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和关倩茹回家后, 关倩茹很难得关心了陌笙的学习成绩。
学校文理分科后，还没进行过正儿八经的考试。
陌笙便说：“上次期末考还行。”
关倩茹：“能上本科吗？”
陌笙挑眉，“当然能。”
关倩茹闻声看了陌笙一眼, 陌笙不解询问：“你怎么了？”
关倩茹说：“没什么，都说女孩子高中容易早恋，我怕我好不容易吊下来的这半条命最后被你气死。”
陌笙笑了笑, “高中很少早恋的了, 一般初中心思才活跃。”
关倩茹“哟”一声：“你很懂啊。”
陌笙笑笑, 没说什么。
关倩茹却忽然来了和女儿谈心的兴致。
关倩茹问：“我记得你是初二下学期剪的短发吧。”
陌笙一怔, 有点意外关倩茹居然能记住那么精准的时间。
她一直以为关倩茹是那种哪怕她上高中了, 关倩茹还会去初中部接她放学的家长。
“是啊, 怎么了？”陌笙问。
关倩茹问：“为什么忽然剪头发？”
关倩茹如果没记错的话，陌笙当初的马尾是被很多人夸的，街坊邻居看了都要称赞一句陌笙不愧是关倩茹的亲生女儿，天生的美人胚子。
初中的孩子应该已经知道审美了，而在那个阶段，陌笙居然愿意把头发简短。
关倩茹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她知道不管多大的年龄, 喜欢一个人，总想将自己最好的面貌展现出来。
如今陌笙高中了, 她既然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没有半点想要留长发的打算？
关倩茹很好奇。
陌笙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说：“太麻烦了，那个时候操心你都够烦的了, 哪有时间研究洗头发。”
关倩茹盯着陌笙看，只可惜她们母女沟通得太少, 她对这个女儿了解得也肤浅，并不能判断出陌笙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不知道是病情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关倩茹近来总是多愁善感，这么一点“不解”的想法，让她忽然很难受，眼泪都快涌出来。
为了不在女儿面前出丑，她摆摆手，一副不想再管的模样，起身回自己屋。
等关倩茹房门观赏，陌笙才抽出空跟薄迈联系。
她先在微信上发了一个表情包给薄迈，没什么含义，就是普通的“探头”图。
薄迈只问：【下午几点出门？】
陌笙了然，问：【应该几点？】
薄迈目送陌笙和关倩茹拐进居民区，没再跟进，附近没什么可以逗留的地方，他就待在街道口，大高个儿杵着，人来人往都忍不住瞟他一眼。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舒服，头都没抬过。
眼下收到陌笙这条消息，他才轻扯了下唇角。
某种程度上，伊麦说的确实没错。
陌笙是挺聪明的。
【你能几点？】
薄迈发过去。
很快，收到一条：【你想几点？】
薄迈没忍住笑了，他拿起手机直接发一条语音过去。
“别逼我揍你啊。”
嗓音慵懒，口吻悠悠，但是能听出很明显的笑意。
陌笙：【可怜.jpg】
陌笙：【四点半吧，我平时都是五点多才出门的】
字里行间全是求夸的痕迹。
薄迈全当没听出来，回过去一个：【哦】
陌笙很快问：【……那四点？】
很小心翼翼。
她大概是挺聪明的，但是这种聪明，应该是无数次吃亏后摸索出来的。
薄迈神色沉下来，回一个：【随你】
他本意是让她自己安排，但是看着屏幕上干巴巴的两个字，第一次给自己做了补充解释。
【都行】
他又发一条。
陌笙这次似乎开心了，先发了一个愉悦的表情包，然后回：【好滴】
这两个字好像是陌笙第一次发。
薄迈盯着看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哼笑一声，抬脚离开。
下午三点多，不是饭点。
但是走到一家餐厅门口，薄迈和从餐厅里出来的李延森碰上。
李延森“哟”了一声：“巧。”
薄迈本来没什么兴趣，敷衍扫他一眼，却在目光掠过他眼角时微微一顿。
李延森仍然戴着棒球帽，不过可能是刚刚在吃饭，帽檐压得并不低，他眼角有一处很明显的伤。
薄迈从小到达负惯了伤，这伤势一看就是新添的。
他挑了挑眉，还挺意外。
李延森注意到他表情，“嘁”一声：“装什么？”
薄迈冷漠，“哦，好狗不挡道。”
李延森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确实没挡，只不过狠狠撞了一下薄迈的肩膀才走，薄迈“啧”一声，不耐地掀了李延森一眼，李延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哼着曲离开。
四点二十，陌笙从家里出来，她本想去薄迈家里，却在路口的奶茶店被薄迈叫住。
陌笙眼睛微睁，有点惊讶，而后小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薄迈二话不说，塞给她一杯奶茶。
陌笙摸了一手暖，看着薄迈抿唇傻笑。
薄迈故意问：“笑什么？”
陌笙摇摇头，不回答。
薄迈就不是那种“只意会不言传”的人，陌笙不说，他就直接把奶茶抢走，大步离开。
陌笙无语。
她追上去，也不说话，就在薄迈旁边跟着。
薄迈等半天没等到她张嘴，莫名有点生气。
他猛地停下。
陌笙没来得及刹车，踉跄一下才停下，愣愣地扭头看薄迈。
薄迈看她那呆兮兮的样子就来气，直接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
这次动作有点重。
陌笙捂着脑袋小呼一声。
薄迈问：“哑巴了是吧？”
陌笙看上去满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她问，“你心情不好吗？”
薄迈凉凉一句：“我心情不好就能揍你是吧？”
陌笙沉默了下，说：“别人不行，你可以。”
薄迈一顿。
陌笙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看薄迈，眼神躲闪片刻，小声说：“我先走了。”
她刚迈开脚，薄迈眼疾手快把人拎回来。
陌笙“哎呀”一声。
薄迈盯着陌笙。
陌笙眼珠子转向别处，小声问：“看什么？”
薄迈似笑非笑，嘴巴特别欠，“看你脸红不红。”
陌笙：“……”
“我走了。”陌笙挣扎着。
薄迈笑着松开她，重新把奶茶塞给她。
陌笙捧在手里，看薄迈一眼。
薄迈也看她一眼，说：“说得不错，赏给你的。”
陌笙：“……”
俩人气氛终于祥和下来，并肩往一职的方向走。
陌笙随口问：“你们昨天怎么样啊？”
薄迈偏头看她一眼，“你挺好奇。”
陌笙：“就随口问问啊。”
薄迈还是跟微信上说的一样，“能怎么样？”
陌笙：“嗯？”
薄迈一笑，“你觉得会怎么样？”
陌笙一顿，再次停了下来。
薄迈也一同停下。
“对不起啊。”陌笙忽然说。
薄迈没明白。
陌笙继续说：“你别多想，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也不是觉得这种活动很没必要，我就真的只是好奇，毕竟以前没参与过，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薄迈闻声看向陌笙。
陌笙捧着奶茶，低眉顺眼的，似乎真的感到很抱歉。
薄迈在思考。
他第一次在微信上问陌笙“能怎么样”的时候，他以为陌笙在好奇伊麦和许章会跟他说什么，她回了句“没什么”，他以为她失望他没跟她说实话。
眼下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她就是个实打实的缺心眼。
旁边有一群女生路过，其中一个人说另一个：“你就是关心则乱，他现在看蚊子一眼你都觉得他喜欢蚊子。”
被说的那一个羞耻地捂住脸。
其他人一人一句，没一个愿意放过她。
薄迈轻飘飘瞥过去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落到陌笙脸上。
陌笙还满脸诚恳歉意。
薄迈沉默两秒，说一句：“行，原谅你了。”
陌笙“哦”一声。
这时孙佳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看到他们主动打招呼。
“怎么回事？气氛那么严肃？”孙佳理问。
陌笙摇摇头，“没有。”
薄迈随口问：“那么早？”
孙佳理“害”一声，正打算说什么，忽然想起来陌笙在跟前，卡顿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了。
薄迈心领会神，没再提。
陌笙则更不会注意到什么，三个人在一职门口分别。
陌笙走后，孙佳理挠挠头，“这么避着她，是不是不太好？”
薄迈轻哧一声，“你看她有反应吗？”
孙佳理思考一下，“好像还真没。”
薄迈“嗯”一声：“脑子压根不在这上边。”
孙佳理笑：“学霸的世界吧。”
待陌笙身影不见，薄迈才彻底将目光收回。
“怎么回事？”他问孙佳理。
孙佳理说：“邵平，不知道抽什么风，抓一堆社会上的堵李延森了。”
“一堆？”薄迈问。
孙佳理：“是啊。”
薄迈回忆李延森的脸，除了眼角那一点伤，似乎没有更多。
他忍不住有点惊讶，“李延森……不错啊？”
“确实，听说没吃大亏。孙佳理说。
薄迈思忖，“嗯”一声。
孙佳理犹豫一下，问：“怎么说？”
薄迈：“什么怎么说？”
孙佳理：“邵平这口气估计咽得不太顺。”
薄迈蹙眉，觉得实在没意思。
“差不多得了。”他说。
说实话，孙佳理并不意外薄迈会这么说，薄迈一个人惯了，很多时候不需要考虑兄弟之间的韧度，可他不一样，即便他没法帮兄弟们找回场子，态度必须给到位。
但是当初说好的一切薄迈说了算，虽然薄迈本人态度随意，但话好歹是孙佳理本人说出去的，这会儿不跟着薄迈说的来也不太行。
于是孙佳理想了想，说：“行，我回头跟邵平说说。”
薄迈显然心不在焉，敷衍“嗯”一声。
孙佳理看薄迈一眼，什么也没说。
第22章
薄迈在一职是半点知识不学, 别人上课他睡觉，睡不着就玩手机。
对于这种情况，一职老师早就见怪不怪, 更不会多管闲事。
只要学生不捣乱不说话，对他们的任课纪律已经是极大的配合和帮助。
上课上一半，邵平从后门门口大剌剌地进来。
邵平位置在薄迈前一桌, 坐下后直接后背靠墙, 拧着身子问薄迈：“你今儿见李延森了？”
薄迈“啊”了一声。
邵平拧眉：“那家伙说什么了？”
薄迈想了想, 说：“他问我装什么。”
邵平为人线条粗, 听不懂这些“言外之意”, 直接问：“什么意思？”
薄迈把手机放旁边。
薄迈手里播放的是摩托车比赛的视频, 因为在课上，薄迈还算给老师面子地把视频调成了静音模式。
邵平瞥一眼，又收回。
薄迈问：“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邵平闻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坦白说，比起和孙佳理，邵平自认他和薄迈关系更亲近一些。
毕竟孙佳理是老大，他就算和孙佳理走得再近，很多时候也不能“以下犯上”。可他和薄迈是同级, 又是同班同学，细数起来, 真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他对薄迈也像亲兄弟一样。
之前刚开学那阵儿，薄迈不小心惹了事，他顶着被父母拎去退学的压力也要和薄迈一起担事。
现在轮到他了, 大家居然都劝他算了。
合着李延森没踩他们头上。
针没扎谁身上谁不知道疼呗？
“突然什么突然，他当着大伙的面把我撂在地上在叫突然。”邵平没好气。
薄迈看出邵平的憋屈, 问：“那你还有什么打算？”
邵平一脸正色，“我不想在学校看见他。”
薄迈“嗯”, 反应淡淡，“随你。”
邵平忽然凑过来，“听孙哥说，你知道李延森一点消息？”
薄迈原本拿手机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邵平。
邵平：“孙哥说了，你也吃了大亏，咱俩一起呗。”
薄迈没说话。
邵平说：“不急，你好好想想呗。”
大课间，几个人惯例在食堂扎成堆。
薄迈去上厕所，邵平和孙佳理在一旁嘀咕。
孙佳理说：“他估计不想，要是想早就办了，都不用你催。”
邵平：“反正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孙佳理想了想，“那我给你出个招？”
邵平立马把耳朵凑上去。
没一会儿，薄迈过来了。
今天食堂老板放了一部香港早期的爱情电影，男女都围着看。
其中有个剧情是男主为了自己的事情装成瞎子，反派玷污了他的女友，他最终为了事业选择忍气吞声。
对于这种爱情观男女各执一词，男的说：“这女朋友就应该多体谅一点我们。”
女的则说：“凭什么牺牲女生成就男生？”
“男人是天呗。”
“狗屁，是天还需要女人牺牲？”
“这是荣誉。”
“妈的我手痒了。”
邵平嗤笑一声，拿肩膀撞薄迈，“热恋期的人怎么看啊？”
其他人闻声都看过来。
薄迈觉得无聊，随口说：“我不瞎。”
女生们立刻附和，“就是，咱薄哥才不装瞎呢。”
角落里不知道谁嘀咕一声，“他真瞎呗。”
众人一愣，看过去，只见李延森拿着一瓶水从旁边悠悠地过去。
薄迈面无表情，反应很冷漠。
邵平则开骂：“真想撕烂他的嘴啊。”
孙佳理沉默了一下，忽然好奇地扭头问薄迈：“你俩谁嘴欠？”
薄迈：“……有病。”
孙佳理乐出声。
晚自习放学后，一伙人无所事事地蹲学校门口，虽然天气冷，但是大家都不想回家，哪怕在门口什么都不干也不想回家。
薄迈在教室里看了会儿赛事视频才出来，路过门口时看到大家都在过去说两句，说话的时候频频往另一个方向看。
邵平“啧啧”道：“哥，斜视了没？要不你直接去接得了。”
薄迈笑着往邵平屁股上踹。
邵平嘻嘻哈哈地躲开。
没多久，路上渐渐多了穿校服的学生。
这附近不止一职和一中，还有其他初中和私立高中，每逢放学点，穿校服的人很多。
陌笙夹在稀疏的人中，并不显眼。
行至路口，正要拐弯，忽然被一个人拦下。
陌笙吓一跳，仔细看来人她并不认识，有点警惕。
“嫂子别害怕，我是薄哥朋友。”
这人留着寸头，个头不太高，但是面相看着有点凶，尽管脸上挂笑，看着也有一副不怀好意的感觉。
但是他提到“孙哥”后，陌笙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了。
似乎是在薄迈那群人里见过几次。
好像叫关浩。
陌笙心里那么想，面上却还是一副很警惕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后退，与关浩拉开安全的距离。
关浩注意到，似投降一般举起双手，主动往后退一步。
“我叫关浩。”他说。
陌笙盯着他，小声说：“我不认识你。”
关浩笑笑说：“我知道，但是你认识孙佳理，对不。”
说着关浩掏出手机，翻了张之前他过生日时拍的大合照，薄迈和孙佳理当时就坐在他两侧。
陌笙看了才露出一点放松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她主动道歉，“我没见过你，所以有点……害怕。”
关浩笑着说：“没事，理解。”
关浩女朋友虽然也是好人家孩子，但是他女朋友在他面前性格还是挺泼辣的，成绩也一般，和陌笙这种一看上去就是学霸的人不一样。
看着陌笙那双透澈的眼睛，关浩没忍住挠挠头，心里直呼怪不得薄哥会被轻松拿下。
小白兔谁不喜欢啊。
“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吗？”表明了身份，陌笙就亲和很多。
关浩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托你劝劝薄哥。”
事关薄迈，陌笙很热切，她忙问：“怎么了？”
关浩说：“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个转校生，这人有毛病，挑衅完这个挑衅那个，邵平你知道吧，昨晚邵平和那人打起来了，结果情势不太利邵平，邵平气儿没咽顺，就想让薄哥帮帮忙，薄哥吧……
“他考虑到你，就不想惹是生非，但是如果这次薄哥不作为其实不太好，因为孙哥现在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偏着邵平，薄哥也明白，但他如果装不知道，这就不是外事了，可能会影响薄哥和兄弟们的关系。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帮薄哥才跟你说的。”
陌笙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好像确实没听懂，你就直接说，我应该怎么做吧？”
关浩说：“就是，你撒个谎呗，你就说那转校生堵过你？”
陌笙：“哪个啊？”
关浩说：“你平时经常来我们学校，应该有点印象，我们学校就他一个人老戴帽子。”
陌笙恍然大悟，“他啊，他好像是脾气不太好。”
关浩愣一下，“你认识他？”
陌笙：“没，不认识，就是之前路过，他摔手机，砸着我了。”
关浩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啊？薄哥知道不？”
陌笙说：“知道。”
关浩：“啊？他知道？”
陌笙似乎意识到关浩奇怪的原因，抿抿唇，有些卑微地“嗯”一声。
关浩忽然觉得他们可能误会薄迈和陌笙的关系了，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是陌笙拿下来薄迈，现在看看，在薄迈那里，陌笙可能不过如此？
这情况完全出乎他们所料，关浩一下子卡住了，一时间不太确定孙佳理教的那些还适不适合说出来。
陌笙好像看出关浩的为难，说：“我知道了，我试试吧。”
关浩脑子里没货，不知道说啥，只知道：“哦哦哦，好好好。”
事情交代完，关浩就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陌笙如常走到一职校门口对面，此时对面就薄迈和孙佳理两个人，孙佳理挥手和她打招呼，她笑笑，然后看着薄迈走过来。
等薄迈来到她身边，她轻声说：“走吧。”
薄迈“嗯”一声。
