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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完结篇:兰月归潮

    “什么叫造谣, 我看起来有哪儿不够高冷?”

    郁霈往房间走,郁颂安给他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已经把行李带过去了,说是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书包的学习资料。

    郁霈回了消息, “缺钱了告诉我。”

    郁颂安:“谢谢哥哥。”

    郁霈没再回消息,回头瞥见陆潮随手扔在桌上的那堆东西,掉出来的那个包装上十分醒目的写着超薄超大号螺纹,薄荷清凉激爽。

    他实在是没眼看, 趁着陆潮转身时拿起来打算扔到抽屉里,结果才一拿起来就听见一声笑。

    “哟, 这么急啊?”

    郁霈装作没听见, 把那堆颜色各异的套全部关进小黑屋, 陆潮从后揽着他,领着他的手点了点其中一个。

    “听说这个会让你爽哭,要不要试试?”

    郁霈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关上抽屉准备去直播, 却被人困在桌子和怀抱中间,耳朵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

    “不理我是吧?”

    他忍住了没发出声音, 打定主意无视陆潮。

    “小公主, 再不理我就亲你啊。”陆潮用手指在他脖子上点了点略作威胁,“我要是在这儿留点痕迹,你的粉丝就会知道你在直播之前跟我干了什么。”

    郁霈还是没理他, 只给了个你敢的眼神。

    陆潮从后面伸手,捏着他的下颌低声说:“你故意不理我,是不是想让我亲你?不要不好意思说,这么要面子干什么呢, 来,亲一口。”

    郁霈忍无可忍, “陆潮,你一天不亲我会死吗?”

    陆潮一下笑了,“亲一下也不会死,来亲一口。”

    “不亲。”

    “亲一口嘛,来,乖啊。”陆潮捏着他的下颌强行将他转过头来,但身体还紧贴着柜子,只能用一个无比艰难地姿势回过头。

    陆潮这次亲吻没用力,就只是含着他的嘴唇一下下舔舐,让经过了各种风暴的郁霈反而有种诡异的不适应感。

    两人刚回来还没开空调,房间里很热,又潮又闷,伴随着栀子花的香气烘托出几分暧昧焦灼的气氛。

    心跳逐渐清晰,郁霈按在桌上的手逐渐变软,浑身上下只剩被他捏住的下颌以及被含住的唇还有知觉。

    陆潮像是一个笔法温柔的画家,用柔软的笔尖扫开唇缝,卷着舌尖抹匀颜料,温柔又磨人地画一幅无比细致的水彩画。

    郁霈呼吸乱起来,身体本来还靠着桌子,但在不知不觉间就倚着陆潮的身体将自己完全放松下来,跟着他的指引柔顺承受。

    腰上的那只手缓慢往下,在扯开衬衫的一瞬间,郁霈一个激灵猛然醒了,抬起手臂向后毫不留情一杵,当即听见一声抽气。

    “……草。”陆潮疼得五脏六腑都拧一块儿去了,掐着郁霈的后脖颈恶狠狠道:“谋杀亲夫呢?”

    郁霈面无表情地站直身子,理好自己的领子,冰凉地扫他一眼:“我去洗澡,你要么老实点儿要么就回学校。”

    郁霈嘴唇很红,一看就知道发生过什么,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命令不仅没有任何效用反而更让人血脉偾张。

    陆潮揉着仍旧剧痛的胸口,闲散靠在桌边顺手将他头发理顺,“非得选一个?我不能选跟你灵魂交流吗?”

    “不能。”

    陆潮幽幽地叹了口气,“谁刚嫁人就独守空房啊。”

    郁霈被他的入戏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捏住他下颌抬起来,认认真真说:“宝贝儿,我还没有正式娶你,你现在刚给了聘礼,不算过门。”

    陆潮:“……?”

