不认为你会轻易屈服于兰猗。”
“‘琼玑盛会’的与会者无一不是草包,当上了魁首又如何?”兰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奚清川亦是草包,却将宁嘉徵逼入了绝境,宁嘉徵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假象,辱没了本尊的威名。”
嬴西洲再接再厉地道:“嘉徵,醒醒,快向兰猗证明你并非上不了台面的假象。”
兰猗叹了口气:“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要本尊同你说几回?”
嬴西洲屏气凝神,试图收回倒刺。
他不曾这么做过,每一回与宁嘉徵交.尾,他皆会遵循本能长出倒刺来,牢牢地扣住宁嘉徵,进而将宁嘉徵灌得满满当当。
良晌,倒刺居然一根一根地收回了。
他利落地抽身而出,推开兰猗,并捡起喜服穿上了。
兰猗猝不及防,双目圆睁。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穷奇为了不背叛宁嘉徵,竟然违背了本能。
他恼羞成怒,一掌拍向穷奇的面门。
嬴西洲侧身躲过,由于下不了手伤害宁嘉徵的肉身,未多时,他便处于下风了。
兰猗毫不留情地将右手五指没入嬴西洲的心口,继而捏碎了嬴西洲的心脏。
而后,他穿上喜服,提起嬴西洲,出了喜房。
外头尚有宾客在,他正欲将他们全数诛杀,陡然被嬴西洲抓住了右腕。
隋华卿、隋琼枝正与宾客行酒令,乍然见得宁嘉徵提着嬴西洲出来,不明所以,遂上前询问缘由。
兰猗自不会对隋华卿、隋琼枝手下留情,她们是宁嘉徵的亲人,不配当他兰猗的亲人,他兰猗亦不需要亲人。
“吾与嘉徵有要事要忙,这便出发了。”嬴西洲言罢,勉力带走了兰猗。
少时,兰猗远远地看着重华楼,淡淡地道:“今日这些人逃过一劫,改日本尊定要取他们的性命。”
嬴西洲吐出了一口血来,道:“嘉徵,你怎能坐视你娘亲与小妹陷入险境?”
话音未落,天上蓦地落下了雪来,既细且密,弹指间,覆了嬴西洲与兰猗满身,使之发丝尽白。
兰猗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多年前曾读过的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嬴西洲既不是他的一心人,他亦不想与嬴西洲白首不相离。
于他而言,嬴西洲只是他的滋补品兼房事用具罢了。
第六十四章
在肉身断气之前,奚清川使计保存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而后,他幸运地寻到了一具尸身以借尸还魂。
宁嘉徵与嬴西洲成亲当日,他愤愤地顶着新皮囊,混入了宾客当中。
一袭喜服的宁嘉徵瞧来不可方物,更像兰猗了。
只可惜,宁嘉徵要嫁的不是他奚清川,却是嬴西洲。
嬴西洲助纣为虐,致使他被宁嘉徵砍下了头颅。
宁嘉徵弑夫后,立马改嫁,实在可恨。
嬴西洲还胆大包天地冒充他的小徒弟,师娘改嫁小徒弟,当真是辱没了他九天玄宗的门楣。
“夫夫对拜”之际,他不慎与宁嘉徵四目相接。
他生怕被宁嘉徵认出来,以致于当场魂飞魄散,只能佯作镇定。
所幸宁嘉徵并未认出他来。
他既觉得侥幸,又觉得不悦,他可是令不识抬举的宁嘉徵恨之入骨的九天玄宗宗主奚清川,宁嘉徵岂能全然认不出他?
