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南方最晒最热的时间。
陌笙在低温房间里卷着被子睡到将近十一点，房门被推开时，她迷糊地睁了一只眼, 只见关倩茹抱着元元在门口站着。
“起来收拾一下，中午陪我出去吃个饭。”
陌笙抬胳膊抬腿翻身，抱住一旁的巨大草莓熊抱枕。
“哦。”她声音含糊。
关倩茹闻言直接将元元放下, 过去拉窗帘。
元元一落地就激动得龇牙咧嘴, 支棱着耳朵爬床边楼梯往陌笙床上上, 陌笙见状弯唇笑了下, 她前一秒拿开抱枕, 后一秒元元就往她怀里钻。
“快点。”路过陌笙床时, 关倩茹伸手打了下陌笙的屁股。
陌笙有点无语，“知道了。”
关倩茹顺手朝元元勾手指，“走了。”
元元往陌笙枕头旁边一坐，无动于衷。
关倩茹咬牙切齿地指它。
陌笙笑着抱住元元。
关倩茹：“你们俩中午一起饿着！”
陌笙和元元双双不以为然。
起床前，陌笙拍了一张元元龇牙笑的照片，顺手发在了朋友圈。
元元是陌笙以前在学校附近捡得博美犬，看着不像纯种博美, 但应该有博美的血统。当时临寒假，她在宿舍养了半个月, 一放假就送来了关倩茹这儿。
这几年关倩茹一直养得很好，元元也一直和她很亲。
但是只要陌笙一回来，元元立刻翻脸不认人, 关倩茹为此三天两头跟陌笙生气。
陌笙最开始还会教育元元知感恩，后来发现元元不过是因为见她见得少才会每次见了都那么激动, 便不说什么了。
关倩茹平时工作忙，以前家里就她自己, 她过得糊弄，后来养了元元，为了照顾元元，家里特意请了一个阿姨。
阿姨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照顾元元，顺便给关倩茹打电话询问她晚上是否回家吃饭，以及第二天是否准备早饭。
这两天陌笙在家，关倩茹便给阿姨放假了。正好这两天关倩茹自己也不忙，每天除了处理一些日常工作，就是在家打扮元元。
今天给元元穿的是冰丝浅粉色公主裙，头上别了一个天蓝色的小卡子。
照片上，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元元通体雪白，眼睛又圆又亮，粉色裙子和蓝色卡子特别显眼。
这个点，这个天气，又是暑期，很多人都是一觉睡到中午，开始刷朋友圈。
所以等陌笙洗完脸，发现朋友圈提示消息很多。不过大多都是点赞，评论的寥寥无几。
首评是一个备注为“雅思5.5”的男生。
【雅思5.5:好久不见啊元元。】
这人是去年陌笙考雅思的时候认识的，据他自己说，他已经考了三年，每年雅思都卡在5.5。
去年陌笙雅思过了，但是其他事情耽搁了，就没继续走出国的流程。
下半年随便找了个地儿实习，今年准备考研。
第二个评论是备注为“S·Boy”的男生。
【S·Boy：娘得我脑子疼。】
陌笙面无表情回复：【建议拨打911，切勿讳疾忌医。】
没两分钟，他便回复：【我早晚撕烂你这个嘴。】
陌笙笑了一声，没再回复。
退出朋友圈，黄果拨来视频通话。
黄果是陌笙的大学室友，去年考研没考上，直接放弃了这条路，继续做大学就开始兼职的平面模特。
“江湖救急啊小魔头。”
陌笙把手机往镜子旁边一支，一边涂护肤品一边问：“怎么了？”
“就是我……”刚提个开头，黄果一眼看见床上的元元，立刻夹子音，“哎呀，元元，元元看姨姨。”
元元仰着脖子叫一声，顺势在床上打滚。
黄果本来还被元元可爱得吱哇乱叫，眯眼一看床上的东西，骤然变脸。
“那是什么！”她尖叫。
陌笙吓一跳，以为元元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回头发现床上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问黄果：“什么什么？你吓我一跳。”
“你才吓我一跳，”黄果指着元元旁边的一个小玩偶，“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L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以武二尔奇舞八一了解家的玩偶吧！”
陌笙这才意识到黄果指的是元元的玩具，一个vivienne毛绒娃娃，脑袋像四叶草太阳花，一只眼睛是五金，另一只是皮制的四叶草，两只脚微抬，呈坐姿。
“我妈买的。”陌笙说。
黄果一脸正色：“告诉妈妈，我其实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陌笙：“告诉过了，告诉很多遍了，她说只要你肯来这边，她就给你一套房。”
黄果哼唧一声：“妈妈太好了，告诉妈妈等她老了我一定去给她养老！现在我先挣钱！”
陌笙抬手比个OK的手势。
黄果嘻嘻一笑，“说正事，我有个工作，在ZIC，本来我这边有个工作昨天结束，结果昨天出了点意外，今天和明天都需要补拍，我过不去了，你帮我走一趟呗？”
ZIC是华南区一个很有名的国际赛车场，黄果往年也会出现在这个赛车场上，主要是做站台，拿个日结露脸费。
这些一般都是提前沟通好的，临时变卦钱没了事小，影响别人的进程坏了自己的口碑事大。
陌笙理解，但是疑惑：“你们不都提前发了照片吗？我临时去不太好吧？而且你们没有面貌要求吗？”
“陌小姐。”黄果很严肃。
“你觉得你长得哪里比我差。”黄果问。
陌笙沉默一下，“那倒也没有。”
黄果冷笑，“你知道就好，就你那身材，那张脸，也就家里有点小钱，不需要你卖脸求荣，否则之前几次你陪同我一起的面试还有我什么事？”
陌笙一想也是。
和大多数人比，黄果确实很漂亮，而且她是南方姑娘，很水灵，个高腿长，身材纤细，笑起来唇边有个梨涡，是个甜度很高水又多的果子。
陌笙自然不如黄果甜，但是比美，差不到哪里去，某些地方甚至更胜一筹。
“尤其你那个胸，宝贝，多露一点吧，我爱看。”
陌笙面不改色，“嗯，加钱。”
黄果立刻：“别露了，裹严点，谢谢。”
陌笙一笑：“衣服呢？我总不能就穿自己的衣服去？”
“我一会儿给你个电话，你到时候联系他，”黄果说，“哦，对了，我还有个东西，你到时候也帮我拿一下，等回来带给我就行了。”
陌笙说好。
挂了电话，陌笙差不多化好了妆，关倩茹过来催她，她走向衣柜找个小短上衣和长裤穿上，关倩茹扫了一眼，说：“换条裙子？”
陌笙：“嗯？怎么了？”
关倩茹没说什么，兀自走到衣柜旁，打开另一个柜子。
陌笙的衣柜分为四个区域，长款外套、大衣、长裙在一个柜子，短款外套和裤子在另一个区域，小上衣和短裙短裤在一个区域，剩下一个区域放非当季的衣服。
关倩茹从柜子拿出一条黑色连衣短裙递给她，“穿这个吧。”
陌笙一顿。
这裙子是关倩茹今年刚买给她的，细纱面料，绑带收腰，袖子很长，是水袖款。
正面看，这条裙子没什么，甚至领口有点小，可背面就大有文章了。
这是条露背裙，从后背看，除了两肩，几乎全露。
“穿这个？”陌笙没忍住多说了两句，“你去走秀还是什么？”
关倩茹说：“就正常吃饭啊。”
“正常吃饭穿这个？”陌笙把裙子翻个面，后背露给关倩茹，“你看到后面了吗？”
“废话，我买的，什么设计我不知道？”关倩茹看着陌笙，“就穿这个，好看。”
“我怎么不直接脱光啊。”陌笙挣扎。
关倩茹理都不理，抱起元元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大清亡多少年了，你别是什么封/建余/孽亡国公主吧。”
陌笙：“……”
最终，陌笙如关倩茹所愿，穿了这条裙子。
关倩茹很满意，只是一直走在陌笙前头，并没有看见陌笙后背什么样，等到了餐厅，关倩茹把车钥匙丢给泊车员，和陌笙齐步往里进时，侧眸瞥一眼旁边的镜面墙壁，璧中陌笙身影一闪而过，关倩茹眯眼，停下脚步，陌笙先她一步进去，关倩茹这才看见陌笙里面穿了一件黑色抹胸，原本的大露背如今只露了一截腰身和一片三角区脊背。
这时陌笙发现关倩茹停下，回头：“怎么了？”
关倩茹大步从陌笙旁边走过，翻个白眼。
陌笙了然，微笑，乖巧跟着。
这家餐厅是很精致的私人餐厅，各式菜品都有，根据菜品每间包厢会调整相应模式，以此让顾客身临其境。
今天关倩茹订的是法餐，一进门入目是窗外的埃菲尔铁塔，虽然知道这是特效，但陌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坐下后大约五分钟，有人敲门，随机服务生带两人进来，一男一女，女人和关倩茹看着大小差不多，男人则看着比陌笙大三五岁的样子。
陌笙不动声色看了眼关倩茹，关倩茹明明察觉了，却避开了陌笙的目光。陌笙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关倩茹的脚，关倩茹笑着站起来，“来啦曼曼，快坐。”
“哎，这就是陌笙吧，长得真漂亮。”女人满脸笑意。
陌笙朝她笑笑。
女人介绍男人，“这是我弟弟，邹弈。”
“你好，博弈的弈。”男人伸出手。
陌笙轻轻搭上他的指尖，“笙箫的笙。”
“一曲音，一盘棋，”女人笑道，“你们俩这名字还挺有意思。”
紧跟着，她立刻说：“我叫邹曼，你叫我曼姐吧，大家不管什么辈分都喊我曼姐。”
陌笙笑道：“那多不合适，曼姨您坐。”
说着她扭头看向邹弈，淡笑道：“叔叔您也坐。”
邹弈闻声笑了下，倒是没觉得冒犯，点头坐下。
席间关倩茹跟邹曼一直在聊鹏城生意的事，这几年关倩茹一直在花城发展服装产业，因为赶上了电商的风口，生意越做越好。
花城生意稳了以后，关倩茹便想往质量更高的地方发展了。
比如鹏城的南油。
邹曼是三年前转去南油的，生意现在不算特别稳定，但不亏本。
任何试水，只要不亏本，就能继续试。
聊个差不多，邹曼就将话题转到了陌笙身上，“小陌现在在做什么啊？”
“实习呢，”关倩茹说，“在杭城，她大学就在那儿，现在在一个公司做……做什么来着？”关倩茹扭头问陌笙。
陌笙说：“打杂的，什么都做，最近主要做hr。”
“也挺好，hr轻松。”邹曼说。
陌笙淡淡“嗯”一声，没接着说什么。
没一会儿，陌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时，陌笙在盥洗盆前洗手，身后有人讲话。
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偏清朗，笑着说：“抱个冠军回来，砸老头脸上。”
“你当我是你？”这人声音就低一些了。
此时陌笙微微低头，镜中并不能看清她的脸。
男人走过来，抬眸也只能扫到她的后背，他很快收回，转身进男厕。
这时陌笙抬头，观看镜中自己面容时正好与男人对视，男人面容清隽，穿得休闲但细节很体面。
二人意外对视，男人朝她一笑，出于礼貌，陌笙也回以淡笑。
很快，男人转去男厕。
一进门，就见薄迈从里间出来。
李良宵挑眉，故意揶揄：“那么快？”
薄迈扫他一眼，“明天更快。”
李良宵乐两声，拍薄迈的肩，“等我一会儿。”
薄迈轻抬下巴，示意他快点。
薄迈走向盥洗池时，刚刚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没走多远，她抬手勾了下垂落在侧脸的长发挂到耳朵上，头顶的光轻闪一瞬，她耳后似乎有什么痕迹一闪而过。
走廊墙壁铺了宛若镜面的金箔，她拐弯，侧颜在镜璧的折射下有些恍惚。
让人看不真切。
薄迈目光短暂地停留一下，很快收回，去洗手。
第42章
擦手擦一半, 手机响了。
薄迈掏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微微蹙眉才接通，“陈伯。”
与此同时李良宵从男厕出来, 听到薄迈的话，表情浮夸地挑了下眉。
薄迈扯了下唇角，挪开眼睛看向别处。
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 薄迈应得很敷衍, “嗯, 知道, 过两天, 嗯, 知道了。”
电话挂断，李良宵才一边擦手一边靠在洗手台上看热闹，“我叔又怎么了？”
薄迈淡淡说：“住院了。”
李良宵：“要我说你们家干脆投资开个医院得了，自家出自家进，多好。”
薄迈“嗯”一声：“过几天老头大寿，我会提议的，感谢提醒。”
李良宵立马抱住薄迈的胳膊, 佯装打自己的嘴，“我真该死。”
薄迈嫌弃地抽走自己的胳膊。
提起老头的大寿, 李良宵不喜反叹气，“今年的重点不知道又是谁哦。”
薄迈说：“反正不是你。”
李良宵一想也是，立刻无所谓地说：“是我也没事, 现在谁家好姑娘嫁人不做背调啊，调到我的履历跑还来不及呢。”
“倒是你, 干干净净啊薄哥，”李良宵说, “你真的很危险，我寻思着就是轮也该轮到你了吧？”
薄迈“嗯”一声：“上个月提了。”
李良宵还没听到这茬儿，眼睛一瞬亮起，“哪家的啊？”
薄迈想了想，“姓梁吧。”
“梁丰沛啊？”李良宵摸了下巴，“还行，小时候跟她见过几次，挺刺儿一姐姐，她比你大吧？我记得她过完本命年好几年了，那年我妈还送她一个平安锁呢。那年我多大来着？我想想，那年我妈去寺里还没那么频繁，得有四五年了吧，那她今年可小三十了啊。”
“嚯，你今年不是才本命年吗？”李良宵越想越觉得这事八成要推流程了，“行啊，别人女大三抱金砖，合着你这是奔着金房子去的啊？”
薄迈没接茬儿，沉默了。
李良宵乐得不行，“怎么了啊，这喜事啊？”
薄迈忽然问：“你妈去的那寺怎么样？”
李良宵，“心诚则灵，怎么的？”
薄迈：“我觉得你妈说的对，本命年是得去寺庙转转。”
李良宵：“啊？”
“去晦气。”
说完薄迈就往包间的方向走去。
他们今天吃的日料，薄迈吃不惯，吃一半就在那儿扒拉手机找面馆，李良宵看到后乐半天，给他发微信推荐了家大家常去的，薄迈回个1。
李良宵当时回：【一起啊一起啊，这刺身吃得我胃疼。】
眼下李良宵看薄迈头也不回地往包间里钻，一边笑一边追上去说：“别走那么快啊，人家的豚骨拉面你又不喜欢，你走那么快干嘛，薄哥？薄哥？”
进了包间，薄迈一屁股坐在最外侧，方便一会儿快速跑路。
今天这顿是李良宵撺的，都是常年混赛圈的人，虽然有一些明天不参赛，但这种级别的赛事还是会观看的。
薄迈今年是第一次参加，除了有李良宵号召以外，在座的人也确实对薄迈早有耳闻，一直想见见。
薄迈这个名字吧，乍一听，又凉薄，又速度的，再加上他背景复杂，人又年轻，大家对他的想象多为刺头，没想到见了面，薄迈出乎意料得稳重，话也不多，偶尔跟大家聊两句，没什么特别的毛病。
现在社会，只要没什么特别大的利益冲突，谁跟谁都能成为朋友，如果有点共同爱好，那就完全可以处成兄弟了。
于是一顿饭下来，薄迈微信列表扩了好几名，花城圈里的新闻也听了不少。
有人说：“尼克跟他那姐姐分了啊？”
“分了？是被人甩了吧。”有人接。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人家牙口好呢。”
“也不是，人那姐姐长得是真的好，钱包也鼓，上个月在天河碰见她，开的S680，那气场，啧啧。”
“上次不还说是AMG？”
“换了呗。”
“牛逼，姐姐联系方式谁有？我也要！！！”
“哈哈哈哈现在估计不行了，听说她弟弟回来了，最近忙着给他弟弟相亲呢。”
“嘘，别说了，听说今儿也在这儿呢。”
“真的假的？”
八卦越聊越起劲，薄迈却越来越无聊，他对圈里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一向没兴趣。
最重要的是，大多数时候，他是被议论的那个。
感同身受多了，自然就没兴趣了。
李良宵看出薄迈的兴致缺缺，跟大家说：“我们先撤啊。”
“啧，赶客了，那我们也撤啊？”有人开玩笑说。
李良宵笑道：“别，你们继续，我跟薄子先回酒店，晚上去场地转转。”
“行，比赛的是老大，比完再聚啊薄子。”
“哟，这是预定冠军了啊。”李良宵故意说。
薄迈拿胳膊肘顶一下李良宵，“差不多得了。”
李良宵：“你瞧瞧，还谦虚了。”
一通打趣，场子再次热起来。
李良宵和薄迈的退去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半点扫兴。
这家私人餐厅有自己的停车场，薄迈和李良宵从餐厅出来没让泊车员把车开出来，而是找前台要了自己的车钥匙往停车场去。
李良宵常年在花城，这边有房子有车，薄迈坐上去随意往对面一瞥，无声地挑了挑眉。
李良宵以为是什么，定睛一看，“哟，还真在这儿啊？”
薄迈轻哂，“花城就一辆S680？”
李良宵耸肩，“那谁知道。”
李良宵说着把车子驶出去，碰巧刚刚洗手间碰见的那小黑裙女人在门口，她在跟泊车员沟通，似乎是要自己把车开出来。
李良宵吹了个口哨，示意薄迈看过去。
薄迈扭头看去，只见女人拿着车钥匙转身往里进，大概是准备和他们刚刚一样，从侧门进停车场。
“你刚刚看见没？”李良宵问。
薄迈问：“什么？”
李良宵：“小短裙辣妹啊。”
薄迈本来只是随意往那边看，李良宵这么一说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地把目光收回来。
“暂时不瞎。”他说。
“我说脸。”
“哦，那没。”
李良宵直呼可惜，“脸还是很有看头的，哦，身材也有，就是没露完，那衣服我送出去过一件，后面大露背的，贼辣。”
薄迈头往后仰，眼睛一闭，满脸写着关他屁事。
李良宵嘴欠：“我现在就给梁姐发微信，夸一夸她的未来夫婿，那叫一个干净纯洁。”
薄迈继续闭眼，手上则送给李良宵一个国际礼貌手势。
李良宵仰着脖子乐。
……
陌笙坐上车，等关倩茹和邹曼打完招呼再把车窗收回来，车厢一瞬安静，陌笙眼中没了笑意。
关倩茹看见也当没看见。
两人一路沉默到家。
陌笙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关倩茹抱着元元悠悠地走过来，见状也不急，揶揄了句：“哟，这就准备跑路了？”
关倩茹是在陌笙大学第一年进的杭城四季青，第二年就进了花城的十三行，关倩茹长得好，那几年恢复得不错，状态也很好，口条更不差，发展起来风生水起的。
陌笙一度怀疑她背后有高人指点，关倩茹听了却佯装生气道：“没见过你妈年轻时候跟人家砍价是吧？”
陌笙只能闭嘴。
陌笙大二大三那两年关倩茹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在花城租房子住，陌笙就一直固定在杭城，开学住宿舍，假期找兼职，偶尔和黄果一起接点平面拍摄，总之母女俩谁也不麻烦谁，更不会想着蹭谁的经济。