    郁霈拍拍他的脸,“矜持点,乖啊。”-

    十月底,平洲电视台的《遇见京剧》项目启动,第一期便是清河班。

    摄制组扛着相机到来,趁着大家化妆的功夫,导演先和郁霈讨论了大致的录制方向,同时先录一个半小时左右的备采。

    凌娴怕郁霈应付不来,特地赶过来发现他应对得体,游刃有余,一派清冷淡然的高岭之花风范。

    助理在一旁小声说:“小郁霈好美啊。”

    另一个导演助理疯狂点头附和,“这脸化了妆都等于削弱,什么天生神颜,刚才一进门他冲我瞥了一眼,我差点儿昏过去。”

    凌娴放了心,站在一边等采访结束,给郁霈递了瓶水:“还好吗?”

    郁霈接过来拧开喝了两口,看着满院子的摄像机和拥挤的人群,违心地说了句:“还好。”

    凌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好,笑了笑说:“忍一忍吧,已经把你当祖宗供着了,你累了就跟我说,我找导演交涉让你休息。”

    郁霈:“不用,录完吧。”

    “嗯。”凌娴从他手上接过水瓶,“对了,我跟肖听已经讨论过了,他自己也很想去录制,合同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已经让他签了。”

    郁霈点点头,“我打算让其他人每周也抽出一天直播,你有时间跟Anna谈一谈合同,另外十二月份的演出我唱第一场,其他场次让叶老师和许老师来唱。”

    “好。”

    肖听化完妆过来,今天没戴眼镜看起来多了几分锋利少了几分温柔,不过一开口还是熟悉的模样。

    “陆潮呢?怎么没粘着你。”

    郁霈有些无奈,“他今天满课,他们航天系专业课多,大三这一年应该都没什么时间过来跟你吃醋了。”

    肖听一听就笑了:“那我得趁现在多跟你练练戏,不然按照他这个醋缸和粘人精的架势,再加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他过来我怕是见不着你了。”

    郁霈:“……”

    肖听笑够了,神色微微敛了几分:“郁霈,谢谢你啊。”

    “嗯?”

    “其实我起初答应你到清河班来也就是赌,赌你红,能给我带来更大的红利和曝光率。”肖听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顿了顿还是开口:“跟你一比,我好像有些狭隘。”

    郁霈似乎也不意外,“人都有趋利之心。”

    他这么一说,肖听更加汗颜了,“我没想到你会把录制综艺的机会给我,也没想到你会让凌娴帮我制定发展规划,我想正式跟你道个歉。”

    郁霈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肖听长舒了口气,望着郁霈淡漠的眉眼,想:他好像没有多少世俗的欲望,不嫉妒不偏私,像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峰。

    “玉佩老师我们马上要准备录制了哦。”导演助理小跑过来提醒,“您准备好了的话,我去回复导演?”

    郁霈颔首:“好。”

    摄像师准备就位,导演示意开拍。

    主持人适时走上前来,“小玉佩您好,我是小洲,很高兴能来到清河班。”

    “欢迎。”郁霈略略颔首,领着她从大门口往里走。

    主持人脚底绊了一下,郁霈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谢、谢谢。”主持人连忙站稳,迅速调整状态,“小玉佩老师反应真快,不然我可就要摔跟头了。”

    郁霈松开手笑了笑。

    主持人说:“我们都知道现在私人剧团日渐减少,您怎么会想起办戏班呢?不如请您给我们讲讲清河班的成立故事?”

    郁霈刨去一些背景,介绍了文思成立清河班的初衷以及小似玉的辉煌,再到秦之遇的坚守以及新生的希望岑忧。

    秦之遇这一辈子没怎么上过台,更是秦修逾口中为了这破京剧而死的傻子。

    全世界都能当他是傻子,郁霈却着重为他正名,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一个为了京剧为了信念而付出一生的人。

    也许他对不起秦修逾,但他绝对对得起清河班。

    郁霈领着人看墙上的老照片,将每一个故去的生命重新提起,每一个为了京剧付出生命的人都不应该被遗忘。

    主持人看着照片有些震撼,从黑白到泛黄的低像素,再到现在色彩鲜艳的新照片,这些照片像一条蜿蜒不绝的河流,从旧时代流淌到今日。

    “清河班的存在,离不开这里每一个人。”

    “嗯,致敬在京剧文化里的无名英雄。”主持人听得无比感怀,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京剧的发展这样艰苦。

    “我听说练功的过程很苦很枯燥,数十年如一日去练某一样功技,您想过放弃吗?”

