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赛马时发生的意外, 致使胡人在京多停留了一个月,她们一边照顾落马的胡人小将军兰娜,一边关心吴清荷的伤情, 迟迟未与朝廷敲定签下谈和契约的时间。
大家心里都隐隐明白, 胡人是想看看, 受伤的吴清荷可还会对她们构成威胁, 倘若她已不复从前,那么这些胡人
民间议论纷纷,圣上终于出面,邀请胡人们一起观看京城内数万士兵们的晨训, 旨在借强盛的兵力敲打这帮胡人贵族。
“呜——”
上午辰时,军营的号角声传彻半个京城。
因圣上要同胡人一起观看晨训,士兵们提前半个时辰起床,洗漱完毕, 穿上盔甲,而后以阵列的形式排好,在校尉们的带领下奔入马场内站定。
从高处往下俯视,数万士兵就像长在这土地上的一片黑色护心鳞,她们的存在让人觉得安稳。
马场上一片寂静, 士兵们未得到任何命令,便一齐保持沉默,只有春日归来的鸟儿们在天空叽叽喳喳, 校尉们穿行过人群,而后将人数记录在簿, 最终一齐交到阿羽阿悦两位副将手中。
“将军她她恢复的可还好, 如今能握弓射箭么?”
校尉们还担心着吴清荷,递交簿册时压低声音问了句。
“有人悉心照顾将军, 她恢复的还不错。”
阿羽翻过簿册时,同她们交代一句,但对吴清荷是否还能握弓射箭避而不谈,大家只得面面相觑,忧心忡忡地散开。
一刻钟后,圣上的仪仗终于出现在军营门前,副将们见状,转头即刻吩咐下去:“快做好准备,晨训将要开始!”
“陛下到——!”
“胡族议和团到—!”
圣上在宫人与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走入军营内,登上用来眺望远处的高台,胡人贵族们随同在侧,兰娜因伤缺席,为首的是胡族左贤王,她看起来随和恭谦,似乎比她妹妹和善,但朝廷官员们清楚,若没有她做主,胡人们不可能拖延签订契约的时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兵们一齐行礼,声音震彻马场。
“众将士平身。”圣上对众人抬手,而后又转头含笑看向左贤王。
“自边塞归来后,吴将军根据军队打仗时的不足与劣势制定了更为严谨的训练计划,将士们根据她的要求苦练小半年,如今卓有成效,想来当日打马球时,你们便能瞧出来一二。”
当日打马球,胡人全盘皆输,圣上提起此事,就是要让左贤王明白如今两军实力的悬殊,但左贤王并没有为难,而是垂头行礼。
“贵国如今兵力强盛,这让在下佩服,多谢陛下给予我们观赏的机会,在下回去定会告知可汗,加强我军的训练,只不过强盛的兵力要配上优秀的将领,才会在沙场上发挥全部用处。”
左贤王话锋一转,抬起头时面上的笑容依然谦和:“我们没有如吴将军那般的将才,那样的人百年难出一
铱驊
个,可我们也算后继有人,我的妹妹兰娜尚年轻,假以时日不容小觑,胡人中的年轻将士也不少,日后都能独当一面。”
“我军又怎么不算后继有人呢,吴将军的两位副将由她亲自训练,来日可堪大用,底下一众校尉都由她选拔上来,只要给这些孩子们成长的时间,她们都会成为大将。”
圣上蹙眉回应一句,听罢,左贤王笑着叹口气。
“或许吧,但前辈太过耀眼,任谁都是黯然失色,可惜今日见不到吴将军,她是因我妹妹的汗血马而受伤,我们送礼上门谢罪,将军是闭门谢客,她情况如何,来日还能骑马射箭么,在下只希望她快好起来,不然,我们该愧疚一辈子了。”
左贤王说话时瞧着是分外痛心的模样,可她的伪善被文武百官看在眼里,所有人都不甚开心,圣上移开视线,对底下的副将道:“开始训练吧。”
“是!”
“晨训开始—!”