他遂直直地盯住了宁嘉徵,但宁嘉徵并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
拜堂成亲后,宁嘉徵与嬴西洲一同宴客。
他故意敬了奸夫淫夫一杯酒,不仅淫夫没认出他,奸夫亦没认出他,仿佛于他们而言,他奚清川只是不值一提的杂碎。
左右宁嘉徵已被嬴西洲玷.污过无数次了,他姑且放他们一马,由他们过劳什子的洞房花烛夜。
待来日,他定要将宁嘉徵从嬴西洲手中夺回来。
下定了决心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宁嘉徵与嬴西洲十指相扣着入了洞房。
当他以为奸夫淫夫正在苟.合之时,奸夫居然被淫夫提着出来了,奸夫心口破了个大洞,侧颈还印着血淋淋的牙印子。
两者身上的喜服皆不如何齐整,不知是不是正云.雨着,突然起了内讧。
他自然希望奸夫淫夫斗个你死我活,最好是淫夫活,奸夫死,毕竟他尚未操.弄过淫夫,万一死了,太过浪费其似极了兰猗的眼神。
须臾,奸夫陡地扣住了淫夫的手腕,飞身而起。
见此,他赶忙跟了上去。
然而,他现下修为不济,费了一番功夫,方才发现奸夫淫夫立于一荒坡之上。
入目的淫夫依旧身着宁嘉徵的皮囊,他一触及淫夫的视线,即刻认定其中盛着的绝非宁嘉徵的魂魄,而是兰猗的魂魄。
宁嘉徵便是兰猗的转世,确凿无疑,他果真是慧眼如炬。
紧接着,他退到一旁的荒草丛中,躲好。
他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将兰猗占为己有,兰猗猝然朝着他拍了一掌,掌风柔和,却轻易地摧毁了他的三魂七魄。
兰猗定是认出他了,此举是为了帮宁嘉徵报仇。
嬴西洲乍见兰猗杀人,蹙眉道:“兰猗,不可滥杀无辜。”
兰猗笑吟吟地道:“本尊最喜滥杀无辜,尤其爱在你面前滥杀无辜。”
却原来,兰猗杀他不是为宁嘉徵报仇,却是因为喜欢在穷奇面前滥杀无辜。
他等了兰猗千年,岂料,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奚清川如是想着,在不甘中泯灭了最后一丝意识。
兰猗抬指轻轻揩过嬴西洲被自己咬破的侧颈,破口稍稍愈合了,他略一用力,便绽裂开来了。
嬴西洲规劝道:“兰猗,勿要再滥杀无辜了。”
兰猗欣慰地道:“你总算不念着你的嘉徵了。”
“吾相信吾的嘉徵总有一日会夺回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嬴西洲神态坚定。
“冥顽不灵。”兰猗面色一沉,一把掐住了嬴西洲的脖颈。
破口一下子便出血了,沿着兰猗的手流淌进了衣袂。
兰猗面无表情地道:“你认为宁嘉徵是否会在本尊掐死你之前,夺回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嬴西洲不假思索地回道:“会。”
“那我们便试试看吧。”兰猗的手指一分一分地收紧。
嬴西洲的血流得愈发厉害了,少许伴着从心口流泻下来的血液跌入雪中,触目惊心。
不多时,他便喘不上气来了。
他失血过多,但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出于对宁嘉徵的信任,他才一动不动。
在他被兰猗掐死的前一息,兰猗蓦地松开了他。
他一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面端详着兰猗。
兰猗对他毫无感情,且他对兰猗来说是个祸害,兰猗何故放过他?定是宁嘉徵救了他。
但是从兰猗面上,他辨别不出一丝一毫属于宁嘉徵的神态。
兰猗探过手去,奇道:“适才涨得那般大,为何如今委顿了?”
嬴西洲利落地拍开兰猗的手,道:“吾心悦之人是嘉徵,面对作恶多端的你,自当委顿。”
兰猗向来我行我素,嬴西洲心悦之人是宁嘉徵又如何?而今,嬴西洲为鱼肉,他为刀俎,当然该为所欲为。
他制住嬴西洲的双手,进而欺身而下,将嬴西洲压于荒坡之上。
良久后,他不耐烦地道:“你不能人道了不成,为何毫无反应?”
“因为你不是嘉徵。”嬴西洲满腔深情地道,“嘉徵,快些回来,吾想同你继续洞房花烛夜。”
“愚不可及。”尝不了欢.好的滋味,不若接着吸血吧。
兰猗低下首去,唇瓣抵上了嬴西洲残破的心脏。
嬴西洲贵为上古神兽,被捏碎心脏不会死,可留其一条性命,慢慢享用。
嬴西洲不断地对宁嘉徵道:“嘉徵,吾命硬,不过吾一身的血液一旦被吸干,吾亦会死,你舍得么?
“嘉徵,吾曾救你于水火,眼下吾急需你救吾于水火。
“嘉徵,我们刚刚成亲,你便想守寡不成?
“嘉徵,吾心悦于你。
……
“嘉徵,你再不出现,吾便当你死了,吾这便为你殉情。”
兰猗烦躁地捂住了嬴西洲的唇瓣:“再说些不中听的话,仔细本尊割了你的舌头。”
言罢,他用齿尖咬下嬴西洲的一小块心脏,送入口中。
他本想将嬴西洲当作滋补品兼房事用具,嬴西洲既成了废人,做不得房事用具,便好生当滋补品吧。
滋补品不会说话更好,耳根清净。
至于房事,他不必执着于这蠢钝的穷奇,另觅他人便可。
第六十五章
宁嘉徵筋松骨软,目含春水,忽而听得嬴西洲道:“吾是否令嘉徵满意?”
