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辞盈第九次夺舍。
她生来下品灵根,此生上限便是筑基。
她不甘心。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能问鼎大道。
她却注定了碌碌无为。
若是从未窥得天机,她倒也甘愿做个富贵闲人。
可她既入了修真界,瞧见了翻江倒海寿与天齐的仙人,便接受不了那命中注定的平凡。
下品灵根想要提升境界。
唯有不择手段。
温辞盈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夺舍时,那次和这次一样,她都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宿体的混心决修至六层,有助于她顺利夺舍。
宿体的神智越是单纯幼稚,夺舍的完整度越高。
许轻如是她为自己量身准备的新躯壳,只是没想到,林也奚这天品灵根竟送到她嘴边了。
宋万鹤忙着执掌“伪善”。
她才有机会钻了这空子。
搏一搏……
必须搏一搏……
她已经卡在元婴境许久了,若是能拿下这天品灵根,便有望冲击化天境。
化天化天……
她也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大司命!
温辞盈冲进了林也奚的识海。
陡然亮起的金色海洋,让她心神俱震。
这便是天品金灵根……
竟有如此广袤无垠的识海!
温辞盈想到自己最初的识海,那下品灵根的识海仅是一个密闭的房间。
闭塞、狭隘。
透不过气。
神识落在其中,像被困在牢笼一般。
充斥着绝望。
而林也奚的识海……
如此明亮,如此庞大,如此美丽。
金色的海洋蜿蜒至天边。
澄澈的天空温柔沉静。
天海呼应,灵力像快活的精灵一般,在这无垠空间中畅游。
温辞盈看着眼前的盛景。
只觉密密麻麻的刺痛在心底蔓延。
自卑像毒虫般啃咬着她的神识,进而化作一条条名为嫉妒的毒蛇。
凭什么?
凭什么有人生来便有如此优越的天赋。
凭什么她不需要努力便拥有了一切。
凭什么她受尽苦难与折磨,到头来还比不过她一根头发丝!
温辞盈神识暴起。
浓郁的深紫色侵入那金色海洋。
她要夺走这一切。
天道不赐予她的,她自己拿回来!
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也奚一动都动弹不得。
她毕竟只有筑基期,虽说意外得透过破天心法,看到了自己的识海,可她尚未结丹,没有足够的支撑来探索识海。
如此空茫的识海,有主却也无主。
此时被贸然入侵,林也奚根本不知该如何招架。
温辞盈的紫色神识如同病毒般快速扩散。
合欢宗致力于神识修行。
温辞盈为了一次次夺舍,更是常年浸y此道。
在识海争夺上,别说林也奚一个黄毛丫头,便是同境界的修士,她也未必会输。
只是,林也奚识海太大了。
像是没有边界一般。
她自傲的吞噬能力,在这广袤无垠的金色海洋面前,竟如此拙劣缓慢。
温辞盈一边心惊,一边欣慰。
都是她的。
这些全都是她的。
只要夺得这天品灵根,她至少能用……不,她不需要再夺舍了,她一定可以凭借这傲人的天资,掌握天理,问鼎天道!
林也奚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有什么东西侵入她的识海。
那东西像地上的爬虫一般,在污染着金色的海洋。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做些什么。
可此时的林也奚,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剑术用不到识海中。
心法并未成体系。
林也奚若非识海够大,若非心智□□,此时早已迷失在那茫茫紫色中。
该怎么办?