陌笙大三毕业的那个暑期，两个月，就两个月，关倩茹的店铺营业额忽然像乘了火箭一般，她自己动作也快，眼看逢暑期，立马花大价钱五天装修一家新店，挣来的钱也一分没花，全投资在货上。
等暑期一过，关倩茹就买了房子。
不大，六十来平，地址也不算好，主要是给陌笙一个住处。
后面这两年加入了电商，关倩茹的发展便更加出色，房子换得更大，代步车也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来，至于陌笙，想留学留学，想考研考研，想实习便去实习，关倩茹一概不过问，全凭陌笙喜欢。
只是不管是从前经济拮据时，还是如今手头宽裕时，母女俩谈话风格一如既往得呛人。
“是啊，再不跑人都没了。”陌笙面不改色地接话。
关倩茹笑了一下，靠在旁边的门框上，问陌笙：“你怎么想的？”
陌笙把一件白T往行李箱里一扔，抬头看向关倩茹。
关倩茹大大方方与她对视。
三五秒，陌笙说：“我不想结婚。”
“可以啊，”关倩茹说，“没人催着你现在就结婚。”
“我也不想谈恋爱。”陌笙说。
关倩茹想了下，“恋爱还是要谈的，女孩子怎么能不谈恋爱呢。”
陌笙：“你怎么不谈？”
关倩茹：“你怎么知道我没谈？”
陌笙一下子愣住了。
说实话，这些年关倩茹忙的程度是明眼人都能看见的，在陌笙的印象中，关倩茹也没出现过什么情绪起伏特别明显的时候，她好像全身心都在工作里，哪来的恋爱？
“你……”陌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关倩茹笑一声，像是在开玩笑，可她又没矢口否认刚刚是在玩笑，弄的陌笙都不知道这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她说起今天的事：“邹曼呢，是在鹏城南油开店，当然了，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不管挣了多少钱落在他人口中都是做小生意的，那种做大生意我也认识不来，能给你介绍最好的，就是邹弈了，他条件真的不错，人也不错，我看他有接触更高圈层的人，以后说不定发达了，你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陌笙，我不是非要逼你谈恋爱结婚，我只是觉得，作为你的妈妈，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要真不喜欢，就算了。”
翌日，陌笙坐在车上，脑海里却回忆着关倩茹昨天说的话。
她不由得失神，眼前迅速倒退的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这些年走过的光景。
大早上起得早，天都没亮，如今在车上眼看着窗外的光一寸寸亮起，宛若看到那些年一步步从深巷走到大城市的过程的颜色。
恍如隔世。
很多事情，如今回忆起来，真的是恍如隔世。
【黄果果没有绿泡泡：宝贝，出发了吗？】
黄果发来的微信将陌笙从半梦半醒中拽出来，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刹那，陌笙心口宛若被堵塞了什么，她有点难受，眼眶也莫名胀起来。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陌笙努力调整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近失控。
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她微微蹙眉，给黄果回消息。
【陌笙：快到了。】
【黄果果没有绿泡泡：天呐，爱你，早饭我买单！！！麦家还是肯爷爷家！】
【陌笙：不吃了。】
【黄果果没有绿泡泡：why？美女不可以不吃早饭哦。】
【陌笙：我又没低血糖。】
【黄果果没有绿泡泡：嗯嗯嗯，但是今天你需要站一上午呢，嘻嘻。】
【陌笙：^?_?^】
【陌笙：肯老头的，谢谢。】
【黄果果绿泡泡：好的呢，直接送到更衣室哦。】
【陌笙：^?_?^】
经由黄果的搭茬，陌笙分散了注意力，一路顺利抵达的赛场。
虽然时间早，但是场外已经有不少人，有来观赛的，也有工作人员，陌笙在门口询问工作人员，确定了车模的休息室，径直走过去。
刚巧和外卖一起抵达，陌笙拿了外卖，一边进休息室，一边给黄果提前给她的手机号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听说是黄果在花城这边很多活动的中间经纪人。
人称小花哥。
“嗨，你好。”小花哥听声音是个很热情的人，符合黄果说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形象。
陌笙说：“你好，我是今天替黄果的人。”
“你好你好，我现在在p房区这边，你在更衣室吗还是哪里？”
陌笙说：“更衣室。”
小花哥：“行，你直接进去，找一个叫雯燕的妹妹拿钥匙。”
“好，谢谢。”
挂了电话，陌笙很快就找到雯燕，拿了钥匙，径直去更衣室。
更衣室四个墙壁全是柜子，陌笙按照钥匙牌找到77号，打开柜子开始换衣服。
换衣服不过五分钟，还能顺便听八卦。
“我听说今年来了个这个。”有人竖起拇指。
“跟良宵哥比呢？”
“就是良宵哥的亲戚。”
“我操，咋样，有人见过没？”
“雯燕见过，我刚问了，雯燕说比良宵帅，也不是帅，不是一个类型。”
“良宵啥类型？”有人连良宵都没见过。
“翩翩公子哥，花蝴蝶，出手很大方的。”
“那他这个亲戚呢？”
“听说看着面向不咋样，可能有点家暴男的倾向。”
“啊？那我不行，我害怕。”
“一拳二十万我是愿意的。”
“哈哈哈哈他妈的，不过按照他们的身价，二十万少了，二十万挨一炮，五十万挨一拳，可。”
虽说不能对人有刻板印象，但是这些年在黄果的“熏陶”下，陌笙多少也了解点平模圈，这圈子有人是黄果这类，家里没钱，想用脸换点快钱，偶尔会被人占点便宜，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忍忍就过去了。
也有人家里条件不错，单纯想露个脸拍拍好看的照片。
但是更多的是想用年轻的资本换点什么的，有些年轻不懂事，最开始不过想谈个帅气的男朋友，后来时间长了，就觉得男人都那样，经济过得去就行，再后来发现别人钱再多也是别人的，拿到自己手里才算有本事。
于是在这片汪洋大海里，越下越深，脚上绊住的淤泥也越来越厚。
怎么说呢，陌笙是穷过的人，她不会因为现在有钱了就“高高在上”看不起这些人，相反的，因为现在有钱，见多了所谓的有钱人，见惯了他们的榨取方式，她觉得所有心甘情愿“有得有失”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陌笙听着八卦背景音，给黄果回一条已经换好衣服的通知，很快，陌笙接到小花哥的电话，要她找雯燕带她去化妆。
一通忙活下来，居然快到十点了。
这个点太阳就在头顶，烈日当头，每个人都皱着眉头，情绪不稳。
陌笙在房间里憋得心慌，便准备出去透透气，她一出门，就听见巨响的引擎声，几辆赛车在赛道几乎一闪而过，陌笙甚至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一抹残影从眼前过去，下一秒车子就远在天边。
她忍不住在心里惊呼，现场和电视效果居然差别那么大。
她一直觉得电视上看着速度已经很快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这才只是练习呢。”旁边过来一个人。
声音有点耳熟，陌笙偏头，看到来人穿着花衬衫超短裤，两条腿又长又细，脚踝一根金色的细链，阳光下宛若湖面波光粼粼，恰到好处的耀眼。
“小花哥。”陌笙朝他笑笑。
小花闻声一笑，唇边酒窝甜得醉人。
“是不是黄果果跟你说我很漂亮呀，”他说，“所以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陌笙笑，“是，真的很漂亮。”
小花仰头笑，脸上的高光眼影很出彩。
“嗨，尼克！加油！加油！”不知看见了谁，小花忽然踮脚挥手，时不时手捧喇叭状激烈欢呼。
这边的赛车手陌笙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知道尼克是谁。
但是小花哥上了头，拽着陌笙的手冲向防撞网旁边，更近距离地和尼克打招呼。
“那个那个，39号，看见没，蓝色的那辆车，啊啊啊啊啊，尼克！尼克加油！你是最棒的！我爱你！！！爱你一万年！！！”
“……”
额。
陌笙一时不知是傻看着，还是配合小花一起。
思考几秒，陌笙还是决定傻看着，偶尔和小花对视笑笑，等39号从眼前飞过时，她冲小花鼓鼓掌，表示认同他的速度。
“嚯，薄哥加油！”小花忽然振臂高呼一声。
本打算和黄果发微信“沟通”点什么的陌笙手一顿，耳边瞬间耳鸣，好像碾压在赛道上的引擎声直接从她心口过去。
太阳愈发得大，陌笙眼前恍惚一瞬，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整个人仿佛被凭空丢在一个真空地带。
耳边小花的声音她听不见，赛道上的引擎声她也听不见。
她只听到自头顶传来的巨大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宛若重锤敲在脑门。
“谁？”她失声问小花。
小花凑过来喊：“新来的！贼帅一哥哥。”
真空罩宛若陡然抽离，小花的声音蓦地被放大百倍响彻陌笙的耳根。
她“嘶”一声，偏头躲开，眉头夹得很紧。
小花指着不远处的大屏幕，“看，那里，17号，薄迈。”
陌笙茫然地看过去，只见大屏幕最上方是同步直播的赛道视频，下面是参赛人员的名称和号码，每当他们冲过一个节点，视频自动截取他们爆冲的瞬间，然后开始慢速度播放，下面随机弹出他的速度、名称和号码等一切数据同步放大，从视频中央划过。
02（No），B2（组别），17号（车号），薄迈（车手），YZF-R3（车辆），-（车队）。
等这些字体渐变隐退，视频画面则清晰得一目了然。
陌笙明明刚刚还觉得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可这一瞬间，却觉得什么都很清晰。
他的车是黑金色的，通体的黑色，轮廓描了金边，车身斜着喷了巨大的金色英文。
陌笙曾经见过类似的字母。
当年，他的车身只有两个英文字母：Body Mountain。
如今Body只剩下一个巨大的B，中间一个变了形的17，宛若一把尖刀，也宛若一个箭头，直指Mountain。
忽然，场上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耳边小花也震惊：“我靠，我靠！薄哥……”
陌笙回神，视线恍惚下落，只见那辆黑金色的17号摩托车不知为何忽然戛然而止停在了原地。
虽然是练习，但是场上每辆车车速也几乎都拧到临界点，17号的突然停下打断了很多人的节奏，不少人急刹车，场外则先震惊，而后以为是17号车出了故障，纷纷伸头看，一时间议论纷纷。
可几秒后，17号车辆忽然重新启动。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掉头逆行了。
现场先是安静了一瞬，而后有人反应过来，叫骂出声，指着问这人谁，懂不懂规矩，出了事谁负责。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陌笙却越来越听不清楚。
巨大的心跳声卷土重来，重击也随即复现，陌笙双脚仿佛被钉子扎在地上，动弹不得。
因此她不得不看着17号车辆朝她直行而来，然后停在她面前的最外侧车道。
尽管车子已经停下，引擎声却莫名没有消失，他就那么坐在车身上，单脚支在地上。
他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头盔，挡风玻璃镜也呈黑色，陌笙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好像被一双眼睛定住。
如同那年深冬，他与一条黑狗并行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狼狈倒在地上。
莫名的，陌笙感受到一股冬风，吹得脸颊眼睛都干涩。
她穿着车模穿的套装，腰腹胳膊大腿都露在外面，明明刚刚还热得出汗，这一刻却冷得浑身竖起寒毛。
她掌心也出了一层冷汗。
片刻，17号车辆重新拧大引擎，踩上脚蹬，掉头离开。
陌笙目光没有追随而去，而是盯着17号刚刚停留的地方，失神。
良久良久，她才恍若初醒，猛地看向17号离开的方向。
她看到百米尽头，17号车手从车上下来，有人上前扶车，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他像没听见，动作几乎是直接暴躁地把车扔给对方，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p房里。
其他工作人员不知缘由，不敢跟上，无措站在原地。
陌笙的目光一路追看到他的身型，他的步姿，和他垂在两侧戴着手套的手。
直至他消失不见。
陌笙再次怔住。
第43章
陌笙被迫成为了目光焦点, 小花最直接，当场问：“你男人啊？”
他没说男朋友，也没说对象, 认为陌笙和薄迈不过是那种关系。
毕竟没有哪家小公子会正儿八经地跟一个车模谈恋爱。
陌笙回神，道：“不是。”
“害，行吧。”明显不信。
陌笙没多说, 更不解释。
小花悠悠道：“其实这种小公子都差不多啦, 虽然挖不到家里的宝, 但是能挖到他身上的宝就很不错了, 有事没事睡一睡, 赚点零花钱, 双倍好运降临。”
陌笙听着，不接茬。
她脑子还有点乱，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条信息上捋。
薄迈在做赛车手？
为什么以前没听说过。
因为她自己很少关注这一类赛事。
薄迈是在花城吗？
他们之前好像也没见过。
大概是因为花城很大。
陌笙思考很多，每一个疑问几乎都能自己作答。
唯独，他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她答不出来。
“嗨！尼克！”
39号车子减速停在他们面前。
陌笙回神，只见尼克摘了头盔，露出一张混血面孔。
尼克看向陌笙：“嗨。”
陌笙全当没听见, 默认尼克是在回应小花，她扭头跟小花说：“你们聊, 我先回休息室。”
小花脸上露出几分微妙，但看向陌笙时还是挂了笑，“好呀, 一会儿直接跟着雯燕走就行啦。”
陌笙说好。
“哦，对啦, ”小花递给陌笙一个东西，“这个, 黄果的，她说给你就行。”
陌笙接到手里，看到是一个红绳，外表那么普通，大概是有点非凡的意义。
没等陌笙问，小花便说：“求来的。”
陌笙笑：“求财啊。”
小花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陌笙一怔，大概了然。
黄果家庭条件虽然一般，但是据陌笙所知，她的父母还健在，兄妹也和谐。
从前黄果很少进出寺庙道观一类的地方，用她的口头禅说就是：“有所求，方才进。”
她那个时候没所求。
如今也没听她说家里有什么变故，不是求财，也不是求平安健康，那估计就是桃花了。
陌笙认识黄果这些年，黄果常年把“不婚不育不恋爱”挂在嘴边，现在居然开始求姻缘了？
不可思议。
回到休息室，果不其然周围全是议论薄迈的声音，一同提起最多的是李良宵这个名字。
陌笙坐在一旁，这些声音从她左耳进，好似什么都没留下一般从右耳出。
不知过了多久，雯燕过来喊人，所有人齐齐站起来，雯燕看过来，陌笙慢半拍地站起来。
“到点了，大家根据手牌站位过去就行。”说着，雯燕朝陌笙走去。
她停在陌笙跟前，“你是77号，77号是C级组那边的，你出门直接上摆渡车就行。”
陌笙：“好，谢谢。”
上了摆渡车，车子向前行驶，大约四五百米左右，司机喊A级组，十几个车模纷纷下车，陌笙本来是站着的，这会儿有空座也没坐，她随意往外看，一眼落在刚刚见过的P房。
此时门口停着几辆车，正对门口的地方，一辆黑金机车在机车卡槽里，明明只是一辆车，看着却耀武扬威的。
“就是这个吧？”
“是他是他。”
耳边叽叽喳喳响起声音的同时，有人迈步从里间出来，他身上穿着赛车服，因为后背的储水包看着有些驼背，但缘于他天生的优越身材比例，那点驼背感完全瑕不掩瑜。
他这会儿摘了头盔，头发因为头盔的压迫看着有点趴，没什么型，他自己随手耙了两下，收颌抬眸时露出锐利的眉眼。
不偏不倚地，陌笙与他对视。
很意料之外的一瞬间，陌笙微怔，他也出现停顿的反应。
只有短暂的一两秒钟，他拿下抓头发的手，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在车上，地点时刻在动。
他的目光则一寸寸跟着，直到人影憧憧中，他们再也互相看不到彼此。
待车子再次停下，有人与陌笙擦肩而过，微微撞到陌笙的肩，陌笙回神，猛地意识到自己失神间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薄迈刚刚的眼神。
是一种很难讲的感觉。
像猎场上，盯着猎物的凶兽。
它并没有散发什么可怖的猎捕信号，甚至相反有些悠闲慢悠悠的感觉，如同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可一旦身临其境，便能切身感知其中的危险。
此时腕间运动手表发出红色的桃心提醒，提示陌笙心率过高，请密切关注，陌笙不由自主抚摸了一下表盘，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心脏。
那里不安、悸动、慌张得让陌笙不知缘由，不知所措。
摆渡车开到C级组，陌笙找到77号车手，这人年轻，看着像个大学生，她站定后他正在喝水，喝完水扭头看到她，笑眼弯弯地跟她打招呼。
“哈喽。”
陌笙心不在焉地朝他点头。
十点半，C级所有赛车手就位，没多久，大家的排名就出来了。