最近天气转暖，摆摊的小车就更多了，上了一天的课，闻到这些难免有些饥肠辘辘。
陌笙不自觉摸了摸肚子，刚摸完，后领被人揪住，她“哎？”一声，停下。
薄迈说：“吃点东西。”
陌笙说：“我不吃了，你吃吧。”
薄迈看她一眼，随便找个卖烫面的小摊坐下，说：“行，来，你看着我吃，咽一次口水就帮我把账结了。”
陌笙：“……”
她似乎实在没憋住，说：“你怎么欺负人。”
薄迈本来还挺生气，听到她这么说，抬头看她一眼，两三秒，没忍住撑着侧脸笑了。
他一笑，陌笙表情更委屈了。
薄迈笑着长腿一伸，勾过来一个小凳子推到陌笙旁边。
陌笙不为所动。
薄迈挑眉，“怎么着，还要请你是吧？”
“……你嘴怎么那么欠。”陌笙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薄迈听到，长臂一伸把人圈怀里，“你说什么？”
陌笙装哑巴。
这时老板哟呵一嗓子，问：“吃什么？”
薄迈应一声：“这就过去看。”
说完松开陌笙，淡淡说一句：“一会儿让你知道还能更欠。”
烫面除了面还有菜，薄迈随便选了几种，没一会儿就端两碗放在桌子上。
陌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迈拿起一次性筷子，还没拆包装，随手拿筷子挑了下陌笙的下巴。
动作轻佻得陌笙都脸红。
她打掉筷子，嘟囔：“干嘛？”
薄迈理直气壮，“看看脸红没。”
“天天跟你混，早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红了。”陌笙说。
薄迈：“谢谢，彼此彼此。”
陌笙：“……”
薄迈：“还愣着？等我喂你是吧？”
陌笙觉得薄迈干的出这种事，只好拿起筷子。
她刚把筷子包装拆了，薄迈拿自己的筷子过来跟陌笙的筷子碰了一下。
跟干杯似的。
陌笙：“？”
她看向薄迈。
薄迈顺手拿筷头敲了下陌笙的鼻尖，“吃饭。”
陌笙：“……哦。”
虽然晚上吃多了不好，但是这种微微冷的天吃饱后感觉身上暖洋洋的。
陌笙忍不住舒了口气，薄迈起身去拿两瓶水，一瓶常温的，一瓶热水盆里泡过的。
陌笙握了一掌心暖，跟薄迈说：“谢谢。”
薄迈灌一口水，“嗯”一声：“来点实际的。”
陌笙简直不想理他。
薄迈笑着起身，“走。”
陌笙起身跟着。
刚吃过饭，俩人不约而同都放慢了脚步。
陌笙几次欲言又止，薄迈明明看出来了却没主动问。
终于到路口便利店时，眼见薄迈要到家了，陌笙才出声说：“那个，上次在这儿摔手机的那个，是你们学校的转校生吗？”
薄迈一顿，微微蹙眉，“谁跟你说的？”
陌笙说：“就是听说啊。”
薄迈知道陌笙没说实话，但没追究，“是，怎么了？”
陌笙挠挠头，有点苦恼。
薄迈停下来，没了再“看戏”的耐心，神情声音都有点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就是……你们是不是应该互相解决一下啊？”陌笙吞吞吐吐。
薄迈皱眉，“说清楚。”
陌笙眼睛左转右转。
薄迈：“陌笙。”
陌笙一下子紧张起来，看向薄迈。
薄迈：“说。”
陌笙满脸犹豫纠结，几秒后，试探性地问：“你们是不是现在没什么很合适的理由处理他啊？要不，我去主动招惹一下他？他脾气那么不好，肯定会推搡我一下吧？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找他——”
“陌笙。”薄迈打断陌笙。
陌笙一怔，满脸无辜地看向薄迈。
夜色里，薄迈脸色不算好看，“谁这么跟你说的。”
陌笙张了张嘴，而后干笑两声，很随意地说：“没人啊，我就是这么想想，你都请我吃饭了，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吧。”
薄迈一下子就想起来今天食堂里放的那部电影。
牺牲。
而能找到陌笙，不是孙佳理就是邵平。
薄迈盯着陌笙，数秒，他跟陌笙说：“想得不错，下次别想了。”
“哦。”陌笙闭上嘴。
薄迈转身就走。
陌笙察觉到薄迈生气了，寸步不离地跟着。
薄迈往家走，陌笙也跟着。
到巷口，薄迈停下来。
陌笙跟着停下。
薄迈低头看她，“准备跟我一起回家是吧？”
陌笙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
没一会儿，陌笙轻轻拉住薄迈垂在一侧的手。
她手小，只拉他一根尾指。
她小声说：“其实，我不想让你乱来。”
“我觉得不安全，会受伤。”她说着翻开薄迈的手，摸了下薄迈的掌心，“你上次从警察局出来，手上就流了好多血。”
又过一会儿，陌笙声音更小，几乎只有气音。
可是深巷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也听得明白。
“我有点心疼，也很害怕。”薄迈听到她说。
数秒后，薄迈反握住陌笙的手，将人推在墙上。
俯身低头的同时，他说：“行，那你就跟他们说，是你不让我去，我听你的。”
第23章
之后的几天, 陌笙上下学路上都没再遇到关浩。
她倒是碰见过李延森几次，每次李延森都会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但是什么都不说, 很快与她擦肩而过。
周五的晚上，陌笙才再次遇到关浩。
关浩这次似乎很急，也很直白, 他就是要一个薄迈的态度。
陌笙表现得很犹豫, 低眉顺目的模样也很惹人怜惜。
关浩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一边又不得已催：“到底怎么说？”
陌笙抿抿唇, 忽然抬头, 眼睛直勾勾盯着关浩。
她很紧张, 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如“赴死”一般。
关浩一愣。
下一秒，陌笙说：“我不想让他去。”
关浩：“什么？”
陌笙重复：“我不想让他去。”
她只有这一句说得顺利，似乎私下练习过很多遍，轮到其他话又说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就……我觉得，这不太好, 就是，我不想让他去, 我觉得我们应该以学习为重，不应该总是混日子，还是、还是好好学习吧。”
关浩差点当真, 可转念又一想，那天陌笙话里话外表达的信息明明是薄迈并不把她当回事, 现在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意愿说不去就不去？
再仔细一看陌笙紧张的表情和捏紧衣角的动作，关浩忽然明白了。
薄迈这是让一个女人替他背怂锅呢。
关浩印象中薄迈从来不是一个怂家伙, 他只是有点冷漠，对女人无情，更多时候不爱多管闲事，只要不是大事，大多数“群殴”他是不参与的。
现在想象，也许人家是装的冷漠，对兄弟无情。
关浩轻蔑地笑一声，顶顶腮，很不爽地说：“行，我知道了。那就祝你早日带薄哥冲刺清华北大。”
说完转身就走了。
陌笙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一职走。
今天的一职很空，不知是明天周末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薄迈倒还是在原地，陌笙加快脚步走过去，两个人一起回家。
路上，陌笙几次欲言又止。
薄迈看不下去了，顺手拍了下陌笙的后脑勺。
陌笙有点懵地抬头。
薄迈惜字如金：“说。”
陌笙鼓了鼓嘴，小声：“哦。”
两三秒过去，陌笙似乎还没想好措辞。
薄迈有点烦了，停下脚步。
陌笙跟着停下。
薄迈忽然俯身，盯着陌笙。
陌笙吓一跳，下意识身子往后仰，“干嘛？”
薄迈不说话。
两三秒，薄迈伸手掐住陌笙的脸。
天气渐暖，陌笙的脸似乎比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多了点肉。
她这个人倒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冬天囤肉过冬，她瘦得好像没吃过饱饭，眼下学校女生们满口都是“要减肥了要减肥了”，她的脸倒开始让人看着顺眼很多。
薄迈心情好地一笑，稍微往旁边拉扯。
拉疼了陌笙才皱着眉去抓薄迈的手，薄迈顺手松开，陌笙就很顺势地牵住薄迈的手。
两个人面对面，薄迈低头看她，陌笙低头看他们交握的手。
片刻，薄迈动手勾了勾陌笙的掌心。
陌笙这才抬头。
薄迈问：“你们学霸是不是办事都那么磨叽。”
陌笙拉长音：“嗯……”
薄迈挑眉，故意打岔：“那么难开口？”
说着抽走自己的手，“你对我又有什么新企图了？”
陌笙：“……你有病。”
薄迈笑一声。
陌笙这才轻轻叹气：“感觉是有点难以启齿。”
薄迈阴阳：“学霸就是不一样，张口就是成语。”
陌笙不喜欢薄迈这样讲话，厉色唤：“薄迈！”
薄迈扬眉。
陌笙很正经：“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差别，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薄迈渐渐收了不正经的表情。
陌笙继续说：“我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偶遇你的，我看见过你很多次，我觉得你一个人很孤独，我一个人过得也不好，所以我来找你了。”
陌笙本以为薄迈又会插科打诨，可出乎意料地，薄迈这次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陌笙弯唇一笑，重新拉住薄迈的手。
然后在薄迈的注视下，轻轻晃了晃。
几秒后，薄迈：“说完了？”
陌笙一愣，“啊。”
薄迈：“嗯，现在开始说磨叽的事吧。”
陌笙张嘴。
薄迈：“再一再二不再三，陌笙，我给你三次机会了。”
陌笙只好闭上嘴。
终于，陌笙叹气，“好吧，其实是我觉得，我做得不好。”
薄迈示意让她继续。
陌笙说：“我干涉你的事情，还要让别人觉得，是我不让你这么做的，大家应该会觉得我很离谱吧，可能还会想，成绩好的学生都那么爱多管闲事吗？也许……”
她说着说着有点急，眼里都急出了水汽。
“也许、也许他们还会觉得是你自己不想做，拿我当借口呢？万一他们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陌笙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她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抓着薄迈的手，“别慌别慌，我来想想，我来想想怎么办。”
薄迈看着陌笙由着急转为强行平静，又自言自语地劝抚他，就连想办法，她都说的是“我来想办法”，而不是“我们”。
人生第一次，薄迈有一种莫名其妙被保护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爸爸，但他有妈妈。
可从小到大，薄晴从未给予他过“保护”的感觉。
薄迈在风雨挨饿中长大，在频繁搬家和从未有过紧密亲属关系的环境中长大，长成如今冷漠刻薄的样子。
他不曾感受过生命里来人，便不在乎谁走。
“要不你去吧。”陌笙忽然说。
薄迈勾唇一笑，“行啊，少条胳膊回来？”
陌笙立马：“呀！”
她一下子伸手捂住薄迈的嘴，捂完又觉得这姿势不太好，想拿开，又生怕薄迈继续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最后破罐破摔继续捂，然后瞪眼：“不准那么说。”
薄迈拿开陌笙手，说：“这是正常结果。事情既然要做，就要接受既定的结果。”
陌笙鼓嘴，“我不接受。”
薄迈：“哦，那不去。”
陌笙：“可是那……”
“我是谁？”薄迈忽然问。
陌笙一愣：“啊？”
薄迈重复：“我是谁？”
陌笙：“薄迈啊？”
“薄迈是谁？”
陌笙先是一愣，而后目光有些躲闪。
薄迈哼笑，“不愧是学霸啊，那么聪明？答案说出来我听听。”
陌笙不好意思说。
薄迈勾勾陌笙的下巴：“快点。”
陌笙还是没脸说。
薄迈：“我想听。”
这一句话似乎是拿捏了陌笙的命门，陌笙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薄迈：“嗯？”
安静三五秒，陌笙非常小声地说一句：“男朋友。”
好在薄迈今天是个知足的人，听见后“嗯”一声：“所以你管我，不是多管闲事，至于他们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
当天晚上薄迈临睡前收到陌笙的微信。
【陌笙：朋友也很重要，朋友的喜欢也很重要。】
【陌笙：我在乎很多，包括别人是否喜欢你。】
【陌笙：我希望全世界都喜欢你。】
【陌笙：我是最喜欢你的那一个。】
【陌笙：晚安，薄迈。】
薄迈盯着手机屏幕看很久，很久。
然后在手机荧光暗下的一瞬，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翌日周末，陌笙却在睁眼的一瞬看到手机亮了。
她拿起来一看。
【薄迈：醒了下楼。】
陌笙挑眉，走到阳台往下看。
屋里没开灯，外面只亮起一片浅浅的青色。
薄迈一个人站在楼下，似乎在游戏。
陌笙没回消息。
慢条斯理地洗漱，背单词，甚至做了一遍拉伸的动作。
大约过去一个多小时，陌笙才给薄迈回消息。
【陌笙：？】
薄迈本来在打手机扑克，收到陌笙消息的一瞬退出了游戏，还没等他回复消息，陌笙便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到他跟前，很欣喜，眼睛亮亮的。
“你怎么来啦？”
薄迈：“吃饭？”
陌笙点头如捣蒜。
薄迈轻笑一声，问她：“想吃哪家？”
陌笙说：“都可以呀。”
语气口吻都轻快。
今天天气不错，早上空气也不错。
一切都通透顺畅。
包括薄迈的心情。
他勾唇，“行。”
……
关倩茹今天醒得不算早，但是好在今天周末，可以不用那么赶。
出门时屋里安安静静，关倩茹以为陌笙还没起，就没吱声，一个人去了公园。
薄晴和老太太都在，老太太已经开始热身，薄晴跟在旁边划水，看到她“哟”一声：“起够早啊。”
关倩茹走到她跟前，脸很冷，“说不出好听的话就把舌头割了。”
薄晴笑眯眯：“那可不行哦，我可是南香公认的小夜莺。”
关倩茹默默捂住耳朵。
薄晴故意开始唱歌。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多大人了，加起来一百多岁没？”
薄晴惊呼，“什么？姐姐今年五十五了吗？”
关倩茹指着薄晴：“你给我过来。”
薄晴大笑。
打打闹闹热身，热身结束开始正儿八经锻炼。
最近关倩茹精气神好不少，结束后薄晴伸伸胳膊伸伸腿，说：“天热了啊，该穿春服了。”
她扭头问关倩茹：“今天有事没？”
关倩茹：“干嘛？”
薄晴：“逛街啊。”
逛街似乎是年轻人才有的活动，以前关倩茹没结婚的时候也经常喊朋友一起逛街，那个时候没现在那么多店铺，无非就是镇上逢集的时候逛逛集市，后来大家各自结了婚，似乎就没什么逛头了。
逛街这种事，好像就该跟朋友一起。
而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朋友了。
薄晴等半天没等到回答，催促：“去不去啊？怎么那么磨叽？”
关倩茹说：“行。”
俩人逛街前一起吃了早饭，薄晴付的钱，关倩茹买了水，薄晴不乐意喝，跟关倩茹说要喝奶茶，关倩茹只好又买两杯奶茶。
两个人先去了南香的步行街，周末热闹，又逢开春，不少店铺都上了新款。
薄晴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
关倩茹试了两身差点意思，就有点不高兴。
薄晴有话不藏着，直说：“你这发型不行，看着离五十五真没几步远。”
关倩茹伸手掐薄晴的胳膊。
薄晴“哎哟”一声：“我带你去一家，特便宜，染烫六十。”
关倩茹觉得这价儿确实便宜，一口答应：“行。”
关倩茹和薄晴是明显两种风格，薄晴浑身上下写满了性感风情，关倩茹则内敛一点。
可她又不够内敛，至少不是知性温柔的类型。
理发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笑着问她：“你想要什么风格？”
关倩茹想了想，把自己手机拿出来。
她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她拍的她年轻时候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她不如薄晴风情万种，但也处处明艳风采，鹅蛋脸柳叶眉，大卷发，单手插腰笑的时候，红唇白齿，让人眼前一亮。
“我想要这种。”关倩茹说。
大姐扫一眼，“行。”
薄晴随手拿过来看一眼，“哟”一声。
关倩茹不乐意地抢走。
薄晴笑：“夸你也不行啊。”
关倩茹斜眼：“你夸了吗？”
薄晴：“我现在夸，真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大姐无语：“你这是夸吗？你嘴还能再欠点吗？”
薄晴倒在沙发上笑。
事后薄晴和关倩茹分别，关倩茹回家，她摆摆手说去找男人，饭局上有男人带了个小年轻，风格和关倩茹年轻的时候有点像，薄晴怎么看怎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
便偷拍了张照片给关倩茹发微信问：“像不像你？”
关倩茹回得很快。
关倩茹回了薄晴一张自己的自拍照，加了美颜和滤镜。
薄晴喝了酒，笑得东倒西歪，大舌头发语音说：“姐姐啊，你滤镜能开小一点吗？”
关倩茹气急败坏让薄晴滚，却在吃饭的时候询问陌笙怎么调滤镜浓度，陌笙本来今天就挺意外关倩茹的新发型，眼下又看关倩茹拍照，愣了下。
关倩茹感觉这种愣神有点冒犯，挺不高兴地问：“怎么了？”
陌笙摇摇头，给关倩茹研究了下怎么调滤镜，然后在把手机还给关倩茹的时候问：“妈，你谈恋爱了吗？”
轮到关倩茹愣住。
“什么？”她问。
陌笙以为自己猜对了，说：“挺好的，你开心就好。”
关倩茹忽然就想起来薄晴说的那句话，当时她嘲讽薄晴化妆还不是为了男人，薄晴笑吟吟地反问：“谁规定女人化妆就必须是为了勾/引男人？我自己喜欢不行吗？女以悦己者为荣啊大姐。”
于是关倩茹把这话送给陌笙。
陌笙更愣住。