林也奚试图反抗,却像蹒跚学步的幼童一般,狠狠摔了一跤。
她感应到了识海,却没法控制。
金色海洋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巨兽。
安静地蛰伏着。
一寸一寸被侵蚀。
温辞盈感受到了林也奚的反抗。
她加快了侵蚀的速度。
这小丫头但凡有个人教导,此番还真能将她挤出识海。
可惜了……
宋万鹤不会教她。
一把“剑锁”,不需要开智。
洞府中。
鹿白和蒋云照已经顺利炼好了筑基丹。
蒋云照道:“师姐,我去看看林师妹的情况。”
鹿白:“好!”她留下来将筑基丹喂给季燕北。
蒋云照虽没了左臂,但他已经稳住了伤势,能勉强从旁辅助。
尤其是治愈系的法术,他还是可以单手捏诀,顺利释放的。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遍地死虫。
两个黑衣人的衣服面具散落一地。
尸体上连根骨头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蒋云照一想到虫林宗,登时一阵干呕。
他再抬头,看到了呆滞在原地的林也奚和……许轻如。
眼前这一幕十分诡异。
林也奚执剑而立,瘦薄的身体如翠竹般挺立,姣好的面庞上没了血色,一双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应有的光泽,眨也不眨地睁着,好似没了魂魄。
许轻如则是一脸的痛苦,她像是在承受着剥皮蚀骨的剧痛,浑身青筋暴起,漂亮的脸上尽是狰狞凸起的血管,她死死闭着眼,握着破天剑的手上鲜血淋漓,却不肯松开分毫。
蒋云照被眼前这一幕震住。
他搞不清状况,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人情况太不对劲,若是不小心干扰了,后患无穷。
蒋云照又回了洞穴中。
师姐知道得多一些,让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鹿白的炼丹术出众。
林也奚带回来的玄海花品质好量还大。
但凡不是见识到季燕北吃下那么多筑基丹,她都会觉得多此一举。
这样一株玄海花,能炼出至少一十枚筑基丹。
寻常筑基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多筑基丹?
可此时的鹿白,生怕这些都不够。
应该够了吧……
她炼制了一十三枚,已经是极限数量了。
若是还不够……
不可能不可能。
鹿白拍拍自己,生怕一不小心乌鸦嘴了。
“千万要顺利筑基……”她喃喃着,“你师姐可没法再为你寻玄海花了。”
不知是不是鹿白的错觉。
她在提到林也奚时,季燕北周身的灵压陡然增了几分,竟隐隐压了些许红光。
这时蒋云照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他麻利地把外面的情况给说了一通。
鹿白到底是见多识广,心下骇然:“夺舍……谁在夺舍林也奚!”
蒋云照惊了:“那……那许轻如只是个筑基期,怎么会……”
鹿白:“什么许轻如,肯定是合欢宗的那个老祖!”
若是以前,他们不敢往这一块联想。
合欢宗归入乾坤宗,一些禁术全都被封印。
别说夺舍这般邪术了,便是炉鼎炼化也都被一一封禁。
只余下限制颇多的合和双修之道。
可眼下这情况。
鹿白和蒋云照不介意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摩那些邪修。
蒋云照:“这可怎么办?我们都入不了识海,若是林师妹被那合欢宗老祖给夺舍了……”
要命,他们怕不是都要被炼成炉鼎。
有时候死亡并可怕。
可怕是生不如死!
鹿白看向了被红光包裹着的季燕北。
按理说,季燕北还没能筑基。
他的境界被他们还低。
哪怕是顺利筑基了又能做什么?
可鹿白想到季燕北在平台上一刀刀结果了黑衣人的性命,想到他对虫林宗的描述,再看看他如今这邪门的筑基……
她扬声道:“季燕北,林也奚有危险!”
蒋云照愣了下:“师姐……”
鹿白拦住他,继续大声道:“那合欢宗老祖在夺舍林也奚,你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吗?”她不确定季燕北能不能听到,也顾不上会不会影响他筑基了。
鹿白也不清楚林也奚能撑多久。
只能抓紧时间唤醒季燕北。
命都要没了,便是筑基了又如何。
蒋云照也反应过来了,他赶紧把在外面看到的着重描述了一遍。
原本的林师妹也换成了更清晰的林也奚。
每次提到林也奚。
季燕北周身灵压都有变化。
鹿白心思一动,索性说得更简单了:“林也奚有危险,林也奚有危险……”
第三句落下时,那一十三没筑基丹竟瞬间消失。
他们看不见那透明色灵力,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磅礴威压无形扩散,瞬间压制了那猩红色的咒印。
鹿白和蒋云照竟被掀出去三四米远。
等他们踉跄起身时,青衣浮动,少年艳丽的眉眼间尽是森然冷意:“她在哪儿。”
蒋云照爬起来道:“跟我来!”