77号车手得了第四名，身边的工作人员频频安慰他没关系，下次再努力，他自己笑得跟个傻白甜一样，开心得不行。
折回原地拍照的时候，他问陌笙：“我刚才帅不帅！”
陌笙只能答：“挺帅的。”
他闻言笑得更开心，凑到陌笙旁边说：“我们来拍张照片。”
陌笙本来想拒绝，毕竟她不是原定的车模，但是77号车手已经招呼了摄影师，陌笙只好与他合拍一张。
十一点，B级开始，这组似乎没有77号车手关注的车手，一直在看手机上的视频复盘。
陌笙则在一旁随从，她看不懂比赛，只能偶尔跟黄果聊两句。
黄果问她今天跟的谁，陌笙想了下刚刚大屏幕上77号的名字。
【陌笙：李仲识】
【黄果：vocal！今年的新人吧？】
【陌笙：我怎么知道？】
【黄果：哦哦哦，全场对你来说都是新人是吧？】
陌笙眼前蓦地闪过黑金残影，她本不该跟黄果多嘴，因为她知道黄果一向爱八卦，可今天的频频失神让她一时难控理智。
【陌笙：也不全是。】
【黄果：？？？？？】
【黄果：我嗅到了什么味道！！！】
看到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陌笙顿感头疼，顺手点了撤回。
【黄果：？？？】
【黄果：你糊弄谁呢！！！我看见了！！！】
陌笙沉默一下，锁了手机。
装死。
十点一刻，有人进来喊李仲识，李仲识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即站起身往外走，“开始了？”
来人道：“已经在准备了。”
“好好好，”李仲识走到门口，意识到什么，回头喊陌笙，“你不去吗？”
陌笙眼有疑惑。
李仲识：“A级几乎都是大神啊，不看后悔一辈子哦。”
后悔一辈子哦。
李仲识有些跳跃的音色环绕在陌笙耳边，静坐几秒，陌笙站了起来。
这会儿场外人很多，甚至比赛事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多，陌笙本以为ABC级是按照参赛时间划分，听他们讨论才得知不是，级别只是名义上的区分，大家自由选配，只是时间久了，A组能力强的车手多一些，大神也多一些。
如果陌笙没记错的话，薄迈是在A级区。
想到这里，陌笙目光不由自主转向A组区域的方向，事实上距离很远，她什么也看不到，无数人影晃动，她甚至分不清男女老少，可不知为什么，那道黑金痕迹好像始终都很深刻地伫立在她眼前。
如这些年梦境中一般。
十一点半，枪鸣。
席台欢呼声骤起，引擎如雷鸣，此起彼伏。
陌笙站在防撞网外，看着一辆又一辆车子从她面前过去，她看不清任何，只捕捉到道道残影。
李仲识很激动，一直高喊：“十五号！十五号！”
陌笙站在旁边，始终无声淡定。
唯有她自己清楚，她视野里的一切慢慢在降速，拿道黑金也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看到他伏背时，因低头而偶尔露出的一截后颈。
陌笙看不懂比赛，更不懂排名，她只知道最开始大家欢呼的都是十五号，两圈过后，场上忽然出现了惊叹声，是十七号选手在其中一个弯道超过十五号，至此，十五号再也没追上。
二十分钟后，比赛结束。
欢呼声更甚，十七号选手一落地就被记者重重围住，大屏幕同步直播采访画面。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大屏幕，只见那人摘了头盔，一脸的汗，他无所谓地抹一下，眼睛进了汗珠之后，有点辣眼的反应。
旁边车模递过来纸巾，他看一眼，接过了另一侧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巾。
简单擦拭后，记者询问：“第一次参赛就拿了第一，是不是很激动？你选17号有什么意义吗？”
不知为何，薄迈看上去并没有很激动，但是看向镜头的目光很坚定，似乎在透过镜头看向某一个人。
“没什么特别的意义，17岁那年辍学，算一个新的开始。”
这个年代，这个城市，17岁辍学实在让人震惊。
记者一时没想起来问下一个问题，薄迈直接拨开人群，往P房里走。
大屏幕上，男人只留下一个背影。
陌笙看着那背影，片刻后，跟李仲识说：“是不是结束了？我可以走了吗？”
李仲识说：“不知道啊，你问问，你找人问问。”
说着，李仲识往旁边一辆车上走，咋咋唬唬地喊：“我小叔不会气死了吧？”
没有人管陌笙，也没有能回答陌笙问题。
陌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到摆渡车往这边开，陌笙这才上车离开。
路过A级区的时候，陌笙看到比她早到的李仲识，李仲识看到她和她挥手，他旁边是一辆黄红色的车，上面的阿拉伯数字15很清晰。
陌笙看过去，才发现这张脸有点眼熟。
她前两天见过。
在那家私人餐厅的洗手间盥洗区。
陌笙没来得及跟李仲识挥手示意，摆渡车就开过去了。
“你朋友？”李良宵问李仲识。
李仲识说：“不是啊，我的车模。”
李良宵摸摸下巴，“居然是车模吗？”
李仲识：“你认识啊？”
李良宵：“见过。”
李仲识有点无语，“小叔，不是吧？”
李良宵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不是在床上。”
李仲识：“哦。”
俩人说着，一堆记者从p房出来，闹哄哄的，李良宵扭头，看见薄迈黑着脸，乐着往里进。
“大明星啊。”他打趣。
李仲识跟着，虽然早就听说了薄迈，但是一直没见识过薄迈的真本事，这下见了，李仲识一点也没刚刚李良宵错失冠军的伤心和难过了。
“叔。”李仲识嘴甜道。
薄迈闻声看他一眼。
李良宵介绍道：“我大侄子。”
薄迈点头，“你好。”
李仲识笑嘻嘻，“牛啊，下次教教我。”
薄迈扯唇，“客气。”
三人闲聊两句，尼克和小花就进来了。
小花这人他们都熟，乐意打招呼，尼克则是明面上的体面。
今天尼克拿了第五，虽然没进前三，但是比起从前，也算进步了。
李良宵恭喜道：“看来下次就要和你一较上下了。”
尼克笑道：“良宵哥你太抬举我了。”
李良宵笑着看向小花，“小花昨天怎么没找我玩啊？”
小花嘻嘻一笑，“下次，下次一定。”
说着跟尼克一起往p房走。
前后没有五分钟，小花忽然怒气冲冲往外走。
李仲识热心肠，见状问：“怎么了？”
这时尼克出来，脸色很差，“你差不多得了。”
小花冷笑，“我差不多得了？咱俩谁差不多得了？老子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以为你什么口碑？一根臭玩意儿卖完女的卖男的，要没这张脸老子多跟你说一句话都嫌多，傻逼。”
小花的攻击力大家都有所耳闻，但很少目睹，今天好了，在场都见识到了。
尼克被小花骂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一时挂不住要动手，李仲识立马指着，“哎！”
他最笨，憋半天来一句：“差不多得了啊。”
李良宵在一旁没忍住笑了。
其他人没李良宵的背景，不敢那么光明正大的不给面子，则三言两语地打圆场。
没一会儿，尼克就走了。
小花站在原地骂骂咧咧道：“真他妈傻逼，花老子的钱，还泡老子的人，要不要脸啊。”
李仲识没听懂，“啊？这……哥你这……啊。”
小花：“什么鬼，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是我工作上的人，哦，你77号啊，就是你的车模。”
李仲识对陌笙印象不错，毕竟少见这种不主动贴上来要微信的车模，他皱眉，“这人怎么这样？”
小花：“不要脸呗，妈的。”
这时李良宵忽然插嘴问：“他那车模我怎么没见过？”
小花拿根烟往嘴里递，点燃后说：“替人来的。”
李良宵：“我说呢，叫什么啊？”
小花闻声一顿，李良宵一笑，小花瞬间了然，道：“不是这圈里的，不知道成不成，要不帮你打听打听？”
李良宵散漫地：“行啊。”
小花办事一向利索，说问就问，他没有陌笙的微信，就直接问的黄果。
因为是帮李良宵问，便当着李良宵的面给黄果发的语音。
“果儿，今天替你那朋友，叫陌笙是不，有人不？没有我这边给介绍一个要不要？”
话落，身后忽然一声响动。
是扳手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乍然出现，有点突兀。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薄迈半蹲在车子前，本来不知在捣鼓什么，这会儿微微仰头看向小花。
“谁？”他问。
小花没听懂：“谁谁？”
薄迈拧着眉站起来，“陌笙？”
小花这才了然，“哦哦，是啊，陌笙，怎么，你认识？”
薄迈还没回答，小花手机忽然响了，小花看到是雯燕打过来，接通，还没问话，那边大声：“小花哥！出事了！”
小花立刻拧眉，“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77号车模和尼克打起来了！不是不是，77号车模打了尼克！哎呀，尼克现在要还手呢！”
“我操/他麻/痹呢！”
小花往更衣室方向跑。
……
更衣室。
一片混乱。
陌笙站在最里侧，雯燕和其他工作人员拦在她跟前，她手边一张倒在地上的凳子，尼克捂着头背靠旁边的柜子。
他嘴里不干不净，“都他妈快露完了还立什么牌坊？老子又他妈不是不给钱。”
陌笙觉得离谱。
她本来下了摆渡车径直回更衣室换衣服，更衣室这会儿没什么人，她没什么防备，结果刚准备脱，门口传来敲门声。
尼克就堵在门口。
这人言语轻薄，目的很明显。
陌笙不想给黄果和小花惹事，还算好言相劝，结果这人不知好歹直接动手动脚。
男女力量悬殊，陌笙没多想，拎了手边的凳子就往尼克身上砸，尼克头磕在柜子上。
其实根本不严重，偏偏他本人大喊大叫，非要陌笙给个说法。
陌笙看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眉头拧起来。
她抬脚要往尼克那边走，雯燕伸手拦了一下，陌笙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没事。”
雯燕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陌笙，松开了手。
陌笙走到尼克旁边，她很平静地问尼克，“要什么说法？说说看。”
尼克闻声看陌笙一眼，将自己的后脑勺给陌笙问：“我现在疼得脑子发昏，你带我去医院。”
陌笙说：“行。”
尼克：“我要私人医院。”
陌笙笑了。
她一笑，尼克愣。
陌笙上前一步，尼克下意识后退，陌笙逼近，她身上还是那套车模服，胸口腰肢大腿处处白得晃眼，这衣服在赛车场上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所有围观人都穿着体面，她这样就显得有点突兀。
可她本人并没有半点畏缩之情，面无表情看着尼克，声音不高不低，“是私人医院，还是私人会所，你说清楚呢？”
现场微妙地安静了一瞬，似乎其他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在陌笙问出一句：“你想清楚。”
同时，陌笙忽然被人拽了一把。
对方动作突然，陌笙一时不察，差点扑到对方怀里。
眼前一瞬恍惚，待陌笙看清，蓦地怔住。
刹那间，被攥住的手仿佛抓上了一块烙铁。
滚烫一路灼到她的心尖。
陌笙大脑一瞬空白。
等再次缓过来，陌笙已经被薄迈带进了一间不知道哪里的房间。
似乎是什么休息室。
房门关上，她人被薄迈甩在沙发上。
薄迈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一边转身去旁边的冰箱里拿矿泉水，一边头都不回地说：“脱。”
陌笙没听明白，但是她想走。
她起身就要走。
路过薄迈的时候，薄迈直接长腿一迈将人拦下。
薄迈个子高，皮衣将人包裹，肩宽窄腰，腿很长。
他发丝有汗滴落，恰好掉在陌笙手背上。
火一样灼烫。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蜂拥而至。
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全是深巷的土气和深冬的冷气。
可手背却似乎起了一颗水泡。
陌笙抬头，她一身清凉的衣服布料，并不能遮住什么。
胸口大片雪白，脖子也修长。
薄迈将人推在桌子上坐着，他微微俯身，单手扣上她细长的脖颈，五指并不收紧，却也让陌笙挣脱不开。
更何况陌笙压根没想挣脱。
重逢第一面，她不想和当初的最后一面同样难看。
尽管那晚寒冬深巷，他们都没有看清彼此的面容。
只可惜，薄迈显然不那么想。
他张嘴依然是刺人的话，“怎么？更想去私人会所是吗？”
陌笙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淡淡：“恭喜啊，第一名。”
薄迈脸上所有的故作轻松一瞬敛下。
他眼眸中，愈渐起了一层阴沉。
蓦地，薄迈松开她，后退。
他直勾勾与她对视，眼眸深不见底。
数秒，薄迈摔门而去。
陌笙偏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半晌，轻轻垂下了眼眸。
她的手在发抖。
第44章
薄迈这一出子弄懵了很多人, 小花仍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指着尼克大骂傻逼，说他连渣男都配不上。
这里的人一大半都是小花招过来的, 自然都像着小花，小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讲风度不谈体面得上去就挠, 其他人看似拉架实则趁机挠两把。
场面一片混乱。
李仲识热心肠, 想上去阻拦, 然而心有力不足, 几次上前都被惊得连连后退。
李良宵笑PanPan着把小崽子拎回来, 转身往外走, 顺便关上了门。
李仲识：“……”
李良宵松开李仲识，“行了，出不了事。”
李仲识感慨：“这也太夸张了。”
李良宵摸摸李仲识的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在家里关太久，二十四小时里不是体面温婉的太太，就是严肃正经的老爷, 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刺激现场啊？”
“这能用活泼？小叔你要不回去重修一下语文吧，”李仲识多嘴来一句, “二哥在德国那么多年语文也比你强。”
李良宵闻声微妙地一顿，槽一句：“那你跟他滚去德国。”
李仲识知道自己提这句理亏，撇撇嘴不敢吭声。
没多久, 小花从里面出来，全身上下透露着心满意足。
李良宵一挑眉梢打趣道：“发生什么了？我们刚路过, 正打算进去呢。”
小花一笑：“没事啊，进去干嘛, 里面有脏东西，沾了晦气。”
傻白甜李小崽子：“啊？小叔你失忆了啊？”
李良宵笑着把李仲识圈在怀里，跟小花说：“见笑。”
小花仰头大笑，他脸上出了一层汗，阳光照上去熠熠生辉的。
漂亮的人不管男女让人看了都心情好，李良宵勾唇一笑，道：“下次找点能配得上你的。”
小花感慨：“你不懂我们这圈子的人。”
李良宵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些微妙地敛了下，很快道：“确实不懂哈，但是佩服。”
小花娇嗔：“少阴阳怪气的。”
“你那个朋友，怎么回事啊？”小花问李良宵，“陌笙真不是圈里的人，不懂规矩，回头再戳到制服叔叔那边去，你们不嫌丢人啊？”
李良宵想起刚刚薄迈一脸铁色冲进来又一脸铁色冲出去的模样，诚实摇头：“不知道，不了解，第一次见。”
小花轻轻“啧”了一声。
忽然，小花蓦地想起薄迈身上的黑金赛车服，乍一问：“他是不是17号？”
“呐，”李良宵抬颌，“今年冠军，你刚没看？”
小花：“他妈的，净给那傻逼加油去了。”
“不是，他是17号？他是不是本来就跟陌笙认识啊？”小花把薄迈在赛道逆行的事情说一遍。
李良宵还真不知道这一茬，摸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仲识凑上来问：“是不是一见钟情啊？”
李良宵扑哧一声笑了。
李仲识茫然，“你笑什么？”
小花也笑。
李仲识：“啊？”
李良宵拍拍李仲识的肩膀，“没事，你现在确实是会一见钟情的年纪。”
李仲识无语，“干嘛啊，感情还不兴有纯粹的了？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们似的干什么都有目的，我看陌笙就挺好的啊，不像会骗人感情的人。”
话音刚落，李良宵余光瞥到一抹清凉的身影，他偏头，看到陌笙。
“嗨。”他主动打招呼。
陌笙看了一眼李仲识，又淡淡收回，然后朝李良宵点点头。
李良宵一笑：“走啊？”
陌笙：“嗯。”
李良宵：“要是没事晚上一起吃个饭，大家都认识。”
陌笙知道李良宵是在试探什么，放在往常，她也许会迂回一下，可今天她心情不好。
于是直说：“不认识，不用麻烦了，再见。”
陌笙离开后，李仲识还处在震惊中。
“妈呀，她这……好直接。”
小花有点为难，“你朋友不会干嘛了吧？他们到底认不认识啊？”
李良宵是个人精，就算陌笙这样，他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是他嘴严，随口道：“谁知道啊。”
三人没再多聊，李仲识接个家里的电话，没几分钟就有车子开了过来，远远地，李良宵看见车牌号，迅速溜了。
李仲识无语，追着喊：“爷爷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李良宵摆摆手：“快了快了。”
跑回p房，果不其然薄迈在里面。
李良宵慢悠悠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着腿盯薄迈。
薄迈正弯腰摆弄车上的某个零件，明知道李良宵在旁边，完全无视。
李良宵也不急，就那么盯着薄迈把能弄的都弄一遍，等薄迈站起来，他眼睛弯成月亮笑。
薄迈不吃他这一套，凉凉瞥他一眼，往后面工具房走。
李良宵在薄迈路过他的时候口吻随意道：“她说她不认识你哎。”
薄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三五秒，薄迈扭头，视线垂落，看向李良宵。
