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没有真忘记答应小武的话,他当时一时冲动,答应了那孩子搞垮幽冥教,拯救朝瑰城。
他们今日远远地见到了那位主教,虽然尚不清楚他的实力,但双方都激活冥纹力量的情况下,再加上方遥,杀那主教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要推翻幽冥教,可不仅仅是暗杀一个主教就能解决的,没了一任主教,他们还可以继续推选出下一任主教,治标不治本。
而万一暗杀失败,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城池的敌人,还全是能借用冥纹力量战力加倍的人。
谢听揉了揉眉心,如果是他自己孤身深入,他什么都不用顾忌,可是方遥在身边,他很担心她的安危。
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她。
方遥从来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嫩花朵,她是可以独自迎当寒风冰霜的雪梅。
如果没有她在身边陪伴他,他可能现在还在王城里等死,也不会来到朝瑰寻求解法。
更何况,方遥是为了阿正和他身上的冥纹,情愿以身犯险来到朝瑰,既然是她想做的事,他便刀山火海地陪她去,他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想明白这点,谢听眉眼温定道:“我记得。”
“不过既然目标变了,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更改一下?”
这下问倒方遥了,她因为心疼小武的遭遇,一时激愤,只是有股强烈的念头想弄死幽冥教,哪里有什么详细的计划。
她微红着脸地低下头,悻悻地把手从他缠绕腰间的尾巴中拿出来,给篝火添了一把柴:“没有计划……”
暖调的火光,映着她低敛沉静的眉眼。
“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
祝祭仪式开始的那天,朝瑰城的天色格外阴沉,在这片广袤的沙漠戈壁竟然有些要下雨的迹象。
小武领着方遥和谢听走在小巷里穿近道。
想着他们是第一次参加祝祭仪式,小武作为过来人,不免叮咛他们:“祝祭仪式上千万不要高声说话,扰乱秩序,仪式不结束,不能擅自离开,否则主教会生气的。”
“大家怎么做,你们就跟着做好了。”
果然如他所说,街上游荡的幽冥信徒比前几日多了数倍。他们其中有凡人,有妖类,甚至还有腰间别剑的修士,大部分感染程度都很深,眼神空洞呆滞,但是脸上多少都带着些虔诚之色。
所有人都在齐齐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方遥二人跟着小武从小巷里出来,也混入了这些人当中。
昨日小武给他们寻来了一种特殊的染料,不似墨汁有味道,而且遇雨水不掉色,方遥用这染料在手臂上画了一圈冥纹,给谢听的狐耳和狐尾重新染黑。
跟着人流前进,他们来到曾经跟着驼车经过的高台处,这里便是举办祝祭仪式的场地。
高台上的四个角都有卫兵在把守维持着秩序,台上提前摆好了立式火炬,火盆,祭祀桌等仪式要用的
物品。
高台前已经聚集等待了不少幽冥信徒,小武很擅长见缝插针,如同游鱼般在人堆里穿行,很快带他们挤到了前排。
“挤什么挤!”
一位被他三人加塞的信徒很是不满,盯着他们的背影面容扭曲,双眸有变红的迹象,但顾忌到仪式快开始了,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来。
谢听紧紧地牵着方遥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半尺,方遥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幽冥信徒包围,心下难免忐忑。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举行的仪式上,各个伸长脖子盯着高台,并无人注意到她这个混入人堆的假信徒。
前来观看仪式的信徒越聚越多,方遥回头望了一眼,黑压压地里三层外三层,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要是打起来,这些信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高台上的角落摆放着一台青铜镀金的日晷,今日是阴天,日晷上并没有日影显现,但幽冥教似乎有另外的方式来计算时间。
等到特定的时刻,那位神秘的红衣主教在千呼万唤中,缓步登上了高台。
“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万安!”
“主教大人请受我虔诚一拜!”