    郁霈收回手,“想过,年幼勒头的时候总想放弃,真的很疼。”

    “原来咱们台上迷倒万千戏迷的玉佩老师也怕疼。”

    郁霈脑子里浮现陆潮那句“娇气”,忍不住笑了下,也许自己被他惯坏了,现在不仅连勒头觉得疼,连压腿他都觉得疼。

    主持人时不时就要被郁霈的脸拉去注意力,他这么一笑差点儿把她笑懵,忍着躁动的心跳,强行拖出下一句:“您觉得京剧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经久不灭,最重要的是什么?”

    郁霈指了指墙上泛黄的旧照片,又指了指外头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传承。”

    主持人说:“那请玉佩老师带我们去看看承接希望的新生们?”

    桑敬和岑忧已经扮上,这是她们第一次登台,也都十分清楚是郁霈给她们机会在全世界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

    两人都绷着股劲儿,尽力把每一句唱词都唱到完美。

    郁霈领着主持人走到戏台,余光瞥见了在角落里的岑母和岑父,虽然他们不懂京剧,但亲眼看到女儿上台就已经泪如雨下了。

    郁霈收回视线看向台上,桑敬利落潇洒,唱腔清润,岑忧比他稍微矮一些,袅袅唱腔软糯娇俏,别有一番趣味。

    郁霈给两人选了凤还巢,相对来说比情绪转折大,对神态身段要求更高的贵妃醉酒,这个要稍微好唱一些。

    “我听说唱程雪娥的小蒹葭是您的徒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小小年纪就唱得这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正式登台演出呢?”

    郁霈说:“不着急。”

    听完一小折戏,主持人提议郁霈能不能唱两句,“大家都很喜欢您唱的贵妃醉酒,实在抢不到您的演出票,不知道您能不能在节目里满足一下大家的愿望。”

    郁霈笑问:“只喜欢贵妃醉酒吗?”

    主持人一愣,莫名森*晚*整*理有种被撩到了的错觉,“您可不要给我挖坑啊,我是看您的演出的,虞姬凌厉洒脱,程雪娥娇俏可爱,每一出戏都好,如果您不介意都唱,那大家肯定每一出都想听。”

    郁霈笑了笑,“那唱一句贵妃醉酒,其他的就等大家到剧院来看。”

    郁霈穿着日常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顶着那张化妆等于削弱的神颜袅袅开口,“海岛冰轮初转腾……”

    一小节唱罢,主持人都要看呆了,“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

    郁霈笑了笑,“过奖。”

    一整天的录制下来,郁霈快要虚脱了,再一次确认自己真的不适合应付这些综艺节目媒体记者。

    摄制组把东西全部收拾干净了才走,凌娴把导演送出门。

    清河班归于沉寂,郁霈撑着下巴靠在桌边歇气,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抱自己,他勉力睁了睁眼,没睁开。

    木质香味很熟悉,干燥而清爽,郁霈很放松地由着对方抱。

    陆潮上完一天的课,马不停蹄赶过来,看他提不起劲儿,笑着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着:“怎么累成这样,录个节目跟要了你半条命似的,以后不录了。”

    郁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你怎么来了?”

    “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陆潮作势要把他放下,见郁霈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咬了咬牙掐他的腰,“不留我?”