关倩茹还以为陌笙觉得这话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拧着眉来火：“怎么了！”
陌笙连忙摇头，随后笑得比刚刚更真诚，“说得真好。”
“少拍马屁。”
关倩茹白她一眼，起身回屋。
陌笙笑笑，继续吃饭，饭后收拾餐桌，回房看书。
晚上八九点，薄迈给陌笙发微信，还是只有简短两个字：【下楼。】
这次陌笙没耽搁时间，很快就跑下楼。
薄迈把奶茶塞给陌笙，顺嘴揶揄一句：“今天手机喊你了？”
陌笙知道他在埋怨自己早上出门晚了，笑笑说：“你好小气。”
薄迈斜睨她。
陌笙露出讨好的笑，配合道：“嗯，今天我的手机喊我了，而且还拍了拍我的胳膊，说‘陌笙快点看手机，你男朋友找你呢’。”
薄迈：“闭嘴。”
陌笙：“嗯嗯。”
这个时间点，俩人肯定不能再去吃饭了，只能随便遛遛。
南香今年开了个大超市，占地几百平，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少人都往超市去。
陌笙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薄迈：“行。”
俩人只走到街头，就撞上了李延森。
李延森今天的伤比上周重，胳膊都直接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
薄迈蹙眉。
李延森似乎刚吃完饭，嘴里叼着一根牙签。
他冲薄迈咧嘴一笑，“爽不？”
薄迈没听懂，也不打算理会。
他顾及身边的陌笙。
可李延森并不打算让薄迈就那么走了。
他堵在薄迈跟前，旁边的陌笙有些着急，想挡在二人中间，被薄迈轻松控制在身后。
李延森看一眼陌笙，笑了。
他眼里有明显的讥讽。
陌笙在薄迈背后，平静地与李延森对视。
李延森率先移开目光，落在薄迈脸上。
“你是打算跟我杠上了是吗？”
薄迈：“你有病？”
李延森哼笑：“现在确实病了，拜你所赐。”
薄迈：“有病早点治。”
薄迈拉着陌笙要走，李延森用另一只手一把拽住薄迈，“是你告诉他们的？”
薄迈烦了，直接甩开李延森的手，一把揪住李延森的领子。
陌笙惊呼：“薄迈不要！”
薄迈一顿，盯着李延森：“话说不明白可以把舌头割了，而不是在这儿乱吠，懂吗？”
李延森：“行，是你举报的吗？”
薄迈几乎一秒反应过来李延森说的什么事。
那件事，只有孙佳理知道。
薄迈沉默片刻，没答复。
但是这种时候，沉默等于默认。
李延森紧了紧腮，将薄迈的手拿开。
他盯着薄迈，三五秒，笑了，“行。”
李延森走后。陌笙急忙去问薄迈：“怎么了？”
薄迈看一眼陌笙，随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说：“问题不大。”
陌笙还是很担心。
薄迈：“他现在那样还能干什么？”
陌笙这才：“那你也小心点。”
“知道。”薄迈说。
因为李延森的插曲，陌笙猜薄迈也没心情逛超市，便和他随便在广场逛了逛。
回家后，陌笙登q.q给孙佳文发了消息。
【陌笙：我好像看见你哥了。】
周六的晚上大家睡得都不早，孙佳文很快回复。
【孙佳文：？看错了吧，我哥在家呢。】
【陌笙：啊？那有可能，不过你哥回家啦？好事啊。】
【孙佳文：好什么啊，他跟人打架，在诊所被我亲戚看见了，我爸和我叔去绑回来的。】
【陌笙：……好吧，很严重吗？】
【孙佳文：不严重，但是他干了傻逼事，举报了一家赌.场，现在人家都找上我爸妈了，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陌笙：啊……不过赌场确实不能开吧？哥哥好像也没做错哈？】
【孙佳文：唉，你不懂，这都是人情世故。】
【陌笙：好吧，那要怎么办啊？】
【孙佳文：我爸妈已经托人解决啦，回头请人吃饭喝酒啦。】
【陌笙：好吧，唉。】
【孙佳文：不想提他，晦气死了。】
【孙佳文：你怎么还不睡啊？】
【陌笙：马上啦。】
【孙佳文：嗯嗯，我也要睡啦，晚安。】
【陌笙：晚安。】
想了想，陌笙转去微信给薄迈发了消息。
【陌笙：好像是孙佳理举报了什么。】
【薄迈：？】
下一秒，薄迈电话打来。
陌笙屋里没人，但是她接通时声音压得很低，似是家规很严一样。
“怎么啦？”陌笙问。
薄迈一顿，声音也低了些。
“你听谁说的？”
陌笙含糊不清道：“有点人脉。”
难得陌笙抖机灵，薄迈很给面子地笑一声，但是嘴上仍然不含糊。
“别逼我揍你啊。”
“哎呀，就是那些大妈大爷什么的，大家都在说，说谁谁谁的儿子跟人打架，在诊所被他爸抓走啦，还说什么他举报赌场什么的。”
薄迈“嗯”一声，忽然问：“找你的人到底是谁？”
陌笙：“啊？”
薄迈：“跟你说李延森的事的那个。”
陌笙沉默了。
薄迈这次没催，似乎很有耐心。
陌笙想了想，说：“要不你别问了吧，我觉得他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他们都愿意，你不去的话，你们老大怎么看你啊，是不是？”
说的是孙佳理。
薄迈回忆起那天他建议邵平算了吧时，孙佳理曾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当时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薄迈才说：“知道了。”
陌笙犹豫一下，问：“今天，李延森是不是误会你了？他觉得是你做的。”
薄迈不是很想让陌笙了解这些，便敷衍道：“无所谓。”
陌笙想了想问：“孙佳理是你们老大吗？”
薄迈忽然来了兴致，“你觉得呢？”
陌笙说：“我不知道啊。”
薄迈开玩笑一般：“如果我说是我呢。”
坐在桌子前的陌笙一顿，她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旁边的草稿纸上。
纸上什么字都有，乱七八糟的。
陌笙拿起笔在纸上迅速写了孙佳理和薄迈的名字，写得潦草，旁人大概很难认。
她在两人中间打个箭头，写了“朋友”二字。
薄迈经常开玩笑，嘴上没个把门的。
可他从来不给自己扣帽子。
这顶“老大”的高帽，怕是原本就戴在他头上的。
陌笙原以为，她只离间了薄迈和孙佳理的关系，现在看来，也许还有意外之喜。
她想着，在纸上写了“地位”二字。
然后又轻轻打了一个叉。
有的人，如风雨中的草根，不生不灭，也不渴求阳光甘露。
有人停经或路过，他不以为然，也不觉天地茫茫。
因为他不曾拥有感知。
情/欲是感知的伊始。
而后才是更多的其他。
陌笙盯着草稿纸上的乱，却只觉得心中之路越来越清晰。
她轻轻敛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很丰富。
“啊？”她顿了下，半信半疑，“真的吗？”
几秒后，薄迈笑一声。
“骗你的。”
陌笙无语，“喂。”
薄迈：“大晚上的，别撒娇。”
陌笙：“……我没有。”
薄迈：“别撅嘴。”
陌笙：“我没有！”
薄迈：“哦，那别喜欢我了。”
“我……”陌笙声音戛然而止。
薄迈哼笑。
陌笙沉默几秒，短促地说一句：“我就不。”
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微信很快收到消息。
【薄迈：？】
【陌笙：哼。】
第24章
周日晚上, 陌笙和薄迈在一职门口分别，陌笙担心薄迈，交代说：“好好聊, 不要起冲突。”
薄迈斜她一眼：“你很像我妈。”
“……”陌笙无语。
薄迈笑一声，手欠地揉一把陌笙的头发，本想让她走, 话到嘴边却变成：“我送你？”
陌笙一愣：“嗯？”
薄迈故意逗她：“不让啊？”
陌笙：“不是, 你来回跑, 图什么啊？”
薄迈轻轻“啧”一声。
陌笙问：“干嘛？”
“没事, ”薄迈又补一句, “看在你没谈过恋爱的份上原谅你了。”
陌笙：“哦。”
“那我走了？”她问。
薄迈轻抬下巴。
陌笙跟他挥手, 又催他：“你快进去吧。”
薄迈懒懒一句：“知道了。”
陌笙走后，薄迈本来想悄悄跟上去，反正时间还早，然而他刚一转身，和从旁边商店出来的孙佳理打个对照面。
薄迈微微眯眼，看见孙佳理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
像刀伤，但伤口又有点粗糙, 不似刀尖那么尖锐。
孙佳理走到薄迈跟前，薄迈上下看他一眼, 确认没什么其他明显外伤，问：“怎么回事？”
孙佳理自己觉得挺尴尬的。
他不经薄迈同意“越级”做决定，甚至是背着薄迈, 结果捅出那么大篓子，自己还挂了彩。
不仅尴尬还丢人。
孙佳理叹口气, “别提了。”
薄迈微微蹙眉，“邵平呢？”
孙佳理说：“也没好哪儿去。”
薄迈眉头拧得更深, “你们几个人啊？”
孙佳理：“挺多的，十来个吧。”
“十来个你们还能这样？”说实话薄迈挺惊讶的。
孙佳理“啧”一声，嘴上不干不净地说：“你不知道，那家伙真的有点东西，我托人追了他几天才把那赌场追出来，举报的时候防止李延森通风报信特意把李延森堵了，结果他跟宇宙爆发似的，三秒撂一个。”
“还有谁？”薄迈问。
孙佳理摆摆手：“没了，就我和邵平伤得重一点，他知道是我俩办的事，只弄了我们俩，幸亏只弄了我们俩，不然我得请多少顿。”
薄迈本想问问他们怎么想起来这茬，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无非就是邵平咽不下去那口气，
至于孙佳理，耳根子软吧。
况且孙佳理是明面上的老大，兄弟吃了亏，他不帮忙也说不过去。
坦白说，薄迈是理解的。
只是为了这档子事把陌笙牵扯进来，薄迈怎么想都觉得是孙佳理脑子里进了水。
他想着看一眼孙佳理，“你怎么想的？脑子没带出来？”
孙佳理笑一声，“没办法。”
薄迈没忍住，驳回去一句：“我看你挺有办法的。”
孙佳理一滞，看薄迈一眼。
薄迈与他对视，脸色不算好看。
没一会儿，孙佳理说：“薄子，唉，压力不在你头上，你不懂，我理解，但是也不能太袖手旁观了。”
孙佳理差点没忍住说句“为了女人不值当”，别人都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怎么到他这儿还反过来了，离不离谱。
“那你懂着吧，我看你听懂的。”薄迈说完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又停下。
孙佳理思绪还停留在薄迈刚刚说完的那句话上，他看着薄迈，“什么意思？”
薄迈：“就那么个意思。”
“还有，差不多得了，招别太损了，你不嫌丢人我嫌。”
身边有别人，薄迈没挑明，因为他跟孙佳理认识久了，想给孙佳理留点脸面，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孙佳理会明白他在映射什么。
可偏偏这次，孙佳理没理解。
孙佳理以为薄迈说的是“举报”这个事，毕竟虽然所有人都觉得赌场不正，但“举报”这个行为更上不了台面。
更何况薄迈自己就是因为“举报”才丢的财路。
薄迈走后，孙佳理旁边的人犹犹豫豫地问：“啥意思啊？”
俩人说个话云里雾里的，他一句都没听懂。
孙佳理脸色并不好看，他有点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结果不小心扭住脖子疼得龇牙咧嘴。
旁边人提醒：“你慢点啊哥，注意点，薄迈说话不是一直都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啊。”
孙佳理闻声“啧”一声，没接茬儿。
正巧邵平过来，听见话问：“怎么了？什么别往心里去？”
那人给邵平复述了一遍。
邵平冷笑一声：“他这是压根没跟兄弟一条心啊。”
孙佳理轻咳一声，提醒邵平说话注意点。
邵平早就烦了，跟孙佳理说：“哥，你不觉得他就一点也没把你放眼里吗？耗子是没跟那女的说是你的意思，但是薄迈自己总知道这里谁做主吧？他就这态度？”
孙佳理也烦了，低吼一句：“差不多得了，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我当初是不是说没必要没必要，有事直接沟通不行吗？薄子就不是那种不能担事的怂货，你非把一个女人掺和进来，掺进来就算了，事还办成这个样子。”孙佳理越想越觉得丢人，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听邵平这骚主意。
现在好了，人掺和了，小动作做了，结果呢？一点便宜没占着。
真他妈是丢人丢大发了。
孙佳理越想越气，直接没搭理邵平，大步往学校里走。
邵平一个人在后边憋半天，狠骂一句脏话才跟上。
因为这茬，大家一整周气氛都不尴不尬的，薄迈每每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常与人碰面正常与人打招呼。
这天放学，陌笙如常和薄迈碰头，却在一群人中看到关浩。
她主动朝关浩笑笑，关浩本来也礼貌回应了下，旁边孙佳理拿肘顶他一下，关浩傻了吧唧地问：“啊？咋了？”
孙佳理简直想捂脸。
薄迈似笑非笑地看了孙佳理一眼，跟陌笙一起走了。
薄迈走后，孙佳理直接抽关浩脑袋上，“你真的傻逼啊我操。”
关浩揉揉脑袋，很委屈，“到底咋了嘛。”
“你说咋了？你跟陌笙认识吗？”孙佳理问。
关浩：“认识啊，之前不是找她——”
关浩反应过来了，“我操！”
“我操！”他猛地看向薄迈，又看回孙佳理，“我操！”
“哥！”关浩抱住孙佳理的胳膊，“哥你要帮我啊，薄子不会直接把我噶了吧。”
旁边邵平不咸不淡地说；“你这话说的好像咱孙哥要听薄迈的一样。”
孙佳理本来想安抚关浩两句，闻声抿了抿唇，跟关浩说：“行了，有没有大出息。”
关浩一想也是，心里就舒服了。
路口。
薄迈和陌笙走得不急不缓。
往日薄迈不是动手动脚就是动嘴胡说八道，今天很安静。
陌笙想了想，主动问：“薄迈，你心情不好吗？”
薄迈斜她一眼，“没记错的话，我今天没骂你吧？”
“……”陌笙表情无语，“什么啊，我又没说那个，我就是感觉。”
薄迈哼笑一声，吊儿郎当，“那你感觉感觉我什么时候发财。”
陌笙：“……薄迈！”
薄迈这才说：“行了，跟你没关系。”
陌笙表情很无辜，“当然跟我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惹你生气？”
薄迈听了心情瞬间好不少，他顺手搂住陌笙，动作姿势哥俩好一般，“你嘴甜是天生的不？”
陌笙：“我没有嘴甜啊，别人都说我嘴笨。”
薄迈：“别人傻逼。”
陌笙：“……你别骂人。”
薄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陌笙这种“教育”很搞笑。
大概也只有放在陌笙身上才搞笑。
“我就是觉得，你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聊天，不要一个人憋着。”陌笙说。
薄迈这才揉一把陌笙的脑袋，“知道了。”
薄迈把陌笙送到家门口，本来陌笙想跟薄迈聊聊李延森那个事，结果一瞥眼看到自己家里三个房间灯全亮着。
这是很少有的情况。
关倩茹近来精神还可以，平时起得早睡得也早，一般这个点家里不会有一丝光亮，尤其关倩茹房间，更不可能亮着灯。
忽然，陌笙眼前闪过几帧关倩茹腕间血红的画面。
她呼吸一滞，心跳几乎不可控地加速跳动。
薄迈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好，问：“怎么回事？”
薄迈的声音将陌笙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有那一瞬间，陌笙没控制住表情，回头看向薄迈的那一眼里全是厌恶。
薄迈一怔，眯眼，正要仔细看，陌笙忽然把薄迈甩开，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
薄迈反应过来才跟上。
陌笙跑得很快，开门的时候手在抖，薄迈腿长，跟得很紧，一把抓住陌笙乱抖的手。
“怎么回事？”他又问一遍。
“我……”陌笙声音也在抖，“我妈她……”
她无法顺利地说出话。
薄迈不再探究，只问：“你要开门吗？”
陌笙狠狠点头，咬了下舌头。
薄迈直接握住陌笙的手，顺利拧动钥匙。
门顺利打开。
陌笙踉跄着往里进，薄迈去抓她的胳膊，陌笙却条件反射地躲开，很干脆一声：“别碰我！”
薄迈抓个空，停在原地。
他站在门口，没往里进，玄关的灯微弱，打在他头顶，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看着陌笙冲进一间房，里面大概没人，她又慌乱地冲出来，跑进另一间房间，抽屉翻得很响，她似乎在找东西。
没几秒，薄迈看到陌笙一边打电话一边检查每个房间角落。
最终，陌笙停在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里面没开灯。
陌笙站在门口，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却始终没有拧下去。
陌笙很难形容自己什么心情。
在她至今的生命里，她送走了父亲，还有一位祖辈。
她经历过两次关倩茹的“死亡”，她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她不知道如果再经历一次关倩茹的死亡，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明明在自己家里，却仿佛置身茫茫荒野。
可偏偏是这恍惚的瞬间，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薄迈的呼吸和存在。
突然。
电话接通了。
“喂。”
是关倩茹的声音。
那一瞬间，天上地下。
陌笙几乎腿软，她明明腿软，人却没有动弹，宛若僵掉。
“陌笙是吧，到家了？我和朋友在省城，过两天回去，哎，别动别动，大姐，你能别乱动别人东西吗？喂？喂？陌笙，我先挂了啊，挂了挂了。”
关倩茹那边很热闹，她的朋友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在笑。
笑声很熟悉，像是小时候陌笙听到的关倩茹的笑声。
陌笙轻轻眨了下眼睛，手上用力，打开卫生间的门。
推开，里面漆黑，但是空无一人。
似乎这一刻，陌笙才真的接受，关倩茹只是欢快地跑出去玩了这个现实。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舒了一口很长的气。