李良宵笑意更浓，“怎么啦？咱们少爷对她一见钟情了？不会被李仲识说中了吧？他一纯情大学生相信一见钟情，你也相信？不会吧不会吧——”
话落一瞬，薄迈丢了手里的工具，咣当一声，他随手捞起旁边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她还说了什么？”
李良宵佯装思考，“嗯……好像还说什么，再也不见？”
薄迈忽然嗤笑一声。
李良宵一顿，顿觉气氛不太对劲。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玩大了。
结果下一秒听见薄迈冷冷说：“想得真美，真当她说了算？”
果然认识。李良宵心道。
刚刚陌笙那么干脆决绝地说他们不认识的时候，李良宵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如果当真不认识，至少也得骂两句脏话，顺带表达一下疑惑。
既然如此，李良宵只能坦诚告之。
“前两天那个小黑裙辣妹。”
薄迈看过来。
李良宵道：“尼克上任富婆那姐姐的弟弟的相亲对象，正是辣妹本妹，别客气，过两天老头大寿帮我说两句好话就成。”
薄迈沉默，似乎在捋李良宵说的关系网，捋清楚了才问：“叫什么？”
李良宵非常聪明，“别急，我给你打听打听，不是咱们圈的，确实不认识，我寻思也就做点小生意吧，或者拿点二十三十的年薪。”
薄迈听了讥讽一笑，“二十？那确实入不了她的眼。”
这话一出，李良宵几乎瞬间想起薄迈的背景。
二十万，于现在的他们而言，甚至喝不了一顿酒，可于以前的薄迈而言……
李良宵脸色严肃起来，可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拿不准薄迈现在究竟什么情绪。
“一会儿怎么安排？”他岔开话题，“玩两天？”
薄迈说：“不了，得回去。”
这倒是让李良宵意外，他不得不再次把话题拧回来，“啊？那辣妹那边……”
薄迈淡淡道：“我又不急着去死，慌什么。”
李良宵噎住，“你这张嘴真的是……服。”
薄迈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下。
李良宵扫一眼，什么也没问。
……
去往机场的路上，陌笙接到关倩茹的电话，关倩茹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陌笙看着窗外愈来愈蓝的天说：“我返杭了。”
关倩茹说：“好吧，还说和邹弈一起吃个饭呢。”
陌笙笑一下，闲聊两句：“他怎么那么闲。”
“刚回国啊，”关倩茹说，“听说已经过了杭城的一份工作，估计下周一入职吧。”
陌笙本想着大不了就闲聊一下，可关倩茹才多透露两句信息，她就有点心烦。
看来还是不太行。
陌笙敛眸，隐去某种万千情绪，淡淡道：“哦，我要到机场了，挂了。”
落地杭城后，陌笙关闭飞机模式，手机弹出黄果发来的微信。
【黄果：我一会儿在萧区忙，忙完一起吃个饭？】
【黄果：我忙完了，现在去机场。】
【黄果：已到！】
陌笙一边往取行李处走一边拨语音通话过去。
黄果接得很快，“美女！”
陌笙弯唇笑笑，“我取完行李就出去，你在哪儿？”
黄果：“地铁啊宝贝，我还能在哪儿？”
陌笙：“好吧，一会儿去找你。”
“嗯。”
这个点非旅游旺季，机场客流不大，取行李也不需要怎么排队，陌笙拿到行李直奔地铁口。
黄果就在地铁口没出来，看到陌笙过来跳着打招呼。
陌笙过了安检走过去，黄果一把抱住，“好想你。”
陌笙：“你最好真的是。”
“嘿嘿。”
黄果伸出手。
陌笙把东西从口袋掏出来递给她，顺口问：“什么东西？”
黄果：“我给我姐求的。”
陌笙：“你姐怎么了？”
黄果说：“我姐以前有个对象，俩人谈挺久的，大学毕后分开了，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碰上了，我看我姐挺难受的。”
陌笙眼眸一敛，淡淡“哦”一声。
黄果继续说：“这还是我朋友推荐给我的，听说找旧人最灵。”
陌笙一顿。
黄果察觉，“怎么了？”
陌笙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没事。”
刚毕业的时候，陌笙和黄果一起租过房子，后来黄果为了工作搬去了下沙，陌笙则继续留在上城。
饭后，黄果和陌笙一起回陌笙家，因为明天早上她有个工作在上城，住在陌笙这里可以减少通勤时间。
晚上睡觉的时候，陌笙因为第二天要上班睡得早，迷迷糊糊的时候，陌笙忽然被人摇醒。
陌笙有点懵，翻个身看见黄果两眼放光，问：“怎么了？”
黄果举起手机，陌笙被乍然出现的荧光照得睁不开眼，她偏头躲了下，逐渐适应了才眯着眼看过去。
只见黄果手机上正在播放一条短视频，视频里是李仲识的脸，而李仲识身后站着的就是陌笙。
镜头本来是从李仲识脸前过去，本不该让陌笙入镜，可摄影师不知怎么想的，镜头明显迟疑了一瞬，而后照在了陌笙脸上。
“看完没，这只是其一。”黄果说。
陌笙觉得这没什么，毕竟本来就是公开赛事，有记者有直播，流出视频很正常。
她喃喃道：“你不困吗？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
“嘘，”黄果伸出手指挡在陌笙唇边，然后微笑道，“咱看下一个。”
说着，黄果收回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视频跳转下一条。
仍是赛车场的画面，可是人物不再是李仲识，也不是任何人。
因为看不到脸。
这人穿着赛车服，戴着头盔，骑着车子，本是顺着赛道而行，却忽然逆行。
视频bgm此时配得恰到好处，这一瞬间，似乎在看什么宿命感极强的偶像剧。
而镜头一转，是防撞网外，愣神的陌笙。
陌笙清醒，又怔住。
“害怕不？”黄果忽然问。
陌笙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不答反问：“这是短视频app上的？”
黄果点头。
陌笙皱眉。
陌笙知道，现在信息时代，但凡在互联网露了脸，很快便能被人扒出什么。
如果只是她，她不会担心什么，可是薄迈的过往有些复杂。
她微微蹙眉，“扒出来没？”
黄果说：“你先跟我说，这人是谁？大佬不？”
陌笙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是？”黄果自问自答，“不该啊，视频刚火就一键下架了，就这还是我在八卦群里花五毛钱薅来的！”
陌笙瞬间松了口气。
黄果见状，“到底谁啊？你们俩认识？”
陌笙敷衍：“不认识，视觉差异而已。”
黄果将信将疑，“真的？”
陌笙心不在焉地点头，催促：“快睡吧。”
陌笙嘴上让黄果快睡，自己却睡不着了。
后半夜一直半梦半醒，过去和当下的场景交叉出现，眼前时而是穿着黑色长袄的薄迈，时而是穿着赛车服的薄迈，他们面貌并没有变化，可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天差地别。
直到清晨最昏沉的时候，梦中赛车手以最大马力和速度冲向自己的时候，陌笙猛地惊醒。
黄果一同被惊醒，顶着一头爆炸头迷迷糊糊地问：“咋了咋了？”
陌笙长长舒了口气，扶额低头。
黄果看一眼手机，还差一分钟闹钟就叫了，她哼唧一声，翻身抱住被子，“不想起。”
陌笙没心情说话，兀自起身洗漱。
陌笙的时间比黄果赶一些，她需要在规定时间抵达公司打卡。
出门前，陌笙交代黄果记得锁门，黄果正在化妆，比个ok的手势让她放心去。
陌笙现在就职的公司是房地产发家的龙头企业，起初她应聘的是普通文职，入职后一直跟着两个小领导坐办公室，后来人事部缺人，她被小领导安排一同兼职hr的工作。
最近逢毕业季，又是周一，上午十点就有应聘会。
“早。”陌笙一进公司，前台就打招呼。
陌笙笑着回一句，正好小领导从茶水间的方向走过来，俩人互相点个头，一起往办公室走。
小领导叫施盈，没比陌笙大几岁，今年入职第五个年头，单身未婚。
两个人一进办公室，施盈就说：“广告部那边空降了一个总监，老赵正喘着呢。”
陌笙平时工作和广告部设计部交接得多，老赵是广告部其中一个组长，前段时间总监离职，所有人都觉得老赵会顶上去，结果没想到现在空降了一个。
“那我们这两天少跑两趟。”陌笙说。
施盈笑：“你说得很对。”
十点钟，陌笙准时出现在会议室，她先把今日面试人员的简历分发在桌子上，正准备坐下，门被推开，她以为是人事部的组长，结果扭头看到来人是邹弈。
陌笙一愣。
邹弈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同她一样愣了下。
“你也在这里？”
陌笙蓦地看向邹弈胸前，只见那里明晃晃挂着广告部的牌子。
上面很清晰地写着职位和名字。
“你……”陌笙缓两秒，笑道，“好巧。”
邹弈也笑：“还真是。”
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多说什么，而且会议室很快进了人事部的其他人，陌笙和邹弈不约而同地没提相识这一茬。
陌笙本以为这事就那么过去了，可临下班时，工作软件显示邹弈发来的消息。
【邹弈：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管是从同事的人际关系上讲，还是从关倩茹和邹曼的关系上讲，今天邹弈入职第一天，陌笙请他吃饭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只是犹豫几秒，陌笙便答应下来。
【陌笙：好，我请你。】
邹弈比陌笙预料得还要知分寸，虽然两个人约了晚饭，可是邹弈并没有在公司里就等陌笙，而是和陌笙约了公司楼下的便利店。
刚坐上邹弈的副驾驶时，陌笙接到黄果的电话。
“救命啊，宝贝，我好累，你今天请我吃饭！”
手机漏音严重，车厢又安静，黄果一出声，车里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陌笙有点尴尬地看了邹弈一眼，邹弈笑道：“你做东，喊谁都由你做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陌笙便把餐厅地址告诉了黄果。
挂断电话后，邹弈说：“你朋友性格很活泼。”
陌笙笑着说是。
随后邹弈又问了陌笙在杭的经历和生活，两人虽不热切，气氛却也不尴尬。
这让陌笙对“相亲”这件事有点改观。
途径一家中医馆的时候，邹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跟陌笙说：“介意我临时办点事吗？”
陌笙没问什么事，只说：“不急，你忙。”
邹弈这才一边把车停在路边一边说：“我姐前段时间有点不舒服，不知听谁介绍了家中医，我知道在上城区，还没来得及看具体地址，刚刚路过，觉得有点像这家，我进去看看是不是，是的话顺便排个号，很快就出来。”
陌笙还挺好奇，“药店还要排号啊？”
“这家很有名，听说老师德高望重，不管谁来都要提前排号，后续等看诊拿药通知。”
陌笙来了兴致，“我也去看看吧。”
“行。”邹弈说。
二人一起下车，往药馆走。
一进门，陌笙蓦地顿住了脚步。
邹弈没察觉陌笙的异样，径直往进。
陌笙则在门口与里面在一旁休息椅上坐着的薄迈对视。
昨天他们在花城，重逢得仓促又茫然。
今天又像被上天开玩笑牵线一般在杭城相遇。
陌笙一时间难辨心中情绪，脚步也不知该进该退。
“你好，请问是来排号替人拿药？”过来一个小姑娘询问。
邹弈问：“是方老师的医馆吗？”
小姑娘笑道：“是的。”
“那我排个看诊的号，谢谢。”邹弈说。
“好的，跟我来，是您本人吗？还是代排的？”
“代排。”
“好的，需要填写一下信息，还要出示一下与号主的关系证明。”
俩人说着往里进，邹弈忽然想起陌笙，转身唤一句：“陌笙，你在旁边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陌笙这才回神，道：“好。”
这时薄迈淡淡收回目光，好似完全没有看见陌笙一样。
他微微颔首，不知在回谁的消息。
陌笙在原地静默片刻，抬脚走进去，坐在了薄迈旁边。
他们中间只隔了一个空位，上面放着的不知是不是薄迈的药。
陌笙记得薄迈以前身体很好，大冬天也只穿一个薄打底和一件宽松的袄子。
那个时候薄晴跟关倩茹聊天时也会说男孩身体好，天冷换季时会少操一点心。
昨天赛车场上，薄迈看着似乎也很健康。
她想着，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药。
余光里，她瞥见薄迈亮着的屏幕，是微信页面。
不知对方是谁，是男是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过来，薄迈回得并不热切，但却条条都没落下。
就在陌笙偏头看向薄迈的一瞬间，薄迈忽然收了手机，站起身。
他跟医馆里穿着白大衣的一个小男孩说：“平衍，我走了。”
平衍“哎”一声：“下周别再来晚了。”
薄迈说好。
然后在陌笙的注视下，薄迈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医馆。
把陌笙无视得干干净净。
陌笙看着薄迈的背影，片刻，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时邹弈出来，跟陌笙说：“走吧，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一会儿。”
陌笙笑着说没事。
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馆，邹弈的车子就在路边，陌笙和邹弈一同走过去。
而不远处的对面，薄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陌笙坐上副驾驶，扣上安全带。
她偏头，看到马路对面，薄迈车窗开了一半，眼睛往这边看。
陌笙与他对视。
他们对视数十秒，这一次，是陌笙先挪开了目光。
邹弈问：“走了？”
陌笙说好。
车子驶出去没多远，后视镜里，陌笙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也亮起了车灯。
很快，它驶向了与他们一致的车道和方向。
陌笙盯着，三五秒，淡淡收回了目光。
第45章
陌笙预订的餐厅在武林路, 那边的餐厅一向氛围感很好，不像银泰商场那么嘈杂。
车子停在路边，邹弈作势下车, 偏头看到陌笙还坐在车上没有动作，疑惑问：“怎么了？”
陌笙眼睛看着后视镜，那里不知不觉早已没了黑色轿车的影子。
她又坐了两三秒, 才恍若初醒地说：“有点懵。”
邹弈笑说：“上班都累。”
陌笙笑着说是, 一边说一边低头拆解安全带, 浅色的眼睫微垂, 掩去了眸种难以言说的涟漪。
邹弈见状绕过车头去帮陌笙开副驾驶的车门, 陌笙下车, 低声道谢，再抬头，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停稳了一辆黑色轿车。
他的车很干净，像是刚刚洗过一样，挡风镜一点灰尘没有，隔那么远，她依旧把他的眉眼看得很清晰。
他也在看她。
遥遥距离, 四目相对。
可是陌笙没有停下，薄迈也没有要下车的动作。
陌笙定的位置在餐厅二楼, 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是这个饭点，依旧没有空余的位置。
陌笙和邹弈走向二楼, 靠窗边坐下。
没多久，黄果过来。
黄果本以为只有她和陌笙两个人, 一踏上二楼看见角落窗边的陌笙对面有个男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陌笙看到她, 她无声地比划手势问什么情况？
陌笙起身招手，黄果小跑过来，陌笙立刻介绍道：“我妈朋友的弟弟，邹弈，今天入职我们公司第一天，这位是黄果，我大学室友。”
黄果与陌笙站到一边才看到邹弈的脸，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好呀你好呀。”
“你好。”邹弈笑。
黄果不是扭捏的人，邹弈也没有让人拘谨的气质，两个人几乎一见面就熟络起来，什么话题都能聊两句。
陌笙在旁边偶尔接两句茬，氛围很和谐。
“要吃这个吗？”邹弈示意旁边的虾饼。
陌笙说：“我自己来。”
邹弈直接动手夹一个放在陌笙餐盘里。
陌笙道声：“谢谢。”
她垂眸吃饭，好似很专心。
可是余光中，她看到隔空的对面，自她坐下后，便有一道身影坐着。
对面的餐厅也是一家私人餐厅，主打二人到四人的小聚，二楼靠窗的位置基本都是两人桌。
但是他只有一个人。
陌笙吃了一半虾饼，放下后，伸手要拿纸巾，邹弈一边跟黄果说话一边顺手给陌笙拿了。
陌笙手在空中停留一瞬，接过，道谢。
擦嘴时，她微微偏头看向窗外。
此时夜色已垂，各家餐厅点灯，微黄的光线如一层薄纱笼罩在每个人脸上，使得人的视线朦胧又飘渺。
陌笙看着对面餐厅的二楼，她的正对面，薄迈一个人安静无声地吃饭。
没一会儿，旁边有女生走到他桌前，女生穿得很漂亮，长卷发，她微微俯身，笑着跟薄迈说些什么。
薄迈抬头，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女生蓦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陌笙与她对视。
女生明显愣一下，而后朝薄迈露出有些不太自然的笑，然后离开。
下一秒，薄迈则抬起头，往她这边看。
陌笙只看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饭后三人就在武林路逛了一下，简单消食二十分钟，邹弈提出先送陌笙再送黄果。
陌笙家就在上城区，离这边不远，眼下正堵，就跟邹弈说：“不用了，我地铁吧。”
黄果立马举手：“我也地铁，我家在下沙，巨远，就不劳烦你了。”
邹弈笑道：“怎么都那么体贴。”
黄果：“体贴才有下次呗。”
邹弈看向陌笙：“那下次我请？”
陌笙说好。
邹弈走后，黄果立马挽住陌笙的胳膊追问：“谁！”
陌笙：“不是跟你说过了？”
