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霍序商单穿衬衫很显肩背流畅分明的线条,身材无可挑剔,但这身匀称的肌肉在讲究灵活性的攀岩上毫无用处。


    他今天是来约会的,衣冠楚楚穿着柔软的小牛皮鞋,踩在攀岩墙脚踏一踩一打滑,头上还没戴安全头盔,只得绷着劲全神贯注地往上攀爬。


    一上一下花了两个小时,他背后出的汗浸透了衬衫,四肢的肌肉酸涩疼痛,打得严整发胶散乱,满头满脸都是累出来的汗,形容狼狈得像丧家犬。


    洛泱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游手好闲地站在下面,光会喊让他攀高点,再攀高点。


    霍序商解开腰里攀岩绳,活动僵直的脖颈,洛泱戴着耳机,不知道再跟谁打电话,那张平时冷冰冰的脸,笑得肆意散漫。


    他走过去,洛泱抱着手臂低着头,对电话那头的人问:“要不要打个招呼?”


    “我不折磨他,他精力充沛的样子回去就欺负你。”


    “别谢谢了,你越说我看他越烦。”


    “你别说话。”


    霍序商听着他语气亲昵暧昧,与电话那头人的关系不简单,他冒着生命危险证明对洛泱的感情,洛泱在这和别人调情?


    真够薄情的。


    洛泱站直身,惬意地伸个懒腰,“挺不错。”


    霍序商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问:“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亲热。”


    “我喜欢的人,他老公被人欺负,他心情不好,我在安慰他。”洛泱大大方方告诉他。


    霍序商挑起眉头,不由刮目相看,“你胆子挺大,这种都敢碰。”


    洛泱叹口气,自嘲地笑了,“没办法,我欠他的。”


    “就是那天你生日带回来的?”霍序商记得那双细腻温润的脚踝,看脚踝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洛泱目不转睛地看他,“嗯。”


    霍序商见多了这种事,只是没想到洛泱道德底线居然也这么低,诚心地规劝:“追求刺激可以,别太当真。”


    洛泱错开视线,低头看着地面,“已经当真了,我现在就想问他——”


    “什么时候分手?”


    耳机另一端简裴杉低声细语地说:“好的好的,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霍序商像新认识他似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洛泱,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在插足别人的感情当第三者。”洛泱神态散漫无谓,说得一本正经。


    霍序商隐隐深呼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抱歉,我今天公司还有点事情,约定好的午餐下次再吃,或者你可以一个人去吃,我派司机送你过去。”


    一分钟都不想和人渣多待了。


    洛泱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更有耐心,“不用,简裴杉什么时候有空?”


    “他很忙,每天都很忙。”霍序商毫不犹豫地拒绝。


    洛泱盯着他看几秒,轻轻哧笑,“答应了要把他借给我几天,你不会


    要食言吧?”


    霍序商摇摇头,半真半假地说:“他最近忙画廊里的事,估计等过段时间才有空。”


    “哦?他有画廊,我去画廊里找他聊聊,你不介意吧?”洛泱一直盯着他,问得轻描淡写。


    霍序商略有不爽,气头上才答应把简裴杉借出去几天,冷静下来后这件事他根本不做打算,敷衍地说:“以后再谈。”


    洛泱不用他答应,只是象征性地通知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霍序商盯着他的后脑勺,剧烈运动后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紧攥住拳头,用力到手上的青筋根根凸出来。


    游乐场员工厨房冰柜剩余一大桶冰块,他拎出来哗啦啦全倒进洗手池,双手深埋进刺骨的寒冰,强行压制发抖的双手神经。


    镜子里周正英俊的脸疲态毕露,苍白虚弱,与平时神采奕奕大相径庭,他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双目阴沉沉地盯着镜子。


    如果今天是简裴杉在这,从攀岩墙上下来,一定会给他擦汗递水吧?


    哪里会像洛泱,巴不得他死,要不是无冤无仇,他会怀疑今天的约会是洛泱故意整他,往死里整,整死他等着继承他的遗产。


    不对,简裴杉根本不会让他做这么危险的运动。


    杉杉温柔细腻,年纪比他小几岁,可心理上很成熟,不任性不撒娇,总是不声不响地陪在他身边。


    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懂事了,这也不能怪简裴杉,这是他的要求,杉杉不过是照做。


    简裴杉是完美的伴侣。


    “完美”这个词语仿若头顶惊雷轰响,他久久地盯着镜子,比起洛泱,简裴杉才是他所期待的完美伴侣。


    仿佛漆黑的房间里出乎意料“噌”的一声擦亮火柴,他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看到了周遭被黑暗掩盖的事物。


    偌大的琴房摆着横七竖八的空箱子,满地都是泡沫纸屑,钢琴被推到角落,空间留给了各式各样的家具。


    简裴杉坐在梯子上方,单手端着调色盘,细致地在吊灯勾勒纤细精致的玫瑰花纹。


    上回买回来的物件已经被他规整完毕,一张巴洛克式古董雕塑装点银箔大床,床上铺着华丽细腻的丝绸,床头两个抱枕是他精心挑选的天然皮革,是男人会喜欢的样子。


    一张米色双人沙发搁在窗边,茶几上摆着香薰瓶,还有一对石雕的心形摆件。


    窗帘换成了白色薄纱,墙上挂着鲜艳玫瑰花环,唯一空白的一面墙订着四方的相框,相框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勾完最后一片花瓣,洗干净手上沾的颜料,拿起桌上洁白简约的贺卡,执笔写下一句话。


