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路宁离开医院后狠狠抓了几下头发, 每次跟周承琛在一起,都是一场身心考验。
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路宁懊恼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被他骗了。
微信里他的头像已经躺在了列表。
安静又嚣张, 像是在昭告某种胜利。
他一直困着她不让她走, 最后还是许默催他。
待会儿要去见某个公司的老总, 下午还有会议, 晚上也没空闲, 一个朋友回国,他要去露个面……
他刚刚一字一句说给她的, 路宁问他告诉她这些干什么,他说:“报备,找不到我给许默打电话。”
路宁几乎确信,他肯定是搜了什么恋爱小攻略。
但每对情侣又不一样。
他这样真的好奇怪。
三年都这么过来了, 路宁并不在意他工作忙不忙, 行程紧不紧,他回来了就回来了,不回来她心里还会更轻松一些。
可大概他刚刚的神情太黯淡, 路宁总觉得说自己并不想听显得很薄情,于是她“嗯”了声。
周承琛大概是笑了一下。
她不确定, 因为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严肃。
他也很少会笑。
他低头, 作势要亲她,嘴唇都快要碰到她, 突然又顿住, 低声问:“可以亲我一下吗?”
路宁心道, 我进来这短短的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了, 你都不知道亲多少回了,我也没扇你两巴掌不让你亲, 这会儿倒显得像是她晾着他了似的。
他手指摩挲她的手掌:“我想你主动一次。”
路宁抿着唇,并不动,她好像确实没有主动过,尽管她在想这没什么,但却也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于是僵持下来。
周承琛似乎有些失望,语调显出几分自嘲:“那就以后再说吧。”-
路宁坐上车,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脸。
把旁边一个巴掌大的小熊玩偶攥进手里,当做是周承琛,狠狠敲了他两拳。
微信响了,是周承琛,发过来一张照片,是昨晚小橘往他怀里钻的照片。
[Z]:它挺喜欢我的。
路宁实在看不出来,显然小橘是吓到了,大概客厅让它没有安全感,才会找温暖的角落钻。
不过这么近距离接触,他好像也没有事,至少刚刚看他的时候,是正常的。
隔着屏幕,她终于胆子大起来。
[路迢迢]:它不喜欢你。
她非常肯定地反驳他,但周承琛并没有辩解。
[Z]:嗯,那就多见几次。
仿佛在点她:感情培养一下就有了。
以及又找了一个可以见面的理由。
路宁把脑袋磕在方向盘上,怎么感觉一直往他的坑里跳。
明明那句“试试”是她主动说的,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憋闷。
她脑子里乱乱的,理不清头绪,她觉得问题都出在他身上,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过于心软了。
现在怎么办?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于是沉默了会儿,决定先不想这些了。
徐诗夏今天去公司了,这会儿摸鱼时间,想起昨天许默带路宁走的时候的样子,还是不太放心,于是问她没事吧!
“不是我说,你那个周总,真的过于强势了。”
路宁说了句没事,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好像太过于封闭自己了,怕家里人觉得愧疚,在周家遇到的一切很少倾诉,跟两个要好的闺蜜也很少说什么,那两家跟周家都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而且一个比一个脾气燥,真闹出来什么,也不好收场。
最后想来想去,如今倒只有徐诗夏是跟她关系最好,又没有任何牵扯的人了。
“改天见面再跟你细说。”路宁转而问她,“你呢,新公司还好吗,室友找到没?”