“只是那样？”黄果不信。
陌笙想了想，“暂时只是这样。”
黄果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啦，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工作薪资都不错，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长得也帅，搞一搞办公室恋情也不错咯。”
俩人一起往地铁里下，乘坐电梯时，陌笙心不在焉地，“暂时没想法。”
黄果：“嘁，那当个备胎，有事没事喊出来吃大餐，记得喊我哟。”
陌笙失笑，“知道了。”
陌笙回家坐一号线，只有两站路，黄果则要中途转乘，陌笙下车后，跟黄果挥手再见，车鸣响起没多久，车子离开，陌笙伫立在原地片刻，没有往出口走，而是转身上了对面的折返车辆。
她回到了和邹弈分开的地铁口。
地铁口路边的停车点，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那儿停着，车窗全封闭，贴了防晒黑膜，从陌笙这个角度，她看不到车里的任何。
她站着没动。
十几秒，车窗开了一半，陌笙听到很清脆的一声解锁声。
她看到车里的薄迈扭头看过来，她与他对视片刻。
这次，陌笙抬脚走了过去。
她拉开了后车门。
“当我是滴滴？”薄迈出口刻薄，“坐到前面来。”
陌笙转而坐上副驾驶。
车里很干净，不管何处都没有半点女生的痕迹。
陌笙扣上安全带，很自然地问：“吃饱了吗？”
薄迈没跟她闲聊，把手机掏出来，调出微信好友二维码，往她身上一扔。
“地址定位发微信上。”
他说这话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似乎比起陌笙是否加他微信，前方是否堵车对他来说更重要。
陌笙扫了一眼他握方向盘的手，淡淡收回，加上他的微信，把定位发过去。
“好了。”她拿着手机递给薄迈。
薄迈头也不回地伸手拿，他手大，没仔细看，一把连人的手和手机一起握住。
陌笙微微一顿。
薄迈这才偏头看过来一眼，只一眼，轻飘飘地，然后面不改色地拿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车内很快响起导航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到两公里的距离，即便堵车，也不过十分钟就能到。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陌笙没急着下车。
薄迈也没催促。
他打开一半车窗，晚风毫无阻碍地吹进来，掠过陌笙的脸，拂乱了她的头发。
陌笙现在的头发很长，她回想起来，好像从和薄迈分开，她便再也没有剪过短发，后来头发长得很长，她把马尾扎起来，耳后的疤痕总是会被人追问怎么回事。
每每陌笙都敷衍回应：“小时候留下的。”
似乎每个人小时候都留下过各种各样的疤痕，只要冠以小时候，便没人再好奇什么。
大家只会道：“挺好的啊，小时候不懂事，估计也不记疼。”
陌笙笑笑，难得没顺着说是。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记得那份疼。
关倩茹是前几年才发现的，陌笙撒谎说大学住宿不小心弄的，看着严重，其实不痛不痒的。
关倩茹闻言什么也没说，只让她以后多小心。
等关倩茹挣了钱，关倩茹忽然转给了陌笙一笔钱，让陌笙拿钱去做祛疤手术，陌笙拿了钱，但是没去做手术。
陌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做，她也挺爱美的，况且这疤痕意义也难堪，可她就是没做。
似乎是想等等什么。
鼻尖忽然嗅到烟味，陌笙从回忆中清醒，偏头看到薄迈不知何时点了一支烟。
烟雾泛白，融进风里，仿若是冬天的寒气。
陌笙任由烟雾从眼前拂过，模糊了她的视线。
等薄迈一支烟燃闭，他随手将眼头丢进车里的一瓶易拉罐饮料中，偏头看向陌笙。
“还不下去？”他几乎没有表情，嘴里说着讥讽的话，口吻却很平淡，“等我请你？”
陌笙没什么羞耻反应，她只是看着薄迈，重复问一句：“你刚刚吃饱了吗？”
薄迈笑了下，“我应该怎么说？”
陌笙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她站在车边，“便利店吃吗？其实旁边有一家早餐铺还可以，就是现在太晚停止营业了。”
薄迈盯着她，没回答。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说：“吃完去哪儿？会所，还是酒店？”
他又扯唇笑了下，“你们车模约人都那么委婉？”
陌笙没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见面薄迈讲话都不好听，可是很奇怪，陌笙就是不觉得生气。
她安静几秒，没接话，只是又问一句：“你刚刚跟那个女生说的什么？”
陌笙从刚刚吃饭的时候就在想，薄迈会说些什么呢？
为什么那个女生是那个表情。
他一定没有讲什么很好听的话。
也许是随口掰扯了一句胡言乱语。
可她很想知道。
“想知道？”薄迈问。
陌笙淡淡眨眼。
薄迈道：“想着吧。”
话落，他脚踩油门，车子驰去。
陌笙站在原地，看着愈渐远去的车子，掏出手机给薄迈发微信。
【陌笙：前面有限速点。】
薄迈自然没回。
陌笙也没指望他回。
洗完澡，陌笙躺在床上玩手机。
她点进薄迈的朋友圈，没设权限，但是内容不多，两三个月才会发一条，最近一条是夺冠前两天。
他发了一条蓝天图。
不知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花城的天气四季如此，没什么看头。
不过陌笙还是点了个赞。
她切回薄迈的聊天窗口，一眼瞥见栏头昵称处显示为：对方正在输入……
陌笙无声盯着。
一分钟过去，薄迈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陌笙顺手重新点进他的朋友圈，只见朋友圈已经设置成三天可见。
刚刚还稀松的日常现在一条也没有了。
其实这么多年，陌笙自己的朋友圈都是三天可见。
她发朋友圈的频率不比薄迈高到哪里去，内容也大多稀松平常。
看着薄迈空空如也的朋友圈，半晌，陌笙切去设置，将自己的朋友圈设成了全部可见。
然后不再看手机，关灯睡觉。
第46章
薄迈并不在杭城生活, 而是在江南水乡，平江。
今天本来计划拿了药就走，眼下因为遇到陌笙耽搁在杭城, 碰巧李良宵也在杭城，听闻他没回平江就喊他去了PSY。
李良宵这伙人虽然生活在平江，但是玩乐在杭城居多, 毕竟平江夜生活不多。来得次数多了, 李良宵干脆在这边置了房产。
房址特意选在PSY周边, 就图方便。
薄迈从酒店赶过去的时候, 李良宵估计玩疯了, 电话没人接, 薄迈直接轻车熟路进小厅，
李良宵平时包间都是固定的，薄迈想当然以为今天还是，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几张陌生面孔。
光影昏暗，薄迈随意扫了一眼，低声道句：“抱歉。”
薄迈一出门正好碰见拎着酒准备大厅的李良宵，李良宵尚且清醒, 见状笑着过来勾肩搭背，“走错了？”
薄迈睨他一眼, 让他别明知故问。
李良宵笑眯眯：“里面谁？脸熟不？”
薄迈敷衍说不认识。
这时薄迈手机似乎响了一下，这么喧闹的场合他也能瞬间察觉，掏出手机看了眼, 没回。
李良宵一眼就看见是微信页面，对方似乎不止发了一条消息。
但是薄迈都没回。
“谁啊？”李良宵以为是家里人。
薄迈收起手机, “没谁。”
李良宵这才觉得薄迈今天不太对劲，按理说赢了比赛, 这几天都该兄弟们聚一起嗨，怎么萎靡不振的。
他凑上去，“怎么回事？跟哥说说，哥帮你找场子。”
薄迈嗤笑，拉开李良宵的胳膊，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别啊，一起下去玩玩？”李良宵说，“今天来的是小丁，底下快炸翻了。”
说着就把薄迈往下拉。
薄迈对hippop不了解，DJ更是一窍不通，来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但是上了头的李良宵难拧，薄迈只好跟着。
一下场子就感觉浑身都热了，PSY是杭城出了名的夜场酒吧，网红模特众多，李良宵跟个老鸨子一样，走哪儿都能听几句“良宵哥”，薄迈一同“沾光”，时不时被人问一句：“这是不是薄哥啊？”
李良宵美滋滋地介绍：“是啊，今年ZIC摩托组冠军，牛逼不？”
李良宵这人不善妒，不管朋友多厉害，他都觉得牛逼，以前也有旁人问过他为什么这种心态，他理直气壮反问：“跟这么牛逼的人当朋友你不高兴吗？”
那人一寻思，好像是这个理。
但是薄迈知道，归根结底，还是李良宵的原生家庭比较好，他没什么缺的，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不管别人拥有什么，他都觉得无所谓。
同时薄迈也非常理解那些疑问李良宵的“旁人”。
他见过很多这种“旁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这种“旁人”。
薄迈在众人高涨时出神。
“良宵叔。”一旁有人过来。
李良宵扭头看过去，薄迈一同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很清秀的男生。
李良宵眯眼确认后，跟薄迈说：“老大那边的。”
李家是个“枝繁叶茂”的家族，李良宵这一代直系兄弟三个，李良宵排老三，李仲识是老二的孩子，李老大常年居海外，跟国内的人少有人情来往，只有生意纠缠。
李家还有个堂亲，年最长，又加上李老大常年在海外，所以这个堂亲老大被大家称为李老大。
李老大也有兄弟俩，下面一个妹妹，老大一个独子，老二一个独子，分别是李延森和李戊庭。
想起这两个人，薄迈脸色不太好看。
“小叔。”男生走到李良宵跟前。
李良宵脸上挂着浅淡的醉意，“成玉啊。”
方成玉“哎”一声：“好久没见你了，小叔，去我那边玩会儿呗。”
李良宵笑道：“行，一会儿过去。”
方成玉：“一定要来哦。”
李良宵抬抬下巴。
待方成玉走后，薄迈偏头问：“老幺的？”
李良宵点头，“嫁过去那么多年就生这么一个儿子，你估计不认识，方家人不多，一个儿子当宝贝，别看这小子白面嘴甜的，其实浑得很，前两年还被人找上门，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
说到这里，李良宵停顿了下，补了句：“他家那位老二都管不住。”
薄迈闻声挑眉，“看着未成年？”
李良宵嗤笑，“是啊，年少有为啊。”
薄迈失语。
李良宵想起什么，说句：“老大家的延森还行，不过也有几年没回来了，算算日子，估计也就这两年了。”
薄迈没接茬。
李良宵“哎”一声：“你认识延森不？说起来，跟你还有点亲戚呢。”
薄迈让他滚。
李良宵笑。
既然答应了过去看看，李良宵也没食言，把周边脸熟的都打了一遍招呼，李良宵跟薄迈一起往方成玉那边的卡座去。
方成玉年纪小，身边找的姑娘倒是看着不小，一眼扫过去什么类型的都有，一看就是出来玩的。
方成玉一见李良宵过来，立马起身招呼。
几个姑娘有眼色地从方成玉身边挪开，胆子大的直接凑到李良宵身边，倒是薄迈，冷着一张脸，没人敢过去。
“良宵哥，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啊？”有胆子大的问。
方成玉立马喊：“我知道，薄迈对吧，今年ZIC摩托冠军，我看了，那场太刺激了哥。”
说着就把酒端到薄迈跟前。
小孩子敬酒，薄迈没有不喝的道理，只是喝完将杯子放置一旁说：“别喝太多，年轻也不是本钱。”
方成玉不以为然，“害！年轻还不玩等着什么时候玩啊。”
说着往薄迈酒杯继续添，“哥，我再敬你一杯。”
李良宵笑盈盈地看着方成玉犯蠢。
薄迈扫一眼李良宵就知道他肚子里没存好水，倘若平时，薄迈大概不会着了李良宵的道儿，可今天这人是方成玉，李老大家的人，薄迈怎么看怎么不爽。
于是薄迈手在方成玉的酒瓶口轻轻一抬，阻了他继续倒酒的动作，淡淡说：“论辈分，我也算你叔叔了，长辈说话，还是要听的。”
方成玉一顿，有点尴尬。
李良宵这才出来打圆场，“行啦，也是为你好，外人也不跟你说这些啊。”
方成玉放下酒杯，“是，是，叔叔说的是。”
薄迈这一出闹得本来胆大的姑娘也不敢吭声了，他乐得自在，一个人在角落坐着，偶尔品两口酒。
没过多久，几个姑娘就坐不住了。
刚刚只有方成玉一个人，几个人又是玩游戏又是搂搂抱抱，这会儿平添两个长辈，气氛一下子down下来了。
大家都是来玩的，又不是来上课的。
“成玉，我们去池子里逛逛了。”有人站起来说。
方成玉立马说：“一起一起。”
说着扭头看向李良宵，李良宵摆摆手，示意他们去玩吧。
等他们走后，李良宵架着腿，美滋滋道：“刚刚人多，没有卡，你瞧，卡儿这不就来了？”
薄迈嗤笑，“你有点当叔叔的样儿没。”
李良宵立马说：“让给你，我一点都不委屈。”
“谢谢，大可不必。”
薄迈来的时候十点不到，这会儿十一点半了，薄迈扭扭脖子，“我回去了。”
李良宵：“那么早？”
薄迈说：“明早得回去。”
牵扯到回家的事，李良宵便没拦着。
薄迈正要起身，不远处忽然传来骚动声，薄迈和李良宵循声看过去，只见方成玉被两个保安围住。
这种场子，出事无外乎一种原因，再加上方成玉“案底累累”，薄迈看向李良宵，“辛苦了。”
李良宵骂：“我真特么服了。”
说着李良宵往人群里冲。
正好经理也在往那处赶，李良宵见状拦了下，经理一见是李良宵，问了嘴他和方成玉的关系，李良宵只得将方成玉揽下。
这事一出，薄迈也不方便走了，他跟方成玉没什么关系，也不需要太露头，便原地坐下。
忽然大灯照在方成玉身边，薄迈一眼瞧见一个女人。
这女人他见过。
就在不丽嘉久前。
她指着方成玉，大喊大叫什么，方成玉半分不示弱，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口型喊着要报警。
李良宵被逼急了，一巴掌抽在方成玉胳膊上，指着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方成玉瞬间蔫了。
李良宵这才转身跟女人道歉。
女人本来还挺凶，李良宵态度软下来，她蓦地哭了起来。
周边其他同行的伙伴搂着她安抚。
薄迈一个人坐在卡座角落，面色平静地宛若在观赏一台舞台剧。
直到一抹身影走进人群中。
她穿的还是晚上那一套，脸上也没有浓妆，普通的V领白T和牛仔裤，就是脖子上原本精致小巧的项链换成了一条浮夸的粗链。
不远不近的距离，拥挤的人群，昏暗的内场，薄迈却一眼看到她绑起来的T恤的下摆，她裤子是低腰款，上衣收紧卷起后，平坦细窄的腰腹露出，肌肤白得晃眼。
薄迈在失神中想，以前的她也有那么出彩吗？
那个时候好像总觉得她是个很普通的小女孩，性格普通，发型普通，穿得也普通。
如今她发型穿着依旧普通，薄迈却觉得茫茫人海里，她的眉眼他看得最清楚。
她拨开人群，走到女人身边，大概是穿了平底鞋，显得不如女人高，可她一到女人跟前就搂住了女人的腰肢将人护在自己怀里，与李良宵对质。
李良宵显然没认出她来，大概是那天化了很浓的车模妆，今天却是日常淡妆。
不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事情居然就那么过去了。
她搂着女人离开，回到自己的卡座。
李良宵也将方成玉带回来，脸黑得不能看。
“一会儿给我赔罪去！”李良宵气得不轻。
平时他们也会玩一玩，可是现在谁玩不讲究个你情我愿，体体面面地来一场露水情缘不好吗？
方成玉明显不服。
李良宵脸色拉下来，“成玉，我跟你爸一个辈分你知道吗？”
方成玉从小到大都是混世魔王，家里长辈偶尔会把李良宵拎出来说教道：“这孩子怎么比李良宵还不成气候”，“李良宵当年也没这样过”，“大家都说李良宵混蛋，我看更混蛋的在这里呢”！
所以李良宵这位小叔叔在方成玉心里一直都是自己的“同类”，如今李良宵脸拉下来，方成玉才蓦地反应过来，这位，是他的长辈。
是他家二哥都会帮着说好话的长辈。
“对不起，小叔……”方成玉后知后觉意识到李良宵在气什么，低声道，“今天给你丢人了。”
李良宵瞥他一眼，难得有心教了一句：“不是给我，是给李家。
“方成玉，你是姓方，但出了门，别人只会认你是李家的人。”
毕竟无人知晓方家，却人人都议李家。
因为李良宵，方成玉主动提出去道歉，甚至“矫枉过正”地问李良宵：“我要不要让经理给我拿两瓶饮料或者牛奶啊？”
李良宵嫌弃：“瞧不起谁呢？什么场子办什么事，走。”
方成玉委屈巴巴“哦”一声，跟上。
本来李良宵没想喊薄迈。
薄迈淡淡说：“走吧。”
李良宵很感动，毕竟这事不是什么长脸的人，薄迈愿意一起，就说明愿意一起把原家的脸丢了，回头老爷子大寿，他们俩能一起分担点“天怒”。
“什么都别说了，以后来这儿全挂我账上。”李良宵拍拍薄迈的肩。
薄迈半分不客气：“谢谢。”
说这话时，薄迈一直盯着某个卡座的方向。
他视力很好，纵使遥遥距离，他也看得很清。
他看到她低头安抚旁边的人，五彩绚丽的光影下，她神情淡淡，看着很有耐心的样子。
旁边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她弯唇笑了下，伸手帮那人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还捧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都笑开来。
他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过这种笑。
连眼睛都是有温度的。
薄迈看着，却只觉手中酒杯冰冷。
他攥得愈发得紧，手指都泛出白色。
“走着。”
李良宵说。
三人以拎着两瓶黑桃的李良宵为首，到卡座后，李良宵先将酒放下，然后把方成玉拎出来。
方成玉很听话，态度也很端正。
在座的几个人勉强算原谅了方成玉。
李良宵道：“今天挂我账上，我叫李良宵，以后在这里有什么事报我名字找经理就成，今天是我们家这小子不懂事了。”