    还差最后一项就能顺利完工。


    简裴杉阖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不用任何伪装,只要想到那场冗长梦的最后一幕,所谓幸福美满的结局,他的眼眶就开始发热,眼泪止不住地流。


    眼泪滴滴落在


    贺卡,像是坠在冬天初雪地,在纸上砸出一个个洼陷,湿了的纸张皱巴巴。


    他神情一贯恬定,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从抽屉拿来吹风机,仔仔细细地吹干贺卡,只留下泪渍干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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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裴杉双手捏着贺卡,郑重其事地插在墙上相框最中间,他退远几步,确认无误贺卡在中心。


    只有这个方位,才能被最第一眼注意到,这是他尝试多次后选定的最佳位置。


    这项过程只有霍序商不在家的时候,他才有进到琴房进行,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所以进行的很慢,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霍序商的眼线,有点风吹草动立马通风报信。


    “surprise。”


    他低声地说。


    说完,简裴杉慢悠悠推倒了梯子。


    “砰!!!”


    重物砸在地板的声音震天动地,整幢别墅里都能听见这声巨响。


    他走出琴房,反手锁上门,推了推,确定无误,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厅。


    管家老叔急忙忙地奔过来,瞧见他哭得泛红双眼一愣,小心地问:“简先生,怎么了?”


    简裴杉用力摇摇头,抿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出门到车库里,他挑了一辆最招摇的红色跑车,霍序商的从来没开过。


    他掰下车镜,仔细擦干眼泪,窄镜里的脸剔透漂亮,乖乖纯纯的没有任何威胁性。


    在去万都公司之前,他需要先改变形象。


    万都公司。


    郑助理坐在明光敞亮的办公室,手上戴着达翡丽的大师弦音腕表,每敲一下键盘,都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担心磕着碰着了。


    他思前想后,把腕表摘下来装进盒子里,卖不敢卖,戴舍不得戴,只能留着当收藏品。


    小秘书从办公室探进身子,“郑哥,霍总今天不在公司吧?”


    郑助理说:“霍总今天去城北游乐场了,工作不都推了么?”


    小秘书挤眉弄眼地说:“有个长得非常漂亮的男人,估计是个刚出道的演员,和前台说他要见霍总。”


    万都公司旗下的娱乐公司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助理头一回听小秘书用“非常”这个词语,不由好奇地问:“多漂亮?”


    “到咱们娱乐公司能当台柱子的水平,就是有点……”小秘书斟酌一下言辞,含蓄地说:“很能花钱的样子。”


    郑助理懂了,“你和他说好好演戏,别整天动歪心思。”


    小秘书说:“这个霍总绝对能看上,跟过霍总的感觉多少都有点像他那种长相的范儿。”


    “别说了,我估摸以后霍总守身如玉了。”郑助理对今天早晨餐桌一幕印象深刻,整这么一出戏,就为了惹人家吃醋,结果人家理都没理,反倒是霍序商一脸不高兴。


    小秘书不便多问,往出走的时说:“哦对了,他说他是简裴杉。”


    郑助理一下从座位弹起来,话都顾不上说,大步地往楼下大厅跑。


    见到坐在大厅接待区沙发的简裴杉,他才明白小秘书为什么形容“很能花钱”,简先生与他平时见到的样子不同。


    当即奢侈品牌的黑衬衫,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鱼骨形铂金链子,袖子挽起一截,鲜丽纹身若隐若现,清秀冷冽的手腕戴着副卡地亚的经典手环。


    那头艺术感的卷发似乎剪短了一点,前短后长露出整张脸,打了定型的喷雾,没有了蓬松慵懒的感觉,更精致贵气的漂亮。


    有一种兜里没钱,看他两眼都是犯罪的感觉。


    郑助理走过去,弯下腰笑着说:“简先生你要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下来接你呀,前台他们都没见过你,没怠慢你吧?”


    简裴杉倚在柔软沙发里,双腿随意交叠,“没有,我刚好路过,想来看看他。”


    “霍总今天去城北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要不你到楼上霍总的办公室里等。”郑助理不想他坐在这,大厅里人来人往,谁要是嘴上没把门,说点有的没的,难以收场。


    简裴杉动也不动,侧头看着他说:“我就在这等,你去把公司男演员的照片册拿来让我看看。”


    郑助理愣一下,“这——”


    “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简裴杉嘴角含着融融笑意。


    郑助理不好拒绝他,上楼拿下来万都娱乐签约的演员照片册,这是递给投资方挑选角色用,偶尔也会有另一种作用。


    他双手递给简裴杉,犹豫着说:“你要喜欢哪个演员,我给你把人叫来,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简裴杉搁在支起的膝盖上,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端详每一张脸。


    郑助理心慌意乱,哪能看不出来,简裴杉今天的来意就是这本照片册,这个雷终究是要炸在他的手里了!


    简裴杉翻到最后一页,依然低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问:“他都上过谁?”


    “啊?”郑助理没想到他说的那么直白。


    简裴杉顿住,抬眼淡然看他,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我应该问,他没上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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