盔甲相摩擦的声音发出,一众士兵开始晨训时的一招一式,她们的动作一丝不苟,左贤王对这些不甚在意,宫人们为官员与圣上端上点心与茶水,她便侧身取过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一口茶。
没有吴清荷的晨训,胡人并不爱看,她们的杀星一旦陨落,那胡族就不用再谨小慎微,而是推翻之前的议和条件,重新谈一回,获得更多利益。
只要她们的杀星吴清荷,光芒再不似从前耀眼,她们不受制于她,就再也
“嗖——!”一声,一道黑影迅速略过,它的速度太快,快到所有人都不能看清它,亦不能阻止它飞跃而过,左贤王正侧身捧着茶盏不动,谁知眨眼的功夫,便听见声巨响。
“砰!”
手中的茶盏应声化为无数碎片,茶水泼溅出来,落得左贤王满身是茶叶,她慌忙后退一步,垂头看一眼此刻牢牢插在地上的一支箭,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温文尔雅,又惊又恼地环顾四周,皱眉冷声道:“是什么人!”
这一箭引起不小骚动,胡人一片混乱,而后却听远方传来阵马蹄奔过的声音。
“吁——!”
高亢的马鸣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晨训的士兵们都停下动作,看台上一众官员起身,看着身穿盔甲的吴清荷嘴角噙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在万众瞩目下勒住缰绳,马蹄悬空踢踏两下,她以最意气风发的姿态停在大家面前。
“观看晨训的时候走神,左贤王,这不是个好习惯,我们的陛下正站在这里,若胡族可汗在你面前,你不敢这般掉以轻心吧。”
吴清荷翻身下马,动作利索,抬眸波澜不惊地同左贤王寒暄一句,意识到那支箭是由她自远方射出的,左贤王后背一寒,皱眉打量她,默默不语。
“吴将军回来了!”
“那一箭是她射出的!”
“不愧是吴将军!”
看台上议论纷纷,吴清荷在一片嘈杂中走到圣上面前,躬身行礼:“臣今日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光,她容貌散发着光彩,长发束起随风飘扬,纵使是躬身,举手投足间也是大将风范,让人移不开眼。
“你何罪之有,爱卿快起身。”
圣上欣喜地扶她起身,随即拍一拍吴清荷肩膀:“来了就好,快去带领士兵们晨训吧,让胡族的诸位在签订契约前饱个眼福。”
“是。”
提起签订契约,胡族众人再不敢多言语些什么,吴清荷离开看台走至马场,士兵们看见她,皆是激动不已。
“将军回来了,她的伤好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晨训继续。”吴清荷扫视一圈,而后朗声道:“让我看看,在我养伤的这一月,你们都进步了多少。”
她的话让所有人士气高昂。
“是!谨遵将军命令!”
士兵们的喊声震彻四方,化为一股足以威慑所有敌人的力量,涌过每一个观看者的心头。
晨训一结束,左贤王便领着胡人贵族们匆匆离开,临走前却还是和圣上定下日期,约好明日就正式签订契约,她们一签完就要离京,说什么都不肯再多留几日。
签订契约的时间一定,所有人心中的大石头都可安稳落地,吴清荷陪驾在侧,送圣上离开军营,陛下正是笑得开怀,不时与她谈天。
“吴将军的伤可好透了?那日你昏迷不醒,当真是吓人。”
“多谢陛下关心,臣身体已无大碍,再不会影响公务。”
吴清荷边走边行礼回应她,圣上颔首道:“康复了就好,你是一军主帅,是朕的左膀右臂,倘若你真出了什么事,那便是朝廷巨大的损失,你日后可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再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不过”还不等吴清荷说话,圣上突然又话锋一转,回头笑着看她:“朕理解你当日为何会冲出去,挡在那匹马面前,朕已听人说过,你救下了太傅家体弱貌美的小公子,那小公子这些时日形影不离地照顾你,数日前,你给他送了婚书,他接下了,你们下个月便要成婚。”
两家订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吴清荷一听圣上提起柏乘,眼中便浮现出温柔的色彩,低声道:“臣正要上奏折向您禀报此事。”
“柏太傅早就同朕禀报过,她说是不大情愿嫁儿子,但嘴角笑得都要翘起来了,生死攸关之际,你敢舍身救自己夫郎,柏太傅的儿子当真幸运,有这样一位好妻主。”
圣上也满意这桩婚事,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扑哧一声笑,而后看向吴清荷道:“过年时,朕曾给你张罗过婚事,那时你一口回绝,说自己有心上人,你的心上人就是这柏小公子吧。”
如今婚事在即,吴清荷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扬唇徐徐点头:“正是他,他已经等臣很久了,能娶到他做夫郎,亦是臣的幸事。”
“原来早早就情深似海了,好,朕也等你们大婚,分得杯喜酒来尝尝!”