她们这桌都是姑娘，看穿着打扮气质应该也是小网红小模特什么的，其中有人见状喊李良宵坐下，方成玉则在一旁站着。
李良宵端着酒杯送到刚刚那受了惊的女生跟前，“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女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劲儿，再加上李良宵他们态度确实还行，便没再说什么。
李良宵送了酒，忽地想起薄迈来，他蓦地反应过来，回头去找薄迈，却发现薄迈不知何时已经坐下了。
薄迈就坐在另一边的最边缘，而他的旁边，是刚刚与李良宵对峙的女人。
李良宵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脸熟，再仔细看，就更觉得脸熟了。
“陌笙？”他试探性地问。
陌笙轻“咳”一声，朝李良宵笑笑，“巧。”
李良宵一窒，“你刚刚就认出我了？”
陌笙没否认。
李良宵无语，看向薄迈。
只见薄迈并没有看李良宵一眼，而是身子往后一靠，仿佛这里是他掏钱开的卡一样。
他甚至端着酒杯轻轻碰了下陌笙的酒杯，偏头看陌笙的时候神情淡淡，“那么晚了，是有点巧。”
陌笙看着因为薄迈轻碰而微微有些摇晃的酒面，想起的是刚刚睡前，她画蛇添足地给薄迈发的最后一条微信。
她当时说：【很晚了，睡了，晚安。】
而现在，距离她发出消息，过去才不到一个小时。
陌笙沉默。
第47章
陌笙其实不太懂自己这份心虚感是从哪儿来的, 毕竟她给薄迈发那条微信时，她确实打算睡了，是黄果临时打电话喊她出去的。
黄果有过在夜店出事的“案底”, 所以陌笙当时没犹豫，甚至没换新衣服。
陌笙很少进夜店，她不是特别喜欢这种高涨得偶尔让人失控的氛围, 所以每每从夜店回去都会把当天穿过的衣服丢掉。
她今天穿的衣服很规整, 如果刚刚玩游戏没有输的话……
唉。
陌笙在心里叹气, 然后端起酒杯, 轻轻在薄迈酒杯壁上碰一下。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 脸上的神情也都很淡, 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刚刚的打招呼和碰杯不过是同席最基础的寒暄。
黄果喝多了酒，被骚扰的恐惧过去之后醉意再次上头，她歪着头看薄迈，很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没一会儿，她指着薄迈说：“我见过你。”
薄迈偏头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黄果看向陌笙：“对吧, 就在你的手机上。”
薄迈挑起了眉。
陌笙后背一瞬发麻，但是她表面很淡定, 满脸温柔地攥住黄果的手，轻声道：“是在你的手机上。”
黄果懵：“是吗？”
陌笙道：“是啊。”
整个对话过程，陌笙没有回头看薄迈, 即便她能感觉到薄迈在看她。
“搞了半天都认识啊，”李良宵眼尖地看出陌笙和薄迈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试探地问薄迈，“那咱一起玩会儿？”
“好啊好啊！”黄果拍手鼓掌。
其他姐妹更是欢迎。
李良宵却看着薄迈, 等他答案。
薄迈不知哪来的气性，“看我做什么？我说得算？”
李良宵噎了一下，总感觉薄迈这话听着有点……嗯……做作。
但是让人觉得真实。
过往这几年，李良宵算圈里和薄迈走得近的，旁人明里暗里指点李良宵说薄迈跟他们不一样，虽说是回归本家，可是完全摒弃养母，似乎也是很白眼狼的行为。
一次两次，李良宵不当回事，次数多了，他就多少也上点心，有时候忍不住观察薄迈，发现薄迈确实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或者说，薄迈把自己包装起来了。
今天这个情绪，就还挺……真实的。
李良宵直觉陌笙于薄迈而言不简单，便把问题丢给陌笙，陌笙淡淡说：“好啊。”
旁边薄迈闻声似是而非地掀了下唇角，并不多言。
在夜店，能玩的游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但是这个游戏一般只有特别熟的局才能玩起来，他们这种半生不熟的局，似乎得换一个。
有人提议：“你们玩过‘我有你没有’没？”
“玩过玩过！这个好玩，哎！这个好玩！”
“怎么玩？”有人问。
“哎呀，简单，就是我们每个人一双手十条命，提问的人说他经历过的事或者是某个技能，没有的做不到的收起一根手指，十根收完算输。”
大家一拍即合，很快游戏开始。
今天黄果受了惊吓，大家便以她为中心，让她打头阵。
黄果眼睛转两圈，嘿嘿一笑，举着手说：“我曾经一天之内转四个城市工作！”
“我操！你是什么打工人？”
“妈的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一堆人骂骂咧咧地收起手指。
下一个就是李良宵，李良宵摸摸下巴，“如果这么玩的话，那我只能说，我曾经在这里一次消费过七位数？”
“……妈妈，我不想玩了。”
“这人怎么骂人啊！！！”
“哥，你问问爸妈走丢过女儿没？我觉得咱俩长挺像。”
黄果还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七位数是什么单位。
陌笙摸摸攥住她的手，“别数了，你半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
黄果嘴巴一撇，“你咒我。”
陌笙：“对不起。”
黄果：“原谅你了。”
说着，黄果看了眼陌笙旁边的薄迈，他没有放下手指。
她眨了眨眼睛，拍拍陌笙，让陌笙回头看。
陌笙犹豫几秒，选择回头。
薄迈淡淡扫她一眼，陌笙目光落在他没有收回的手指上。
“哦，操，忘了还有这位哥，”李良宵说，“我应该说我点过的妹高达三位数。”
薄迈口吻随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李良宵“哟”一声：“深藏不漏啊。”
薄迈哼笑一声，不以为然。
陌笙听着他们的对话，淡淡扭回头，示意黄果坐好。
黄果趴到陌笙耳前，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嗓门大得全世界都能听见。
“你跟他到底认不认识啊！你们俩好暧昧啊！”
陌笙：“……”
轻轻抬手捂住黄果的嘴，“你喝多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陌笙。
按说那么尴尬，陌笙本该更尴尬才是，可她本人神情淡淡，明显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的态度，道：“继续玩，别理她。”
李良宵真的有点佩服这姐们。
他非常想接一句：你看我们想理的是她吗？
“啊，来来来，继续来。”方成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今天居然懂事了一回，打圆场道。
其他人很给面子地继续。
直到其中一个妹妹看着李良宵说：“我还是处女。”
事实上，这局如果没有黄果受惊这个前提，估计从最开始大家就会传达各种信息了，有了这位妹妹开头，场子算是彻底热起来了。
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桌子，还有人乐着开黄腔。
黄果则气哼哼地说：“显摆什么啊！我们小魔头也——”
说着黄果扭头看向陌笙，结果看见陌笙收起了手指，黄果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震惊，“你什么时候！！！”
陌笙继续捂她的嘴。
黄果挣扎：“帅不帅？多长多大！我靠！你出息了啊！”
陌笙不说话。
与此同时，李良宵也挑起了眉，“嚯，你怎么也深藏不漏啊？”
众人闻言看向薄迈，只见薄迈也收起了手指。
以薄迈这张脸这种背景，不是处的大家见怪不怪，是处的才会引起震惊。
这会儿人多，李良宵也不方便问是谁，就递给薄迈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昏暗中，薄迈眼神晦暗不明，李良宵全当他心虚。
有了这位妹妹的开端，接下来的尺度越来越大，每个人的酒也越喝越多。
直到轮到薄迈，薄迈淡淡说：“我没有妈。”
热闹的氛围顿时凝固成冰。
大家一时拿不准薄迈究竟是开玩笑还是真话，便纷纷看向李良宵，李良宵也没想到薄迈会闹这一出，端起酒杯半开玩笑地说：“还真是为了赢家底都掏出来了。”
其他人也一同端起酒杯，干笑着附和，“是啊是啊，一杯酒的事嘛，都喝都喝。”
有人为了掠过这个僵硬的话题，急忙跟陌笙说：“该你了。”
陌笙先是沉默着，而后端起酒杯，把刚刚输给薄迈的这杯喝掉。
夜店里的酒大多都是假酒，喝多了头疼，嗓子也疼。
陌笙酒量不错，但是今天却觉得这酒分外剌嗓子，她一时没控制住，呛住喉咙，偏头咳开。
黄果帮忙拍背，陌笙脸咳得通红，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薄迈看着她的后背，垂在沙发上的手微动，最终没有抬起来。
其他人关怀道：“没事吧？”
陌笙眼角飞出一抹淡红，含糊着嗓音说：“没事。”
这下没人好意思再催陌笙，陌笙自己没耽误时间地说：“我没谈过恋爱。”
在场除了方成玉几乎没有小于二十五岁的人，各位不是模特就是小网红，要不然就是大少爷，哪有没谈恋爱过的。
有人不信：“怎么可能，你少来。”
“对啊，没谈过恋爱还不是处的？”
“419啊？牛逼。”
“也不是不可能哈。”
“擦，我小学就谈恋爱了我日。”
陌笙全当没听见，她说完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润嗓子，再次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薄迈的酒杯，薄迈刚刚酒倒得满，被她一碰杯面晃过来些许。
她偏头跟薄迈说：“不好意思。”
黄果看见说：“你那也倒太满了，喝一口得了。”
薄迈轻笑，“这杯可不能喝。”
黄果一顿，没反应过来。
无人注意的角落，陌笙拿纸巾擦手的动作微微停滞。
李良宵迅速明白，再次震惊：“你到底什么时候谈的？我认识不？”
薄迈随意抽了张纸巾铺在桌面上的酒渍上说：“算吧。”
李良宵迅速回忆他和薄迈的共同女性好友，想半天没想出来哪个有可能，说：“晚上你必须跟我好好说说。”
薄迈说：“没什么聊的必要。”
李良宵开玩笑，“我怎么闻到一股伤心往事的味道。”
薄迈淡淡“嗯”一声：“建议明天挂一下耳鼻喉科，我请。”
李良宵笑骂：“滚。”
一圈下来，十几个人，大家该透露的信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各找各的目标了。
陌笙和薄迈坐着，谁也没有主动跟谁说话。
没一会儿，陌笙的手机屏幕亮了。
有新的微信消息弹出。
陌笙点开，看到是关倩茹发来的。
一张截图。
她点进去，看见是邹曼发给关倩茹的，说邹弈和她一个公司，好巧。
【关倩茹：那么巧？有没有请人家吃饭？】
【陌笙：请了。】
【关倩茹：好，那么晚怎么还没睡？】
【陌笙：马上。】
关倩茹没有再回。
陌笙关闭手机，黑色屏幕映出旁边人英俊的面孔。
她失神看了两三秒。
这时黄果拉着陌笙陪同去厕所，陌笙只得将手机放回口袋。
陌笙靠在盥洗池旁等黄果，她脖子上的项链不知何时取了下来，一头长发随意扎在后背，低头时有碎发落在侧脸，头顶光线将碎发的影子照在她侧脸上，她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很清脆的一声打火机的声音，明明是那么嘈杂的夜店，陌笙却将这轻轻一声响听得清楚。
她抬头，看向离她只有四五步远的薄迈。
他嘴里含着烟，烟头一点星火映在他眼眸中央，显得亮亮的。
却也是陌笙看不透的。
陌笙觉得她不止看不透这双眼睛。
甚至也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
她大概是喝多了酒。
才会如此莫名其妙地撒谎又发疯。
好烦。
陌笙非常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果然很不喜欢夜店。
正好黄果这时从厕所出来，陌笙扶助她，轻声问：“回家吧？”
黄果也困了，含糊不清地说：“好啊。”
陌笙“嗯”一声，扶着她与薄迈擦肩而过。
薄迈没有拦下她。
走出两步，陌笙主动停了下来。
她回头，薄迈仍在抽烟，烟雾中，他眼眸深深地盯着她，似乎料定她会回头一样。
又或者，他不在乎她是否会回头。
“薄迈，”陌笙轻唤一声，“跟他们说，我们先走了。”
薄迈没应声，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陌笙与他对视，三五秒，道：“再见。”
薄迈仍旧没有应声，仍旧淡淡看着。
陌笙收回目光，与黄果一同离开。
第48章
杭城是一个很大的城市, 这里遍布来自各个城市的人，每日人/流量以千万次计算，所以陌笙和薄迈相遇, 是很小很小的概率。
上苍偶尔会荒诞一次，当事人一旦不再延续，便很难再有下次。
比如自从陌笙和薄迈从夜店分别, 过去半个月时间, 他们没有偶遇过第二次。
有时候陌笙会忽然从梦中惊醒, 恍恍惚惚地不知今年到底是哪一年, 抓起手机看到薄迈的微信时, 会下意识看一眼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只有寥寥两条, 每一条，薄迈都没有给她回复。
距离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做了的薄迈，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有时候陌笙则是辗转反侧，明明白天忙一天，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眼眼前各种画面，现实与梦境交错, 当下与过去调转。
她偶尔会干脆不睡了，一个人侧身躺着, 思考。
反反复复太多次，陌笙就有些心力交瘁，工作状态非常不好, 也犯过几次不大不小的错，总监有一次在午休时间突兀地谈起自家孩子疑似早恋的事情, 然后很微妙地将话题递给陌笙问：“你呢？最近也失恋了？”
陌笙愣了下，说：“没有。”
这天陌笙在茶水间与邹弈相遇, 邹弈跟她打声招呼，回到座位上就用企业聊天软件给她发消息。
【广告部-邹弈：最近很忙？】
【总监助理-陌笙：还行。】
【广告部-邹弈：那没睡好啊最近？】
【总监助理-陌笙：那么明显？】
【广告部-邹弈：脸色很差的。】
【总监助理-陌笙：好吧。】
【广告部-邹弈：多多休息，晚上一起吃点好的？】
【总监助理-陌笙：不好意思，晚上加班。】
【广告部-邹弈：那么惨？好吧，下次一定。】
【总监助理-陌笙：嗯。】
陌笙嘴上说自己晚上加班，但是一到下班点就关电脑走人，今天周五，黄果一直在微信上约她明天吃饭。
陌笙想了想，回复道：【明天下午有点事，晚上？】
【黄果：就是晚上啊！去哪儿吃！】
【陌笙：你想吃什么？】
【黄果：说实话，想去元天科技大楼那边的螺蛳粉。】
【陌笙：……其实你今天在滨江工作对不对？】
【黄果：哈哈哈哈哈我在宝龙！】
滨江宝龙离陌笙现在住的地方挺远的，地铁需要至少转两条线，时间大概半个小时。
黄果说的那家螺蛳粉陌笙以前和黄果一起去过，在滨江宝龙城附近，当时这家刚开业，人很多，他家螺蛳粉陌笙觉得就那样，口味有点偏甜，辣度一般，不过木薯羹她挺喜欢的。
想着反正周末也没事，陌笙便答应下来。
翌日周六。
陌笙一觉睡到自然醒，中午拿面包糊弄一下，下午三点出门。她不记得医馆的名字，只能凭借隐约的印象地铁到附近，然后溜达着找店铺。
幸而还算顺利，只是这个点，医馆人有些多。
陌笙进门看见平衍在招待其他人，见陌笙进来，平衍唤：“百丹，出来一下，忙不过来了。”
“来了来了，里面也快忙死了，”叫百丹的是那天招待邹弈的小姑娘，她穿着白大褂，梳着两个小马尾，看见陌笙笑笑道，“姐姐排号还是拿药？”
陌笙说：“我排个号吧。”
百丹：“好咧，是自己排吗？”
“对，”陌笙说，“需要提供什么信息吗？”
“你这边来，有个单子需要你填。”百丹说。
陌笙说好。
陌笙跟着百丹往里进，这一进，才发现小小的单间医馆里面五脏俱全，从踏进医馆那一刻，并不能看出这医馆有什么玄妙，甚至连常见医馆的药匣子都看不到，只觉平平无奇。
进了里间，一眼看见很长的小过道，小过道左手为三五间看诊室，右手边是什么也没挂的墙壁，尽头是楼梯。
陌笙跟着百丹进了楼梯旁边的最后一见诊室。
“你们还有二楼吗？”陌笙随口问。
“对，二楼是药房。”百丹说。
“倒是没有闻到很浓的药气。”陌笙说。
“装的有隔味板，要再上一层才能闻到。”百丹说。
陌笙点点头。
百丹让陌笙找个位置坐下，递给陌笙一个册子，这册子应该全是排号的，需要填写当事人的各种信息。
“你先填，我一会儿就来。”百丹说。
陌笙说好，然后一一将信息填好，放置一旁。
她这一放，才看见旁边有一册待取册，第一页栏头有薄迈两个字，但是表格信息却是名叫原晔的男人的。
陌笙记得那两年有听关倩茹提过，她的好朋友因为一些私事要离开南香，陌笙知道是薄晴，随口问什么事，关倩茹说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大致猜想，可能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找上了门。
陌笙看一眼原晔的年龄，心想这位估计就是薄迈的亲生父亲了。
收回目光时，陌笙瞥道最后一栏的家庭住址，意外地发现他居然住在平江，不是杭城。
薄迈这么多年居然住在平江？
陌笙去过平江。
黄果的老家在梁溪，距离平江坐动车只需要十分钟。以前大学的时候，陌笙和黄果经常去平江玩，而从杭城直接去平江动车也不过只有一个半小时。
说起来不过一个半小时，可真算起来，也有一百多公里。
这时百丹带着其他人进来，陌笙淡淡敛眸，起身离开。
