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实大方的将秦澜带到住处,驻足在水缸前,秦澜了然的将水倒入,而后李明实没有言语的舀了一瓢水,转身进入偏房中。秦澜趁机打量了一番李明实现在的居所,一方不大的黄土院子,三侧分别建有睡房、厨房和一间不大的杂物屋。住的算不上好,与周围的民众相差无几,胜在干净。
不消多时,一股米香传来,秦澜怂了怂鼻尖,顺着香味走去。只见李明实直着身子靠坐在石灶台旁,双手捧着一只破了边的碗,认真的喝着白粥,一层白色挂在唇边。秦澜忽然想起多久以前,在客栈中见李明实正襟危坐的仔细研磨嚼食白粥,似乎从那时起就注意到她。
李明实听闻轻笑,她平静的抬头看了一眼屋门口的秦澜,继而垂下目光小口喝着粥。秦澜再次生出怪异的感觉,沈风铃未仔细提过李明实受过什么伤害,眼前的人似乎平静的过头,就如不识得一般。
顿时一个念头产生,秦澜心生忧虑,未及细想便踏入房中行至李明实身前,轻声说道:
“明实,是我。”
秦澜盯着李明实,没在她的神情上看出一丝波动,秦澜皱了皱眉,试探的说道:
“秦澜,你...还记得吗?”
李明实将粥喝净碗放在灶台上,安静的擦了擦唇,又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秦澜。秦澜看着那双明亮却无怨恨或欣喜的眸子,几乎确认了猜想,她抿了抿薄唇自我介绍道:
“我是你的...”
是前辈?是爱人?亦或是仇人?
秦澜眼光稍加躲闪找不出合适定义,想到鬼界时曾向陈敬生介绍时的措辞,双唇开合说道:
“家姐。”
眼见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眯了眯,之后便听到:
“我记得。”
“...”
直截了当的拆穿,让秦澜心中没由得的慌乱,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目光飘飘摇摇,终于落在鞋尖上。几个呼吸后,秦澜气沉丹田直视李明实,正色的直奔主题说道:
“我不清楚百年前发生什么,当时我在沉睡疗伤,更未杀你父母。”
“我不信你。”李明实平淡的说道。
心脏重重一击,秦澜的情绪来来回回翻涌,却没有外露,最终化为沉默的点点头。片刻后,秦澜理好心情,再次看向李明实说道:
“七年前,我...”
“过去的,算了。”
李明实似乎知道秦澜要说什么,径直打断转身清洗锅碗。她既没遗忘也没原谅,兜兜转转的化为一句...
「算了」
秦澜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道:
“那你为何留我?”
“你是仙人,我无能为力。”李明实平静的说道。
秦澜闻言阖眼点头,不知如何回应,也失了话题。
“为何来?”
李明实擦好灶台,叠好抹布,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秦澜。秦澜没曾想李明实会主动问话,有些意外的正色答道:
“想寻个答案。”
李明实似乎是浅浅的扯了扯嘴角,复述着秦澜以前的话说道:
“世事千千万,你没有精力寻答案。”
秦澜负手上前一步,回应道:
“世事千千万,我想寻个关于你的答案。”
李明实闻言垂下目光,迈步欲从秦澜身侧走过。两袖不经意的合贴在一处,秦澜轻轻的勾住李明实的手腕。力道很轻,轻到转动手腕就能挣脱,而李明实顿足不言。秦澜微微侧身转向李明实,额头低垂鼻尖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发香味道。
短暂的悸动后,秦澜干哑着嗓子,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小声问道:
“你...如何考虑我...?”
李明实侧头思索,往事流转回忆汹涌,目光中似有欣喜或是难过,最终归为平静。她看向映出自己身影的那对眼眸,用最平淡的口吻说道:
“算了。”
秦澜乱了呼吸侧步挡在李明实身前说道:
“何为算了?”
李明实安静的看着失了分寸的秦澜,往事太多,情绪太杂,李明实解释不清也不愿解释,她说道:
“你搜魂吧。”
秦澜惊讶的看着李明实,轻声说道:
“会伤你神识的。”
李明实直视秦澜点点头,说道:
“但你能找到答案。”
平静的话语,激起千层浪。
秦澜胸膛起起伏伏,皱着眉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明实,情绪翻涌击碎一向的稳重,她下意识的低声质问道:
“你什么话?”