一众官员簇拥着圣上回宫,吴清荷一人在原地行礼,目送的着马车越行越远,待到圣上的队伍看不见踪迹,吴清荷才转回身走入军营内。
军营内一切还是照旧,只不过将士们更热情了些,老远看见她都要行礼,吴清荷一一回应,随后回到军帐中,她伤口痊愈,今日便该回归兵部尚书一职,把公务都处理掉。
虽说圣上免去了她养伤时的所有公务,但兵部主要由她负责,有许多事是没法分给旁人做的,因此她一入帐中,就能看见堆成小山似的折子,这些折子被副将们排列好,高高堆在空中,几乎就摇摇欲坠。
吴清荷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旋即坐进折子中,缓缓批阅起来。
琐碎繁多的差事,只要稍不留神便会让人晕头转向,吴清荷时刻都得集中注意力,阿羽在她身侧记录着这些公务,见她面上稍显出一丝疲惫,便出声建议道:“将军,可需要我沏一盏浓茶,帮您提提神?”
“好,麻烦你了。”
她头也不抬地应下这个建议,阿羽放下簿册转身离开,不多时,便有个士兵垂头捧一盏热茶进帐,瓷白的茶盏被小心放在她身侧,士兵的衣服下是一双骨节分明,肌肤白皙的手,指尖透着淡淡血色,像浸染了茶盏的温度。
吴清荷无所谓是谁送的茶,目不转睛地盯着折子看,伸手拿起茶盏,低头抿一口热茶,送茶的士兵一直没走,反而是朝前走了两步,像小动物般伸手轻轻拽一拽她的衣袖,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吴清荷眨了下眼,意识到些什么,她嘴角抿起丝笑,下一刻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翻过一页桌前的折子。
“若没有需要汇报的公务,你就可以出去了。”
她装作平日里正经严肃的样子,头也不抬地和这个“士兵”说话,片刻后,身侧传来轻轻一声“嗯有要汇报的公务。”
身侧的人缓缓蹲下,身子伏在桌前,歪头小心观察她的侧颜,含笑轻声告诉她:“回禀将军,你夫郎想你了,想见你,你见不见呀?”
“不见,出去吧。”
吴清荷已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但还是有意要逗一逗柏乘,柏乘脸上的笑一收,不满地嘟囔句:“亏我还想你想得睡不着,你下个月去娶公务吧,别娶我了。”
话毕,他轻哼一声就要走,吴清荷眼见着又要哄不好了,便赶紧伸手牵住他,将他拉回身侧,而后双臂环住他的腰身,把他固定在自己面前。
柏乘倚靠着她站定,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垂眸粲然一笑,轻声问她:“想不想我?”
大户人家的婚事总要做充分准备,新婚妻夫要每日在自己家中沐浴诵经,于祠堂祭拜先祖,柏太傅也想最后再陪儿子待段时间,因此把他接回了家,两人已有好几天没见上面。
“想你,如果今天你没来,我夜里就要爬墙找你去了。”吴清荷抱紧他,同他坦白自己的思念。
几日不见,但柏乘也有好好照顾自己,他面容像朵淡色的山茶花,睫毛落下的阴影轻轻浅浅,美丽的让人连触碰都要小心翼翼,由于他太过清瘦,士兵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吴清荷隔着布料摩挲他的腰,好奇地问句:“你从哪借的衣服?”