台下的信徒们顿时如同疯魔了一般,高举双臂,一副恨不得把生命献给主教的狂热模样。
红衣主教的长相很普通,体型瘦削孱弱,肤色有种病态的白,配上那遍体的黑纹,猛一看有些像一个长满了尸斑的僵尸。
随着他懒洋洋地做出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方遥心道,这红衣主教的威望在这些信徒中竟这般高,换作宗门,哪怕是一宗之主,只怕都没有这般的威信。
红衣主教的嗓音沙哑沉缓,带着掌权者的风范:“诸位信徒不远万里齐聚朝瑰,幽冥之主感受到了大家的虔诚奉教之心,所以今日的圣河之水加倍!”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的眼神更加炽热狂喜。
红衣主教轻抬了抬衣袖,四周的火盆同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祝祭仪式正式开始了。
只见他拿起祭祀桌上的一把镶嵌满宝石的羊角匕首,对着布满冥纹的掌心一划,黑红血液涌出,他攥紧拳头,试图让血液挤压流出更多。
他仰头看天,嘴里一边念叨着语调奇特的咒语,一边以那只流血的手做笔,背靠着信徒,在空气中左右挥舞着,而那些血珠竟然凭空凝滞在了空中,留下道道醒目的血痕,组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符文。
这些符文对唯一的正常人方遥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影响,她甚至觉得这主教画符的动作像是在抹墙灰,有些滑稽,放在人界俗称就是跳大神。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并无一人因为主教的动作发笑,整个上万人的广场上,安静得可怕。
方遥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眼神无一不是直勾勾地紧盯着那符文,仿佛通过那符文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脸上满是痴迷和崇拜之色。
感觉
到一直牵着她的手逐渐松开,方遥偏头看向身旁的谢听,只见他目不转睛,瞳孔放大,似乎也被那符文吸引。
她心下一惊,连忙碰了碰他的胳膊,后者依旧毫无反应。
“……谢听,谢听!”
仿佛身处漩涡般逐渐拉远的意识,终于被一声声熟悉的声音给拽了回来。
谢听摇摇头,抖了抖狐耳,神色恢复如常。
“你刚才怎么了?”方遥眼含担忧。
“这个符文有些诡异,让我忍不住想盯着看……”
谢听心下悚然,这个仪式的蛊惑力竟然这般强,在他的意识被符文牵引的期间,甚至有些对幽冥教的崇拜感萌生心头,幸而及时被方遥唤醒了过来。
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人,无一不是满脸沉浸崇敬,包括站在他们面前的小武也是一脸痴相,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武!醒醒!”
方遥低声又把小武唤醒,后者揉了揉眼睛,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先前和娘亲参加祝祭仪式也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就陷入了一种很奥妙忘我的状态,之前是娘亲把他唤醒,这次是方遥。
“别再看那符文,就只看那主教的后脑勺,实在不行掐掐手指,咬咬舌头……”
方遥低声教给他们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所有人都在痴痴地盯着高台,如果他们低头不看,实在太打眼。
看见谢听和小武按照她说得办法,之后望向高台的眼神一直保持着清明,方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也装作被符文蛊惑的模样,专注凝望高台。
等红衣主教写完最后一个符文,回身看向台下,满意地看到众人将其奉若神明的痴态,朝一旁候着的教众挥了挥手。
黑袍教众随即端来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排高脚银杯,银杯里似乎装着某种液体,想必就是那所谓的圣河之水了。
红衣主教伸手拿过一个银杯,手指沾水,如同恩赐般,朝台下挥洒下去。台下的信徒们纷纷高举起了双手,如同沐浴圣光般享受着这圣水的泼洒。
此时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与那泼洒下来的圣河之水混在一起,落在众人身上,分不清是到底是圣水还是雨水。
就算方遥和谢听站着没动,身上多少也被淋到了一些。
“有什么感觉?”方遥问谢听。
谢听感受着体内微妙的变化,迟疑道:“冥纹的躁动确实被压制了一点。但是寿数有没有增长,感觉不出来……”
小武听到他们的谈话,转过头道:“寿命也是有增长的,淋一次圣水能长半年的寿命,像红衣主教,他们可以比普通教众多活十五年呢。”
“……”
方遥一时凝噎,怎么在小武眼中,多活十五年好似是什么荣幸恩赐一般。
随着最后一杯圣水泼洒干净,这场声势浩大的祝祭仪式终于宣告结束。经历了仪式后,众多信徒麻木的脸上比来时多了一丝狂热,对幽冥神教更加信奉虔诚,他们对朝瑰城并不留恋,如游魂般来,
又马不停蹄地如游魂般朝城外散去。()
数日之后,他们就会出现在大陆的各个地方,以传教之名散播冥纹,攻击感染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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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徒们都陆续散去,小武知道他们要找红衣主教,低声对他们道:“我先回去等你们……”
随着信徒们散去,高台上的红衣主教此时也准备下台离开,方遥趁此直接开口喊道:“主教大人!”