焚天可算能开口了,说道:“季小子莫慌,女娃子仅是筑基,尚未开启识海,就像当初的你一般,只要心智坚定,轻易不会被夺舍。”
焚天是吃过亏的。
他只有这一缕残魂,为了苟延残喘,盯上了季燕北。
哪怕没灵根也没事,好歹给他副躯体。
没成想,季燕北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小少年,心智无比坚定,自我不可撼动,愣是将他一次次挤出去,甚至折损了他本就残缺的魂魄。
诚然,焚天不太会夺舍之术。
可他也知道,这邪术限制极大,贸贸然夺舍,成功率极低。
焚天也了解林也奚的性子。
小女娃刚毅果敢。
哪怕无人教导,都能带着一峰门的弟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般心性,绝不可能被轻易夺舍。
如此笃定的焚天,在看清眼前状态后,惊了。
“糟糕,女娃子怎么开了识海!”
“这天品灵根的识海……她自个儿也驾驭不了啊!”
“坏了,这合欢宗的邪修,主修神识,很有夺舍的经验!”
他一字一句,说得季燕北面色越发阴寒。
蒋云照是听不到焚天说话的,只看向季燕北:“季师弟,你有什么法子吗?”
季燕北取出了怀中青色玉简,对焚天说:“去帮她。”
焚天:“???”
季燕北:“我放你出来,你入她识海,助她击退邪修。”
焚天先是一喜,旋即又道:“你不怕我取而代之?”
季燕北:“你若伤她,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焚天:“…………”
他还真有所忌惮。
两人相识已久,焚天对季燕北的性子十分了解。
这小子没有灵根都能干大事,如今身负圣品灵根,还有一个邪异咒印……
若真惹了他。
便是他得了女娃子的天品灵根,只怕也是不得好死。
罢了罢了。
他欣赏女娃子。
舍不得毁了她。
焚天从青色玉简中脱出,对季燕北说:“季小子,你欠我个人情。”
季燕北:“嗯。”
温辞盈已经侵染了大半的金色海洋。
只要些许时间,她便能彻底侵占识海。
届时,她会一口口吃掉林也奚,将这美丽的灵魂永远嵌入自己的魂魄之中。
林也奚并没有放弃。
她就像一个连翻身都不会的婴儿,面对这一个狡诈灵活的成年人,笨拙地反抗着。
焚天一进入林也奚的识海,也被结结实实地震了震。
无边无垠的金色海洋。
澄澈剔透的干净天空。
如此美丽的识海,焚天从未听闻过。
天品金灵根……
重点是干净到了这个地步。
不染尘埃,不覆阴霾。
何其干净漂亮的灵魂。
焚天隐隐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乾坤宗的掌门,不肯教她修行。
温辞盈的神识被映照得越发丑陋。
她就像一团紫色的怪物,到处蔓延着腐烂的chu手,疯狂汲取着这美丽的金色海洋,妄图将其占为己有。
可笑至极。
她便是彻底侵占了,也不再是曾经的天品灵根。
邪物终究是邪物。
焚天冲向了温辞盈,将她的神识给撞飞。
温辞盈发现了他:“你是谁,竟敢觊觎我的食物。”
焚天冷笑:“痴心妄想!”
他再度撞向温辞盈的神识,同时呼唤着林也奚的名字。
识海是识海。
神识是神识。
林也奚得守住自我意识,才能通过神识来撼动识海。
林也奚听到了嗡嗡声。
这一个多月来,她对这个非常熟悉。
是季燕北的话唠老爷爷。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林也奚!好好想一下,你是谁!”