    “你又不会真走。”郁霈往他怀里蹭了蹭。

    陆潮看着他实在累坏了,低头在眼睛上亲了亲,“你睡吧,过会叫你起来吃饭。”

    郁霈连答应的力气也没了,就那么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陆潮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对方给他发来十几张图片,他空出一只手拿起手机回复,又低头去看郁霈。

    他把人抱回床上,洗了手去做饭。

    郁霈挑食嘴又刁,一点儿不好就不吃,比公主还难养。

    陆潮边切菜边嘟囔:“幸好哥厨艺好,果然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不对,我这脸不比菜好?”

    一顿饭做的差不多,郁霈也醒了,打着呵欠到厨房来,“你做什么?”

    “来,尝尝。”陆潮舀了一勺汤,吹凉了递到郁霈唇边,“小心烫。”

    郁霈喝了一口,奶白色的汤鲜美开胃,再抬起头看向陆潮一脸得意的表情,“怎么样?哥厨艺牛不牛?”

    “还行。”

    “什么叫还行,重说。”

    郁霈总结出了一个和陆潮相处的模式,这个人会蹬鼻子上脸,越夸越会翘尾巴,夸到爽点上他会直接给人开屏。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他,郁霈捡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下一秒腰就被人掐住了。

    “最近惯着你了?”陆潮把火一关,当即把郁霈抱起来往流理台一放,“不说实话就挨打了啊。”

    郁霈怕他来真的,即刻妥协:“嗯,牛。”

    “太敷衍了。”陆潮轻嗤一声,满脸的不满意。

    郁霈哭笑不得:“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要你。”陆潮摸着他的腰,往下面看了看,“一个月了,应该没有哪儿还难受了吧?”

    “……我觉得还是先吃饭。”郁霈火速按住他的肩膀,诚恳道歉:“不是还行,你厨艺非常好,陆潮,你可以原地出道做大厨。”

    “晚了。”陆潮握住郁霈的手往台子上一压,“撒谎就要付出代价,你可以自己选一选什么代价。”

    挣扎间,郁霈碰掉了一个玻璃杯,一声脆响打破僵持。

    “杯子……”

    “不管它,让我先亲两口。”

    “我饿了,陆潮我真饿了,录制一天都没吃饭,你先让我吃饭。”郁霈一计不成又换了个思路,“吃完饭再说。”

    陆潮低头看了他一会,就在郁霈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手上的禁锢松了,他当即就要下来,又被人按住腰。

    “你不是答应我先吃饭?”

    “别动,我把玻璃扫了。”陆潮清完所有碎玻璃,检查确实没有遗漏才把郁霈抱下来,“你先出去等我,别在这儿晃悠。”

    郁霈:“我帮你端个汤。”

    “你连个瓶盖都拧不开,还想端汤?烫着你怎么办?”陆潮往他手里塞了两双碗筷,“赶紧出去等我。”

    郁霈有些无奈,他这辈子恐怕是忘不了那个瓶盖了。

    他将碗筷摆在石桌上,入夜的十月已经有了凉意,陆潮把三菜一汤摆上桌,看起来个个色香味俱全。

    郁霈先尝了一口,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吃一点,又去尝了另一道菜。

    “怎么跟小孩儿似的,挨个吃。”陆潮有些好笑,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好吃吗?”

    “嗯。”郁霈这次十分捧场,“非常好吃。”

    陆潮撑着下巴看他津津有味地吃,一整天的课程加实验室的疲惫一扫而空,抬手把他垂落下来的头发拨开挽在耳后。

    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要腻在一块儿,能有多少话说,但跟郁霈在一起之后他就明白了,哪怕不说话也是好的。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郁霈抽空抬头问他,“你不饿?”

    “饿。”陆潮在心里想:想吃你。

    “那你不吃饭盯着我看干什么?”郁霈往他碗里放了一块糖醋排骨,咋摸着汤,诚恳点评:“你烧的甜汤不如你小叔的好喝。”

    陆潮笑意一敛,“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郁霈发觉他嘴角那个凉薄的弧度,脑内警铃大作,立即改口:“你这个排骨做得很好吃,赶紧尝尝。”

    “我小叔什么?”陆潮继续问。

    “我听徐骁说你们这学期课很多,实验也多,你累不累?”

