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琨钰接到了一张请帖。
一张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收到的婚礼请帖。
款式十分简约,低调的洁白,打开来,“周济言≈代珉萱”的名字并在一处,下面跟着妥帖的“诚邀莅临”。
周琨钰倒不是觉得这场婚礼多令她意外,而是她现下与周家的关系十分微妙,周济言和沈韵芝提防她,代珉萱多半也并不想在礼堂看到她。
思忖了下,大概对周、代这样的家族来说,还是面子大过天。
她把此事告诉了辛乔,辛乔问:“你想去么?”
她忖了忖,点头:“我想去看一眼。”
“好,我和木木等你回来。”
婚礼当天,周琨钰没做特别打扮,当然也不至于失礼,穿如常的衬衫和一字裙,开车前往礼堂。
她的白色保时捷停在一众豪车间,茂密的树冠作为遮掩,远远望着沈韵芝以表面丝毫挑不出错处的笑容,引着周济尧应酬宾客。
忽然就失去了下车的兴致。
她勾唇笑笑:真是越来越任性了,懒得去摆出模式化的笑容,便当真允许自己就这么坐在车上。
过了阵子,一排低调的宾利车队开过来,车门打开,周济言下车,带着他美丽的新娘。
周琨钰远远注视。
代珉萱身着圣洁白纱,很符合她气质的缎面修身款,带着长手套的手指间捧着一束洁白铃兰。
周琨钰觉得,说心里没有遗憾是假的。
毕竟代珉萱是承载了她整个童年依恋、和十分接近于初次心动的那个人。
可现下这种遗憾,已不再来自于她不能和代珉萱在一起。
代珉萱给过她机会,曾手持戒盒,跪在她面前,那时的代珉萱不可谓不诚挚。
可也就是那时,她恍然发现,原来她和代珉萱那么不一样——
代珉萱心里永远有一把尺,在跟家族摊牌前,会先来过问她,若她愿同代珉萱在一起,代珉萱便一往无前的冒险,若她不愿,代珉萱则退回安全的城池。
从这一点来说,现在的她或许与辛乔更相似。
一腔坦荡,不设退路。
春日阳光滤过叶片缝隙,照得周琨钰心里晃了下,现在的这种遗憾,只是对代珉萱人生的遗憾了。
她从头到尾没有下车,目送代珉萱进礼堂后,开车调头离去。
开出很远之后,收到代珉萱的信息:“没来观礼么?”
是想在礼堂看到她,还是不想在礼堂看到她,看来代珉萱的心情也十分矛盾。
她趁着等红灯时回复:“去了,又走了。”
代珉萱:“阿钰,你会祝福我么?”
“当然。”周琨钰回复:“阿姐,我祝你新婚快乐,求仁得仁,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其实她真正想告诉代珉萱的便是这句。
若选定了什么方向,就千万别回头,一条道走到黑。
首鼠两端,最终只会落得什么都得不到的下场而已。
周琨钰开车回家,拎着包走进电梯。
刷指纹开锁时,听到辛木趿着拖鞋一路噔噔噔跑过来:“啊!琨钰姐姐,你怎么就回来了?”
周琨钰低头换鞋,纤白的指尖把肩头垂落的一缕长发勾回耳后,对辛木笑道:“因为我想你了,所以婚宴也没来得及吃,提前回来行不行?”
辛木双手护胸,往后跳半步:“我都说了,我们辛家满门忠烈,你嚯嚯我姐就够了,可别来嚯嚯我!”
周琨钰点头:“嗯,毕竟你现在对那谁,是吧。”
辛木的耳尖红了:“什么呀!”
周琨钰弯唇,辛木叫她:“你回来也好,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不过你先在客厅休息会儿,别来厨房啊,千万别来厨房。”
周琨钰应下,她便又跑去帮辛乔了。
厨房里传来一阵忙碌的声音。
在这样的烟火喧闹里,周琨钰放下包,走到沙发边坐下,偷出一个时间的缝隙静下来,去打量这座她住了并不算太久的房子。
现在的生活,与那幽竹掩映的暗调老宅是十分不同了。
她喜欢眼前随风扬起的浅米色窗帘,喜欢被辛乔放置得很好的星星罐子,喜欢厨房里飘出来的家常菜香气。
喜欢辛木跑过来拉她的手,小手暖暖的:“琨钰姐姐,好了,你跟我来吧。”
周琨钰随她走过去,辛乔正在摆餐桌。
除了一些拿手的家常菜,另有一个手工制的草莓蛋糕。
粗糙的奶油刮痕和草莓切面,一看就是新手做的。
辛木问:“是不是很丑?”