她是谁?
她是林也奚。
林也奚是谁?
缠绵病榻……哭泣的父母……抱着她给她取暖的老奶奶……
苍澜峰……秦安安……白灿灿……
玉简……妖女……
最后一字落下时。
林也奚陡然惊醒。
她像从噩梦中挣脱而出,一瞬间夺回了自主权。
这很难形容,就好像一个瘫痪许久的人,感知到了四肢一般。
她能动了。
她拥有了“自己”。
焚天:“没错!记住这个感觉,这就是你!”
他飞快地将如何操纵神识的法门告诉林也奚:“……把不属于你的,全部赶出去。”
他话音刚落,只觉一阵翻江倒海。
金色海洋掀起了惊天巨浪。
星光璀璨的长剑自海底升起。
它通体是黑色,却又折射着瑰丽的斑斓色泽。
破天轻鸣。
径直向着焚天的魂魄飞来。
焚天:“卧槽卧槽!”他融入了剑身。
破天光芒更胜。
金色海洋被掀起了更加磅礴的巨浪。
那一团模糊不清的紫色,瞬间被比得孱弱瘦小。
轰隆一声。
巨浪拍下,紫色团状物溃不成军。
温辞盈万万没想到,这识海中竟还藏着神剑。
她怎会给神剑开智?
她怎会如此轻易做到人剑合一?
哪来的这般契合度?
那破天……
不是沈让尘的命剑吗!
林也奚对那团紫色团状物厌恶至极。
她就像在美味蛋糕上看到了一个苍蝇般恶心。
滚出去……滚出去……
温辞盈能夺舍这么多次,经验无比丰富。
她知道此时已没有希望,继续停留会被反噬。
届时别说夺舍了,她会伤了本元。
温辞盈极速撤出林也奚的识海,回到了许轻如体内。
凭借着混心决,她可以短暂使用许轻如的身体。
只是她没想到,刚回来便感受到了钻心的剧痛。
温辞盈抬眸,看到了面前的冷峻少年。
他一刀刺在她小腹,手腕一转,直破她灵海。
剧痛密密麻麻袭来。
温辞盈还需要许轻如这副躯体。
她强忍着剧痛,操纵着许轻如的身体,一个闪身跃至半空。
灵海破损,这身体废了。
但许轻如还不能死。
她今日定要拿下林也奚。
温辞盈耗损自身命元,为许轻如撑住了致命伤。
她快速吃了些续命的丹药。
抓着所剩不多的时间,发动了覆盖整个神虚境的迷魂术。
她入神虚境前,早已在所有黑衣人身上留下神识。
此时心念一动,所有人唯她是从。
林也奚也好,那冷峻少年也罢。
都得死。
等林也奚濒死的那一刻,她定能顺利夺舍。
季燕北没有追击“许轻如”,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也奚:“师姐!”
林也奚转醒,看到季燕北时,她先是一愣,旋即问道:“顺利筑基了吗?”
季燕北瞬间眼眶通红,他一把将林也奚拥入怀中,无数话语翻涌而上,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阵阵后怕袭上后背。
森森冷汗浸湿了衣裳。
林也奚缓了缓,才逐渐弄清楚了眼前情况。
她差点被夺舍。
关键时刻,是季燕北的随身老爷爷出手帮了她。
林也奚心底一暖,也环住了季燕北道:“没事,我没事的。”
少年后背轻颤,抱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一般。
“啊啊啊!放我出去!我为什么会在这把破剑中!”
焚天大叫出声。
林也奚愣了愣。
焚天:“老子命里就不带善,每次做好事都是拿命填!放我出去啊啊啊,这破剑怎么回事,自己不长脑子,抢我干嘛啊啊啊,我不要当剑灵啊啊啊啊!”