    “我小叔厨艺比我好?”

    “不是……”

    “你喜欢他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陆炼就会做个甜汤,他比我好?”

    郁霈忘了这个人小肚鸡肠,什么都要争,无可奈何地和他解释:“你做的也好,我只是随……”

    “也好?”

    郁霈看他一脸我生气了哄不好了的表情,有些头疼的站起身,“我去洗澡。”

    陆潮:“?”

    不是,不哄他了?

    陆潮憋着口气,咬着每一个字提醒他:“郁兰桡,我在生气。”

    “嗯,要我哄你?”

    陆潮接触到郁霈含着笑的眼,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不用,我骗你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能因为这点事儿就生气?瞧不起谁呢。”

    郁霈忍着笑,“那行吧,没生气就好。”

    陆潮梗着脖子,等了半天他还真不开口了,一股气七上八下憋得他头疼,磨着牙想:你最好赶紧哄我。

    郁霈知道他那个一万吨重的包袱,收敛笑意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记得把碗洗了啊,我先去洗澡。”

    “我给你做完饭还得洗碗?”

    郁霈顿了顿:“留着我洗也行。”

    这是洗碗的事儿?

    郁霈说完施施然走了,拿着衣服溜达着进了浴室,出来还能慢条斯理给自己泡杯茶坐在沙发上喝。

    陆潮洗完碗回来,抽过他手里的杯子,居高临下看他:“好喝吗?”

    “好喝。”

    陆潮捏着杯子弯腰,捏起他的下颌抬起来,“你是不是装傻?”

    郁霈仰头无辜地看他:“我怎么装傻了?”

    陆潮盯着他看了半天,就那么对视着他忽然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郁霈搞不好真以为他没生气。

    “算了。”陆潮把杯子还给他,“我去洗澡。”

    郁霈喝完茶,坐在床上看了会书。

    陆潮洗澡很快,带着一点温热的潮气上床,顺手把灯关了一盏。

    房间里很安静,郁霈放下书,躺下来时略微往陆潮那边去了去,但他却像个正人君子似的,根本不碰他。

    “陆潮。”

    他没搭理,闭着眼睛活像是睡着了。

    “陆潮。”郁霈又叫了一声。

    他还是没搭理,连动都没动一下。

    郁霈犹豫片刻,说:“我不是夸你小叔厨艺比你好,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做饭比别人都好,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陆潮扭头看他,合着这人是故意的?

    “哪有人吃自己家人的醋的,要哄你你还嘴硬,包袱那么重做什么呀?”郁霈叹着气,腰上忽然一紧,“你……哎你干什么?”

    “耍我是吧?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小心眼。”-

    《遇见京剧》选择录一期播一期的方式,拍摄完的第二周就正式播出。

    郁霈和清河班的名字再次上了热搜,这次连秦之遇的名字也在热搜上,郁霈介绍清河班那段看哭了无数人。

    京剧协会甚至连国家京剧团都转发了微博,毓祯看到小似玉的名字重新出现在视频里,感动得老泪纵横。

    秦修逾也看到了微博,怔怔地望着视频里模糊的照片,捏紧了手机。

    他一直觉得郁霈不可能扶起清河班,也不可能有人能救得了京剧,但他就是用摧枯拉朽的热度将京剧带回大众视野。

    他从不后悔带走初粟,但看到父亲的名字被人提起,他还是免不了五味杂陈。

    “哇我抢到清河班下个月演出的票了!”

    “我也抢到了!我抢了三次演出了都没抢到,这次有几十万人预约我还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抢到了!”