“我找阿羽和阿悦借的,今天是你受伤后第一回处理公务,我听你和我提起过,因此有些担心,所以一早就偷跑来了,可是刚好陛下亲临,家眷不允进来,阿悦她们就让我扮成士兵入营,让我能在远处看你。”
柏乘搂着她不肯放,抱了好一会才发出声满足的叹息声,旋即小声呢喃:“河叔监督着我每日沐浴诵经,之后还要去祠堂里跪拜上香,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这些事压在身上,还多日见不到你,这样的日子又闷又无聊。”
矜贵得体的公子只是一个表面,他就是只灵动的鹿,喜欢追随着爱人到处走,到处跑,吴清荷听到他的抱怨,低头轻笑了声,随后抬眸看他:“今日你既在我面前,就不用过得又闷又无聊,说说看,想让我陪你做些什么解解闷。”
听见她的话,柏乘眸子一亮,下一瞬又怏怏看眼桌上的折子,有些失落地摇摇头:“算了,你好好处理公务吧,我坐在你旁边就够。”
“不要管公务,你是我夫郎,我以你为重,你只需告诉我想做些什么,剩下的我来解决就够。”
吴清荷抬手挡住他看折子的视线,柏乘听她提到“以他为重”,面颊不仅浮起一抹浅粉,翘起唇角笑了会,随后才道:“现在是春天呢,今日阳光好,我想和你去放纸鸢可以吗?”
真是简单又孩子气的要求,吴清荷扑哧一声笑,毫不犹豫点点头。
片刻后,“吁——”一声长鸣,一匹马飞奔出营,吴清荷一手勒住缰绳,另一手环抱住柏乘,马背上的风呼啸而过,柏乘却丝毫不害怕,安心地搂住吴清荷,注视着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不多时就光明正大地倾身,蜻蜓点水般亲她唇畔和鼻尖。
吴清荷又像是回到年少一般,载着最漂亮的小公子奔过大街小巷,经过小商贩时停下买了只纸鸢,随后就一路朝前,直到京郊空旷田野才停下来。
春日的京郊果然美丽,金灿灿的油菜花覆盖大片田野,小蝴蝶在花丛里扑闪翅膀,阳光晒得柏乘脸颊泛着浅浅的红,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吴清荷亲了亲他脸颊,旋即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抱着他下了马。
“这里风大,还空旷,在这里放纸鸢,纸鸢一定飞得很高。”
吴清荷伸手指过整片山谷,气势像是指挥千军万马似的,但她身后只有一个笑容灿烂的公子,和一只普普通通的纸鸢。
她转身从柏乘手里拿过纸鸢,同他道:“还是老样子,我把纸鸢放到天上去,等它飞得稳了,你再拿去玩。”
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柏乘喜欢和她玩耍,可他玩耍时的技术还是差不少,若指望他来把纸鸢送到天上去,那纸鸢就一个下午都飞不起来。
“嗯,好,我等你。”
柏乘没有半点异议,乖乖寻一片树荫坐下,吴清荷回眸望一眼他恬静的面庞,随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只纸鸢上。
她要等风。
远处的山谷发出一阵“唰唰”声,那是树叶在风中互相摩挲,吴清荷像是要狩猎的猫,握紧手中的线做好准备,直到一阵暖风拂面而来,她迅速拉着纸鸢在风中奔跑起来,小鸟形状的纸鸢“扑哧扑哧”挥舞翅膀,而后随着树影略过的速度慢慢腾空,乘风飞出去。
“柏乘,我把纸鸢放到空中去了,你快来玩!”
吴清荷不断放线,让纸鸢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小小的鸟儿悠悠在天上飞,她兴冲冲地牵着纸鸢往回走,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与身上象征身份的盔甲格格不入。
柏乘赶紧起身,很听话地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中的线,有些笨拙地放线,同时不断往后退,好让纸鸢顺着越来越长的线飞得更高。
“步子再迈大一些,不要往左,往右走,风往那头吹,顺着风,它就能飞更高。”吴清荷耐心指导着柏乘放纸鸢,柏乘按照她指的方向走,每当纸鸢顺利飞到一个高度时,柏乘便朝她甜甜一笑。
可爱又有些傻傻的,柏乘跟在她身边,就摆脱了老成的商人和矜贵公子的身份,活泼又充满生机。
一阵风停下,纸鸢竟然开始往下坠了,柏乘微微蹙眉,眼中浮现出一点自责,随即尝试牵着线开始小跑,这样的慢跑让他稍有些吃力,吴清荷见他额前生出汗来,便打算再替他放会纸鸢,可谁知她还没开口,便看见越跑越远的柏乘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进花丛里。
“柏乘!”