他鬼叫着嚎啕着,嗓门要多大有多大。
林也奚沉默半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个……
男主的随身老爷爷,怎么跑到破天剑里了!
林也奚不得不开口:“前、前辈?”
焚天:“……………………”
林也奚:“那个,可能有些意外,您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将您放出来。”这可是男主的随身老爷爷,她要不起。
焚天:“你听得到我说话?”
林也奚:“……嗯。”
焚天:“…………………………”面子里子全没了,丢人丢到姥姥家。
焚天清清嗓子,试图挽回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方才,我……”
林也奚想到识海中发生的一切,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晚辈铭记于心!”
焚天:“……”
他想到季燕北,又道:“也不全是我,主要是季燕北把我放了出来。”
林也奚明白,安抚他道:“前辈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到季燕北那边。”
焚天:“…………”倒也不必!
他左右思量。
忽然想通了。
是哦,他在破天剑中也不错。
这不比季燕北那青色玉简宽敞多了?
况且女娃子性格好,说话也好听,这一声声前辈,甜到人心坎里去。
总归是没身体的。
与其跟着阴晴不定邪里邪气的季燕北。
不如跟着开朗明媚前途一片光明的林也奚。
焚天想通了,整个魂都好起来了,他沉稳道:“暂且不必,我近日便留在你身边,那合欢宗的邪修,不会这般轻易放弃你。”
林也奚却不想抢了男主的“金手指”,道:“我已得了前辈教诲,能略微操纵神识,若是再被入侵,可以将其驱逐。”
焚天正欲再说点什么,就听冷嗖嗖的少年音响起:“他叫焚天。”
林也奚一怔。
季燕北:“一个孤魂野鬼罢了,不必称他前辈。”
焚天:“???”
他破防了:“你还听得到我说话?”
季燕北冷笑。
焚天:“…………”
操!都说一魂不事一主,他这算什么玩意!
这和林也奚脑补得不大一样。
随身老爷爷和男主的关系……略显僵硬啊。
林也奚略作斟酌,开口道:“焚天前辈还是回……”
她还没说完,季燕北和焚天同时开口。
前者是:“不必。”
后者是大叫:“不!”
林也奚:“……”何止略显,那是相当僵硬。
季燕北:“破天有灵,能发挥更大的威力,我们先离开这地方。”
林也奚一想也是。
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先离了这秘境再说。
他们三人是以神识交流,鹿白和蒋云照都是听不到。
只是两人都脱离危险,他们也跟着松口气。
蒋云照:“许轻如消失了,我估计她不会善罢甘休。”
鹿白:“走吧,我怕她叫同伴过来。”
她话音落,已然感受到了灵压。
焚天正色道:“是迷魂术,那邪修把人都掉过来了。”
季燕北:“多少人?”
焚天:“至少八十人,皆是筑基期后期。”
林也奚也听到了,她轻吁口气,握住了破天剑。
跑是跑不掉的。
神虚境的出口也不知在何处。
既如此,那就战到底吧。
季燕北眉峰蹙了蹙,又道:“那黑线是怎么回事?”
焚天:“黑线?什么黑线?”
林也奚却是一惊,看向季燕北:“你也看到那黑线了?”
季燕北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雪白,声音微颤道:“师姐,这秘境下压着东西,切记天道不仁……”
他话没能说完。
铺天盖地的黑衣人已经袭来。
林也奚听到了季燕北的话,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这话林也奚是知道的,只不过她知道的版本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同天道。
意思应该是一样的。
林也奚顾不上多想,她见识过虫林宗的邪术,提起十一分精神,应对这扑面而来的黑衣人。
“渊兮”落下,剑势岿然。
焚天赞道:“可以,这一剑颇具神意!”