周琨钰据实已告:“有一点。”
辛木很大声的哈了一声:“老姐,我就说你手不够巧吧!”
辛乔作为顶级排爆手强行挽尊:“什么?我的手就是最稳和最巧的!这只是不熟练而已。”
况且她的手到底巧不巧,周琨钰不是最清楚么。
辛木告诉周琨钰:“这是我姐自己做的。”
周琨钰:“怎么突然想到做蛋糕?”
“木木说想吃甜食,你最近又常加班,我想着你吃点甜食,心情也许放松一点。”
对辛乔来说,她也决计想不到自己有天会亲手做蛋糕。
曾经她被生活磋磨了所有的耐性和精力,连拼乐高都凑不出足够的耐心。
可她现在,的确会在阳台上浇花。
会静下来看周琨钰细细的描眉。
会做面粉砂糖都要以精确刻度衡量的蛋糕。
重新寻回的,是一份放松生活的心意。
她轻声问周琨钰:“婚礼怎么样?”
周琨钰:“就是想象中的样子。”
三人围坐在餐桌边,家里吃饭没什么规矩,辛木喜欢絮絮叨叨说学校的一些趣事,周琨钰就慢慢拈着菜陪着她聊,一顿饭可以
吃很久很久。
之后吃蛋糕,辛木问周琨钰:≈a;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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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钰用甜品叉送一口进嘴,奶油在唇齿间化开:“坦白说,还有进步空间。”
辛木斜眼睨着辛乔:“我就说你不行。”
“可是,”周琨钰挑了挑眉:“我挺喜欢的。”
辛木一拍桌子:“受不了你们!”
两个大人都笑,辛乔便是在这个时候,望向周琨钰一眼,眉眼柔和。
周琨钰心里一动。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今天辛乔做蛋糕这件事,是巧合,是辛乔拥有了重新接纳生活的雅致。
现在看来,也许,辛乔比她料想得还要懂她。
今天去代珉萱的婚礼,对周琨钰来说,是告别,也是新生。
向她一度眷念了许久的过往,再无留恋的告别。
向她一度彷徨无措的未来,再无犹疑的进发。
亲眼看过代珉萱穿婚纱的样子,对周琨钰来说不是不触动,十分具象的提醒着她,她曾一度将要走向怎样的生活。
她劫后余生,这不太精致的手工蛋糕,便莫名具有了“庆生”的意味。
辛木倒是不嫌弃她老姐的手艺,挥着甜品叉吃得很大口。周琨钰用嘴型对辛乔说:“谢谢。”
辛乔用嘴型回她:“爱你。”
“喂。”辛木不满意了:“你们真当我看不到是吧?”
周琨钰扬唇。
下午辛木继续刷题,周琨钰叫辛乔:“你跟我过来一下。”
辛乔回到卧室,周琨钰贴上来。
辛乔心里一跳——怎、怎么又没穿啊。
那条黑色领带,成为雪肌上唯一的妆点。卧室里拉着窗帘,露出一条细缝,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进来,变作窄窄浅金的一隙,能看到细小的浮尘,在其间生动的跳舞。
那一隙浅金的光,顺着周琨钰的脊骨往上攀爬。
“辛队。”她软软地唤。
辛乔咽了咽颈根,可这一次,那条领带并未缚在她腕间。
周琨钰坐在床上,双腿摆放的姿势似人鱼,垂眸,右手掌着那条领带,慢慢把领带绕到自己左腕间。
她的动作太不疾不徐,柔顺的乌发从额边垂下,以至于这绕缚的动作本身也成为了一种引诱。
她抬起面孔来看辛乔,五官端雅得过分,几近圣洁,可她对着辛乔扬起左腕,又把右边纤细的腕子一同并过来:“想试试吗?”
再正直的人也会被她引出罪过的肖想。
当周琨钰确信辛乔是完全懂她。
她的交付也毫无保留。
等两人相拥躺在床上。
辛乔低声说:“你上次不是还提醒我,这新房子的隔音也没那么好吗。”
周琨钰软软懒懒的笑。
“怕什么。”尾音上扬,语调里便似带了钩子:“你不是捂住我嘴了吗。”
是捂了。
然后辛乔的手指就被她咬进齿间,那样的噬意又形成一种新的刺激。
现在两人拥着休息,一齐望着窗帘间透进的那隙浅金光线,一路往床边蔓延,照在周琨钰贝母一般的脚趾。
周琨钰轻转了转脚腕,问辛乔:“我们找个时间去划船好吗?”
