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宿连幻阵的纰漏已被秦澜一一修复,平潮小筑露出原本的静谧模样。
青山抱水之间,落有一座简朴的木屋,百年时光并未在小筑中留下明显痕迹。一道不急不缓的瀑布从山巅垂下,坠入木屋前的渊潭,激起点点水花在空中形成两道彩虹。秦澜眉眼含笑的将李明实引入居所,她似闲聊般说道:
“我孤身隐居于此,并未过分讲究,稍显简陋。平日里,我便在渊水中修炼,水帘瀑布之后有一洞穴,可用于闭关打坐。以后平潮内任何事物,你皆可使用,无需问我。”
李明实平静的点点头,可眼中明明亮亮,隐约透着欢喜。她顿了两三秒,补充道:
“此处甚好。”
二人皆非浮夸之人,平潮小筑确实刚刚好。
“咳咳,咳咳。”
秦澜伤好的着实慢,她又忍不住轻咳,隐有痰音。李明实静静的递给秦澜一个眼神,秦澜笑着摇头说道:
“我无事。”
李明实微微皱眉,不满的小情绪外溢。秦澜哑然,依着李明实的意思,卧于青青草地之上的藤条躺椅,一副好生休憩的模样。
阳光晒在秦澜的身上,她满足的眯了眯眼。
李明实瞥了一眼还算老实的秦澜,便背对着她自顾自忙碌起来。起初秦澜好奇李明实在忙些什么,还偷偷瞧上好几次。可温暖的阳光勾起倦意,大战后的疲惫让秦澜没多久就昏昏欲睡。
藏于体内的天劫雷力,自上次与灵漪争夺石碑被彻底激发,比平时更加粗重的呼吸暴露秦澜的难熬。
李明实看进眼里,察在心中,却始终没有表于言语。
直到日已西斜,李明实静悄悄的走进秦澜,见她的颈部又泛起片片青锐细鳞,目光暗了又暗。李明实放下手中的汤药,轻轻推醒秦澜。
“将药喝了。”李明实平淡的说道。
秦澜迷糊睁眼,见一碗苦水端在面前,瞬间皱了眉。她看向李明实,声音略带睡后的沙哑问道:
“你忙半天是去煎药?”
“嗯。”
秦澜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药瓶说道:
“药丸就好。”
“不可。”
李明实摇了摇头,继而平静的说道:
“辞行时,林前辈特意嘱咐我。若你日后大动真气,必须服用汤药三副。”
秦澜目露抗拒,但是拗不过李明实,伸手去接药碗,却见手背上的青鳞,随即一愣,真气运转隐去鳞甲说道:
“抱歉,我未察觉。”
李明实默不做声的递了递药碗,秦澜依言垂头饮药。李明实犹豫再三开口说道:
“不必耗费真气维持人形。”
秦澜闻言不解,李明实平静的移开眸子,看向瀑布下的彩虹,继而说道:
“于你而言,负担过重。”
安逸的日子,日复一日。
而李明实并未懈怠修炼,往事种种浮出水面,西凉山、悬镜湖、百年前的势力纷争,抽丝剥茧答案隐隐显现。鳞甲妖再次现身留仙道,更是坐实这些年调查越发接近真相。然而对方大乘期的修为,令沈风铃和李明实望而却步。即使寻得真凶,二人前去也是白白送命。
李明实手持一节枯枝,身形旋转,足尖轻点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她融汇君山灵气,转化为真气在体内流转。兴起,李明实心意一动,枝尖四两拨千斤般随意的点向水面,口中轻吐:
“凝霜剑五。”
所指之处的渊水,清晰的凝出一条冰柱,直通渊底。
“这一剑,与裘德所使的不同。”
秦澜老神在在的负手立于渊边说道,李明实回眸见她,足见两三下轻点落于岸边,平静的说道:
“我已被逐出霜宫,不便再用老宫主所传点霜剑法。”
秦澜眉峰一挑,眼中透着疑惑。
“这是黄天大魔境中陈笙老祖所传的点霜剑法。”
李明实说的平淡,可眼中冒着狡黠,秦澜闻言大笑。见此李明实亦忍不住轻笑,可随后她又抿住唇,恢复平静模样,抬眸认真唤道:
“秦澜。”
“嗯?”
李明实敛了玩笑之意,明亮的双眸静静的看着秦澜,平淡的问道:
“十七年已至,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风,轻轻吹。
秦澜慢慢收起笑意,神情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几次酝酿,唇启唇合后,认真的问道:
“你可原谅我?”
李明实清晰可见的皱了眉,隐有期待的明亮眼眸变得失落。秦澜察觉李明实气息突变,知晓说错了话。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终是喉头发紧哑了声音。
悠悠十七载,秦澜小心维持着与李明实的平衡状态。
现下,大厦将倾。
李明实阖眼深吸,努力平复情绪,却又忍不住皱眉,冷了脸拂袖而去。
“明实!”
秦澜面带焦急的快步跟随,失了往日的沉稳,她不由自主的去拉李明实的手。
李明实面若寒霜,紧抿的双唇透着隐忍,她躲过秦澜的手,先一步转身面对。李明实抬起头,扬了扬声音说道:
“秦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秦澜僵在原地,等待着眼前人的宣判。
她忽然觉得十七年的相敬如宾是留不住的过去,岁岁年年的朝暮相伴是讨不来的未来。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李明实一字一顿的强硬的说道,可秦澜仍不得要领,看着生硬质问的李明实,僵持过后避开了视线。
年长并非意味更善感情,十余年的拉扯,秦澜早在平衡中失了笃定。
可事与愿违,李明实偏不满意。是进是退间,秦澜困于原地。
沉默如刀般凌迟,秦澜不似往日自信沉稳,她沉垂目光敛了气息,细微的动作透着不安。踌躇过后,秦澜期期艾艾的低声问道:
“我...愚笨。明实...想听什么?”
李明实用力阖了阖眼,轻描淡写的说道:
“秦澜,你总是叫我失望。”
说罢,李明实径直奔向瀑布后的洞穴,随手落下一道乳白色屏障。
将秦澜隔绝在外。
李明实闭关了。
东升西斜,春去秋来。
秦澜等了一个又一个十七年。
熬干心血,心焦也变得平静。
今日平潮落了大雪,秦澜一如既往的来到洞穴前,扫清积雪,盘腿而坐。
今日平潮格外的冷,秦澜哈了口气,裹紧裘袄,脸色异样的白。
“咳咳,咳咳。”
寒气入肺,秦澜捂着口鼻剧烈咳嗽,她咽了咽口水顺平气息,目光落在乳白色的屏障片刻后,便阖上双眼,同洞穴内的人儿一起打坐。
直至雪落满身。
早春携鸟鸣,降临平潮小筑。
秦澜闻声在洞穴前缓缓睁眼,一只云雀蹦蹦跳跳的歪着头。秦澜心中了然抬手唤鸟,从云雀的腿上卸下传信。
「曲水卢氏,沈。」
乳白屏障如百年前一般静静的隔绝着外界。秦澜起身走近屏障,低声诉说着:
“明实,我速去速回。”
说罢,秦澜在信的背面写下行踪,将它搁置在屏障外显眼的位置。
而内里的人,毫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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