三分钟后。
陌笙请薄迈坐在客厅，她家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就局促又难堪地找了一颗糖塞进薄迈手里。
她自己则坐在旁边，无声无息地低着头。
“我走了。”薄迈起身。
陌笙闷闷“嗯”一声。
薄迈察觉不对，看陌笙一眼，走到她身边，蹲下。
陌笙在哭。
无声地哭。
薄迈蹙眉，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哭什么？”他问。
陌笙摇头，然后捂住了脸。
泪水从她指缝滴落，她似乎越哭越凶。
薄迈没哄过人，倒是见过不少女人哭，薄晴，那些表白失败的女同学，他见过很多，但他每次都只是觉得烦。
唯有这一次，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他本来想替陌笙擦眼泪，一抬手看见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能伸手抽桌子上的纸，再拿开陌笙的手。
陌笙抽抽嗒嗒，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薄迈想起小时候薄晴看的那些偶像电视剧，男主一般都那么说。
陌笙却闷闷出声：“对不起。”
薄迈：“跟我道什么歉？”
“做对不起我的事了？”薄迈开始胡说。
陌笙有点无奈，看薄迈一眼，眼睛像兔子。
薄迈说：“眼睛红了。”
陌笙揉了下眼睛。
薄迈抓住她的手，“别揉了。”
陌笙小声：“哦。”
没一会儿，陌笙才说：“我妈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她之前自/杀过一次，我刚刚以为她又……所以有点情绪不稳，我是不是凶你了？”
一般这种时候，女主角做什么都会被男主原谅。
可薄迈却来一句：“是，很凶，想想吧，怎么赔礼道歉。”
陌笙不可置信：“……你刚刚还说跟你道什么歉？”
薄迈：“嗯，后面还有一句，听话听全乎了。”
陌笙：“……”
她撅嘴，“对不起。”
薄迈笑一声，没忍住伸手掐她脸，“你怎么像猪。”
“你才是猪。”
薄迈注意到陌笙情绪稳了，才起身，顺手拍拍她的脑袋。
陌笙仰头。
薄迈：“腿麻了。”
陌笙本来有点无语，结果一垂眸，目光落在薄迈的裤子裆口，僵住。
因为此刻二人姿势实在有些不雅……
陌笙瞬间站起来。
薄迈本来没想什么，瞥见陌笙躲闪的目光和不自在的表情，忽而想起刚刚二人的姿势，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陌笙注意到薄迈的小表情，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你、你、你……”陌笙结巴得说不出话。
“不愧是学霸，”薄迈很淡定，“生物一定也很不错吧。”
“你理科文科来着？”薄迈忽然问。
陌笙抿着唇答不出来。
薄迈：“懂了，理科是吧。”
说着他拍拍陌笙的头，“好好学，以后教教我。”
陌笙：“……薄迈。“
薄迈：“嗯？”
陌笙冷漠：“你走吧。”
薄迈：“为什么？”
“太晚了，你妈会担心你吧？”
薄迈佯装思考，片刻点头，“可能会。”
“嗯，那我送你下去？”陌笙说。
薄迈与陌笙对视，片刻，薄迈说：“我不。”
陌笙：“……”
陌笙觉得自己需要再哭一次。
第25章
事实上陌笙并不是真的想哭, 她只是觉得刚刚把对的薄迈的厌恶表现得有点明显，要想让薄迈不胡思乱想，只能在他面前突破一次情绪, 以此让他记住今天的重点只是：她哭过一次。
现下家里没人，薄迈看似也已经忘记了她刚刚的表现。
陌笙松了口气，这才把身上的书包脱了, 薄迈见状问：“你房间哪个？”
陌笙往自己房间走, “这边。”
她把书包随手放在椅子上。
陌笙的家里不算温馨, 只能算干净, 没什么琐碎的东西, 因为总是搬家, 留不住什么，而且陌笙和关倩茹在生活方面不是什么恋旧的人，东西一旦超过半年没用，母女俩基本就会把东西丢掉了。
陌笙的房间风格和客厅差不多，柜子是黄色的贴壁式，因时间久远边边角角有些掉漆，桌子床则是上家租客落下的, 上家大概也是陪读的家长，东西买得敷衍, 色系什么的都没考虑。
总而言之整个房间每个东西跟每个东西都不匹配，一看就是并不打算长住的地方。
薄迈随意打量下，随手拉开椅子坐在椅子上, 陌笙则去阳台收衣服。
今日天气转暖，阳台晾晒的衣服都变薄了。
关倩茹这些年身材没什么变化, 所以很多以前的衣服找出来还能穿，她本来对以前那些衣服没什么兴趣, 虽然不算过时，但是积压久了，总是沾了点“过时”的味道。
这些衣服大概是关倩茹唯一不愿意丢下的东西了。
每次搬家陌笙都能明显看出来她很犹豫，可最后还是会坚决地把它们留下，只是能翻出来穿的机会很少。
最近倒是很频繁。
陌笙想想刚刚电话中关倩茹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急躁，好像在阻止朋友做什么，但陌笙能察觉出，关倩茹是很高兴的。
陌笙弯了弯唇角，把衣服抱回关倩茹的房间。
再折返回来，陌笙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原本她要提醒薄迈可以走了，结果一抬眼看到薄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一张草稿纸。
那纸上勾勾画画，什么痕迹都有。
陌笙心一跳，站在门口处没动，唯有眼睛死死地盯着薄迈。
大约十几秒后，薄迈随手把草稿纸丢在一边，似乎并不感兴趣。
陌笙盯着他的后脑勺，心并没有归位。
她轻步走过去，手扶在椅子上，口吻很随意地问：“在看什么？”
薄迈随口应：“没什么。”
陌笙“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张草稿纸上。
薄迈拧身回头，看到陌笙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
陌笙小声问：“干嘛？”
薄迈忽然手往纸上一拍。
陌笙的心重重一跳。
薄迈的手指随意一点。
陌笙眼睛看过去。
薄迈盯着陌笙：“我的名字？”
陌笙没说话。
几秒后，薄迈问：“是不是？”
又几秒过去，陌笙轻轻点了点下巴。
薄迈：“嗯？”
陌笙说：“是。”
话落的同时，薄迈起身，陌笙下意识后退一步。
薄迈挑眉，“躲什么？”
陌笙说不出话。
薄迈：“怕我揍你？”
陌笙还是不说话。
三五秒，薄迈唇边溢出轻笑。
他顺手弹了下陌笙的脑门，“我又不是你老师，怕成这样。”
陌笙：“啊？”
薄迈似是忽然来了兴致，他歪了歪头，心情很好地看着陌笙。
陌笙察觉到薄迈的开心情绪，茫然眨眼。
然后听到薄迈说：“也没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还那么想我？”
“……”陌笙一顿。
下一秒，薄迈又笑一声，很大度一般：“随便想想得了，别耽误你考大学。”
说完他上前一步，与陌笙擦肩而过时，挽住陌笙的胳膊，直接将人倒着拖走说：“送我下楼。”
陌笙一下没站稳，顺手抱住薄迈的胳膊，“哎——”
“别爱了，回头考不上大学再怪我，我拿什么赔你？”
陌笙：“……薄迈。”
薄迈笑着：“嗯？”
陌笙：“你先松开。”
薄迈这次倒是听话，毕竟一直把人倒着拖走也不像话。
陌笙站稳以后，立马：“再见。”
薄迈挑眉：“我数三个数。”
说着自己往外走。
陌笙鼓嘴。
宛若一个受气包。
“一。”薄迈走出房间。
“二。”薄迈走到玄关。
“三！”陌笙跑得飞快，一下子冒到薄迈脸前。
她个子不如薄迈高，想和他平视就要踮脚。
踮得不太稳，身形踉跄了下，然后手连忙扶助薄迈的胳膊，站稳以后说：“谢谢。”
然后先一步走出自己的家，看薄迈还站在原地，眼睛亮亮地向他招手，“快点啊。”
薄迈从小到大没认真上过几堂课，更没有写过任何一篇完整的作文，脑子里的形容句少得可怜。
可就在这一瞬间，薄迈看着屋外被玄关灯照亮的陌笙的眼睛，仿佛看见了课文里或者作文范本里，那个在森林里轻快雀跃的小兔。
他盯着陌小兔看，看得近乎失神。
他眼睛里有自己意识不到的很浓的笑。
随后他失笑出声，眼睛里的笑容泄露在脸上。
他大步走出去，路过陌笙时拧了一把她的脸。
指腹柔软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跌进了一团棉花里。
走出楼道，夜色浓厚，月光却浅亮，仔细看，空中有星，虽然寥寥几颗，但却让这座城市不再灰沉。
冬天彻底过去了。
三月底，各大高中开展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两天半考完，全城正常放清明假，算上周末，一共三天假期。
往年陌笙家里没过过清明，活人尚且过得艰难，哪里还顾得上死人。
更何况，他们家只有陌盛行一个死人。
关倩茹不可能给陌盛行过节。
可今年，关倩茹却让陌笙跟她一起回了老家。
关倩茹没说回去做什么，但是陌笙隐约有猜到。
直到站在陌盛行坟墓前，陌笙还不是很相信这是关倩茹带她来的。
“第一次带你来南香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要跟你上一课。”关倩茹忽然说。
“今天，带你回来，是要给你上第二课。”
陌笙是聪明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旁人觉得是，她自己也觉得是。
可这会儿，陌笙忽然有些茫然，她像一个无知的人类，看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母亲。
清明总是会下雨。
今年也是，淅淅沥沥，小雨不停。
陌笙和关倩茹撑着伞，站在雨中，坟土已经被雨水湿透。
良久，关倩茹才说话。
她说了六个字：“你爸待你不差。”
雨势虽小，下久了，也仿佛笼罩了一层帘，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陌笙不由得眯起眼睛，却只能看见浸了水后变得褐红的土，和一堆横生枝节的杂草。
她并不能看到陌盛行。
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陌盛行了。
“我刚生你的时候，我吃不了苦，想睡个安稳觉，不想带你，是你爸带的你，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带，就笑哈哈地去问邻居的女人，人家笑话他没男人气概，他说自己这是疼媳妇。
“一岁以前，基本都是他带的你，后来才交给我。
“上学的时候去报名，我说我自己去就行，他说那不行，有爹有娘的孩子，怎么能你自己带着去，我知道，他就想听别人跟他夸他女儿长得漂亮，媳妇娶得也漂亮，他可真有本事。”
说到这里，关倩茹咬着牙根，似是发泄又重复一遍：“他可真有本事。”
陌笙不懂爱情，也不懂结婚生子后掺杂了亲情的爱情。
她只知道，自打陌盛行出轨后，关倩茹哭过闹过骂过，却从未这样似是一个冷静的审判者做最后的概括终结。
她目光转向关倩茹。
关倩茹不知何时放下伞，雨水流到了她眼睛里，又流到了她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关倩茹抹了一把脸，扭头跟陌笙说：“明年我就不来了，你自己来吧，你是他女儿。”
陌笙说好。
回去的路上，关倩茹闭眼假寐，陌笙则一直看着窗外。
离开老家几年，如今路上风景对陌笙来说已经陌生。
她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看到了窗户上映着的自己。
她的头发长了，从前只是刚及下巴，现在已经快把脖子遮掉了。
等再长一周，估计就能把头发扎起来了。
“妈。”陌笙忽然唤关倩茹一声。
关倩茹没睁眼，“嗯”了一声。
陌笙本来想问关倩茹是否还恨陌盛行，可车子忽然刹车，她踉跄一下，手扶在关倩茹手腕上，关倩茹本该平整的腕间是有一道凸起的、柔软的痕迹。
那柔软触碰在陌笙指腹，宛若一道极细的钢丝，虽不见血，却刃疼了陌笙。
“怎么了？”关倩茹反手握住陌笙的手。
陌笙摇摇头，重新坐稳。
她说：“头发有点长了，一会儿你先回家，我在门口剪个头发。”
关倩茹看一眼陌笙，“学习压力很大吗？”
陌笙说：“还行。”
关倩茹似是想起来什么，笑了下，“以前剪短发，说是操心我，没时间洗头，现在我不麻烦了吧？”
陌笙笑笑：“习惯了。”
关倩茹一向不插手管陌笙这些，只是忽然想到陌笙手机上的那个男孩，问：“长发不好看吗？”
陌笙：“我又不在乎那些。”
关倩茹挑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手机上的那个人只是普通同学？那天医院遇到的也只是陌生人？
“前几天考试了？”关倩茹忽然问。
陌笙说：“嗯。”
她有点意外关倩茹会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
关倩茹说：“听朋友说的。”
陌笙：“哦。”
“考得怎么样？”关倩茹问。
“不差。”陌笙说。
关倩茹本来还挺在意陌笙的早恋问题，可今天这三言两语聊的她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只要目前不耽误陌笙学习，早恋不早恋的，她倒是无所谓。
反正现在的小年轻，百分百是走不到最后的。
下了车，关倩茹回家，陌笙则去附近的理发店。
只是剪个短发，并不考验理发师什么技术含量，所以陌笙并没有思考该去哪家，而是就近。
结果就那么个短发还能剪坏。
往日里，陌笙留的就是过下巴一点的短发，刘海齐，发尾也齐。
可今天这位理发师直接把她后面修得又薄又短，刘海也修到了眉毛上面。
陌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着实有些失语。
“我……”陌笙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理发师是位大叔，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你看看，又清爽又好看，你以后就剪这种我跟你说，你之前那个不好看，你脸小，露出来多一点才好看，而且头发那么厚，这夏天到了，都顶在头上多热啊是不是？”
说着大叔将陌笙身上的围衣解开，顺手拍拍陌笙的脑袋，“十五块钱啊，小姑娘。”
陌笙在椅子上坐了好几秒才叹了口气，起身付钱。
走出理发店，陌笙和从隔壁快餐厅出来的李延森碰上。
李延森已经拆了手臂上的绷带，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半个月李延森居然就拆了。
之前陌笙对李延森的印象有一个很明显的点，就是李延森总是戴着棒球帽，帽檐得很低。
今天他忽然没戴帽子，陌笙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了帽子的遮挡，李延森这张脸更加夺目，他头发很短，看着利落又精神。
陌笙推测他之前戴帽子估计是因为头发短，很大可能是寸头。
而与此同时，李延森也第一次看清陌笙的脸。
没了厚重的头发在脸侧挡着，陌笙的五官似乎是第一次完整地露出来，虽然现在额前还有刘海，但基本已经能看出她长得不差。
甚至说漂亮。
怪不得。
李延森心想，薄迈眼光不差啊。
比起一职里那些浓妆艳抹的，陌笙这种能看清鼻子眼的，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巧啊。”李延森一向很主动。
陌笙对李延森的体感不是特别好，她总觉得李延森并不似表面那样纨绔。
所以陌笙并没有搭理李延森，打算躲着他走开。
结果李延森似乎并不想就那么放走她。
“陌笙是吧。”
陌笙脚步一顿，停下。
她偏头看向李延森，神色难辨。
李延森冲她一笑，“你知道我现在特别不喜欢薄迈吧。”
陌笙抿唇，想了想，说：“你误会他了……”
“行了，”李延森打断，“跟我装什么，有意思吗？”
陌笙脸上瞬间没了所有的胆怯。
她看着李延森，眼神表情都很冷漠。
“这就对了嘛，”李延森打个响指，“就是跟你说一声，别让我逮住什么关键性证据，用你欺负薄迈，还挺有意思的。”
说完，李延森哼着歌走了。
陌笙站在原地。
良久，她才转身，无声地看向李延森离开的方向。
……
回到家，关倩茹看到陌生的发型先是意外了下，然后夸一句还挺好看。
陌笙无心在管发型，说：“我回屋了。”
关倩茹说好。
陌笙回屋呆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桌角的手机上。
今天的手机一直很安静。
陌笙想了想，主动发了条消息过去。
【陌笙：放假好无聊。= = 】
没人回。
又过一会儿，陌笙又发一条。
这次只是一个表情包。
【陌笙：探头.jpg】
半个小时后，陌笙发了第三条。
【陌笙：你在干嘛啊？】
发完陌笙才不再管手机，专注写作业。
……
长峰。
距离南香两百公里的一个县城。
郊外的陵园，有一座无名碑。
每年清明薄晴都会过来，今年是她第一次带薄迈过来。
“愣着干什么？”薄晴看见薄迈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就来气，她一巴掌抽在薄迈胳膊上，“鞠躬！”
薄迈“啧”一声，难得没跟薄晴拌嘴，老老实实鞠躬，才说：“又不是磕头，我还能不做？”
薄晴点了点他让他闭嘴。
薄迈挺新奇地听着面前这座碑，扭头问薄晴：“我爸？”
薄晴一愣，脸色很差，“不是。”
薄迈挑眉，“你相好？”
薄晴深吸一口气，指着出口的方向：“滚。”
薄迈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就走。
阴阳两隔，总是话多。
薄迈理解，站在出口的保安室旁边没催薄晴。
他掏出手机，本想撩拨一下陌笙，拿出来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这破手机真是该换了。
薄迈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漫不经心地观察路过的人。
保安室里保安打电话，嗓门贼大，薄迈听个大概，判断出保安应该是被远房亲戚托付给晚辈找工作。