“嗯?怎么突然想划船。”
“也没有为什么。”周琨钰习惯性抬手来捏辛乔的脸:“就是想,看看这个春天。”
事实上周琨钰这段时间的确很忙。
等她终于抽出空来跟辛乔去划船,已是深春。
约好的那天是周日,午后,辛乔收到周琨钰微信:“我医院有事要耽搁一下,你带木木先去澄海,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澄海虽然名为海,却是邶城的人工湖,旧时为皇族所有,能远远望见白塔幢幢,春景正盛。
辛乔收拾了一下,带着辛木出门。
中考将近,辛木连出来划船也捧着英语书。
觉得自己都背完两个单元了,一抬眸,见辛乔正望着河畔的依依垂柳发呆。
辛木开口:“你要不要给琨钰姐姐发条信息啊?问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辛乔摇头:“她忙完自然会过来的。”
“那你现在干嘛?”
“等。”
辛木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叽叽咕咕重新开始背英语,完全不想理这对臭情侣。
辛乔一点没觉得时间难熬。
周琨钰是无比忙碌的外科医生,她将有无数的时间用来等待,这是她一早有心理准备的。
等又如何呢?原来在内心充盈满足时,连等待本身也是一种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辛木背英语的声音戛然停止,她扭头看了辛木一眼。
辛木对着河畔扬扬下巴。
辛乔视线跟过去,彻底愣住。
周琨钰穿着那条绿裙子,那条过往只存在于周琨钰讲述中的、只存在于辛乔想象中的绿裙子。
在袅娜的垂柳中,在春日轻软的风中,在河畔反射出的粼粼波光像星辰一样的碎落中,款步向码头走来。
辛乔几乎忘了微笑,就是愣愣的看着。
那条绿裙子和周琨钰描述得一模一样,长及脚踝,很薄很软的料子,风一扬,周琨钰便也成了河畔春日里葳蕤的植物,她纤软的腰肢是优柔的柳,那双眸子只能被长汀润泽的芳草染出。
细碎的白色星点缀在裙摆,好似春风拂过的柳絮,也被她的美所折服,忙不迭赶来当她的裙下之臣。
辛木催辛乔:“愣着干嘛,快把船划到码头去接琨钰姐姐啊。”
辛乔这才找回神智,划船过去。
站起来,在船只的轻轻摆荡中,小心的去扶周琨钰。
周琨钰笑着落座:“抱歉,下班后又回家去换衣服,迟了一点。”
“值得的。”辛木冲她眨眨眼
:“看看某人的反应。”
辛乔轻咳一声。
问周琨钰:“累么?”
周琨钰坦言:“有一点。”
“那你坐着就好,我和木木来划。”
周琨钰扬唇道谢:“那我不客气了。”
她慵懒的靠在船头,任春风撩动她的衬衫和裙裾。
从前她去过全球许多地方旅行,所以相较起来,眼前的风景并不出挑,没有一望无际如蓝玺一般的海,也没有随时会跃出海面的鲸鱼。
只有春风,湖面,白塔,垂柳。
可周琨钰前所未有的享受这一刻。
她以前的日常太忙,忙着工作,忙着人际,忙着在老宅里应付周承轩和沈韵芝,甚至旅行也是一种忙,总不肯有一刻的时间让自己停下来。
停下来干嘛呢?与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自己相处吗?多可怕。
而到了现在,她终于有本钱闲散的坐在这里,真正暂停下来。
辛乔蹬着踏板,静静瞧她,她像河畔的一株水生植物,每一缕叶片都舒展。
辛木在一旁吃饼干,咔嚓咔嚓的像只小仓鼠。
辛乔忽然叫她:“木木,闭眼。”
辛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又想干嘛!”
嘴里这么嚷着,却还是听话的闭上眼。
辛乔柔和的望向周琨钰。
连以前的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吧,这般柔软的眼神,会在她身上出现。
周琨钰笑着站起来,勾着腰往她那边靠。
辛木又叫:“琨钰姐姐你慢点慢点!别把船弄翻了!”