满……他明明未及作声,竟有人用他这副肉身抢先答了:“满意?”
究竟出何事了?
有人藏匿于他的肉身当中?
是谁?
“嘉徵莫不是不满意?”
他又听得嬴西洲道。
嬴西洲神色忐忑,生怕他不满意。
我很是满意。
他欲要如是说,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显而易见,他被人附身了。
“不满意?”他的肉身这般说着,紧接着,一口咬破了嬴西洲的颈动脉,登时鲜血淋漓。
他的肉身伤着嬴西洲了,不可以,绝不可以,到底是谁人在捣鬼?
“满意得很。”他的肉身不住地吮吸着嬴西洲的伤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温热的血液是如何漫过口腔,刺入他咽喉的,但他却全然干涉不了肉身的行径。
再这样下去,嬴
西洲只怕会失血过多而亡。
“西洲,推开我!推开我!”他拼命地呐喊着,震耳欲聋,然而,嬴西洲一点都听不见。
“嘉徵,你便是……便是……”
他看见嬴西洲阖了阖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西洲,你猜到是何人作祟了?”
嬴西洲自然不会回答他。
“你这是结巴了?”肉身道。
“你便是……你便是兰猗。”
嬴西洲的嗓音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耳中。
却原来是兰猗在作祟。
可是兰猗为何看中了他的肉身?又是如何附了他的身的?
须臾,他便得到了答案:“对,本尊便是兰猗,本尊从始至终便只是兰猗,宁嘉徵不过是尚未觉醒的本尊罢了,本质上,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贵为上古神兽,竟为一区区假象所惑,委实是蠢钝可怜。”
他竟是兰猗?
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
他曾觉得兰猗草菅人命,使三界血流成河,是一桩畅快淋漓之事,他亦曾在摘得“琼玑盛会”魁首之际,夸下海口:“我唤作‘宁嘉徵’,乃重华楼楼主宁重山之子。那魔尊兰猗若敢现世,我定将其毙于我剑下”,他还曾想过兰猗若能早些毁天灭地该有多好,如此他便毋庸承受奚清川所施加于他的屈辱了,他更是曾数度对嬴西洲道要与其一道铲除兰猗。
殊不知,他自己便是兰猗。
如今想来,八岁那年,声称要与兰猗一般厉害的自己早已显露出了端倪。
怪不得他自小就怀揣着恶念,若不是爹娘及时纠正,他早已长成混世魔王了吧?
怪不得“王不留行”以及一干飞禽走兽全数对他避如蛇蝎。
怪不得奚清川说他似极了兰猗。
奚清川拿他当兰猗的替身,却不知他便是兰猗,可笑。
他既是兰猗,为何不能早些觉醒?如此,爹爹便不必无辜丧命。
但他既是兰猗,只是借由隋华卿的肚子,投胎转世罢了,亲缘什么的,无关紧要,宁重山死便死了。
不止宁重山,天下人都该死,包括眼前的嬴西洲。
杀了嬴西洲!杀了嬴西洲!杀了嬴西洲!
他确实与嬴西洲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但嬴西洲相当于会动,热乎,持久的玉.势罢了,即便他食髓知味亦可杀,反正这天下多得是好用的玉.势。
啊,险些忘了,他与嬴西洲成亲了。
成亲了又有何大不了的?
这世间的种种约束皆与他无干。
嬴西洲是个祸害,千年前,若非嬴西洲多事,他早已屠得人间一个活口不剩。
杀了碍事的嬴西洲,再杀天下人!
杀了嬴西洲!
兰猗,快杀了嬴西洲!
杀心既起,见嬴西洲尚有吐息,他便难受得很。
“将嘉徵还吾。”
他突然听见嬴西洲这么说,所以嬴西洲亦认为这世间是有宁嘉徵的?
对,这世间是有宁嘉徵的。
他是宁嘉徵。
他是宁嘉徵。
他是宁嘉徵。
他是被宁重山与隋华卿悉心抚养长大的宁嘉徵。
他是与嬴西洲两情相悦的宁嘉徵。
宁嘉徵绝非滥杀无辜之徒,只杀过作恶多端的奚清川。
那他适才何故起这么重的杀心?
是兰猗的缘故?
他的神志被兰猗所侵染了?
但他不单是宁嘉徵,亦是兰猗,神志被兰猗侵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本尊说了,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这畜生听不懂不成?”