这次不需要季燕北补刀。
无论是“渊兮”还是“湛兮”,皆是一发致命的杀招。
不留余地。
季燕北也没有含糊,他不再藏拙,掌心透明色灵气聚拢。
轰地一声。
那黑衣人什么都没看见,竟被灵力烧穿半边身体。
鹿白和蒋云照纷纷布阵。
他俩并不善战,但有着不俗的辅助阵法。
能急速聚拢灵气为一人所用,更能提升他们的五感,让出剑更快,法诀释放更准。
黑衣人并非统一抵达。
而是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
他们仍有神智,只是被迷魂术锁魂,不得不对林也奚等人下死手。
离游也在其中。
他一眼看到了林也奚,手中法诀无论如何也丢不出去。
离游并非黑衣人中的一员。
他只是足够机敏,在出事的平台上,换上了黑衣人的衣服,混入其中。
他是跟着许轻如一起入的秘境。
彼时早与林也奚分开了。
入了秘境后,许轻如被捆绑,他正在她身边,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
同入秘境的合和峰弟子皆被屠杀。
离游不比其他人。
他于音修一道造诣颇深,此时奏响笛音,把自己缠了个密不透风——这还是他与林也奚演武时悟到的。
那黑衣人“咦”了一声,竟说道:“离游你小子藏得挺深啊。”
离游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声音。
竟是靖远师兄!
为什么?
合和峰的内门师兄,怎么会扮做黑衣人,屠杀合和峰的弟子!
等等……
离游在来秘境时,就感觉到了异常。
此次前往秘境的,多是合和峰的边缘弟子,只有许轻如这个少峰主。
许轻如被绑走……
其他弟子被屠杀……
执刀的竟然是合和峰上的内门师兄。
离游脑子转得极快,他当机立断,对靖远发起强攻。
靖远显然没想到他有这胆量,竟被他得了手。
离游眼看着周围情况,换上了靖远的黑衣,再模仿他的行事和说话方式,堪堪扮做了他。
平台上没留一个活口。
离游安静跟着,听着他们的谈话。
黑衣人皆是乾坤宗的同门,他们来神虚境的目的就是杀戮。
乾坤宗里出事了。
许多个峰门叛变,对其他主峰发起了血腥屠戮。
离游听着这些,心中五味杂陈。
他竟分不清,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无论留在乾坤宗还是来到神虚境……
都将面临被同门屠杀。
他是被舍弃的人。
被自己的峰门舍弃了。
黑衣人的任务完成得干脆利落。
毫无防备的弟子们尸首分离,惨死当场。
他们只需等着传送阵开启,离开秘境即可。
然后呢?
离游不敢回乾坤宗。
他担心着林也奚,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神虚境中,忽然不安分起来。
凶兽狂奔,仙草逃窜,一个个无头苍蝇般,竟笔直撞到了他们剑下。
有人嬉笑着:“此行真是有趣,人傻也就算了,连这些凶兽也蠢不可及。”
有人发现了异常:“不对劲,这秘境……”
有更多人生出不安:“怎么还不开传送,赶紧走吧,这地方有点邪门。”
然而,他们没看到传送阵开启,反而一个个被迷魂术操纵,不得不冲向了秘境某处。
离游并未被操纵,他只是扮做黑衣人罢了。
可他太了解迷魂术了,此时也赶紧扮做被操纵的模样,向某处集合。
心神恍惚的离游,看到了执剑的林也奚。
黑衣人赴死般冲向她。
林也奚的剑术今非昔比,那雷霆一击落下,地动山摇。
离游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神虚境的异常,包括温辞盈。
她透过许轻如的身体,无法看到那蔓延而出的黑线。
温辞盈虽隐隐察觉到不妙,可她本体并不在秘境内,若是出事,逃离即可,最多是损失一个“种”。
可若是搏一搏,许是能拿下林也奚的天品灵根。
那就赚大发了。
温辞盈无视了异常,继续催促这黑衣人扑向林也奚等人。
杀戮……
同门之间的无情屠杀……
血液浸泡大地,怨气冲天而起。
缕缕黑线像一个巨大的蛛网般,密密麻麻地遮住天空,覆盖大地,网罗了人心极恶。
焚天终于看到了,他震惊出声:“完了完了,这神虚境下竟供奉着一条天道。”
林也奚正想询问。
异变陡生。
黑线在穹顶彻底聚拢。
光于瞬间熄灭。
周遭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众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下坠感。
不受控地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仿佛要落进地心一般。
林也奚死死握着破天剑,她试图拉住季燕北,却连近在咫尺的距离都触碰不到。
季燕北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无比清晰明朗:“记住,天道不仁,万物皆刍狗!”