周琨钰应一句:“放心。”
一只手勾着一缕长发挽到耳后,吻上辛乔的唇。
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天地万物都可爱,连春风都在诉说温柔。
而她们终于可以在朗朗春日接吻,唇齿交缠如柳枝依存春风,再没有任何束缚和负担。
辛木闭着眼还在往嘴里塞饼干。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后,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好像……听到了接吻的声音。
……好羞人啊。
辛木把饼干咽下喉咙,突然开口:“喂。”
“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辛乔吓了一跳,齿尖轻咬到周琨钰的舌尖。
周琨钰笑着退回去坐下。
辛木张开眼,辛乔一脸严肃的问她:“你问这干嘛?”
“我……随便问问。”
之后的时光很悠然,辛木继续背英语,周琨钰倚在船头,静静地不说话,辛乔也就陪着她不说话,扭头望着湖面的波光。
周琨钰的脚腕子抬起来,轻轻去拨辛乔的鞋尖:“在想什么?”
“只是在想,”辛乔扭回头来冲她笑:“这是最好的春天。”
时间流水一般向前,六月,辛木中考结束后,
迎来了自己的毕业礼。
周琨钰订了花束,和辛乔一起前往她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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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乔举目四望:“木木合影的那么多同学里,哪个是企鹅同学?”
周琨钰笑道:“哪个都不是。”
直到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白皙的面庞透着瑰丽,在一旁踌躇了半天,最后臭着一张脸上去:“辛木!”
辛木冷着脸回头看她,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框:“干嘛?”
田沅气冲冲怼到她面前:“我马上就要去美国了,每个人都给了我临别祝福,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辛木:“哦,就没什么想说的啊。”
田沅一看也是骄傲的性子,此时瞪着辛木。
辛木撇过眼不去看她。
若放在平时,辛木这么不给面子田沅早走了,可今天,是她留在国内的最后一天了。
她耐着性子跟辛木说:“那我们合张影,总可以吧?”
为什么辛木邀请了那么多人,偏偏不来邀请她。
没想到辛木居然拒绝:“不要。”
田沅:“为什么?!”
辛木:“就是不要啊。”
田沅:“你跟那么多人都合了影,我跟你关系不好吗?你明明……”
当着这么多人,“你明明除夕夜还来找我放过烟花”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辛木始终冷着张脸:“我们关系也没多好啊,就是竞争对手嘛。”
田沅简直气疯。
这是把她当成学习上竞争的目标,现在中考完了,她就没价值了是吧?
辛木考了中考状元又怎么样!她本来还想恭喜的,现在她根本不想跟辛木说话了!
气冲冲往前走了两步,又气冲冲倒回来,气冲冲拉开包掏出一本书,气冲冲往辛木胸前一拍:“给你给你!我走了!”
田沅跟着父母先行离开了。辛木低头去看怀里的书——是一本狄更斯的《双城记》。
周琨钰远远的笑。
呵,以后邶城和纽约,可不就是双城了么。
辛木对着田沅背影看了很久,倒也没去追。
辛乔看得有点懵:“这是什么剧情?”
周琨钰:“你不懂。”
辛乔:???
周琨钰:“有时候人生就是要留一点遗憾,念念不忘,才有回响。”
等辛木跟同学合完影后,周琨钰和辛乔一同上前,把花送给辛木:“恭喜啦,终于毕业了。”
周琨钰笑着举起手机:“我帮你们拍照留念。”
辛木直摆手:“不要不要。”
她左右看了看,大声叫:“袁梦琦,过来帮个忙!”
又叫周琨钰:“琨钰姐姐你把手机给她,她拍照挺好的。”
“你也过来一起拍。”
周琨钰犹豫了一下。
因为在周家这样的家族,规矩是极多的,从血缘上来说,她并非辛木的亲人,在这样具
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时刻,难道辛木不想单独跟辛乔有张合照吗?
辛木却不依不饶:“快过来。”
周琨钰走到她身边。
辛木让她俩分列于自己左右,各伸一只手搭在她背上,笑着对袁梦琦说:“这下可以拍了。”
“左边是我的姐姐,右边也是我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这下齐了。”
周琨钰眼底几近泛酸,对着镜头却凝出笑颜。
辛乔搭在辛木背上的手往下移了移,勾住周琨钰的手指。
周琨钰想,这下的确齐整了,也圆满了。
她本性到底继承了周承轩的贪婪,只不过,周承轩贪的是权势,她贪的是感情。
曾在那座幽竹掩映的老宅里苦苦追寻数十年,费尽心机也没要到手的,命运到底以这样意料不到的方式,给了她回馈。
合影完,辛木要跟同学去庆祝毕业,叫辛乔:“老姐,琨钰姐姐,你们先回去啦。”
辛乔还要说什么,周琨钰一拉她:“我们先走吧。”
辛乔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周琨钰走出校门:“哎,木木长大了,不需要我了。”
语气像委屈的小狗。
“天哪辛队。”周琨钰故意逗她:“你不会是落寞得要哭了吧?”