找工作。
确实该找工作了。
薄迈想着，起身，敲了敲保安室的门。
……
“人呢？”门外薄晴喊。
薄迈拉开保安室的门，“地上的地下的都让你给吵醒了。”
薄晴：“你是不是缺心眼？”
薄迈：“彼此彼此。”
薄晴懒得搭理他，“走了。”
薄迈：“回？”
薄晴：“回。”
来回六个小时，就鞠个躬。
薄迈实在是无话可说。
到家天都黑了，薄迈和薄晴出了汽车站就分道扬镳，薄迈打车回家，车子路过陌笙家路口时，薄迈跟司机说：“停这里吧，师傅。”
下了车，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薄迈再次掏出手机，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啧”一声，转身进旁边的面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人不多，薄迈找老板接了个充电器，手机开机后，微信消息弹出。
最近群消息很静。
别的其他人假期也不会找薄迈。
更何况今天日子特别，大家也不会想着出去玩。
只有陌笙一个人发了消息。
发了三条。
薄迈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无声地挑了挑眉。
这时老板将面放在桌子上，薄迈起身说：“我一会儿回来。”
老板说行。
薄迈出了门径直拐去陌笙家，一路上楼，停在门口。
屋内很安静，薄迈没有犹豫，抬手敲门。
前后没半分钟，门打开，陌笙探出头，看了眼门口，空无一人。
她疑惑了一瞬，以为有人敲错了或者自己听错了，正要关门，忽然一只手从扒在门上。
陌笙吓一跳，几乎要尖叫。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陌笙所有声音被堵回去，她噎了一下，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茫然眨眼。
薄迈挑眉，“剪头发了？”
陌笙没法回答。
薄迈勾唇，低声：“吃了没？”
陌笙：“……”
薄迈：“点头yes摇头no。”
陌笙：“……”
“不过，”薄迈一笑，“你能选no。”
话落，薄迈一把将陌笙拽出门，然后关上门。
陌笙瞪大眼睛，迅速拿开薄迈的手，“我没拿钥匙！”
薄迈张口就来：“那正好，跟我回家。”
陌笙：“……你干嘛！”
她没忍住打了一下薄迈。
薄迈顺手握住她的手，不计较这小打小闹的。
“吃饭。”
说完拉着陌笙就下楼。
陌笙几乎没怎么反应过来，人就坐在了面馆里。
老板重新下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薄迈则囫囵吞枣地把快坨了的那碗面吃了一半。
陌笙把面推到薄迈跟前，“要不你把这个也吃了？剩下的那个别吃了吧。”
薄迈说：“我吃不出来好坏。”
陌笙闻声先是深深看了薄迈一眼，而后垂下眼睛，“手擀面最好吃，等我学会了给你做。”
薄迈拿着筷子的手一紧，而后利索地说：“行。”
饭后两个人在面馆里坐着。
薄迈这才有心好好看一看陌笙的发型。
陌笙被他盯得不自在，眼神躲闪，不停扒拉自己的刘海，“看什么？好丑。”
薄迈“嗯”一声。
陌笙一顿，似是不可置信。
薄迈这才勾唇笑，“怎么，不是你自己说的？”
陌笙：“理发店老板说的！”
薄迈：“那你自己觉得呢？”
陌笙鼓鼓嘴不说话。
薄迈看出来小女生的小心思，嘴很欠，“自己也觉得美死了吧。”
陌笙似乎不习惯直接称赞自己，小声反驳，“才没有。”
薄迈笑笑，半晌忽然很正经地来一句：“好看。”
陌笙愣一下。
薄迈：“怎么？”
陌笙小声：“干嘛忽然那么说。”
薄迈：“实话实说呗，都跟你似的。”
陌笙：“我没有。”
薄迈：“那你说句实话。”
陌笙：“什么？”
薄迈问得非常流畅：“想我没？”
陌笙顺嘴就答：“想——”
她立马闭上嘴。
薄迈已经露出满意的表情，“行。”
陌笙表情看上去想揍人。
薄迈笑出声。
陌笙无法，只能想办法把话题揭过去。
“你今天很忙吗？”
薄迈不像陌笙说话做事都喜欢拐弯抹角，他知道陌笙目的是什么，便直接说：“手机没电了。”
陌笙一滞，小声：“哦。”
薄迈起身：“出去转转？”
陌笙说好。
陌笙坐在靠门口的一侧，先走到门口。
薄迈在她身后，陌笙察觉到薄迈走到门口，正要扭头问他去哪个方向，而后的皮肤忽然被人点了下。
身后薄迈问：“这儿怎么了？”
陌笙定住。
每个人身上都有奇奇怪怪的伤，烫伤摔伤，各种各样的痕迹。
薄迈身上更多。
他本来只是想问问陌笙是怎么搞的，以为是小时候出过什么意外，结果陌笙的反应似乎不太正常。
薄迈一顿，眯眼，盯着那处看。
只是仔细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陌笙以前的发型刚好能遮住耳朵，她头发多，只要不是有心去翻，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耳后有什么伤。
这伤长得奇怪，不是什么明显的烫伤烧伤，而是爪痕。
三道，斜平行。
别人能不能认出，薄迈不是很确定，但是他现在能确定，他认出了这是什么伤。
是指虎。
这个东西有段时间南香很流行，痞子混混人手一个，多是塑料的。
普通指虎是冷铁，攥在手里，指部并没有什么异型物，但是之前流行的那种因为是塑料的，所以为了增加可玩性，指部有凸起的爪子，很小，像猫爪。
陌笙耳后这伤口一看就是当时被狠伤过，但是处理不得当，所以留下了不可祛的疤。
薄迈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发生什么会有这种伤，他只知道自己忽然有些不可控地愤怒。
他看着陌笙，眼睛很黑，声音很平静。
他说：“陌笙，我只听实话。”
第26章
陌笙并没有立即说什么。
面馆前的街道人来人往, 这边学校多，附近的租客也大多都是学生和陪读家长，今天是节假日, 不少学生从这边走过。
有人认出薄迈，和同行人窃窃私语，偶尔指一下陌笙。
陌笙大概不喜欢这种被猎奇关注的感觉, 忽然剪短的头发也让她失了很多安全感。
她微微垂眼, 小声跟薄迈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她说完想走, 薄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陌笙身形一滞, 停下来。
她抬头看向薄迈, 那是一双充满伤痕的眼睛。
薄迈顿住。
人生第一次, 觉得自己行事考虑得不够全面。
陌笙曾经跟他说过：【自始至终，我都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们能有什么一样？
无非就是成长环境和经历。
学生时代，单亲家庭，从农村进入城市，这样的人，安静不是内敛，是胆小, 怯懦。
因为胆小，所以更容易吸引某些人的爪牙。
薄迈觉得自己无需想象, 他是见过那些爪牙的人，也是亲身感受过其狠戾的人。
所以他厌恶斗争。
所以他才会对邵平说差不多得了。
“真的，都过去了。”陌笙朝薄迈轻轻一笑。
春日的晚上并不清冷, 可那一瞬间，薄迈却手脚冰凉。
他不懂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只是觉得他好像，心都碎了。
“好, ”薄迈嗓音忽然哑了点，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陌笙，他说，“好，我不问了。”
“你还想出去转转吗？”薄迈的声音是自己并不能察觉的温柔。
陌笙笑了下，“太晚了，要不不去了吧？”
薄迈说好。
他说：“我送你回去。”
陌笙点点头，转身先走。
薄迈不由自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陌笙很少会拒绝他，当然了，他也很少真的会“请求”陌笙，只是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宛若大发慈悲一般，还算有礼貌地问：“要不要去做什么？”
通常情况下，他这么问，就代表他想去，所以陌笙不会拒绝。
可今天陌笙却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她大概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难过到，没有办法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所以干脆拒绝。
薄迈想着，目光再次落在陌笙耳后的伤疤上。
他盯着看很久。
直到两个人停在居民楼下。
陌笙转过身，和薄迈面对面。
她轻轻弯了下唇角，笑得很勉强。
“你回去吧，一个人小心点。”
薄迈看着她唇边的牵强，忽然问：“你大学想去哪儿？”
陌笙似乎很意外他这个问题，“啊？”
薄迈：“嗯？”
陌笙迟钝地意识到什么，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着薄迈，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置信又欣喜万分。
薄迈庆幸他知道陌笙喜欢什么，又会为什么而高兴。
他笑了笑，很有耐心地又问一遍，“想去哪儿？”
陌笙有点羞涩地抿了抿唇，然后小声地说：“其实我喜欢北方，我喜欢下雪天。”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薄迈看着她，片刻，说：“我喜欢。”
陌笙抿唇笑了笑，轻轻一声：“嗯。”
“上去吧。”薄迈说。
陌笙说好。
薄迈目送陌笙上楼，没等太久，收到陌笙的微信消息。
【陌笙：我到啦！(^ ^)】
【陌笙：你快点回去。】
薄迈看着陌笙习惯性发的颜文字，像一双笑弯的眉眼。
他弯唇一笑，回：【好。】
回完收了手机，薄迈正要转身回家，手机忽然又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孙佳理打来的电话。
“喂。”薄迈接通。
孙佳理问：“嘛呢？”
薄迈：“家。”
孙佳理：“出来？”
薄迈：“怎么？”
孙佳理：“伊麦回来了，说请你吃个饭。”
“不用。”薄迈拒绝得干脆。
孙佳理笑了笑，“出来呗，咱俩也该吃顿饭了吧。”
薄迈闻声一顿，“行。”
……
他们今天选的是一家火锅店，薄迈进去的时候人基本已经齐了。
没什么外人，连邵平都不在。
方方正正的桌子，许章伊麦和孙佳理各坐一侧。
薄迈过去坐空着的那一侧，孙佳理在他对面。
“你看你还吃点什么？”孙佳理把菜单扔过来。
薄迈当然没心思吃饭，菜单掀在一边说：“你们点就行。”
孙佳理知道薄迈对吃的不挑，说：“行。”
火锅上菜快，锅底也沸得快，没一会儿就咕噜噜响起来。
旁的桌子都热闹，他们这桌却清冷。
许章尴尬得不行，频频看向孙佳理，孙佳理看了眼伊麦，这才举杯说：“今天大美女做东，碰一个呗。”
许章立刻配合。
伊麦笑笑，看向薄迈，主动唤：“薄迈。”
薄迈来之前还在想，无非就是吃个饭，跟谁吃都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和孙佳理确实有事情要处理。
可这会儿看着伊麦，薄迈的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陌笙耳后的伤。
和她那双哀伤的眼睛。
原本拿在手里的杯子忽然就攥不住了。
薄迈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玻璃杯落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伊麦顿住LJ，许章和孙佳理同时看过来。
薄迈没说话。
而是摸了一支烟，一个人沉默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间，无人能看清薄迈的表情。
伊麦盯着薄迈，却忍不住为此刻的他心动更加。
她放下杯子，自嘲一笑，“咱们好歹是几年的朋友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薄迈仍旧沉默地抽烟。
他也在思考，思考他与这些朋友的意义。
“好，那我再问你，下周我生日你来吗？”伊麦问。
薄迈闻声掀眸，隔着雾障，他只看得到陌笙的脸。
他看到陌笙低眉顺目的样子，听到她说：【我从小到大是不过生日的。】
听到她说：【想吃蛋糕。】
忽然有人开门，他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一股风吹进来，吹散了雾障。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薄迈看清伊麦的脸。
觉得恶心。
他扔了烟头，淡淡说句：“不去了。”
然后起身，“走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薄迈想起什么，偏身跟孙佳理说：“吃完找我，有点事跟你说。”
孙佳理却脸色很难看，“薄迈，有必要吗？”
薄迈看着他。
孙佳理拧着眉：“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是什么朋友都不要了？还是觉得跟我们这些流氓地痞做朋友碍着你了。”
薄迈脸上并没有一丝情绪化的表情，甚至更冷漠。
只是与孙佳理对视时，唇角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你不也一样？”
孙佳理脸色彻底沉下来。
因为关于他倒贴伊麦未遂这件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从未有人这么明晃晃地指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跟兄弟散伙。
这理由于他们现在这个年龄段，听上去是很荒唐。
可薄迈至少敢承认。
“薄迈，你想清楚了？”孙佳理盯着薄迈。
薄迈只说：“别担心，我以后不在学校了。”
本来，薄迈今天来就是想跟孙佳理说这件事。
他打算不计前嫌，托孙佳理照顾一下陌笙。
现在看来，属实是没什么必要了。
薄迈走后，许章总觉得薄迈最后那句话有点其他意思，他本想问问孙佳理，可一抬眼看见孙佳理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水，伊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好默默闭上嘴。
孙佳理察觉到许章的疑惑目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扭头跟伊麦说：“算了，不是一路人。”
伊麦却反问：“这个时候不是一路人了？”
孙佳理知道她意有所指，忍不住愤怒，“那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求着他回来？”
伊麦站起来：“不就是陌笙吗，我有的是办法让薄迈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孙佳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他——”
孙佳理忽然止住话头。
伊麦看向他，“无所谓，就算他这辈子都不看我一眼，也无所谓，但他眼里的，不能是陌笙。”
一顿饭。
不欢而散。
孙佳理心里糟，无处可去，就一头钻进网吧。
游戏游戏没意思，电影电影没意思，甚至扒了几部片都看不进去。
正打算退机回家时，孙佳理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石凯出来了。】
孙佳理直接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孙佳理：怎么那么快？这才多久？】
【你在外面不觉得，人家在里面度日如年啊。】
【孙佳理：操。】
【咋？】
孙佳理怒锤了一下桌子，心里止不住地往外冒火。
他妈的，怎么偏偏是今天。
【孙佳理：没事。】
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孙佳理没办法，只能给伊麦打电话。
伊麦很快接通。
孙佳理沉默一会儿，问：“你什么办法？”
伊麦笑了下。
这些年，别人只当她心气高，看不上孙佳理的长相，其实并不是，孙佳理只是相较于薄迈脸差了点，客观来看，还算可以。
她看不上的，从来都不是孙佳理的长相。
而是他的怂。
“怎么了？这会儿又需要他了是吗？”伊麦也不在乎这话有没有扎到孙佳理。
孙佳理咬牙切齿。
伊麦笑，“我听说了，石凯出来了是吧。”
孙佳理难得冲了伊麦一句：“别说风凉话了！”
伊麦：“你瞧你慌的，他才刚出来，没那么多闲心瞎折腾，听说他当初自己也摔得够呛，估计还要养一养吧。”
孙佳理无心说这些，语气有些生硬地说：“我不管他。”
伊麦笑了笑，“知道了，你管薄迈呗，我打听着呢，打听到了通知你，放心吧。”
孙佳理这才说：“行。”
孙佳理刚说完，伊麦就把电话挂了。
孙佳理气不过，一脚踹了旁边的椅子，才离开。
第27章
返校第一天, 月考成绩就出来了。
陌笙整体和以往差距不大，尽管重新分了文理，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和之前都差不多。
孙佳文就差一点了, 她以前文科稍好一点，总分可以靠文科拉一拉，现在文科不作数, 只剩理科, 总分排名就显得比之前落后一些。
“羡慕啊。”孙佳文趴在桌子上, 情绪不太好。
陌笙安抚道：“慢慢来嘛, 你是不是数学差一点？”
孙佳文说：“是啊, 以前难度低嘛, 还能考个差不多，现在难度上来了，差点及不了格。”
陌笙：“下节课是数学，估计会讲试卷，你看看哪方面不太行，最近多做一些类似的题试试。”
孙佳文本来还挺丧气的，陌笙虽然有安慰她, 但并不是一味地只安慰她，而是有告诉她努力方向, 其实这些方向她自己也清楚，但如果旁人说出来，她好像就会觉得目标更加清晰, 做起来也更有方向感。