吴清荷心中一紧,朝那一片狼藉的花丛中去,柏乘摔下去后没有立刻起身,她顿时担心起来,撇开花丛外的灌木往里走,才看见柏乘正坐在地上,吃痛地轻声吸气,一只手小心拉开另一边的衣袖。
白皙的肌肤上蹭红好大一片,手掌上也擦破了皮,发梢与身上落了数不清的花瓣,脸上灰扑扑,只有如琥珀般的眼眸依旧清澈。
“脚有没有崴着,还站得起来么,身上有没有哪疼得厉害。”吴清荷从袖子里取出帕子,给他包扎破皮的手掌,同时闻声关心他道,柏乘睫毛轻轻颤动,眼底泛起一片潺潺流动的春水。
“没有,我没有哪里特别疼对了,我手里的纸鸢”
柏乘环顾四周,最终抬头看见了挂在树梢的纸鸢,那棵树在山头,纸鸢在树顶高高挂起,随风摇曳,纵使是吴清荷,也够不着那只纸鸢。
早知如此,就该多买一只的他神色黯然片刻,带着歉意看向吴清荷:“对不起,我把纸鸢放跑了。”
如果是十三岁以前的吴清荷,她肯定会沉下脸生气,但今年的吴清荷二十,下个月就要和他成婚了,她不在乎纸鸢跑不跑,她只在乎面前的少年。
“这有什么关系,你没事就行。”吴清荷抬手给他擦去脸上的灰尘,顺带轻轻捏一捏他的脸颊,这段时间柏乘身体养的很好,脸颊上难得长一点肉,软糯糯的。
柏乘因为她的话倏尔一笑,闭上眼凑近,启唇与她接吻,双手勾住她的脖颈,每一个吻都缱绻温柔,带着春日的热。
摔了一跤,灰扑扑又狼狈的小动物要一点安慰,吴清荷也回抱住他,在花田中回应他撩动人心,把他比花瓣还要香甜的唇吻上无数遍。
“快来快来!这里的风大,俺们也在这里放纸鸢!”
“俺一定是放的最高的!”
到了孩童们散学的时间,有不少小孩嬉闹着跑到这里,吴清荷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最好别让小孩子看见,便赶紧俯身,压着柏乘躺在花田里。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花瓣雨纷纷扬扬落下来,柏乘同她一起倒下来,他想要惊呼,最后却化为一阵轻笑声,肩膀不时颤动,看向她的眼神是明媚如阳光的宠溺。
“不要笑,别把那些小孩引过来了。”
吴清荷有些不好意思,缓缓躺到他身侧去,柏乘侧眸看她,笑着安慰道:“不会的,这里那么大,她们也找不到我们。”
话毕,柏乘牵住她的手,在她的目光下亲吻过她的指尖,动作小心又轻柔。
远处的孩子们放起了纸鸢,许多只一齐飞上空,天上多了不少色彩,吴清荷没有纸鸢可放,就躺在花田里看那些纸鸢,看哪一只放得最高。
“小孩子真好,可以无忧无虑的清荷,你放心,等我们成婚,我也会让你一直无忧无虑的,我会陪你玩,陪你做任何事,我还会买一个很大的庄子,把庄子改建成特别大的马场,一定会比军营里的马场还大,然后我再把世上最好的汗血宝马都给你找来,让你每天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柏乘托腮凝视着她,说话时充满了期待和爱意,吴清荷眉心微动,转头看向他,思索很久才悄悄与他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见她神色认真,柏乘也躺好看向她:“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保密。”
“我是个喜欢依靠感觉做事的人,做什么都是凭自己心意,正因如此,我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只有一件事我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后悔。”
吴清荷停顿下来,动作轻柔地给柏乘整理额前的碎发。
“我很后悔小时候对你很糟糕,在你没有离京时不好好对待你,不仅没有成为你的朋友,还很不喜欢你,对你避而远之,你小时候一定很孤单吧,我如果那个时候懂事些就好了,要是从小就和你玩,没准你会很开心,没准你的身体会因为心情而变好,那说不定,你就不会离京养病。”
这番话让柏乘出乎意料,其实她若不提,他早就忘掉了很小的时候吴清荷直率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不过那些不愉快早就过去了,吴清荷带给他的爱和幸福填满他的世界。