天道不仁……
神虚境下供奉一条天道……
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也奚只觉脑海胀痛,无数混乱的思绪像浓浓黑夜般沉重压下,她除了死死握着手中的破天,什么也做不到了。
砰地一声。
林也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落地了。
这是哪儿?
她睁开眼时,登时头皮发麻。
周遭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类似于乌云密布的阴天般,到处雾蒙蒙的,湿漉漉的,森森寒气下是让人作呕的腐臭。
她似乎还在原地,可周围景象全变了。
树木枯萎凋零,一根根蠕动的chu手在地上翻滚蔓延。
死气迷漫,尽是腥臭。
浑浊的黏液从天空滴落,坚硬的石头被腐蚀出血淋淋的深洞。
林也奚一动不敢动,她死死握着破天,手背青筋鼓起。
这是哪儿?
这是怎么回事?
焚天的声音响起:“造孽啊,这误打误撞地,竟释放了一个大司命。”
林也奚感应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她强压着心底恐惧,问道:“这是哪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是大司命?”
焚天解释道:“元婴之上为化天境,只需转化一条天道便是大司命,可天道哪是能轻易转化的?所以大司命,十有九疯。”
林也奚仍旧听得懵懵懂懂。
她大概明白了现下的处境。
神虚境下压着一个大司命。
千万年来,无人将其唤醒。
甚至没人知道这里有这般存在。
乾坤宗在神虚境中的杀戮,意外唤醒了这位大司命。
祂降临了。
腐臭和血腥笼罩了神虚境。
大司命十有九疯。
眼前这位,明显不正常。
林也奚试着感应玉简。
红色玉简无声展开,依旧是那些信息。
她看着未完成的任务,苦笑地想着:“解开咒印……莫非就在此地……”这1000积分,可真是不好搞。
林也奚在能展开玉简后,意外得稳住了心神。
只要找到季燕北,就能刷新任务。
不管身处何处,跟着男主总还有一线生机。
林也奚正这么想着,眼前竟出现了那高挑修长的身影。
迎面走来的少年,眉眼精致如画,肤色雪白似霜,他所到之处,腐臭和糜烂褪去,阳光与清风袭来。
季燕北停下了。
他与林也奚仅一步之遥。
林也奚的背后是蠕动的触|手,树木裂开一个个眼睛,诡异的巨口张张合合,发出了清脆的嬉笑声。
季燕北的背后是鸟语花香,美丽的森林风光在他身后徐徐展开,透着沁人心脾的清新与澄澈。
季燕北轻声唤她:“师姐,过来。”
林也奚怔怔地看着他,一动没动。
焚天絮絮叨叨着:“也不知是哪条天道,这瞧着就不像个好的,莫不是‘杀戮’或‘吞噬’?总不能是‘死亡’,祂应该不在北洲……”
林也奚不需要询问便知道——焚天看不到季燕北。
季燕北对着她微笑。
林也奚心底一阵阵发毛,她问他:“你是谁?”
季燕北怔了怔,眸中划过不解:“师姐?”
林也奚握住了破天剑,深吸口气:“你是谁!”
她提剑,指向季燕北。
焚天惊呼出声:“女娃子,莫要乱来,你所见非所见,所思非所思,切莫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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