很快，孙佳文坐起来, 她握住陌笙的手，亲一下陌笙的手背, “感恩。”
陌笙失笑，抽走自己的手。
孙佳文撒手抱上去，埋在她肩窝哼哼唧唧。
没一会儿，学校打响上课铃，陌笙说：“快坐好吧。”
孙佳文打了呵欠，“唉，困死了。”
陌笙随口问：“昨晚没睡好啊？”
孙佳文：“别提了，我哥，跟犯神经一样忽然回家睡了。”
陌笙一顿，看了眼孙佳文，“你哥最近好像回家频率还可以。”
孙佳文：“事出反常必有妖咯。”
陌笙笑：“也不至于。”
“不管他，上课！”孙佳文坐直身体。
陌笙收回目光，淡淡“嗯”一声。
中午放学，陌笙没回家。
早上出门的时候关倩茹跟她说中午要和朋友一起吃饭，让她在学校应付一下。
陌笙平时很少在学校吃，今天难得去食堂转转。
一中有住宿生，住宿生平时大多都在食堂吃，再加上一些中午不回家的，或者在附近租房住的，食堂人流量还是挺大的。
陌笙简单逛一下所有窗口，停在一处砂锅窗口前排队。
这个点，每个窗口人都很多，队伍也都排得很长。
熙攘吵闹中，陌笙很安静。
忽然，一股力量冲在她后背。
陌笙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
前面是个男生，踉跄一下才勉强站稳。
“啊，对不起对不起……”身后有人扶住陌笙，探头道歉。
陌笙一扭头，两个人都愣了下。
“陌笙？”柳书慧完全没想到会遇到陌笙。
陌笙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柳书慧，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笑：“小柳。”
“额，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没事吧？”是刚刚陌笙撞到的男同学。
陌笙忙说：“没事没事，刚刚不好意思。”
“没事，我一大男的没那么脆弱，你真的没事吧？”
陌笙说：“我没事，谢谢你。”
“嗯。”
卡在饭点，又遇旧友，怎么都要一起吃个饭。
柳书慧本来有别的同行伙伴，遇到陌笙就把同伴甩了。
同伴们直呼她渣女，柳书慧合掌：“一会儿请你们喝奶茶，求求你们了，给我一点个人空间吧。”
同伴们这才放过柳书慧，顺便跟陌笙挥手打招呼。
陌笙一一点头，笑笑。
很快，两个人端着饭找个空位坐下。
柳书慧一坐下就问：“你怎么在一中啊？我的天，早知道你也在一中，我会开心死吧。”
陌笙也很好奇柳书慧怎么会在一中，她问：“你不是转去省城了吗？”
柳书慧叹气，“别提了，那边太卷了，次次倒数第一，这谁顶得住啊，去年一开学就回来了。”
陌笙“哦”了一声。
陌笙和柳书慧本来相处时间就不长，后来柳书慧走得很仓促，两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陌笙有时候都不太能确定，她们俩到底算不算好朋友。
如今突然重逢，寒暄过后就再无共同话题。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柳书慧出身好，家境好，父母关系和谐，从小有长辈宠爱，性格一直不错。
察觉到二人气氛有些尴尬，柳书慧没任由其滋生，反而笑着说：“有点尴尬哈。”
陌笙弯唇笑笑。
柳书慧这才抿抿唇，问：“你那个伤……”
陌笙没隐瞒，说：“还行，留了点疤，问题不大。”
柳书慧叹了口气，而后很气愤地敲了下筷子，“当时就不该放他走！”
陌笙说：“都过去了。”
柳书慧撅嘴，“他最后咋样啊？”
陌笙说：“不太清楚，退学了，估计伤得也不轻吧。”
“他活该。”柳书慧仿佛一瞬间又回到那个当下。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每次想起，柳书慧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也许是那天雨太大，天太冷，也许是真的场景太可怖，所以每每忆起，柳书慧都会控制不住手心发冷。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定在陌笙脸上。
柳书慧记得，当时哪件事出过后，陌笙请了两天假，再返校就剪了短发。
她比从前更安静，万事面前也表现得更内敛，甚至因为太内敛，惹怒了伊麦。
只不过当时伊麦的姐妹们都莫名其妙退了学，伊麦身边一下子没了帮腔的人，导致局面一下子反转，多数人都站出来同情陌笙。
后来……
后来柳书慧自己也转学了，那个人怎么样了，她不清楚，伊麦最后怎么样了，她也不清楚。
柳书慧其实很想问一问，可又转念一想，陌笙如今都考进一中了，怎么说也是南香数一数二的头牌学校，校里也都是各个初中拔尖的学生，虽说学识和素质不挂钩，但素质门槛都要比以前高一些。
这样的环境，于陌笙而言，大概是很好的转变。
她的日子应该也好很多了。
柳书慧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饭后，柳书慧跟陌笙在校园里转了转，吃饭的时候她们已经互相知道彼此的班级信息，柳书慧学的文科，在二十二班，班级在顶楼，陌笙则是一楼的理科。
再加上陌笙很少出班级，两个人没见过似乎也理所当然。
“你好牛啊，学了理科，”柳书慧一边走一边手欠地摘灌木丛的叶子，“我当初如果数学好一点，也不至于从省城转回来了。”
“怎么没报补习班啊？”陌笙问。
柳书慧笑一声：“数学这玩意儿，我天生就跟它没缘分，我看它不爽，它看我也高兴不到哪儿去。”
陌笙想想，“也是。”
柳书慧闻声捂住胸口，“也是？你就不会安慰我两句吗？”
陌笙：“口才不太好。”
柳书慧笑出声，哥俩好地搂住陌笙。
等校园渐渐多了人，陌笙和柳书慧才各自回班。
晚自习放学后，陌笙如常往一职的方向走，却在近一职一个路口的地方碰到薄迈。
这个路口才是陌笙回家本该途径的路口。
她很意外地小跑到薄迈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薄迈：“路过。”
陌笙唇角泛笑，“嘁。”
薄迈挑眉，“不信？”
陌笙轻轻“哼”了一声。
薄迈模仿她：“哼。”
陌笙开始较劲：“……哼！”
薄迈笑一声，抬手圈住陌笙的脖子直接从这个路口拐弯。
陌笙“哎”一声。
“怎么走这儿？”陌笙问。
薄迈：“新发现，哥带你抄近路。”
陌笙觉得薄迈在嘲讽她。
她偏头看薄迈一眼。
薄迈看她，“厉害不？”
陌笙：“……无聊。”
薄迈眯眼：“你今天很嚣张。”
陌笙想了想，回答：“哼。”
薄迈笑着揉了一把陌笙的头发，难得没再跟陌笙争个输赢。
他好像突然之间脾气变得很好。
陌笙回忆了一下，觉得最明显的变化是从薄迈看到她耳后的伤疤开始的。
可能男人天生就有想做英雄的梦，拯救于他们而言是一场必修课。
薄迈将陌笙送回家，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陌笙在阳台看着薄迈离开，大约零点左右，给薄迈发一条晚安的消息。
之后的小半个月薄迈都是在路口在陌笙，早上就在陌笙家楼下，陌笙只是觉得薄迈好像比以前更粘人一点，除此之外，他身上好像有一些特别的味道。
陌笙觉得有点熟悉，熟悉到，她安心又恶心。
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让她想靠近，又下意识抗拒。
直到这天，陌笙放学路上没瞧见薄迈。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薄迈，想着往一职那边走一走，却碰见了李延森。
李延森现在似乎是彻底恢复了胳膊，走路姿势和从前一样闲散。
看见她，李延森这次还挺意外，“哟，挺久不见啊。”
陌笙转身就走。
李延森每次都像个难缠的狗皮膏药，一旦沾上就很难撕下。
纵使陌笙冷漠相待，他也毫不在意，甚至悠哉悠哉地跟上。
“最近怎么，分手了啊？”李延森聊日常一般。
陌笙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她没忍住皱着眉瞪了李延森一眼。
李延森笑眯眯，“其实你这样还挺有意思的，平时总板个脸，看着特别像以前我学校的班主任。”
陌笙停下来。
李延森很无辜：“怎么啦？”
陌笙很冷漠，“请不要跟着我行吗？”
李延森依旧笑脸，“我回家，这马路总不是你建的吧？”
于是陌笙开始装聋作哑，不管李延森说什么她都不予任何反应。
终于在途径一个小区时，李延森拐弯离开。
离开前甚至好脾气地跟陌笙挥手：“再见。”
陌笙实在没忍住，翻了他一眼。
李延森看见后，仰头大笑，很是热情地再次挥手再见。
到家陌笙及时给薄迈发了微信。
结果没回。
陌笙顺手设置了一个半小时后的闹钟。
闹钟每响一次，陌笙就抽空给薄迈打个电话，有几次甚至都没看手机，眼睛在试卷上，手指点一下手机屏幕，然后等电话自动挂断。
第二天周六，近来天气非常好，关倩茹出门也比之前更早一些。
有时候不到六点就出门了。
陌笙一旦问起，她就说：“老了，睡不久了。”
说完又自己反驳自己，“我才不老，我就是睡得早。”
陌笙笑了笑。
关倩茹一看她笑就说：“跟朋友学的，人要学会自我洗脑。”
陌笙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你在哪儿认识的朋友？想得那么开？”陌笙问。
“公园。”关倩茹说。
陌笙：“广场舞认识的啊？”
关倩茹说：“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八段锦。”
陌笙点点头，“对身体有好处，今天要去复查吗？”
关倩茹不太想去，“我感觉我最近还行。”
陌笙：“还是去看看吧，看看要不要减药什么的。”
关倩茹一听，“那行。”
饭后陌笙看书背单词，关倩茹收拾收拾去公园，跟陌笙交代说：“你等八点半去公园找我啊。”
陌笙说好。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陌笙接到了薄迈发来的微信。
只有两个字：【醒没？】
陌笙全当没看见。
八点半，陌笙收拾东西出门。
南香的老公园就那一个，不大不小，旁边有一个小的人工湖。
陌笙沿着湖走，离很远就看见广场中央有几个打八段锦的。
看样子是在收尾了。
等陌笙再走近一点，他们就结束了。
结束以后两个人女人往旁边花坛走，其中一个是关倩茹，另一个陌笙觉得看着也有点眼熟。
可这种眼熟感不太好。
陌笙皱了皱眉。
就在那女人转身的一瞬间，陌笙愣在了原地。
尽管她并没有化妆，尽管她并没有穿那件皮草，尽管她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可陌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薄晴。
薄迈的妈妈。
那一瞬间，陌笙想了很多。
为什么是薄晴？
为什么偏偏是薄晴。
关倩茹没有认出来她吗？
还是关倩茹和自己一样，有其他的目的。
可是关倩茹近日的快乐，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的。
关倩茹绝对不是装的。
关倩茹，是真的不记得薄晴了。
那个让她痛苦了数年，几度想死的女人，她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与对方成为了好朋友。
这是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陌笙对她做的事，产生了质疑的念头。
陌笙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太阳高升，照得她脸上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久到视线里，一切如笼罩一层薄纱。
待有路过与她擦肩而过，陌笙才恍如初醒，然后转身离开。
……
关倩茹等了半天没等到陌笙，才想起来给陌笙打电话。
薄晴才旁边看有年轻女孩跳街舞，她蠢蠢欲动，想拉着关倩茹一起过去。
关倩茹让她自己去，“我得给我女儿打个电话。”
薄晴对关倩茹给女儿打电话要做什么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嘴上应一声“行”，抬脚往街舞女孩那边去。
没一会儿薄晴就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关倩茹还在打电话，薄晴本想跟她打声招呼就走，结果听到关倩茹忽然喊了一声：“哎，陌笙——”
电话那头不知道大概应了一声，关倩茹交代说：“冰箱里冷冻层的肉别忘了拿出来。”
陌笙这个名字，实在不算大众。
尤其在南香，陌这个姓都不好找。
薄晴原本要离开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愣在原地。
等关倩茹挂了电话，问她：“走了？”
薄晴看向关倩茹，她微微眯眼，试图从关倩茹脸上找出陌笙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一瞬间，薄晴忽然觉得关倩茹和陌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
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了？”关倩茹看薄晴表情不对。
薄晴这才反应过来，好在薄晴过往经验足，调整表情也很迅速，她一笑：“你怎么了？你女儿还来不来了？”
“下午去。”
“行，”薄晴“哎”一声，问，“你女儿叫陌笙？名字很好听啊，就陌生熟悉的陌生吗？”
“怎么可能？你有没有点文化？”关倩茹说，“笙箫的笙。”
薄晴“哦”一声：“养女儿好哈？你女儿在哪儿上学啊？”
“一中，”关倩茹忍不住有点小骄傲的表情，“成绩还行。”
薄晴心一凉。
坦白说，虽然每次薄晴都千叮咛万嘱咐让薄迈不要祸害小女孩，但如果两个人真的两情相悦，她也很难做点什么，可现在忽然“儿媳妇”变成了好朋友的女儿，她就有点心虚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薄迈以后不会留在南香。
虽然陌笙的成绩也是能往大城市冲的人，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因为他们不能有未来。
薄晴瞬间有些心急，她只求家里那个浑小子没做什么混蛋事。
“羡慕哈，”薄晴拼命诋毁薄迈，“我儿子，那叫一个混，正事从来不干，学校也不爱进，从小到大不是这个老师不能看见他，就是他不能看见那个老师，现在搁工地干活呢，我看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关倩茹闻声没评价薄晴的儿子，只说：“工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害，”薄晴说，“年轻呗，没学历只能掏苦力咯。”
“我看你也没穷到要他帮忙补贴的样子啊？”关倩茹说。
薄晴立马说：“我不疼他呗，又不是我亲儿子。”
这么久以来，薄晴这是第二次提她婚育相关，关倩茹犹豫了下，问：“不是你儿子你还养？”
“还债咯。”薄晴随便说。
关倩茹一听也不再深究，反正她们只是做朋友，又不是组家庭，背景什么的她才不好奇。
两个人没再多聊，各自回家。
薄晴最近新谈了一个男朋友，外地人，条件还不错，最近一直在这男人家里住，今天从公园出来立刻马不停蹄往家赶。
推开门，院子里薄迈正在换鞋，看样子是准备出去。
听到动静，薄迈一抬眼，看到是薄晴，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薄晴今天没心思跟他拌嘴，冲过去就问：“你跟陌笙分手没？”
薄迈本来因为手机在工地上摔碎正烦着呢，听到薄晴这么问，瞬间有点火大。
“你要不想回来就别回来。”薄迈拧着眉。
薄晴一巴掌打他身上，现在天气转暖，薄迈早就换了单件，一巴掌下去不像冬天不疼不痒的，他“啧”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薄晴看问不出别的，干脆拦住他，问点别的。
“行，你跟她睡了没？”薄晴直接问。
薄迈一顿，掀了薄晴一眼。
薄晴一颗心被他掀得不上不下的，没忍住又抽一巴掌，“说话！”
薄迈这才说：“都跟你似的，睡睡睡，满脑子就这些事。”
薄晴难得没跟他计较这些“大逆不道”的行为，她松了口气，“行，人家是个好孩子，你真别胡来啊。”
薄迈：“我不是好孩子？你自己看看这个家，我要不是好孩子你还有家能回来吗？”
薄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我回来是因为房租我交的。”
“今年交了吗？”薄迈问。
薄晴一顿，乍然想起已经快五月份，交租金的日子都过一个月了。
“你哪来的钱？”薄晴问。
薄迈冷笑一声：“偷的。”
薄晴：“哦，那你进去吧，现在就进去，我报警，亲自送你。”
薄迈懒得跟她继续胡扯，“走了。”
薄晴叹口气，“薄迈，当妈求你行不行？”
薄迈根本不吃这一套，“不行。”
“你怎么着？死磕人家身上了是不是？”薄晴完全不敢相信，她一直觉得薄迈是那种要么见一个爱一个，要么根本不看女人的男生。
结果下一秒，薄迈来一句：“还真不是我磕的她。”
“她磕你？”薄晴差点笑出来，“她有病？她图什么？图你职校流子，兜里俩子？”
薄迈一下子黑脸。
薄晴语重心长，“真的，儿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人陌笙长什么样？学习什么样？人看上你？你一个大男人承认喜欢她又不丢人？给我在这掰什么瞎话。”
薄迈：“我不承认了吗？”
“有病，”他又说一遍，“走了。”
薄晴直接被他给说愣住了，顺嘴问：“去哪儿？”
“挣老婆本。”薄迈说得随意。
等薄晴再一盯睛，薄迈早消失了。
薄晴盯着空荡荡的门口，有些抓狂。
她只求薄迈能像他亲妈说得那样，随薄姓，做个薄情寡义的人。
而不是遗传他祖上那些无用的恋爱脑血统。
正想着，薄晴收到一通电话，陌生电话，附属地外地。
她本以为是骚扰电话，正要挂断时，不小心点了接听。