红衣主教脚步不停,根本就没有理睬的意思。
“主教大人,我们乃妖王亲信,有事想与主教相商!”谢听跟着喊道,迅速地把来意说明清楚。
红衣主教闻声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诧异且饶有兴味的神色,他重新登上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二人。
如此相近的距离,方遥才发现这位主教大人的眼球没有眼白,眼球中全都是漆黑的冥纹。
谢听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了红衣主教。对方没有接,身边的守卫接过玉牌,亲手呈至主教的面前。
红衣主教借着守卫的手看了看,点头:“的确是妖王令牌。”
视线继而落在他二人身上,言简意赅道:“说罢。”
演戏对于谢听来说手到擒来,他立马换上一副虔诚恭顺的语气,躬身道:“我们夫妻二人虽是妖王手下,但对主教大人仰慕已久,更是对我教忠心耿耿,一心想为我教做些什么。听闻大人想在妖界发展势力,而线人庞提已死,想着大人一定缺人手来顶替庞提之位,于是斗胆向大人自荐。”
“庞提死了?”
红衣主教知道庞提此人,而且庞提在幽冥教的教头之位还是他给提拔上来的。庞提在妖军的官职不低,私下里给他们透露了不少妖界的消息,对于幽冥教的散播很有利。
难怪最近几日都没了妖界那边的消息,红衣主教本来还想好好栽培庞提,多赐他几杯圣水,没想到这鹈鹕妖说死就死了。
“真是无用……”
红衣主教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二人身上,微微扬眉,“你们俩是想取代庞提的教头之位?”
谢听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不知主教大人能否给我夫妻二人一个机会,我们是真心想为我教效力尽忠。”
主教的眼神审度着谢听,他身后讨好摇晃的纯黑狐尾很是醒目,同样是狐族,他说是妖王亲信,还尚有几分可信度。
他的目光继而扫过方遥的狐狸面具,又落在她手臂上试图遮掩但仍露出一截的“冥纹”上,双眸微眯,冷笑起来:“如果你真是我教忠诚的信徒,为何你的夫人还没有被你感染?”
“还画了副假冥纹在手臂上,可真是……”红衣主教似乎第一次遇到画假冥纹,还胆大包天到在他面前表忠心的信徒,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眼中的冥纹运转,阴厉道:“异想天开!”
他伸手从腰间拔出方才仪式上割了手掌的羊角匕首,直接扔下了台,就掉在方遥的脚边。
“我们幽冥教不和外人谈合作,要想自荐,就得先拿出点诚意出来。”他阴
()
鸷的眼神盯着方遥。
方遥低头看了眼脚边那把还沾鲜血的羊角匕刃,旋即弯腰捡起。
她心里已经设想过,她这假冥纹骗骗普通信徒还行,遇上红衣主教多半会被识破。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遥——”
谢听瞳孔紧缩,话音未落,她手起刀落,直接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刀。
那刀刃上还沾着那红衣主教的血,再划破皮肤,与被感染者攻击无异,顷刻间,就已经有细小的乌黑冥纹在她洇血的伤口处,如蚂蚁出窝般攀爬显现了出来。
被锋利的刀刃划过的皮肉上传来清晰的刺痛,方遥面色不改,抬起清冷的眼眸看向红衣主教。
“主教大人,这诚意可足够?”