“如果你没有离京,那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样的话,我们应该会留下更多难忘的回忆,但我自己把这个机会推开了,现在想来,我有些自责。”
吴清荷长到这么大,只有这一件后悔的事情,她在贪玩的年纪伤害到过自己心爱的小公子,每每想起都很不是滋味。
柏乘心底涌起过一阵暖流,俯身捧住她的脸,与她在丛中拥吻。
“过去只是一点小小的遗憾,如今我拥有和你一起共度余生,陪你变老的机会,你的人生往后都是我,而我的人生,也会只有你。”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今日,是吴清荷成婚的日子。
吴府门前人头攒动,就连久居在外的吴相妻夫也回到了府中,专门参加自己女儿的婚事。
“接自己夫郎时,该塞给底下人的银两不要少,塞少了,人家不给你进门带人走的,还有,说话行礼都礼貌些,不要莽撞,不要随意瞎闹。”
吴相还像是嘱咐年少要出门游玩的小孩那般嘱咐吴清荷,吴清荷点头答应过,在母父的注视下骑上马,由副将等一行士兵的陪同下去往柏家。
“将军娶亲!大家让让道!”
来迎亲的队伍如一条长龙缓缓爬过京城的大路,队伍里的士兵撒了一路的喜糖,将甜蜜分给两边的百姓们,直到柏府门前。
柏家今日亦是布置的喜庆,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只是府上的正门紧闭,只留几个笑得合不拢嘴的下人。
“吴女君今日迎娶我们小公子,我们这些下人舍不得,可得出题考考女君了,这门可被咱们堵得死死的,小女君您快想办法进去吧!”
这是成婚的人必定会遇到的事,围过来凑热闹的百姓们一阵哄笑,吴清荷与副将们下了马,阿悦撸起袖子,要领着副将们硬生生把门推开,阿羽则按照吴相的要求,把鼓囊囊的几个钱袋子打开,与吴府的下人们一齐在门缝里塞钱。
“这些够不够?烦请把门打开吧。”
“一二三,用力!开门!姐妹们,今日为了将军能成家,咱们快拼了!”
阿羽在一旁塞钱,阿悦在领人推门,但那门就是纹丝不动,一时之间场面热闹又有趣,在门外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吴清荷也无奈地低头笑几声,正打算再叩门问一问,门内却传来阵哄闹声。
“不好了不好了,快别拦了,公子急着嫁呢,再拦小女君,公子要生气了!”
“公子着急上花轿了,你们快让开!”
大门在一瞬间少了许多支撑,阿悦等人一使劲,这便将门打开一大条缝。
门终于被完全打开,吴清荷在众人的簇拥下踏进门内,柏乘的院落里围满人,有河叔,有李医师,还有柏太傅,柏太傅舍不得嫁儿子,眼眶泛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欣慰地看着这个将要带走她们小公子的人。
“当年公子生辰,吴女君一把抱起公子,抢上马带走,从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有感觉,最后一定是吴女君把小公子抢回家。”
河叔喜极而泣,感慨万分,柏太傅轻声吸了下鼻子,喃喃道:“我怎么现在才知晓这件事呢真是便宜这丫头了,早知此事,刚刚就该叫她们多堵一会门。”
越靠近房门,这里就越安静,吴清荷的一颗心越跳越快,直到“嘎吱——”一声,她终于推开柏乘的房门。
有人候她多时,那个人穿着精致好看的喜服,头上盖着绣好的红盖头,只露出好看的下巴,和嘴角轻浅的弧度。
“柏乘,我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人,心中陡然生出点害羞的意思,面上泛红,边靠近边小声同他宣布。
红盖头底下的人似有所觉,轻笑几声,缓缓朝她抬起手,在她指尖靠近的一刻就毫不犹豫牵住,而后与她十指相扣。
“来的正好呀。”
只要是你来,那不论何时都好。
今天这世上最漂亮的夫郎站起身,温柔地催促她。
“快带我回家吧,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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