刚离开诊室，陌笙就与一个从洗手间方向出来的女人相遇，陌笙不认识对方，对方大概也不认识她，两个人之所以互相看了眼对方，大概是因为她们拎了同一款包。
陌笙这包是关倩茹送的，据说六位数，相较于同品牌其他款，这款价格不算高，但是不太好买。
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身高虽然矮陌笙几公分，但比例极好，身材纤瘦高挑，穿了一条黑色露肩短裙，脚上虽然穿的是平底鞋，却没有影响长腿的优势。
她性格大约也不错，主动朝陌笙笑笑道：“果然美女的眼光都很一致。”
陌笙露出淡笑。
本来就是陌生人，寒暄即便亲密，也只能点到即止。
两个人一同往外走。
平衍看到女人唤一声：“沛姐。”
“哎，药我拿走了啊。”女人说。
平衍说好。
女人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原叔叔的药薄迈来拿了吗？”
本要踏出医馆的陌笙脚步微顿，身子停下来。
她微微侧身，听到女人和平衍的对话继续。
“没有啊，估计今晚来吧，”平衍说，“他最近都挺晚的。”
“今晚估计不太行了，”女人说，“这样，你给我，我今晚去平江。”
这家医馆连预约排号都需要填写当事人和看诊人的关系，想必不是什么说一句帮忙拿就能顺利拿走的药店，女人既然能如此自然的开口……
陌笙不由自主看向平衍。
平衍回答说：“行，我这就去给你拿。”
陌笙眼眸微闪，视线转向女人脸上。
她似乎这一秒才好好看了这女人的面容，长得很好看，脸很小，妆容清淡，笑起来甚至有些甜，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陌笙总觉得，她应该是很好的家境养出来的女生，虽然眉眼恬静，但能看出不失自我。
“丰沛啊。”这时方老师出来，口吻很亲昵。
“哟，梁姐。”百丹出来也唤。
原来她叫梁丰沛。
很特别的名字，想必被父母赋予了很特别的意义。
“爷爷。”梁丰沛声音很柔软，似在撒娇地挽住方老师的胳膊。
方老师笑得眉开眼笑，“今天居然有空过来？”
“对呀，但是马上就要走了，你也知道，晚上有大事。”
方老师笑：“行，知道知道，快去吧。”
“嗯嗯。”
“你把原家那小子的药也拿走了？”
梁丰沛大方承认，“对。”
方老师笑了两声，似乎暗含别的意思。
梁丰沛立马说：“还没到那一步，老师你别多想。”
方老师滑稽地比个ok的手势。
梁丰沛没忍住笑出声。
这时平衍把药拿来递给她，梁丰沛接过后跟所有人一一打招呼，出门上车。
陌笙看见她上了一辆路边的白色改装版霸道，车牌号是S开头。
看来他们都在一个城市生活。
此时太阳很大，南方总是闷热，出来一会儿身上就黏糊糊的，让人哪哪都不舒服。
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陌笙总觉得眼前有些发昏。
她轻轻吐了口气，才慢慢往地铁口走。
不到五点，黄果到奶茶店找陌笙。
“好热好热好热。”黄果坐下猛灌冰水。
陌笙递给她一张纸，“今天的妆好看哦。”
黄果双手捧脸，“我哪天不好看？”
陌笙笑，“今天拍的什么主题？看着有点偏古风。”
黄果伸手比赞，说：“眼真尖，今天确实拍的古风，现场布的景一般，还不如平江一半好看，我中途发个照片给我妈看，我妈问我怎么不去平江，真是的，这事能是我做得了主的？”
陌笙垂下眼眸，淡淡道：“阿姨是想你了吧。”
黄果一愣，“啊？”
陌笙露出无奈的表情。
黄果后知后觉道：“好像是哎，阿这，那我回去吧，正好明天没事。”
陌笙说：“回呗，平江也有好吃的螺蛳粉啊。”
黄果闻言立马起身，“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嘿嘿，我们去平江吃！吃完回我们家住！”
陌笙手里攥着饮料杯，天气热，大家都点的冷饮，她也是，杯面一层溢出的水珠，沾到她指尖迅速化成水，然后在杯壁上流出万千纠缠的痕迹。
她盯着那痕迹，宛若在盯看一颗心脏周围缠绕的血管脉络。
片刻，她抬头看向黄果。
“好啊。”她说。
从滨江去高铁站，一条线，而杭城去平江的高铁更是几分钟就一班。
陌笙和黄果几乎没怎么耽误时间就坐上了去平江的车，到平江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平时晚饭时间。
天气太热，太阳未落山之前，少有人愿意出去闲逛。
陌笙和黄果找了个商场逛街，偶遇一家银饰店铺时，黄果要进去给妈妈选个礼物，陌笙跟着进去。
这店里卖的有簪子，有个女生在跟店员沟通自己头发很长，不确定簪子是否能将头发盘起来。
“主要是我今天编发了，实在不方便拆了。”
店员扭头正好看见陌笙，问女生：“你头发跟她差不多吧？”
女生连连点头，“对对。”
于是店员请求陌笙帮个小忙。
不痛不痒的小忙，陌笙自然愿意。
陌笙坐在一旁让店员用簪子整理头发，弄好以后女生立马买下，陌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让店员拆下来，付款买了下来。
“你以后多用簪子吧，还挺好看的。”黄果说。
陌笙道：“手笨。”
黄果：“当我没说。”
陌笙笑笑。
临太阳落山时，陌笙和黄果走出商场，黄果平时做模特，在摄影师耳濡目染下拍照技术也日渐高超，有时候随手一拍就很不错。
今天陌笙穿的浅米色小吊带，外面罩了一件防晒开衫，衣服布料薄，搭在她肩上显得她肩背很薄，此刻她头发用簪子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雪白肌肤被落日铺了一层浅淡的金光，显得更温柔。
黄果多拍了几张，顺便把一些细节p一p，全部发给陌笙，一脸求夸模样。
陌笙笑着给她转一个红包，黄果立马敬礼：“谢谢老板！小的一定再接再厉，争取将老板的美貌一比一复刻拍出！”
陌笙配合地点头，拍她肩膀：“继续保持。”
“yes sir！”
俩人一通闹，闹完双双笑。
没一会儿，陌笙发了一条朋友圈。
黄果发给陌笙至少十几张图，修后的有五张，陌笙只发了其中一张。
照片里她站在路口灯牌处，落日清晰，行人模糊，她微微偏头看向镜头，眉眼唇边一点淡笑。
平时陌笙很少发朋友圈，出游也只有结束的时候会发几张总结图，有点像完成记录任务。
今天有点出乎黄果意料。
点赞的同时，黄果看到陌笙甚至定了位。
如果说陌笙很少发朋友圈，那定位便是陌笙从来不会有的习惯，以前黄果还根据这个问题吐槽过她很多次，她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自己知道不就好啦。”
“你今天怎么定位啦？”黄果问陌笙。
陌笙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淡淡道：“不想被你教育。”
黄果立马垮脸。
陌笙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黄果挽住她的胳膊，撒娇：“我哪有。”
陌笙敷衍：“嗯嗯，没有没有，我想定位了，行不？”
黄果哼一声，“早承认不就好了？”
此时人行道绿灯亮起，陌笙没接话，只是笑着提醒道：“走了。”
第49章
平江李园。
平江以园林最为出名, 每年全国有数以计万的游客前来参观园林，有几家老人去世后就将园林公开供世人参观。
李园却一直是私宅。
今日李宅设宴，从早上来人便络绎不绝, 中午开了一场外宴，全为宴请宾客，晚上则是私宴, 来的都是平日里摸不着身影的小辈。
薄迈来得不算早, 入园先过一座假山, 而后是不小的人工湖, 接着是长亭, 随后三进门, 才能看见几道人影。
至于李良宵，没看见人，也能听见声。
离老远，薄迈就听见他跟老头犟嘴，说自己徒有虚表，一无是处，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托付终身, 如果非要强求，坏人姑娘姻缘, 以后遭雷劈算谁的？
今天没外人，老头没像中午那样时时刻刻笑得如沐春风，而是指着李良宵跳脚大喊：“劈谁？劈你！我当初就该一刀劈了你！”
“小叔, 哎呀，小叔！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李仲识在一旁拉架。
李良宵：“我少说了啊, 我这不才说两句吗？”
“滚！你给我滚！”老头拿着手杖指李良宵。
李良宵立马敬礼：“收到！”
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踏出门，李良宵和薄迈迎对面。
李良宵嘴里叼着烟, 薄迈睨他一眼，他递过来一根烟，薄迈偏身躲开，“算了，无福消受。”
李良宵骂骂咧咧：“你大爷的。”
薄迈嗤笑。
薄迈一进门就看到老头在正厅坐着，李仲识在旁边各种哄，他横眉竖眼，明显还没消气。
薄迈唤一声：“爷爷。”
当年薄迈回家，第一面见的不是原晔，而是李老头，少年一身孤寂，让李老头忆起从前的自己，这种跨了两代的“惺惺相惜”让他非常喜欢薄迈。
“薄迈啊。”李老头招手让他过来。
薄迈规矩地走到一旁坐着。
李老头问：“你爸怎么样？”
薄迈说：“老样子。”
李老头是原晔的干爹，早年李老头过寿原晔是不会缺席的，但是这几年他身体越来越不行，李老头就让他尽量少走动，什么礼数规矩全让薄迈代劳。
“唉，”李老头叹气，年纪大了，张口闭口都是人生，“人呐，伤筋动骨是小，伤了心才是最难的。”
原晔伤心这事薄迈知道，总结就是富家子弟被家里阻了真爱，等翅膀硬了想找回真爱时，却发现两人已经阴阳两隔。
当年接回薄迈后，原晔渐渐意识到什么叫家，他开始试图挽回自己的女儿，只可惜没两年女儿就病逝了，这个事情给了原晔很大的打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家庭的圆满和完整他一个都没能得到。婚姻和爱情也统统一塌糊涂。
可他明明生来时，是那么得矜贵体面。
半生过去，却落了如此下场。
本身原晔身体素质就不好，如今心理又遭受创伤，人必定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旁人听了总会念叨原晔是“情深不寿”，可薄迈在同一个屋檐下却觉得，原晔这是既贪又自私的下场。
所以每每听到别人感慨，薄迈总是沉默着不接茬。
他不应声，李老头全当他不想提起这种伤心事，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拿了冠军，爷爷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啊。”李老头说。
薄迈笑道：“良宵给我庆祝了。”
提起李良宵，李老头还气着，阴阳怪气道：“那我还得给他报销呗？”
李良宵闻声立马进来，“微信支付宝还是卡？现金也成。”
李老头抓起托盘里的枣子砸李良宵，李良宵笑嘻嘻地接住，咬一口说：“那么甜！我嫂子淘来的吧？也就她对水果上心了。”
李仲识在一旁接：“是啊，我妈还说呢，反季水果最难找，但是最好吃。”
“你妈说得对，家里还有什么好的，给我送点，谢谢。”李良宵不正经道。
李老头：“你还有脸吃。”
李良宵叹气：“差不多得了，年年都是这节目，你不嫌累我都累了。”
李老头：“还不是要你带个好头？你年年混，让薄迈也跟着你混？”
薄迈面上无异，心里则是轻轻一跳。
他和李良宵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李良宵收回目光，佯装很认真地啃枣，啃完问：“干嘛？你又想指点什么？”
李老头冷笑：“我能指点什么？我能指点谁？自家儿子都管不住。”
李良宵：“哎呀别那么说，多少也能管点，这不财政大权在你手里吗？”
人常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李良宵之所以逢年过节必挨骂就是因为经济不独立，可薄迈经济独立，最重要的是，薄迈全家都不靠李老头过日子，这种前提下，李老头能管的确实不多。
“你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李老头很铁不成钢，“几十岁的人了，你也好意思跟薄迈一起玩，人家现在女生都比你强，丰沛回国才多久？公司运行得比你长得都好。”
李良宵：“你可千万别那么说，十里八外，除了薄迈我还真不认谁比我长得好，再说了，什么叫人家女生都比我强，人家努力踏实，比我强是应该的。”
“你知道就好，”说着，李老头看向薄迈，“你们俩性格差不多，可能对外表现她比你还要强势一点，不过说到底都是同类人，聊起来应该很合。”
“哎呀，爸，你不懂，人找对象应该互补，不能老想着同类，同类那是要争山头的。”
“争什么山头？争谁的山头？”门外忽然传来女声。
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V领缎面黑长裙的短发女人走了进来，她笑容得体大方，“爷爷，好几秋不见啦。”
李老头起身，笑容灿烂，“丰沛，快来快来。”
梁丰沛笑着走过去，坐在良宵旁边时说：“又帅了啊。”
李良宵嬉笑，“好久不见啊，梁姐。”
李老头“啧”一声：“我抽你了啊？”
李良宵：“一种尊称。”
梁丰沛笑笑，叫李良宵：“小叔。”
李良宵直呼：“救命。”
梁丰沛笑着看向薄迈，“哎，你平时喊他小叔吗？”
薄迈微顿，掀眸看了梁丰沛一眼，还没说话，李老头有些意外地问：“丰沛和薄迈认识啊。”
梁丰沛笑着说：“就是以前不认识，今年也该认识了。”
然后再次看向薄迈说：“说起来，还没帮你庆祝呢，明天没事就在平江找个地儿？”
话说到这份儿上，在场又有别人，薄迈自然不能拒绝。
“客气了，”薄迈说，“我来安排。”
李老头笑得很欢，“好啊，好啊，你们年轻人多玩玩，没事也带带你们这个不成器的小叔。”
梁丰沛笑道：“好啊。”
有了梁丰沛，李老头的情绪明显欢悦很多，待人到齐，宴席便开始了。
年轻人自发坐一起，薄迈和李良宵几乎形影不离。
也有还在上学的年轻女生，大家很少见过梁丰沛，凑一起讨论梁丰沛的衣服和包包。
“她那条裙子真好看，我在电影里看见过，一模一样。”
“穿这裙子牌子的女王是吧？我也看见过，没想到她个子不高，穿着还挺好看。”
李良宵听几句，偏头跟薄迈说：“女人主动起来，可比男人手段高明。”
薄迈只当没听见。
李良宵“啧”一声，胳膊肘顶他，“你什么想法？”
薄迈低头玩手机，“没想法。”
李良宵瞥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看见是车群的消息，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车队怎么说？”
薄迈到现在可还没签车队呢，这次一举拿下冠军，估计不少经理已经找上门了。
“还没想好。”薄迈说。
李良宵自己有车队，这事不好多说，便不再聊这个话题。
薄迈沉心刷手机，本来随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眼睛一瞥，看见朋友圈有新消息提示，随手点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头像。
薄迈手指微微一滞，没点进去。
没一会儿，李老头执刀切蛋糕，李良宵离老远吹口哨，李老头气得瞪眼，李良宵笑着拍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发完戳薄迈：“给你小叔点赞。”
“你有毛病。”薄迈嘴上骂，手上利索地点进朋友圈点个赞。
李良宵收到点赞消息“哟”了一声：“今天怎么那么上道？”
平时让他点个赞比直接给他要钱还难。
薄迈瞥他一眼，“我现在取消。”
李良宵嘻嘻一笑，扭头跟旁边人闲聊。
薄迈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页面仍在朋友圈，他盯着看两秒，手指很随意地划拉一下，页面滑动，熟悉的头像掠过时，他轻轻摁住了屏幕，页面暂停。
文案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绿灯图案。
一众热闹里，薄迈安静地，沉默地坐在原处。
他眼睛微微映着手机荧屏的亮光，却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半晌，他点开了图片。
落日余晖里，女人乌发黑眸，银色的簪头一点红花点缀。
她浑身上下只有那一点红是亮的，可薄迈的目光却全落在她淡淡的眉眼上。
“来了。”旁边李良宵说一声。
薄迈知道是来敬酒了，正要收起手机，忽然一顿，目光定住，看到陌笙这条朋友圈定位在平江。
几乎不可控地，薄迈紧起了两腮。
之后的一段时间，薄迈有种梦回南香最后一年的时候。
稀里糊涂的。
那段时间，日子稀里糊涂地就过了一年。
当下，也稀里糊涂就喝了一瓶红酒。
长辈的席，大多都不会特别晚，年轻人想闹也是去别处闹。
李良宵做东，请大家去club，薄迈从上了车就没话，一直到地方也沉默着。
“走啊？”李良宵招呼薄迈下车。
薄迈低声说：“你们先去，我待一会儿。”
李良宵笑：“怎么？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车里没开灯，只有club的灯光照在车里，偶尔几道落在薄迈脸上，晦暗不明。
他点了支烟，白雾缭绕间说：“一会儿进去。”
“行。”李良宵先招呼人进去。
已经九点多，夏天夜色并不浓厚，风里很热闹。
薄迈靠在车椅背上，仰面望天。
车顶圆月一处，几乎没有一颗星星。
明天什么天气不好说，因为大城市总是很难捕捉到星光。
而月光，不管何地，只有那一处。
可它不属于任何人。
不知过去多久，薄迈僵硬着躯体准备起身去club，起身时手机掉落，他弯腰去捡，手机屏幕亮起，自动识别虹膜解锁，页面停在朋友圈。
他刚刚关掉后再也没有打开。
也没来得及切出朋友圈。
手指轻碰，页面自动刷新，最新一条仍然是熟悉的头像。
他没有给她更改备注，昵称是简单的M。
新的朋友圈是一张月光图，但是能看出角度是自酒店的落地窗拍的。
定位是清晰明了的酒店名称，甚至连区域都点得很明。
没有文案。
薄迈盯着，两腮瞬间紧绷，手背青筋凸起。
好一会儿，他才缓一口气，抓起手机，重新坐回车里。