都接听了，薄晴还是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哪位？”薄晴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咳了两声，声音听上去有点虚。
是个男人。
他喘了下，说：“是薄晴吗？”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薄晴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眼前浮现出薄迈刚刚离开的背影，她爱玩，回家次数少，每次回家，薄迈都似乎和上次有点不一样。
尤其是初中的一个暑假，她短短半个月没见薄迈，再见面，薄迈比上一次长高了十厘米。
她当时反问薄迈是不是偷吃饲料了，那时的薄迈已经不会好好说话了，反驳说：“你也知道我连饲料都要偷？”
她听着笑笑，不以为然，因为在她心里，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都不需要太娇气，而且那时的她，也很需要到处挣钱。
可如今一晃眼，当初差点没救活的小男孩都快成年了。
他终于，要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薄晴难以抑制地咽了下喉，莫名其妙眼眶热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是期盼这一天的。
片刻，她也轻轻咳一下嗓子。
“你好，”她微微仰头，看着今日的晴空万里，说，“我是薄晴。”
“我等你很久了，这位先生。”
第28章
陌笙没回家,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一个人走去了七中。
才离开这里一年多，学校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校门口的店铺也基本没变。
所有人都说一个人的三观基本内核建构于初中时代，陌笙自认自己在这里并没有获得过什么快乐，可她却莫名其妙总想要来这里转一转。
她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七中有两个门, 前门为正门, 后门通一个巷子, 巷子一路拐, 拐出来是另一条街的一个小型体育场。
这个体育场荒废了很多年, 如果不是有这条可以抄近路的巷子, 大概没人会愿意走这边。
以前七中很多学生爱在这里荒废时间。
陌笙只来过一次。
一次因为伊麦。
另一次，准确地说，也是因为伊麦。
陌笙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大雨天。
陌笙的生理期比同龄人来得都迟，有人六年级就来了，大多数则是初一来的，而陌笙则拖到初二下学期才来。
陌笙毫无准备, 裤子沾了一屁股血，老师能借给她卫生巾却没法给她弄一条干净的裤子, 于是便给她请假让她回家。
那天一同请假的还有柳书慧。
陌笙和柳书慧并不熟。
但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请假让她们莫名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最巧的是，她们俩的家的方向也一致。
柳书慧兴致勃勃，“我带你抄近路！”
陌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近路, 坦白说她并不太想去，但是眼下情况紧迫, 她只好点头答应。
可她们谁也没想到，在那里, 遇到了伊麦的男朋友。
杨术。
杨术这个人，陌笙一直有听说。
因为伊麦针对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杨术总是在背后说一些有的没的。
时间久了，自然能传到陌笙耳朵里去一点。
非正常上下学点，又是雨天，这条巷子，出了柳书慧和陌笙，几乎没有第三个人。
如今碰上杨术，情况只能说糟糕透了。
“哟，好学生也会逃课啊。”杨术撑着伞，把柳书慧和陌笙挤到角落里。
柳书慧虽然害怕，但却嘴上不饶人，一直警告杨术。
杨术听得烦了，直接给了柳书慧一巴掌。
陌笙一瞬瞪大眼睛，把手里的伞撑到了杨术脸上。
伞头不知戳到了杨术哪里，杨术痛叫一声，抬脚就往陌笙肚子上踹。
陌笙没躲开，疼得几乎要跪在地上。
杨术一把揪住陌笙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大雨落在她脸上，那一瞬间杨术在陌笙脸上看到了另一种美。
他笑着说：“我早说了，你是七中这一届长得最顺眼的。”
陌笙被雨淋得睁不开眼。
依照陌笙本来的脾性，大概会装聋作哑，最后找个机会逃跑。
毕竟她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次“逃跑”，而过去那些欺负她的人，也都是同龄同学，往往“差不多就得了”。
可杨术不是她的同龄同学。
杨术是已经辍学的人，他在七中上了两年，第三年没进过班级，只是走流程参加了中考，后来只不过因为和伊麦谈恋爱才频繁出现在七中校门口附近。
最重要的是，柳书慧并不是一个装聋作哑的人。
柳书慧家境不错，从小到大成绩也好，朋友多，她的性格就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甚至有一些“侠女梦”。
幻想了那么多年的“刺激场景”，如今终于碰上，柳书慧大喊救命，一边喊一边骂杨术不是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句句台词都像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杨术被骂得有点火，松开陌笙让柳书慧滚，柳书慧非常坚强，“我才不滚！”
杨术抹了把脸，正要骂人，陌笙忍着痛用伞捅向杨术的裆。
杨术吃痛，一下子没站稳，后背贴着墙。
陌笙急忙跟柳书慧说：“快跑！”
柳书慧：“一起！”
柳书慧说着一把扶住陌笙，俩人一起往外跑。
那个巷子，是从未感受过的长。
陌笙一直在想，究竟还有多长。
很快，她就不用想了。
因为她被杨术抓住了。
杨术手里不知道戴了什么，抓陌笙脖子的时候，陌笙只觉耳后一麻，然后就流了半脸的血。
柳书慧这下没了女侠气概，直接吓哭了。
杨术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脏。
“我才看见，裤子脏了，哟，这是长大了？”杨术靠近陌笙，故意恶心陌笙，“我给你检查检查？”
陌笙往后退，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杨术过来蹲在她跟前，大雨模糊了陌笙的视线，那一瞬间，陌笙只觉杨术面目狰狞，如恐怖故事里的魔鬼。
她可能是疼蒙了，也可能是早就觉得烦了。
她抓起墙角一根一次性筷子，猛地将杨术扑倒在地，然后直接将筷子插进杨术锁骨窝里。
除了伊麦那次，陌笙从小到大从来没打过人。
她想这些技能可能是天生的，比如她印象中关倩茹也从来没动过手，却在那个出租屋里将陌盛行打得无处可逃。
此时此刻，她也一样。
她脖子上的血，和杨术锁骨处的血，被大雨冲得融为一体。
杨术疼蒙了。
陌笙趴在他身上，笑了。
杨术愣住。
陌笙说：“你要说出去吗？只要你不怕丢人，你大可以往外说，报警也可以。”
说完，陌笙从杨术身上起来。
柳书慧蹲在旁边傻掉，她看陌笙宛若看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直到陌笙一把拉起她，跟她一起往外走。
后来柳书慧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问陌笙怎么办。
陌笙很淡定，“没事，看着吓人而已，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我们不要报警吗？”柳书慧问。
陌笙说：“他是未成年，报了也没用，咱这不是没吃亏吗？”
柳书慧没经历过这些，被陌笙三言两语就“洗脑”了。
其实陌笙没有别的目的，她就是单纯地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学校上下都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更不想让关倩茹因此烦恼。
她只是不想关倩茹烦恼。
事后也果然如她所愿，杨术没有把这件事闹大，后来没几天伊麦就退学了。
杨术偶尔也会出现在七中，但是他和陌笙没有再打过照面。
后来的初三，柳书慧被家里人调去了省城。
那件事，就更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至此，陌笙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初中，顺利进入一中。
如今再来七中，那些事，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一样。
陌笙也时常因为这些事太少人知道而偶尔想，这些事到底有没有发生。
她想着，停了下来。
而就在她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门口，杨术站在那儿，和旁人说说笑笑。
旁人剃着寸头，看着有些胖。
气质很像电视剧里的“劳改犯”。
忽而，杨术看过来。
陌笙与他对视。
杨术收了脸上所有的笑。
……
薄迈出了门先是给陌笙打了个电话，陌笙没接，他本想直接去陌笙家楼下转转，却在走出巷子一刹那，接到工地经理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裤脚被人拽住。
薄迈低头，看见是不知什么时候跟跑出来的彪子。
彪子死死咬住他的裤脚不肯松嘴，薄迈以为是薄晴让它过来的，皱着眉低声呵斥：“松开！回去！”
彪子叫了两声。
薄迈指着它，命令它回去。
与此同时薄迈问经理来电有什么事。
工地经理姓李，是长峰陵园保安的远房亲戚，当时薄迈等保安挂了电话进去问了几嘴关于工作的事情。
保安看薄迈人高马大，就问他哪里的人。
薄迈说：“南香。”
“哟，那真是巧，我这儿还有一个工作，不过就是苦了点。”
薄迈当时闻声一笑，说：“没事，钱够就行。”
工地这种地方，钱够不够的，全靠自己输出。
薄迈年轻，多得是使不完的力气。
在工地做了一周，不说顺利，至少没什么磕磕绊绊的。
也就昨天，跟一个不长眼起了点冲突，那人推搡了薄迈，薄迈一时不察，手机从高空坠落，摔个粉碎。
本来是该下班的时间，经此一闹，惊动了领导，拖拖拉拉，耽误了薄迈接陌笙。
这会儿经理打电话，估计也是为这事。
“薄迈是吧，工地你有朋友找，你过来一趟。”经理说。
先不说薄迈有没有朋友，不打电话不发微信直接找到工地的，薄迈还真想不起来是哪个“朋友”。
他问了一嘴，“什么时候过去的？”
“有一会儿了，三五个人呢，看着……跟你气质差不多哈。”经理开了句玩笑。
但是薄迈已经知道，这是经理给他送信息呢。
毕竟跟他气质差不多的人，可算不上什么好人。
“好，我知道了，”薄迈说，“谢谢经理。”
挂了电话，薄迈没再绕去陌笙家，而是直接去了工地。
这工作毕竟是别人介绍来的，就算干不成，也不能给别人找麻烦。
他正要走，彪子忽然又咬上来。
薄迈没办法，只能亲自把彪子送回去。
他还没进门，隐约听到薄晴在院子里打电话，薄晴语气很冲，说什么：“你找她？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说什么我都信？”
薄迈一顿，正要继续听，彪子忽然叫一声。
薄晴听见，偏头往这边看一眼。
薄迈怕再被薄晴纠缠上，把彪子往里一踹，迅速关上门，彪子想冲出来，未果，便更加抓狂地叫。
薄迈和薄晴被它叫烦了，同时吼：“闭嘴！”
彪子恹恹地趴在地上，眼睛透过缝隙盯着薄迈，薄迈则看向薄晴，薄晴与他对视，只一秒，薄迈快速挪开，转身离开。
薄晴看着薄迈离开的背影，沉默片刻，跟电话那头的人说。
“他算不上什么好孩子，但也不坏。
“我尽力了。”
第29章
薄迈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经理说有人找他，他也不想研究是谁，反正到那儿就看见了。
但是看见来人的那一刻, 薄迈还是有点意外。
居然是石凯。
这是薄迈完全没想到的。
石凯出来了？
薄迈微微蹙眉，站在距离石凯他们十几米的地方。
相比一年多以前，石凯变化挺大。
个头什么的是没变, 但是胖了不少, 看着很虚, 和从前那种精瘦完全不一样。
里面伙食居然那么好吗？
薄迈微微眯眼。
没一会儿, 石凯看过来, 他手里拿的不知道是蝴蝶/刀还是什么, 把玩了一会儿才往薄迈这边走。
“哥们儿混得不行啊，怎么在这儿呢？”石凯晃晃悠悠地。
薄迈没心思跟他废话，直说：“有事说事。”
“漂亮，”石凯说，“要不怎么说你比孙佳理够劲儿呢，孙佳理那人就是废话太多。”
薄迈不接茬。
石凯一笑，“听说你跟孙佳理掰了？”
薄迈还是不说话。
石凯自顾自地说：“那多亏啊, 事你背了，福是一点也没享啊。”
“我看你废话也不少。”薄迈说。
石凯没甩脸子。
相较于从前, 石凯倒是更能吃话了，以前如果听薄迈这么说，他早该动手了。
“行呗, ”石凯说，“找你没别的事, 就是活动活动，我看你这日子过得也够费劲的, 给你点钱花花？”
薄迈知道，石凯这个事，他是躲不掉的。
既然躲不掉，那就趁早解决，不管结果好坏，结束了就行。
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天天和这些人纠缠。
他不想再纠缠了。
“行，”薄迈很干脆，“价格你定，时间我来定。”
“爽快，”石凯说着往薄迈胳膊拍拍，“我是真挺喜欢你的，薄迈，不过这事呢，还是得过一过，过完再提后面要不要一起玩的事。”
薄迈还是那句话，“行。”
石凯走后，薄迈接到了孙佳理的电话。
“石凯今天要去找你，你看你要不要……”
孙佳理还没说完，薄迈打断说：“来过了。”
孙佳理一哽，半天没说话。
薄迈问：“你怎么知道的。”
孙佳理没藏着，直说：“伊麦从杨术那儿打听到的，杨术回来了。”
薄迈：“谁？”
孙佳理这才反应过来薄迈只见过杨术一面，彼此并不认识。
他提一嘴，“你见过，之前给伊麦生日他来过一次，两分钟就走了。”
薄迈隐隐记起，“哦”一声，没什么兴趣。
“石凯找你干什么？”孙佳理问。
既然已经掰了，很多事情就没必要说那么细了。
薄迈对外人一向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
“就那点事，你有事没？没事挂了。”
“薄迈，”好歹兄弟一场，更何况事关石凯，孙佳理不可能什么都不管，他说，“这事也算我头上，你们约什么时候，我也去。”
“不用。”薄迈拒绝得很干脆。 孙佳理有点急，“薄迈！”
薄迈直接把电话挂了。
孙佳理再拨来电话，薄迈直接接也不接。
孙佳理只能发短信。
【抛开这些事不提，陌笙的事情你总想知道吧。】
薄迈挑了挑眉，回：【不想。】
薄迈不用想都知道孙佳理这会儿肯定气死了，他恶劣地扯了下唇，本想将手机放回兜里，忽然想起今天还没联系到陌笙。
于是顺手又给陌笙拨了通电话。
……
陌笙前脚到家，后脚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关倩茹在屋里换衣服，陌笙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没接，又放回口袋里。
十一点半，赶在医生下班前一刻，关倩茹复查结束。
这次的复查结果比上一次好很多。
关倩茹心情很好，一路都在哼小曲儿。
陌笙听了心情也很好，忍不住弯唇笑，可想起她是为何开心，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忍住，问了句：“你每天在公园干什么啊？”
“随便练练八段锦什么的，”关倩茹说，“跟朋友聊聊天。”
陌笙佯装很随意地问：“你们人很多吗？”
“就一个，”关倩茹说着笑了下，“一个喜欢玩弄男人的漂亮女人。”
陌笙看着关倩茹脸上的笑，很想问问她是否知道这些“男人”里，也曾出现过她的男人。
她最终当然没有问出口。
从小到大，陌笙做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给关倩茹减少麻烦。
甚至包括薄迈这件事，她也只是简单地希望关倩茹能得到“开心”。
想到这里，陌笙微微敛眸，没有再说什么。
已经到饭点，关倩茹和陌笙便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土豆粉店吃饭。
饭后俩人随便沿街转转。
天气转暖，眼看要到五一，五一一过，南香的夏天基本就来了。
关倩茹路过一家服装店，拉陌笙进去。
陌笙不喜欢买衣服，她在一中，一年四季都要穿校服，里面随便穿点什么都可以。
“你买吧，”陌笙说，“你不是很喜欢穿裙子吗？挑一件裙子吧。”
关倩茹笑一声：“你小孩子懂什么，回头我让别人来陪我掌掌眼。”
陌笙知道这个别人就是薄晴，她内心觉得讽刺，表面却只能扯个笑，说：“好。”
下午关倩茹就跟朋友约了出去逛街，陌笙在家闲着没事，给薄迈回了电话。
薄迈接得很快。
今天天气不错，家里只有陌笙一个人，她坐在关倩茹房间的躺椅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
她闭着眼睛，声音很淡。
“不好意思啊，早上去医院了。”
往常即便是医院，陌笙情绪也很少那么平淡。
薄迈微微蹙眉，“很严重吗？”
陌笙说：“就那样吧。”
她有气无力地。
薄迈默了一瞬，问：“需要用钱吗？”
陌笙睁开了眼睛。
阳光直照，她眼前一瞬恍惚，短暂的刺痛后，她才得以适应，问：“什么？”
薄迈重复说：“我说，需要用钱吗？”
陌笙扯了下唇，“你有吗？”
“有啊。”薄迈声音很无所谓。
陌笙笑得很淡，“你怎么会有钱啊？”
“偷得呗。”薄迈张口就来。
陌笙：“那你可要藏好了，别被人抓住了。”
薄迈挑眉，“怎么？舍不得我？怕守寡啊。”
陌笙懒得接茬儿，轻轻哼了一声。
薄迈笑一声，笑着说：“不藏，回头告诉你地儿在哪儿，你去举报，奖金本金一起拿了跑。”