而后秦澜转过头压住翻涌的情绪,却抵不过心生难过。秦澜不愿在李明实面前失态,她让开道路生硬的说道:
“不必。”
没有多余的睡处,秦澜不知从何处寻了个躺椅放在院子角落。李明实初见时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两眼,但没有出言制止,于是秦澜自作主张的住下了。
自上次没有结果的谈话,李明实没有主动搭话,而秦澜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日子平淡的过着。然而咫尺天涯的无言,并非秦澜所想,她沉了口气放下身段,主动走向李明实。
“唰——唰——”
李明实清扫着庭中的沙砾,秦澜没有捏出法术,而是接过李明实手中的扫把说道:
“我来。”
李明实看向秦澜,见她眼中的坚持,故而没有拒绝,而后弹了弹身上的土回到屋内,不多时换了一件干净衣裳,从秦澜身边路过出门。
秦澜撂下扫把几步跟随,而前脚刚踏出庭院,李明实转头看向她,眉头蹙起。秦澜足下一顿,她看着李明实的表情,缓缓收回跟随的脚,李明实这才舒了眉头。秦澜目光黏在李明实远去的背影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午时分,李明实踏着轻快的步伐回来,有一瞬秦澜从她的眼中看出愉悦,而在看到秦澜时,一切又回归平静。
“明实。”秦澜主动唤道。
李明实没有表示,进屋换回常穿的粗布麻衣,沉默的路过秦澜进入厨房,拿了个囊独自咬了起来。秦澜见状也拿起一个囊,她抬眼看李明实没有反对,便咬了一口。
冷了的囊,又干又硬并不好吃。秦澜咬的两颊发酸,可见李明实吃的认真,又不好意思将手中的囊放下,硬是咽了下去后问道:
“你平时吃这些?”
李明实并未回答,秦澜顺着话题继续搭话道;
“上次同样,见你喝白粥。”
李明实喝了口水顺了顺,平静的说道:
“缺水,不常喝粥。”
秦澜知晓说错了话,二人的对话再一次无疾而终。秦澜垂着头尴尬的捏了捏剩余的囊,低声说道:
“哦。”
李明实三两口吃完,没再理会秦澜,在院中忙碌了一阵又出了门。直到傍晚,秦澜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心中隐有担心,这时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声音:
“哐当——”
秦澜飞身运功,足轻点便看到城镇边缘的身影,几个闪转落在李明实身边。李明实并不意外秦澜的到来,她揉着酸涩的手腕,木桶落在脚边,洒出了一些水,好在没有倾倒。
秦澜蹙眉,下意识的去抚李明实手腕,却被她躲了开。秦澜自知莽撞,歉意的笑了笑,转而俯身拎起水桶,边走边说:
“怎得又去打水?”
“两人吃水快。”
“嗯。”
秦澜抿了抿唇,她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活,自然缺乏常识。她收拾好心情,又主动说道:
“需要时,你可以让我做这些重活。”
“我不需要。”
直截了当的拒绝让秦澜脚步一顿,面色难看的看向李明实。
可对方一脸平静,不似说谎。
大多时候李明实白日外出,下午返回,秦澜便会利用这段时间帮她打理庭院,特别是一些费力的重活,即使李明实并不需要。空闲时,秦澜也会独自外出,真正的学习起凡人的生活常识,渐渐的理解了李明实过的清苦。
今日,秦澜不知又从哪里找来的石桌石椅,正在石桌前忙碌时,听闻身后脚步声响起,秦澜笑着转身说道:
“明实,回来了。”
李明实一如既往平静的并无表示。秦澜三两步上前习惯性的去牵手,在触及前却又主动收回,负于身后。秦澜站得笔直,气息沉稳坦荡,她笑着说道:
“东行有个绿洲,那里的城镇繁华,我去酒楼买了些菜肴你看看合不合口。”
李明实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各色佳肴,秦澜见她没有马上拒绝,心道有戏。可李明实并无进一步表示,秦澜抿了抿唇,思考一番后,上前半步似是邀功般说道:
“我买了你爱吃的鱼。”
李明实回过神来,看着秦澜眼中的期待,淡淡说道:
“我不爱吃。”
秦澜皱着眉,她明明记得李明实会特意点鱼吃,于是问道:
“怎会?你以往都会点。”
“因为你爱吃。”
李明实平静的看着秦澜,道出缘由。秦澜如鲠在喉哑了声音,目光躲闪的看向别处,不自在的笑道:
“哈。”
李明实没再理会径直走向厨房。而她的身后,秦澜低头站在院中,遮不住的落寞。
秦澜神情晦暗的走向石桌,脸上没了笑意。她伸手端向盛满青菜的碟,欲寻李明实与之分享,然而心中酸涩不适时的刺痛着。
纵横天下难逢敌手,却无力端起一盘寻常青菜。
秦澜的沉默,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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