同时托起那滴血的羊角匕首,低头双手奉还。
谢听的舌尖抵着后槽牙,面上不显,负在身后在那只手已经捏到骨节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化出原形来,将这红衣主教一口咬死。
可是方遥已经割臂自伤,他们现在还没查出个什么眉目,若果他冲动行事,开打起来很可能便前功尽弃了,谢听只得强忍下情绪,配合着她把戏演下去。
“……我夫人她其实是想让主教大人亲手打上冥纹,所以迟迟未被我感染,差点惹得主教大人误会。如今,主教大人可否能信得过我们了?”谢听强笑道。
“看来你们的确很有诚意……”
目睹方遥毫不犹豫打上冥纹的举动,红衣主教很满意,接过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中果断转身道,“你们随我来。”
红衣主教走在前方,领着他们一路来到那座高大的金字塔神殿,先前他们被守卫们挡在了台阶下,如今跟在红衣主教身后,守卫们视若无睹,让他们畅行无阻地上到了台阶之上。
方遥跟在主教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迈上一层层砂岩阶梯,心下有些激动,这一刀不算白挨,否则他们根本都没有机会接近这座神殿。
直觉告诉她这座神殿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直到走到神殿大门前,红衣主教停住脚步,转身道:“你们在门口候着。”
或许是对他们还有所防备,或许是这神殿不允许外人进入,尽管夫妻俩心里蠢蠢欲动,面上只好做出一副乖顺听话的信徒模样,点头老实地侯在一旁。
大门旁边有一块刻有纹路的石板,红衣主教将手放在石板上,神殿大门应声而开,主教走了进去,大门又随之紧紧关闭。
在神殿大门开合的瞬间,方遥极快地抬头朝里张望,神殿里铺着奢华的羊绒地毯,另有些绿植盆栽、金银器、木柜等装饰品,看起来是这红衣主教日常起居之所。
在大殿的左右两侧分别有往上和往下延伸的两道阶梯,不知通向哪里。
谢听已然有些耐不住了,心里闪过“等主教出来时将他打晕,直接闯入大殿”的念头,朝方遥使了个眼色。
方遥看了看台阶下成排的守卫,这些守卫都不是凡人,至少都有元婴期的实力,而激活冥纹之力后,更是会短暂地拥有大乘期的战力。
硬来不可,方遥朝他摇了摇头。
谢听的目光继而落在她的手背上,血已经止住了,但是那细小的冥纹如同扎根在她的皮下,在雪白的小臂上甚是明显。
方遥感受到他担心疼惜的眼神,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红衣主教随时会出来,他们只敢用眼神交流。
方遥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细微变化,轻抿了抿唇。
先前她照顾冥纹发作的阿正和谢听,只知道冥纹发作起来很疼,但现在亲身感染上冥纹才知道,哪怕不发作时,它的存在感也很强,就像是有另一种东西附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在不断地生长,这种感觉很不好。
没过多久,红衣主教从神殿里出来了,同时手上多了两个银杯,里面装满着有些发黑的液体。
在神殿大门重新关闭的刹那,方遥好像隐约听到有水流流动的声响。
红衣主教把那两杯发黑的水,递给他们,一副大方施舍的语气:“这是我的诚意,如果你们的线人做得足够好,以后每半年,可以来我这领一杯圣水。”
“提醒你们一句,这圣河之水饮进腹中,比泼在身上更有用。”
方遥接了过来,近距离地将这圣水拿在手中,她才发现这圣水不但脏污发黑,上面还飘着许多杂质。
再结合方才听到的水声,这神殿之下莫非有河,这水不会是刚从河边取上来的吧?
她目光下移,看到红衣主教微微沾湿的袖口,心下有了结论,恭敬行礼:“多谢大人。”
同时手快地把那杯圣水丢进了储物袋里,谢听看着手里的那杯黑水,又听到红衣主教说喝掉效果更好,正有些难以下口时,觑见方遥的动作,于是忙效仿着收了起来。
红衣主教也懒得管他们什么时候喝,这圣水可是难得之物,普通教众想喝还喝不到,只有在祝祭仪式上才能蹭到那么几滴子。
“我有些累了,要用到你们的时候,自会人联系你们,”红衣主教揉了下眉心,主持祝祭仪式很耗费精力,他现在只想回神殿好好休息,转身欲走时,忽然又想到什么,从储物袋中拿出两套兜帽黑袍。
“还有这教服,你们拿走……”
给两个新人交代了这么多,红衣主教似乎很不耐烦,甚至还没等他们伸手接过就松了手。趁长袍落地前,谢听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这长袍是幽冥教众统一的款式,在兜帽和袖口边沿有一圈红布,彰显着教头的身份。不过这教服上不但血迹斑斑,还沾着有点尸臭味,不知道是从哪些死人身上回收的。
红衣主教撂下教服后,再不管他们,转身回了神殿。
接连“轰”地两声,石制大门快速开启又快速紧闭,将方遥二人再度隔绝在了外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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