    秦修逾被人撞了下,两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连忙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没事。”秦修逾按灭手机,拉紧背包离去。

    清河班的第四次演出在十二月初。

    前三次的演出非常圆满,场场爆满座无虚席,铺天盖地的新闻稿几乎将清河班都淹没了。

    因为郁霈的热度,京剧类综艺如雨后春笋,甚至有几个电视台和网站还开启了几个更为接地气的京剧选拔类节目。

    节目组想请郁霈去做评委,他想都没想就拒绝,把专访让给叶崇文,自己专心练戏教徒弟。

    演出三天也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每个人赶到平洲大剧院都是一身白。

    郁霈忽然想起去年的除夕,陆潮在清河班门外,掌心里捧着一枚小竹灯,一晃都快一年了。

    走廊里放着新鲜而喜庆的大花篮,郁霈拿起手机拍了照片,发现一个没有署名的,疑惑回头:“这是谁送的?”

    肖听凑近端详几秒,“不出意外一定是送给你的。”

    “谁送花篮还不写名字?”叶崇文也奇怪,“别有什么猫腻吧?”

    肖听左右看了看,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也许是爱咱们玉佩老师口难开呢?又或者是什么得罪过、或者对不起玉佩老师的人,想道歉呢?”

    郁霈被他的脑洞弄得无语两秒,“我看起来很容易跟人结梁子吗?”

    肖听仔仔细细考虑了一会,郁霈确实不是会跟人结梁子的人。

    桑敬幽幽道:“要不然问问剧场工作人员?”

    “随他去吧,一个花篮不必放在心上。”郁霈收回视线,“去准备化妆。”

    这两次演出郁霈都只唱第一场,其余场次都会在上场门后面陪他们。

    今天要唱《红鬃烈马》其中的一折《武家坡》,叶崇文穿着戏服感慨,“真没想到我还能重登戏台。”

    郁霈笑而不语。

    “我本来以为裁减之后就得改行,跑去比赛也是想拼最后一把,没想到山穷水复,竟然遇见了你,你还邀请我加入清河班。我有时候都觉得跟梦一样,生怕一觉醒来觉得这都是假的。”

    郁霈说:“是真的,您值得再唱十年。”

    “哈哈十年我就不奢望了,每一场我都当最后一场。”叶崇文笑了笑,眼底有几分慨叹凄凉。

    “我太太早就想让我改行,但我这辈子除了唱京剧也不会做别的,我也不想去做别的。”

    郁霈明白,学这行的人都轴,穿上戏服就不肯脱。

    “不过我唱不动了你也不能撵我走啊,让我帮你教教学生,让咱们清河班继续壮大。”

    郁霈莞尔:“嗯。”

    叶崇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上台。

    郁霈就站在上场门后面看着他们依次上场,一陪就是几个小时。

    演出直到十点结束。

    郁霈穿好羽绒服准备去拿围巾时被人拍了拍胳膊,一回头发现是岑忧,“怎么了?”

    “师爹来啦。”岑忧靠近他耳边低声说。

    郁霈怔了怔,拿过围巾说:“你们卸完妆就早点回去,到家了记得报个平安,我先走了。”

    众人一派了然,“快去吧快去吧。”

    郁霈戴上帽子围巾一出门就撞上了陆潮,被他眼疾手快拉住,“跑什么?怎么一点儿也不矜持呢,就这么急着见我?”

    郁霈隔着口罩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有实验么?”

    “做完了。”陆潮握住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上了车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操,烫死老子了。”

    郁霈看他剥了皮露出橙红色的红薯肉,凑过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入口升温。

    “好吃吗?”陆潮伸手替他蹭掉嘴角的一点残渣,顺手点在他唇上。

    郁霈下意识舔了一下,将他的指尖一并卷湿,陆潮倏地抽回手,轻咳了一声:“注意点儿,现在不行。”

    郁霈茫然两秒,陡然会过意,“?”

    车在大雪里开了半个小时,郁霈吃完烤红薯发现方向不太对劲。

    “我们要去哪儿?”