肉身这话实在不中听,嬴西洲才不是畜生,嬴西洲乃是他的夫君。
“嘉徵,你纵然是兰猗的转世,吾亦相信你能战胜兰猗的意志,你可记得自己曾多次说过要与吾并肩作战,铲除兰猗?现下便是你实现这一目标的良机。”
闻言,他陡然茅塞顿开,是呀,他是兰猗的转世又如何?他才不要让出这副肉身,纵容兰猗伤害嬴西洲,他既想当宁嘉徵,当宁嘉徵便可,兰猗仅仅是他的前世,凭什么操控他的现生?
可是他要如何做方能夺回自己的肉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嬴西洲的面色愈发苍白,却坐以待毙,着急地道:“西洲,快些推开兰猗!不许让他再吸你的血。”
嬴西洲并不反抗,只道:“嘉徵,醒醒,醒醒,醒醒……”
宁嘉徵醒着,却不算完全醒着,他像是被关进了一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囚牢。
兰猗蓦地起伏腰身,害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是了,他正在与嬴西洲交.合,今夜乃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停下。”腰身被嬴西洲扣住了,他欲.求.不.满,觉察到嬴西洲急欲退出,想用双手抱住嬴西洲,可惜做不到。
“你要为宁嘉徵守贞,可舍得伤害这副肉身?”
守贞?
嬴西洲根本不知他能感受到欢愉,在嬴西洲看来,其正在与兰猗交.合。
他能感受到的,兰猗亦能感受到,相当于他正与兰猗共享嬴西洲。
嬴西洲是他一个人的,他才不要与兰猗共享嬴西洲。
“穷奇,你可知本尊为何会突然觉醒?千年前,本尊身受重伤,为了逃脱尔等的追捕,便投胎转世去了。本尊一次又一次地轮回,这次的宁嘉徵已然是第二十七回了。本尊为何当了二十六回的庸人?自是由于力量不足。而这第二十七回,多亏你给了这副肉身足够的体.液,助本尊一臂之力,本尊方能觉醒。换言之,你倘使不与宁嘉徵接吻,交.尾,亦不喂宁嘉徵你的血,宁嘉徵十之八.九能当一辈子的宁嘉徵。”
原来如此,他并不想饮嬴西洲的血,但他想与嬴西洲接吻,交.尾。
“你在宁嘉徵被奚清川逼着口.淫之际,提出要宁嘉徵委身,无异于趁火打劫。你不是肩负着保护凡人的职责么?你救宁嘉徵天经地义,何以趁火打劫?你若不趁火打劫,而今的宁嘉徵依旧是宁嘉徵。”
“穷奇,是你害了他。”
“后悔了吧?晚了。”——
本章为第六十二章 最后部分,第六十三章,第六十四章的嘉徵视角,有多处与这三章重合,所以我把下半章放在作话了,避免重复收费
第六十六章
兰猗细细地啃食着嬴西洲的心脏,唇瓣猩红,犹如上了唇脂一般,加之精致的眉眼,可谓是天人之姿,不可方物。
嬴西洲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兰猗原就实力不俗,一旦将他的心脏啃食殆尽,怕是无人能敌,贻害无穷,这天下定将被其变作人间炼狱。
他绝不容许此事发生,宁嘉徵若不能及时醒来,他便只能毁去这副肉身,再殉情。
一念及此,他抬手覆上了这肉身的鬓发,引得兰猗笑道:“怎地,改主意了?”
“你并非嘉徵,吾断不会同你交.尾。”他含情脉脉地端详着属于宁嘉徵的肉身,忽而一手掐住这肉身的侧腰,一手抚上后心。
兰猗抬起首来,了然地道:“你想杀本尊。”
嬴西洲不答,既被兰猗识破,便不可耽搁,眨眼间,他的右手业已没入兰猗的后心。
兰猗垂眸瞧了一眼嬴西洲贯穿至他前胸的手,迤迤然地将这手拔了出来,以致于鲜血四溅。
其后,他面不改色,姿态优雅地将嬴西洲的心脏从其胸腔当中取了出来。
嬴西洲不由踉跄,将倒未倒。
下一瞬,他变回穷奇,凶相毕露地冲着兰猗飞扑过去。
兰猗一手捏着新鲜的心脏,一手揪住穷奇后颈的毛发,柔声劝道:“嬴西洲,从了本尊不好么?你不是对这副肉身食髓知味么?你要云雨几回,本尊都允你。”
“你并非嘉徵。”穷奇恶狠狠地咬住兰猗的右腕,直咬出了血来。
“冥顽不灵,既是如此,休怪本尊不客气。”兰猗从穷奇口中抽出右手来,不顾这右手皮肉不全,白骨森森,抬掌向着穷奇的额头拍去。
穷奇侧身闪过,紧接着,尾巴对着兰猗的面门重重一击。
兰猗一把抓住尾巴尖,右掌霎时骨裂。
穷奇又去咬兰猗的咽喉,反被兰猗扣住了咽喉。
兰猗左掌施力,穷奇姑且不管自己是否会被掐死,而是去夺兰猗右掌中的心脏。
穷奇失去心脏尚能活命,甚至可活上数十上百载,但他的行动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
眼下的他绝非兰猗的对手,他须得先夺回心脏。
兰猗后退一步,揉捏着心脏,建议道:“你何不虚以为蛇,自荐枕席,再寻机夺回心脏?”