辛乔深呼吸了一下,终是笑着摇摇头,捏住周琨钰的手。
她们本打算带辛木去吃大餐,现在辛木跟同学去玩了,她们倒是有了闲散牵手在周遭散步的时间。
穿过两条窄巷,走过花店,走过文具店,走过书店。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辛乔在书架上,恰好瞥见田沅方才送给辛木的那本《双城记》。
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便是最著名那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昧的时代;这是信任的纪元,这是怀疑的纪元。」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日,这是失望的冬日;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
辛乔心里难免感慨。
这世界是光明是幽暗,谁又说得清。
日光下是新事是旧闻,谁又辨得明。
她愤怒过、不甘过、冲撞过、无措过。
周琨钰漠视过、纠结过、放弃过、觉醒过。
这时周琨钰绕到她身后来,软软拥住她的肩:“在看什么?”
“只是在看这本书。”
周琨钰告诉她:“我发现,我来过这里。”
“真的?”
“嗯,十多岁的时候,一个春天来的。那时我还在念中学,去参加完钢琴比赛,路过这里,来逛过这家书店。”
“我初中念的就是木木这所学校,也常常来逛这家书店,说不定,我们小时候遇到过。”
周琨钰笑道:“不可能,你这双眼睛,要是我以前见过,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辛乔跟着弯唇:“也是
,要是我以前见过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一早认出你了。”
两人一同走出书店,走进一阵回忆里春天的风中。
命运的造化自然不是这般直接。
十多年前。
周琨钰参加完一个钢琴比赛,周承轩的生活秘书和家里司机一起来接,车上还有只本要先送到医院去的鸽子,眼看时间来不及了,便还是先来接周琨钰。
周琨钰坐在后座,声线是十多岁孩子难得的清润:“这鸽子,活不成了吧?”
秘书回头诧异的看了她眼。
这位三小姐,好像总具备这年纪本不该拥有的洞察力。
鸽子送去医院,也很难达到周承轩的标准。一只不会飞的鸽子,在周承轩那里自然是活不成的。
周琨钰叫他:“停车,这条窄巷很漂亮,我想下车走走。”
“我陪你。”
“不用。”
周琨钰漫步过去,心里其实是在想,要偷偷放走那只鸽子吗。
她可以说是自己失手,但周承轩的一双眼那么毒,肯定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这么想着,逛完书店,又绕出来。
此时,书店另一边,辛乔倚墙站着。
她心里挺烦,因为刚刚知道了辛雷是名排爆手的真相。
到底是不是该支持?她也说不清。
想了想,从作业本上扯了张空白纸页,一撕为二,一张写上“是”一张写上“否”,准备抓阄。
没想到刚刚写完“是”,一阵春风轻扬,掀走了她手里的纸片。
“诶……”
辛乔刚要去追,望着那纸片在风里白蝶般翩跹了会儿,忽地低头笑笑。
算了吧,看来这纸条也不用再写了。
春天已给了她答案。
另一边,周琨钰步出书店,在窄巷里慢慢走着,到底是不是该违逆周承轩放走那只鸽子?她心里也没个答案。
这时忽然一阵春风,卷着一抹白落往她面前。
本以为是只白蝶,定睛一看,是张纸片。
周琨钰蹲身从地面捡起来,瞧见上面桀骜字迹,写着一个——“是”。
周琨钰微怔,随即微笑。
走回那辆低调的黑色豪车边,跟秘书说:“我想看看爷爷的鸽子,可以吗?”
“哎,三小姐……”
等秘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琨钰已然抬头,目送那只鸽子扑棱棱振翅远去。
明明是会飞的啊,只是不按周承轩预设的轨迹而已。
周琨钰平静的坐上车,告诉秘书:“走吧,回家,我会对爷爷解释的。”
她的口袋里装着方才那张字条,上面清晰的写着一个“是”字。
那时周琨钰想:或许春天真是最温柔的季节。
当你内心有任何惘然,它总会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来给你答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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