    “一会再告诉你。”陆潮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丝带来,勾勾手指等郁霈靠近了,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在脑后一系。

    郁霈眼前顿时黑了,下意识要去扯,却被陆潮拽住手制止。

    “你蒙我眼睛干什么?”郁霈问完他没回答,他有些慌了神,“陆潮。”

    “别怕,我在这儿。”陆潮握住他的手,靠在耳边低声说:“一会就帮你解开,你害怕就靠我怀里睡觉,到了我叫你。”

    郁霈实在是不懂他到底搞什么名堂,但他真的很怕黑,死死捏着陆潮的手,掌心里满是汗渍。

    “陆潮。”郁霈动了动嘴唇,咽了两下唾沫:“还没到吗?”

    车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和司机播放的很小的音乐声,可越是这样越让他紧张不安,几乎忍不住要去扯丝带。

    “快了。”陆潮握住他的手,低声说:“别怕,相信我。”

    郁霈被他哄着,无比艰难地压下恐惧,靠在他怀里汲取熟悉的木质香与他身上清淡的洗衣液气味。

    呼吸逐渐平静下来,陆潮低头看了眼郁霈,他长得白,黑色丝带系在眼睛上有强烈的色彩冲击。

    他揉着柔软的手腕,张开五指插进去严丝合缝攥住,给他绝对的安全感。

    郁霈掌心濡湿,像抓着浮木一样抓紧他的手。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郁霈甚至能听见空气中颗粒飘动互相摩擦的声音,但奇异的是真的等他认真听起来,却反而安定了。

    陆潮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有规律的拍着,无声地告诉他自己一直在。

    “到了。”司机说。

    郁霈陡然激灵一下,听见陆潮扫码付钱,接着手上一松,他下意识叫道:“陆潮。”

    “别怕。”陆潮牵着他出来,“慢点儿。”

    郁霈被他领着往前走,脚底有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声音,在失去视线的耳里无比明显,“陆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马上就到了,乖,再走几步。”

    郁霈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盲人,被人牵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终点,只能跟着他不断前行。

    一步、两步……

    “到了。”

    郁霈脚步一顿,猝不及防撞上陆潮,接着额头上一热。

    “我帮你解开,过几秒再睁开眼睛。”陆潮动作温柔地解开丝带,松松捂着郁霈的眼睛等了几秒,“好了。”

    郁霈慢慢睁眼,接着倏然瞪大。

    “这是?”

    巨大的场馆矗立在夜色之中,雪花倒洒纷纷扬扬,光影交错间,将它覆盖上一层细腻而莹莹的外衣。

    清河班三个字风骨凌厉,极其眼熟。

    郁霈眼眶发酸,一个念头在心里悄然复现,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长大,撑满他所有脏腑,逼得喉咙口也发紧。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想哭,可他本不是爱哭的人,打落牙齿都要和血吞,现在却止不住湿意。

    郁霈仰起头想把眼泪逼回去,眼睑上先一热,他别过头,对向陆潮微垂下来的眼,一颗眼泪陡然落在了他的指背上。

    陆潮用拇指蹭掉他眼角的水泽,无奈笑了笑:“怎么还哭了。”

    “没哭。”

    “嗯没哭,我们郁大先生最坚强了。”陆潮笑着把人拢进怀里,揉着他冰凉的手指,“我看错了。”

    郁霈埋头在他肩窝里,努力克制住鼻酸,“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那个小孩性子,礼物都等不到生日再拆,告诉你了还怎么给你惊喜。”陆潮拍着他的背,笑说:“外面冷,进里面看看?”

    郁霈从他肩上退开,陆潮帮他去睫毛上的湿痕,牵着人往里走。

    “你怎么有我的字?”