穷奇摇了摇毛茸茸的大脑袋:“吾不会同你虚以为蛇,更不会自荐枕席。”
兰猗讥讽道:“你倒是对宁嘉徵情根深种,只可惜,你的宁嘉徵其实从未存在过,你痴情错付,好生可怜。”
“与嘉徵相伴的时光是吾一生当中最为快活的时光,谈何可怜?”穷奇懒得同兰猗废话,步步紧逼。
然而,一番缠斗后,他终究落了下风。
兰猗将右足踩在穷奇的脖颈之上,见越来越大的雪掩盖了穷奇身上的猩红,无不感慨地道:“千年前,我们亦曾在这样的大雪天交过手。”
穷奇气喘吁吁,默不作声。
兰猗漫不经心地道:“穷奇,你是要从了本尊,抑或由本尊亲自送你上路?”
见穷奇不答,兰猗面色一沉:“好,本尊这便亲自送你上路,再扒下你这身皮囊做本尊的皮裘,为本尊遮风挡雪。”
话音未落,他低下.身去,指尖刺入穷奇的咽喉,欲要将穷奇开膛破肚。
穷奇气力不足,所有的挣扎全数被兰猗轻松化解。
兰猗居高临下地道:“天上地下只此一头穷奇,做成的皮裘定然既舒服又暖和。”
陡然间,他心脏一疼,他的心脏明明好端端地待在胸腔,显然又是宁嘉徵在作怪。
“宁嘉徵,你且张大眼睛,好好看着,本尊这便将你的西洲开膛破肚。”
穷奇一眨不眨地盯着兰猗的双目,试图从中找出宁嘉徵的痕迹。
然而,丁点儿都找不到。
他费力抬起爪子,摸了摸这肉身的面颊:“嘉徵,吾命不久矣,兰猗便交由你对付了,吾相信有朝一日,你定能战胜兰猗,成为三界第一人。”
他没力气了,爪子方要坠下,突地被兰猗扣住了,还被兰猗亲了一下肉垫。
兰猗面容扭曲,捧着心脏的左手剧烈地颤抖着向着穷奇空空荡荡的胸腔探去。
弹指间,这左手猛地撤回,撤回后,却又继续向着穷奇的胸腔探去。
显而易见,宁嘉徵与兰猗正在一具肉身之中争锋。
“嘉徵。”穷奇唤了一声,惊喜交加。
“此乃我的肉身,不准你用我的肉身,伤害我心悦之人。”宁嘉徵怒不可遏,终是将残破的心脏送回穷奇的胸腔,可是他的肉身仍然不能完全听他使唤。
穷奇一身的伤当即止住了血,他化出人形来,忧心忡忡地道:“嘉徵,吾如何才能帮你?”
宁嘉徵坚定地道:“你帮不了我,我自己可以的,相信我。”
兰猗嗤笑道:“天真。”
肉身被宁嘉徵与兰猗折腾得七窍流血,很是可怖,幸而这肉身适才饮过嬴西洲的血,吃过嬴西洲的心脏,区区七窍流血,不至于伤及性命。
嬴西洲心惊胆战,束手无策,不知过了多久,伤痕累累的宁嘉徵扑入他怀中,嚎啕大哭:“西洲,西洲,我险些害死你。”
“无妨,莫哭。”嬴西洲轻抚着宁嘉徵的背脊道,“兰猗如何了?”
宁嘉徵含着哭腔道:“在我体内,被我压制住了,其实他一直在我体内,诚如他所言,由于西洲喂了我足够的体.液,他才会觉醒。”
嬴西洲一面揩着宁嘉徵的泪水,一面心有余悸地道:“要如何做方能永远压制兰猗?”
“简单得很。”宁嘉徵牵了嬴西洲的手,“西洲要陪着我好好修炼,我强了,兰猗便弱了。”
嬴西洲承诺道:“吾会一直陪着嘉徵的,莫哭。”
“嗯。”宁嘉徵吸了吸鼻子,“我们回去吧,娘亲与小妹该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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