陌笙：“那你呢？”
薄迈：“我？出来了再去找你呗。让不让？”
与阳光对视太久，陌笙眼眶有些酸涩。
她再次闭上眼睛，眼前复黑的一瞬，整个人和心似乎都在往下沉。
陌笙忽然唤了声：“薄迈。”
薄迈很轻一声：“嗯？”
“你以后会去北方吗？”陌笙问。
薄迈：“怎么？要我去吗？”
过了好一会儿，陌笙淡淡说：“去吧。”
薄迈没有任何犹豫，爽快一声：“行呗。”
陌笙弯唇笑了下，“你好听话啊，薄迈。”
薄迈一顿，声音微低，“又欠揍了是不是？”
陌笙还在笑。
薄迈这才问：“昨天等我没？”
陌笙说：“等了呀。”
“等多久？”
陌笙故意说：“一分钟？”
薄迈“啧”一声。
陌笙：“两分钟？”
薄迈冷笑一声。
陌笙笑，“等了好久呢。”
薄迈确实想听这句话，可听到以后又觉得这个答案不是最好的。
“知道了，”他说，“下次不用等，没看到我直接走人，我没提前到就是不来了。”
陌笙低低“哦”了一声：“你干嘛去了？”
薄迈欠了吧唧地说：“偷钱去了呗。”
陌笙笑：“那你多偷点，我以后还要上大学呢。”
“还想干什么？”薄迈问。
陌笙佯装思考，然后说：“还想看演唱会，出去玩，养小猫。”
“不想买裙子吗？”
陌笙想起此时此刻也许正在试穿裙子的关倩茹，笑了下，说：“不想，我不喜欢。”
“我喜欢，”薄迈说，“买。”
陌笙：“那你穿。”
薄迈：“你等着，我们看看到时候谁穿。”
哪有那么多到时候啊。
陌笙微微仰起脸，让太阳更多地照在自己脸上。
浑身上下都暖了后，身子开始往外溢出薄薄的汗。
陌笙长长舒了口气，说：“薄迈，我有点累了。”
薄迈：“那你睡会儿，吃饭没？”
“吃了。”
“吃的什么？”
陌笙笑了下，“土豆粉。”
薄迈：“笑什么？”
陌笙：“笑你。”
薄迈：“笑我什么？”
陌笙：“笑你好粘人啊，薄迈。”
薄迈：“行，你是真欠揍了陌笙，等我抽空过去揍你啊。”
陌笙只是笑。
过一会儿，陌笙说：“我挂啦？”
“去吧。”
“嗯。”
挂了电话，陌笙随手将手机放在旁边的地上，人没挪地儿，直接在椅子上躺着睡着了。
梦里，她走过很长的巷子，大雪纷飞里，她看到陌盛行在很遥远的那头，关倩茹则在她身后，他们似乎在等她做一个选择，而她选不出来。
直到少年和狗出现，陌笙害怕地就近跑向关倩茹。
而少年和陌盛行，被她甩在了同一个方向。
陌盛行问了句：“陌笙，你不要爸爸了吗？”
陌笙答不出来。
少年却不知为何也问出口：“你不要我了吗？陌笙。”
陌笙回答得很坚定。
她说：“我不要，你走。”
这世上只有赶不走的狗，没有赶不走的狼。
所以少年转身得决绝，回头看她的眼神里，有很深的颜色。
只可惜雪花太多，风太大，陌笙看不清，她只记得，少年并没有过任何的挽留。
这似乎是陌笙意料之中的。
她如释负重，扑向关倩茹温暖的怀抱。
第30章
薄晴今天心情一般, 关倩茹能感觉到，不过薄晴今天的购买欲挺高，看了好几件衣服都没看价格, 有些甚至懒得试，偶尔关倩茹说句“还不错”，薄晴就会说：“给你也买一件？”
关倩茹问：“你发财了？”
薄晴哼笑一声, 说不上来是喜悦还是讥讽, 她道：“是啊, 就差一夜暴富了。”
关倩茹：“那么厉害,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你家狗崽子这下也不用卖苦力了。”
薄晴微妙地沉默了下。
关倩茹注意到，“怎么了？”
薄晴忽然没了所有的兴致。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难得一脸正经，跟关倩茹说：“你陪我喝酒去吧。”
关倩茹倒是没什么问题，说：“行。”
薄晴以往都是晚上喝酒，下午即便喝也是在什么KTV，关倩茹则正好相反, 她以前都是睁眼就开始喝，晚上昏昏沉沉。
今天难得碰上关倩茹的场子, 关倩茹笑着问：“什么量啊？”
薄晴笑一声，竖起一根手指。
关倩茹“嘁”一声，动作麻利地开了几瓶啤酒放在桌子上, 然后托着脸说：“我以前才是一直喝。”
薄晴先灌一口润润口，随口问：“为什么？”
关倩茹：“心里不舒坦呗, 脑子一清醒，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薄晴：“为什么？”
这次轮到关倩茹沉默。
关倩茹和薄晴现在算得上关系很好的朋友, 她们知道彼此的家庭情况和现状，每天一起锻炼，偶尔出去逛街喝奶茶。
至少在关倩茹心里，薄晴是她的好朋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好朋友了。
“因为我老公出轨了，”关倩茹说，“我和他是自由恋爱，谈了七年恋爱，你知道七年恋爱什么概念吗？”
“还真不知道，我这辈子谈过最长的恋爱都没超过七个星期。”薄晴说。
关倩茹笑一下，问：“你负过人心吗？”
薄晴撑着脸笑了，“谈恋爱就谈恋爱，负心走心的，那多没意思啊。”
关倩茹也笑，“是吧，因为你们都差不多，但我不一样，我爱他，而且我知道，他爱我。”
薄晴：“放狗屁，爱你还会出轨？”
关倩茹笑，“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薄晴问。
关倩茹摇头，“他说了，他一时鬼迷心窍。”
薄晴：“哦。”
“那女的长什么样？”薄晴忽然问。
关倩茹眯眼回忆了下，发现时间太久，记忆里居然只有陌盛行当时惊慌的嘴脸，至于什么女人，她完全不记得了。
也许于她而言，那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个女人。
她失笑地摇头，“忘了。”
薄晴：“这也能忘？这如果是我老公找的女人，我怎么着也要跟她比一比谁的脸漂亮，谁的屁股大。”
关倩茹说：“年轻谈恋爱的时候才会这样，总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够好，总有人比自己更好，结了婚就不一样了，结了婚只在乎他自己，在乎这个家庭。”
薄晴“哦”一声：“那我没结过。”
关倩茹笑：“那你考虑结吗？”
薄晴：“不吧，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想结婚，我知道你想什么，以为是我儿子拖的我是吧，笑话，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愿意帮我养儿子吗？我不乐意而已。我就喜欢一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亲亲我我，散伙的时候各回各家，一个人看看电视吃吃饭，高兴了使唤儿子刷碗拖地，不高兴了一个人出去吃肯德基，别提多快乐了。”
关倩茹乐了，“那你儿子过得一般啊。”
薄晴听了这话，原本脸上轻松的笑淡了些，“是吧，他是过得挺一般的，但是没办法，我天生就自私，哪怕当时一冲劲想养着他，后面也会烦，我本来就不是能养孩子的人。”
“我尽力了。”薄晴不知道在跟谁说。
关倩茹知道反正不是跟她说，所以听见也当没听见。
俩人一直喝到太阳落山，薄晴彻底不清醒，关倩茹不知道薄晴家在哪儿，只能把薄晴带回自己家。
陌笙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薄晴会出现在她的家里，关倩茹的床上。
关倩茹给薄晴脱衣服，擦脸，倒水，待她像待一个不成熟的妹妹。
陌笙在一旁看着，眼里极尽冷漠。
她觉得自己甚至要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等薄晴和关倩茹都睡下，家里一片宁静。
唯有陌笙的房间，沉寂的像没有人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草稿纸，上面写写画画，很多痕迹，如同她心中掠过的狂风，掀起的荆棘杂草。
陌笙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本意就是要关倩茹得知薄晴家里一团糟后，能开心点，可现在，关倩茹似乎更希望薄晴家里安稳一些。
毕竟，薄晴是关倩茹那么多年，唯一的好朋友。
尽管关倩茹并不知道薄晴就是当年那个女人。
但是很多时候，尤其是于此刻的关倩茹而言，真相并不重要，关倩茹需要向前看。
过去的，就当被陌盛行带走了吧。
如同清明那场雨，纵使湿漉漉，但总会天晴的。
陌笙又盯着那两张草稿纸看很久，然后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地，抬手拿起来，撕掉。
撕碎。
她把一切丢进垃圾桶，明明垃圾桶是半空的状态，她还是将垃圾袋收拢，扔了出去。
她换了一个新的垃圾袋。
陌笙看着空空如也的新的垃圾袋，微微敛下眸，然后拿起一本物理资料，沉心做题。
期间手机响了两次，陌笙并没有投过去一分注意力，而是更为专心地沉浸在题海中。
临睡前，陌笙才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顺便打开了微信。
意料之中，是薄迈发来的消息。
【薄迈：睡没。】
二十七分钟后。
【薄迈：晚安。】
印象中，薄迈很少会主动说这些。
他永远都是懒懒地一抬下巴，或者敷衍至极地发个句号，再或者像恩赏一般回个“嗯”。
陌笙是个做事很有规划和目标的人，她曾在心里计算，大概需要多久，薄迈才会主动说出“晚安”两个字。
如今过去了多久。
陌笙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把时间计算得很清楚。
她不知不觉忘记了。
她只能一直往回想，回到最初被薄晴招招手喊过去的那晚。
那晚大雪纷飞，是寒冬腊月。
而今，已将至初夏。
夏天要到了。
陌笙曾和薄迈说过，她喜欢北方，因为她喜欢冬天。
她确实很喜欢喜欢冬天，喜欢冬天的大雪和寂静的夜，喜欢路边冒着烟的红薯炉子，喜欢可以钻进关倩茹暖呼呼被窝的冬天的晚上，喜欢因为冰天雪地陌盛行无法动工不得已在家休息的冬天。
可那是从前。
长大以后，她就再也不喜欢冬天了。
冬天太冷，雪很大，地很滑，她没办法走得很快，没办法一放学就到家查看关倩茹是否乱糟糟的情况，更没办法解决关倩茹因为冷而虚弱的身体。
在冬天，她有太多没办法了。
所以她更喜欢夏天。
更喜欢南方。
如今，夏天终于要到了。
……
薄晴是半夜醒的，醒了以后发现自己手机在旁边关机了，正要去拿，旁边关倩茹醒了。
“要什么？”她问。
薄晴说：“手机。”
关倩茹起身去拿，薄晴则坐起来打量这个房间。
普通的三居室，大小肯定不如薄晴家的院子，但是某种程度上，却比那个院子温馨很多。
薄晴四下看，扭头看到床头柜上有几个药瓶子。
薄晴这才想起来问：“你什么病啊，那么多药。”
关倩茹把手机递给薄晴，说：“抑郁症。”
薄晴一顿，“因为男人？”
和薄晴相处久之后，关倩茹逐渐意识到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自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她其实不太想承认，但因为对方是薄晴，她点了头。
“嗯。”
薄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盘腿而坐，“大姐，到底是什么男人？我真的想见识见识啊。”
关倩茹乐了下，“还真不行了，他死了。”
薄晴一想也是，啧啧道：“下辈子吧，下辈子遇到我就知道你有多好了。”
“你比我好。”关倩茹说。
薄晴“哟”一声。
关倩茹笑：“某种程度上。”
薄晴想了下，“很多程度上。”
关倩茹在被窝里踹了下薄晴，薄晴笑着打开手机，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陌生号码。
她“啧”了一声，放下手机。
关倩茹问：“怎么了？”
薄晴说：“妈的，养儿子不如养条狗，一个电话也没有。”
关倩茹：“以前也没看你天天念叨儿子。”
薄晴一顿，叹了口气，往外看，她背对着关倩茹，关倩茹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听到叹了口气，说：“是啊，忘了以前多盯几眼了。”
关倩茹知道薄晴也许遇到了什么事情，大概率是她儿子的事情，但是每次话头提起薄晴都没有往下延展的意思，关倩茹便也“善解人意”地不关注。
天亮一些，薄晴要走，关倩茹本来没想送她，薄晴却要请她吃早饭，关倩茹一想自己反正也睡不着了，便收拾收拾起床了。
关倩茹在卫生间的时候，薄晴没忍住，去了陌笙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看见陌笙在床上睡着，小姑娘睡着了以后哪哪儿都乖，哪怕已经成人，落在她们这种大人眼里，看着也像个布娃娃。
薄晴勾唇笑了下，轻轻将门带上了。
吃完饭，薄晴多要了一份要关倩茹带给陌笙，关倩茹没客气。
关倩茹：“你回家？”
薄晴：“是啊，多回去看两眼，再不看没得看咯。”
关倩茹一笑，“去吧。”
薄晴和关倩茹对视一笑，“改天再聊。”
关倩茹说行。
薄晴本来都走了，想起家里还有个崽子，又折返要了份早饭，再出门时，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冲她笑了下。
薄晴上上下下扫了眼男人，露出不屑的表情。
男人笑了下，“不认得我了吧。”
薄晴挑眉，有点意外自己还认识这种男人。
坦白说这男人看着实在不太体面，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整个人也不修边幅。
薄晴这个人虽然浪了点，但也是挑着浪，毕竟自己有资本，她以往接触的不说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最起码也得是着装体面出手阔绰的男人。
“要不就说你们女人是最无情的，有钱的时候喊哥，现在喊我什么？”
薄晴乐了，“师傅你谁啊？”
男人一时有点恼，但是想想自己这模样，又反驳不了，气笑了。
“也行，以后修锁什么可以找我。”
薄晴比个ok的手势，“行。”
薄晴正要走，男人忽然说：“你跟老陌她媳妇本来就认识？”
薄晴敏锐地捕捉到“陌”字，停下来，看向男人，“谁？”
男人朝着刚刚关倩茹离开的方向扬扬下巴。
薄晴皱眉，“我问老陌是谁。”
男人“啧”一声，“西厂还记得不？当时大老板带你过来，老陌陪的酒你忘了？”
我操。
薄晴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因为那个“老陌”是她唯一一次例外。
她说过，她向来只跟有点小钱的人在一起，但是老陌是她见过长得不错的人，虽然在工地上弄得灰头土脸，可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立体英俊的五官。
她当时问他结婚没有，他说没有。
所以后来被她老婆捉/奸在床，她直呼晦气。
搁平时，她怎么都不会吃亏，那次实在理亏，原配发疯时她都没还手。
居然是关倩茹吗？
薄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那女人长得还不错，还有个很好看的女儿——
薄晴蓦地想起陌笙。
是陌笙。
没错，那个小女孩，是陌笙。
这些年，关倩茹变化太大了，可她没有变，关倩茹因为记忆混乱不记得她，陌笙记得吗？
不知为什么，这种相隔多年，忽然意识到的“缘分”让薄晴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薄晴以为是自己理亏的原因。
她一时有些抓耳挠腮。
男人还以为自己说对了，阴阳怪气地称赞，“你们女人牛逼哈。”
薄晴脑子乱，懒得应付，就随口道：“废话，不牛逼怎么生的你们男人？”
说完没管男人反应，大步往家走。
一路上，薄晴思绪乱得很。
她最近实在太多事情了，本想好好跟薄迈说两句话，结果到家和正要出门的薄迈撞个迎面，没忍住又阴阳怪气道：“最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薄迈比她更会气人，“是啊，东西各一个，还不赶紧把你脑子拎出来晒晒。”
薄晴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往屋里走。
薄迈瞥见她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薄晴：“狗粮。”
薄迈也不客气，跟过去抢走，“谢谢。”
薄晴气地原地叉腰，“大早上上哪儿去？”
薄迈捏一个包子丢嘴里，含糊不清道：“说几遍？挣老婆本，你老年痴呆那么早？”
薄晴深吸一口气，正要骂人，薄迈随手丢一个包子给彪子，飞快地闪人。
薄晴瞪着空荡荡的院子，半天没反应过来，等缓过来劲儿，只剩彪子和她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当真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薄晴转身往屋里走，一叫踹开门，巨响宛若一记重锤砸在薄晴脑门。她恍一下神，忽然意识到薄迈不是第一次说“挣老婆本”了。
从小到大，大概是基于她的耳濡目染，薄迈确实喜欢满嘴跑火车，不管好坏赖话都是张口就来，心里毫无负罪感。
可他很少重复。
玩把戏当然一天一个样才好玩。
除非这是事实。
薄晴蹙眉，想起陌笙的乖巧模样，她小时候的模样也一闪而过，薄晴记得她那双眼睛，大雪天里也亮亮的。
蓦地，薄晴忽然想起薄迈说过的那句话。
【还真不是我磕的她丽嘉。】
此刻，太阳初升，艳阳如一张巨大的网，铺盖在整个院子当头。
堂屋的门大开，一束光照在薄晴后背，她身上一片暖洋洋的，光影照在地上，如同新拓的一条光明大道。
那一瞬间，这光不知为何照进了薄晴的心里。
照得她一切都通透了。
薄晴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图的是这些。
该怎么办呢。
薄晴想着，走到屋里，缓缓坐下来。
阳光此刻直照在她的脸上，她看向薄迈房间的方向，愈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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