    陆潮说:“从你写的那堆东西里找的,找个人拓印出来再雕,不难。”

    不难是不难,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思。

    郁霈握紧陆潮的手,心软得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你不喜欢人多,每次一群人乌央乌央在院子里练完你都头疼,我顺口找Anna弄了块地,小半年了。”

    “夏天还好,冬天总不能冒雪练功,就你那身体,冻俩小时就得发烧。”陆潮开了灯,领着他参观了几间装修完备的房间,“有哪儿不合适再让他们改。”

    寂静的场馆里陆潮嗓音轻慢略带回音,牵着他的手干燥温热。

    郁霈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知道了活过来的意义,不止是为了京剧,也不是为了替谁来看看这个世界。

    他要活过来,来和陆潮相爱。

    京剧可以没有他,别人也可以来看这个世界,但陆潮不一样,他要亲自来遇见这个人,亲自与他谈上一场非他不可的恋爱。

    陆潮把人带到演出厅,无比宽敞的戏台完全按照天水班的模样复刻,和外面完全现代化的风格截然不同。

    “陆潮。”

    郁霈胸口里堵了无数的情绪,争先恐后地往前挤,但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多,太多了。

    他头一次觉得语言这样苍白,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精准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我知道,我都明白。”陆潮低下头,在寂静无人的戏台上亲了他眼睛一下,“不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炽白的灯光下,青年眉眼清隽,幽深的双眼含着无边的温柔。

    郁霈抬头看他,“你为我做太多了,我拿什么还你,我会还不清你。”

    “那就不还。”陆潮说:“而且你早就还够了,郁兰桡,你的喜欢是无价之宝,比所有身外之物都昂贵。”

    郁霈心麻了一瞬,陆潮蹭蹭他的眼尾说:“郁兰桡,我有幸做你第一个观众吗?”

    “你想听什么?”

    陆潮说:“都行。”

    郁霈想了想,却唱道:“求神灵佑官人功业双全,酬壮志,报国家鹏程得展,保佑我,……”

    陆潮坐在第一排,近在咫尺地望向台上的郁霈。

    他听不懂唱词,只觉得看向他的那双眼深情温柔,几乎滴出水来,戏腔收拢,剧场重归寂静。

    郁霈与陆潮对视,青年慢慢起身轻巧地跳上台来,郁霈下意识接住他,却被人抱进怀里。

    “唱的什么?”

    郁霈不答反问:“你都没有打赏吗?白给你唱啊?”

    “怎么没有,不是给你了么?”

    郁霈怔愣两秒,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怎么算啊?哪有人把自己当成礼物打赏的。”

    “我就是,不想要?”

    郁霈推开他肩膀,往后退了两步,遥遥看着陆潮的眼睛,补上后半句唱词:“我与你,好夫妻偕老百年。”

    陆潮这句听懂了,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着戏台上的郁霈一步步往他走来,光影在他头顶拢下一个柔和的光晕,像是一个无形的时空隧道。

    郁兰桡……郁霈。

    陆潮朝他伸出手,“来。”

    郁霈一步步走近,把手放在他掌心里,微微仰起头:“陆潮。”

    “嗯?”

    “我有点饿了。”千言万语,到嘴边化成了最普通却又最绵软的字句,“想吃瑶柱鱼唇花胶……”

    “又吃七个菜?”陆潮笑着牵起他的手,眼底含笑轻轻嗤道:“你倒是会吃,哪个不贵不吃哪个,没点钱怎么养你?”

    郁霈和他并肩往外走,风雪更大了,呼啸着卷起雪沫子往脖子里灌。

    他向来怕冷,可回过头看了一眼夜色下崭新的清河班,却觉得体内暖流涌动。

    他在这里不止扎了根,还长出了枝叶,有陆潮、有他的家人,有整个清河班。

    陆潮垂眸给郁霈系围巾,“别动。”

    “陆潮。”

    “别叫陆潮,你就是叫潮哥叫爸爸也没用,落霞集远着……”陆潮一抬头,唇上一热,当即愣在了原地。

    郁霈往后退了半步,在夜色中微微歪头看着他:“潮哥。”

    陆潮怔愣半秒,把人往怀里一扯,低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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