club旁边很多空闲的代驾，薄迈平静好情绪，招手示意过来一名代驾。
……
陌笙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就收到黄果到家的消息。
【陌笙：替我问阿姨好。】
【黄果：我妈刚刚还骂我为什么不带你回来，来都来了！！！】
【陌笙：下次一定。^ ^】
晚上逛了一晚上，这会儿黄果到家也急着去洗澡，陌笙和她没聊两句，就去吹头发。
头发吹一半时，陌笙疑似听到了门铃声。
陌笙看着镜中脸颊微红的自己，继续吹头发。
直到头发完全吹干，陌笙甚至给头发涂了精油，才从卫生间出去。
一路走过床边，陌笙抬手把灯都关了，只留了玄关一盏。
行至玄关，陌笙目光落在地毯上，门缝狭窄，却能看到一片浅淡的阴影。
她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没出声。
没过去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陌笙轻声问：“谁啊？”
没人回答。
陌笙并不急于开门，甚至也没有问下一句。
短暂地相互沉默过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陌笙轻轻挑了挑眉，道：“不好意思，麻烦有事找前台。”
话落一瞬，门外男人低声：“陌笙。”
“开门。”
玄关浅光在陌笙眸中划过，陌笙手落在门框手柄上，犹豫三五秒，还是选择打开了门。
门只闪了一道缝，外面的人如寒风强势涌进，陌笙几乎什么也没看清，整个人就被掐着腰摁在墙上。
门咣当一声关上。
陌笙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男人大手随意一掌箍，指尖摁在浴袍缝隙边缘，触碰了她平坦的腹部。
明明是夏天，薄迈手却凉得惊人。
陌笙忍不住“嘶”一声，抬眼看向他，“你手好凉。”
男人闻声眉眼压低，他个头高，玄关的顶灯几乎就在他的头顶，因为太近，光线照下来，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光或月，都不经细看。
可这世上，总有痴傻的飞蛾。
陌笙看着薄迈晦暗不明的面容，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眼热。
他怎么总是那么笨。
陌笙目光一寸寸描绘薄迈的眉眼，在他抬眼的一瞬，忽然一把将薄迈推在了墙上。
她倾身而上，手越过薄迈的肩，落在了墙上的玄关灯开关上。
轻轻一声，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落地窗前的窗帘没有关闭，酒店房间位居高楼，仿若能俯瞰半座城，月光就在眼前，床前一层薄薄的月光，是上苍赠予的一床轻纱。
陌笙主动搂住薄迈的腰，下巴放在他肩头。
她声音很轻，只说了两个字。
“做吗？”
短暂的安静后，陌笙只觉天旋地转。
待目光再定，她整个人被薄迈扣在了落地窗前的飘窗。
她坐着，如同重逢那日，脖子被薄迈单手扣住。
月光为陌笙的肌肤铺了一层柔软，薄迈只觉自己的手指仿佛陷进了一片洁白的沼泽。
他生来有操控欲，传达特别情绪的手段是“欺负”。
他手上情不自禁地用力，她眉眼却始终淡淡。
他宛若在折一枝崖边雪莲。
薄迈单膝压在飘窗上，脊背弓出月下孤狼的弧度。
他盯着陌笙，回味陌笙刚刚说的那两个字。
他眼前出现陌笙朋友圈拍的那张月亮。
恍惚又朦胧。
他问：“我是第一个来的吗？”
“今晚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啧。
讲话真难听啊。
陌笙抬手搂住薄迈的脖子，浴袍袖子顺势落下，露出她纤细的胳膊。
她说：“你猜。”
薄迈沉默地与她对视。
片刻，笑了。
“喜欢这儿？”他说着，抬手扯开了腰带。
“那就在这儿。”
“今晚谁换地儿，谁喊停，谁是狗。”
第50章
陌笙在大学毕业那年去过一趟新疆, 初夏的喀纳斯山川与草原共存，陌笙在一个叫菠萝π的民宿入住，在其中一个老板娘的招呼下骑了马。
那是陌笙第一次骑马, 当马儿沿着湖边走时，陌笙看着汹涌的湖水，心里一阵发怵。
三天后她又骑了一次。
那次是晚上, 与民宿的其他住客一起玩了“你有我没有”的游戏, 喝了一点点酒, 另一个老板娘带她去骑马。
月下长草如风, 陌笙没由来想起一个人。
她忽然觉得慢悠悠地骑马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让老板娘带她策马奔腾。
陌笙在正面涌来的晚风里, 想起薄晴当年说的那句：
【很多时候，善良的人只能坏一下，就那么一下，而往后很长时间里，都要承受代价。】
那个时候陌笙以为所谓的代价无非就是些偶尔兴起的愧疚和自责，又或者掺杂点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可风涌起的那一瞬间, 陌笙才恍惚意识到，什么情绪, 都是无可厚非的。
真正让人承受的，是时不时涌起的回忆。
每一次忆起，都是新程度的深刻。
而薄迈的样子, 以及曾经带给她的每一份感受，都将在每一次的深刻里, 愈渐清晰。
她这辈子都忘不掉薄迈了。
而今晚的月下，无风, 只有汗如雨下，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有一层黏稠感。
待彻底平静下来，陌笙突兀地回忆起那次新疆骑马之旅，她觉得奔腾程度甚至不如今晚十分之一。
旁边薄迈不知睡着没睡着，把她抱得很紧，陌笙几乎喘不过气，她想动一动，刚有动作，薄迈就会忽然睁眼，他眼中看上去并并没有什么太清醒的意识，但是眼睛整得很亮。
在他无声地注视下，陌笙只好停下所有动作，直至他再次闭上眼睛，陌笙才得以气息平稳地观察他这张脸。
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这张脸。
客观来说，薄迈长得不错。
眉眼深刻，鼻梁高挺，月下一层淡光照在他下颌线上，铺至喉结处微微突起。
那里有一处淡红的牙印。
是刚刚陌笙情不自禁时咬上去的。
同一时刻，薄迈掐紧了她的腰，入得更深更用力。
他故意刺激她，“不是有过419吗？那么紧？看来对方不行。”
陌笙气喘吁吁，抓着他的手摁在浴袍沾染的血迹上。
薄迈明显得意很多，眉眼都飞出更激烈的情动。
在这种层面上，男人总有些难言的占有欲。
第一次结束后，陌笙后背抵在冰凉的窗上。
她浑身热得难受，这面墙如同一块冰，给予了她特殊的慰藉。
她仰面闭眼，脸颊绯红。
薄迈将浊液落至一旁，看她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脸上没有露出欢愉或者满足的情绪。
他仍然双眼沉沉，让人难以捕捉他的真实情绪。
他似乎更加不开心了。
陌笙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他模糊的面孔，唇角勾出了淡笑。
她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这让薄迈胸口愈发得闷。
她讥道：“你活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之前没人吐槽你吗？”
薄迈抿唇。
片刻，一把将陌笙拽起来扔到窗上。
新的翻滚之际，陌笙手指插进薄迈的发丛里，她偏头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说：“不是不打算换地儿吗，小狗？”
薄迈动作一顿。
陌笙头落枕。
薄迈看向她的眼睛。
几秒过去，薄迈笑了。
不知为何，陌笙在他眼中看到一种近乎自虐的破碎。
他说：“又不是第一次当你的狗，你装什么？”
陌笙一怔。
很莫名其妙，不知为何，那一瞬间薄迈眸中的破碎感似乎轻了很多。
好像她的停怔带给了他微妙的满足。
他抓住她的手，十指扣紧，俯身咬上她的唇。
听着她的闷哼声，他似乎愈发得满足。
中途有一次陌笙皱着眉喊疼，薄迈掐住她的脖子，很是嘲讽道：“你也知道疼？”
陌笙没说话，只是后来再也没有喊过疼，时不时还会让薄迈快一点，重一点。
她嘴上逞强，本以为身体上会吃大亏，结束后才发现还好。
因为薄迈也不过只是嘴上下刀，手却从未失了分寸。
他其实一向如此，心里有一杆很清晰明了的秤。
可这样的人总是最吃亏的。
谁不喜欢会说好话的人呢？
陌笙就那么安静沉默地看着薄迈，一直到天边亮起第一道青色。
薄迈终于睡沉，陌笙得以离开他的禁锢，起身拉上了窗帘。
她放轻脚步去洗漱，在薄迈愈发沉稳的呼吸中，拿手机操作一阵，又用薄迈的指纹解锁了他自己的手机，才离开酒店。
前台正在交接班，陌笙想起什么，过去跟前台说续房。
前台笑着说：“昨晚薄先生已经续过了。”
陌笙这才了然薄迈为什么能找到她的房间，想必是直接跟前台报了她的名字续房，前台自然不会再追问他房间号，只会在续好以后跟他确认一遍房间号是否正确。
“好，谢谢。”陌笙转身离开。
才早上七点，周末酒店这个点人很少，车站人也不多，陌笙坐上去梁溪的车，在梁溪简单吃了早饭才给黄果发微信问她醒没醒。
【黄果：泻药，我爸妈大早上喊我起来吃早饭，我眼睛都快掉下巴了。】
【陌笙：嗯，劳烦捡起来，再把家里地址发我一下。】
【黄果：？】
陌笙将自己此时此刻的定位发给黄果。
【黄果：？？？】
【陌笙：来都来了。】
【黄果：。】
【黄果：牛逼。】
半个小时后，陌笙抵达黄果的家门口。
黄果家在滨湖区万达广场，这片儿虽然属于万达，但是发展已经是旧城区了。
陌笙一进巷子就看见各家各户墙上涂着红色的拆字。
陌笙挽住黄果的胳膊，“拆二代，抱抱我。”
黄果冷漠，“谢邀，拆不了你家一辆车。”
陌笙有点意外，怎么跟网上说的拆迁不一样？
“啊？”
黄果说：“现在拆迁不行啦，能分到比现在大一点的房子就不错了。而且这说拆，还不定什么时候拆呢。”
陌笙：“好吧，有比没有强。”
黄果竖拇指，“乐观如你。”
黄果这一扭头，才看见陌笙耳后，妈的好大一颗草莓。
黄果尖叫：“陌笙！！！”
这片儿一踏进来像回到县城，街坊四邻住得都很近，房子也不是商品房，都是从前自家盖的。
想必街坊邻里也都互相认识。
所以黄果这一声尖叫，换来的不是陌笙回头，而是加快脚步，与她拉开距离，仿佛二人根本不认识。
黄果追上去，“哪里跑！”
陌笙拎着果篮越走越快。
黄果一把抢走她手里的东西，陌笙毫不留恋，黄果：“行行行，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陌笙这才凉凉看她一眼，大意：你也不嫌丢人。
黄果理直气壮：“大家又都不认识，也就旁边人认识一下。”
说到这里，黄果随手指一家，“哎，这里，住着两个老人，手握七八百万，我的妈，大家怎么都那么有钱？”
陌笙点头，“有儿子吗？”
黄果：“还真有。”
陌笙挑眉。
黄果：“已婚，儿子今年还没到十八。”
陌笙：“那你再等等，别着急。”
黄果：“你妈的。”
陌笙笑出声。
黄果父亲与同事开一辆出租车，二人交接白晚班，黄果父亲昨晚夜班，这会儿已经睡下，母亲则在附近一家工厂上班，这会儿也已经去上班了。
黄果还有个弟弟，今年高二，姐姐没结婚，在市里一家口腔医院上班。
这个点，家里居然只有黄果一个人。
陌笙把东西放下，“那我来得还挺巧。”
黄果：“中午我爸妈也不回，下午四点半我妈下班，但是我姐要晚上八点才下班。”
陌笙说：“没事，不用特意一起吃饭，来日方长。”
黄果不是在乎这些礼节的人，敷衍点头，然后捧脸露出一双“现在该你坦白了”的眼睛。
陌笙沉默。
黄果：“我看见了，我不瞎。”
陌笙：“嗯，那你知道一般成年人不过问这种事情吗？”
“姐姐我今年还没到十八。”黄果非常不要脸。
陌笙无语，沉默三五秒说：“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黄果立马问；“什么机会？我坐头桌的机会不？”
陌笙再次沉默。
黄果乖巧等待。
半晌，陌笙说：“我还没想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黄果能否坐头桌”全取决于陌笙一个人的意思了。
黄果品出这意思，也跟着沉默了，而后问：“哪家舔狗？就一点主见也没有？”
陌笙失笑，轻声说一句：“别那么说。”
黄果：“哟，还护上了。”
不是护。
陌笙单纯没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会容易被外界言论影响，所以尽量让黄果少说点什么。
但是她也没否认。
说到底黄果也是个成年人，知道陌笙是真心不想聊，便不再追问，插科打诨几句，拽着陌笙去逛街。
乘坐地铁的时候，陌笙让黄果去贩卖机买票，还说一句：“今天你请，谢谢。”
黄果愣一下，“我请就我请，地铁你都坐不起了？”
陌笙沉默了下，说：“限额了。”
黄果：“啥？”
陌笙说不出话了。
这次轮到黄果沉默，好一会儿，她试探问：“平江有那么贵的男模？你下载反诈app了没？”
陌笙：“……”
仍在平江酒店的薄迈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
酒店窗帘遮光度极好，蓦然睁眼，屋内一片漆黑，让人恍惚昨夜春宵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
薄迈在漆黑中懵了一会儿，才猛地起身，身侧床铺一片凉，想必对方已经离开了很久。
掌心的凉意让薄迈愈渐清醒，心跳也逐渐平缓。
好一会儿，薄迈才面色淡然地找手机，打开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钟。
微信消息无数，薄迈随手点进去，意外地发现近期联系第一位是陌笙。
联系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
他当时还在梦里，必然不是他发了或者回了什么消息。
她倒是动他手机动得理所当然。
薄迈点进聊天记录，入目是好几条转账信息。
陌笙转给他的。
整整二十万。
并且非常体贴地替他收了。
薄迈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笑了。
他笑得咬牙切齿，眼红腮紧。
他再次躺回床上，明明一肚子火，却被床上被褥里夹杂的气息扰得心神不宁。
最终薄迈起身，离开前，他扫一眼飘窗上的杂物，大步走了过去。
走出酒店的一刻，薄迈接到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接通，对方声音含笑，“早。”
薄迈拉车门的动作一顿。
“中午有事吗？”梁丰沛问。
薄迈这才拉开车门，坐进去，问：“有事吗？”
梁丰沛：“昨天你走得早，没来得及跟你说，方老师给原叔叔的药我替你拿了，中午要一起吃个饭吗？”
薄迈答得干脆，“行。”
梁丰沛笑：“那你来安排？”
薄迈“嗯”一声。
挂断电话前，梁丰沛说：“对了，加个微信吧，你加我？”
薄迈说行。
临近十一点，薄迈回到家，原晔刚从小花园回来，看见他问：“昨晚怎么样？”
薄迈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昨晚的寿宴。
“挺好的。”他说。
“好，中午在家吃饭吗？”
薄迈说：“不了。”
原晔点头说好，并不多问。
十一点半，薄迈接到李良宵的电话。
“哪儿呢？”李良宵问。
薄迈说：“家。”
李良宵以为薄迈从昨晚到现在都在家，“哦”一声：“中午怎么安排的？”
薄迈说：“请你吃饭。”
李良宵：“嗯？行啊。哪儿？”
薄迈报了餐厅地址，李良宵闻言：“哟，就在楼下，我这就到。”
薄迈说行。
二十分钟后，薄迈和梁丰沛前后脚抵达餐厅。
梁丰沛笑着把药递给薄迈，薄迈说：“谢谢。”
梁丰沛：“客气。”
俩人一同往楼上走，拐上二楼的同时，李良宵从洗手间房间过来，碰见二位，“哟，巧啊。”
梁丰沛意外地挑眉，“那么巧？”
李良宵龇牙：“是啊。”
梁丰沛往餐桌位置看一眼，没看到什么漂亮的年轻女孩，问：“你跟谁啊？”
李良宵朝薄迈一抬下巴，“他，你呢。”
梁丰沛先是一愣，随后笑了，“那还真是巧。走吧，小叔。”
李良宵一笑，“的咧。”
梁丰沛先走向餐桌，李良宵与薄迈并肩，小声：“你玩我呢。”
“你想多了，”薄迈淡淡，“小叔。”
落座后，梁丰沛与薄迈正对面，本想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结果一抬眼看见薄迈喉结处一道明显的印记。
她微微一顿，看了薄迈一眼。
薄迈与她对视，说：“你来吧，我们都行。”
梁丰沛静默两秒，笑着说好。
李良宵常有拍照记录发朋丽嘉友圈的习惯，菜上来后就拍了几张照片，顺便发给梁丰沛几张让她发。
“点赞，大侄子。”李良宵说。
薄迈依次点开李良宵的照片，看见其中一张是红酒杯的特写，红色的液体微晃，恍惚映出对面梁丰沛的侧脸轮廓。
评论区有人认出，给李良宵评论：【小李子怎么跟梁姐吃独食。】
李良宵回：【有人请客，不来白不来。】
之后那人又回复了什么，薄迈没看。
他只是在梁丰沛去洗手间的时候问：“你昨天说，女人主动起来，手段高明？”
他口吻似在嘲讽。
毕竟梁丰沛今日实在不算太高明。
李良宵说：“差不多得了，人家还能次次表现那么隐晦？万一碰见个傻子看不懂怎么办？”
薄迈睨他一眼。
李良宵：“没说你。”
薄迈哼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他保存了李良宵发的那张红酒特写照，然后仅一人可见地发了个朋友圈。
几乎就一秒之差，朋友圈提示有人给他点了赞。
薄迈看着那提示的红色数字一，面无表情切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牛肉煎得外焦里嫩，口感丰富适宜，他却嚼得牙齿发疼。
恨不得一口咬在人的颈部血管上才算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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