徐诗夏心情还不错:“还可以,而且昨天就联系了一个室友,不是我们公司的,但就在楼下,以后有事也可以互相照应。”
路宁笑了笑:“那就好。”
“好什么呀,每次都操心别人,你也多考虑一下自己。”徐诗夏从小个性就强,独立得早,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在哪儿都很适应。
她太了解路宁了,看似淡定从容,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被教养得太好没什么城府的好孩子,偏又天生心软温善。
当年她极度心痛路宁跟纪肖燃分手嫁给一个大她七岁又在商场沉浮的老男人,就是因为她这种性格,八成被吃得死死的。
这小傻子自己什么都能将就,别人的事却事无巨细都关心。
“知道啦。”她脾气还是很好地应着。
徐诗夏无声叹了口气。
路宁回了家,抱着小橘亲了亲,路宁今天没有把它圈在卧室,让它自由活动,它大概把家里都熟悉了一遍,竟然适应良好,今天第二天就不怎么害怕了。
路宁还陪着它玩了会儿逗猫棒。
她决定也不想那么多了。
不过之后的几天,周承琛倒是很安静,除了偶尔发消息给她,也没再去骚扰她。
他这几天老实住在西山的别墅,许默说前几天其实挺忙,老板推了不少工作,这几天实在推不了,抽不开身。
今天一大早,周夫人那边又发了消息,说她已经很久没回家吃过饭了,有空回来坐坐。
周家小辈下周的订婚礼也来邀请她。
知道周承琛不会去,但如果她去了,周承琛有百分之五六十的概率会去。
她一个都不想回,但不想配合也得配合,临近年底,就算没最近他的反常,路宁都会配合他把这个年过了。
只是没想到,贺老太太的保姆也来问她,最近有没有空,约她见见面。
当年老爷子结过三次婚,二婚的太太姓贺,俩人分手还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却在周家叔伯辈里颇有威望,都很敬着她。
这一代孙辈跟她搭不上话,唯独周承琛她小时候带过,因此很有感情,连带着对路宁也不错。
或许是她跟周家没什么牵扯,路宁对她的感情也不太一样,心下还是敬重的,于是满口应下。
她处理完这些消息,清掉脑子中的杂念,然后被大罗催着开车去了一趟店里-
周承琛接到贺老太太的电话,叫了声:“奶奶。”
他跟贺老太太并没有关系,只是小时候被她照看过几年,这么多年倒是一直很亲近,对老太太反倒没这么好脾气。
“和路宁约了时间,周末一起在家里吃饭。”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精神头却还不错,“跟宁宁闹矛盾了?”
是周承琛授意的,他知道路宁对周家人都有些抗拒,对这位却有几分感情。
周承琛眉眼垂下来,工整的温莎结被他扯松一点,他侧头看车窗外,十二月末的衍城冰冷肃杀。
今天没再下雪,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天空是大片的灰色,雾蒙蒙的。
家里少了个人,明明她在家的时候也很安静,可他却突然觉得家里冷清到了极点。
他最近失眠,焦躁涌上来,好几次半夜惊醒,想直接去找她。
忍耐着,反复告诉自己,太急切容易弄巧成拙。
给了她几天独处的空间。
“没有,我们很好。”他固执地说。
贺老太太沉默了会儿,估计是没信,倏忽叹了口气:“阿琛,有些事该放下了,也不要成为你讨厌的人。以前你妈妈……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宁宁是个好孩子,你和她并不合适,如果实在沟壑太深,就放过彼此吧!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攥在手里。”
他无声说:不可能。
周承琛双目放空,有些迷离地看着虚空,其实很早的时候路宁就提过一次分手。
大概是去年的冬天,她的父母彻底从公司退出来,打算去国外旅居一阵散散心,把一切都交给了路绯。
路宁去送爸妈,大概是他们的自由短暂刺激了她。
她突发奇想买了张机票,飞去南城找她的朋友。
跟着她的保镖在机场找了她几圈,最后确认了航班才发现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周承琛在会议室,许默过来附耳交代,他阴沉着脸,问都是干什么吃的。
就算拦不住,至少也要跟住。
她第一次离开那么远的距离。
周承琛是搭专机过去的,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外,他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的时候,路宁接到消息,都没来得及拒绝,就得知他已经快要到了,抱着手臂,伶仃站在门口,像个霜打的茄子。
“我就是……出来玩,明天就回去了。”她看见他,闷声说。
他在生气,大概脸色也不善:“那你可以告诉我,而且也不应该甩开保镖。”
她睫毛扇动几下,欲言又止的几秒大概是在心里骂他,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下次不会了。”
他拉着她上车,直奔机场,飞机上有床,她睡着了,蜷缩着,心情不太好。
回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她赌气,不想回去,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这大概是她做过最严重的抵抗了,他陪着她坐,地库里灯渐次熄灭,车顶的灯也暗下来,只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路宁不说话,周承琛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她先抵抗不住,投降,但还是有些委屈:“什么都要你说了算。”
“你有要求也可以提。”
“提了也不过是换个方式,最终还是你说了算。”
她不喜欢保镖跟着,他就要求不在明面上跟。
她不喜欢他插手店里的事,那他就换个人插手,而他控制那个人就好。
他还没说话,她自己想通了。
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她不能一面占着他的好,又指责他管得宽。
毕竟一开始也不是奔着两情相悦来的。
她垂下脑袋,示了好,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他把人拖过来按在怀里。
那天从车上下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他用西装外套裹着她,她缩在他怀里,蜷成小小一团,恨不得把脑袋都塞到他胳膊里。
洗了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那天宴会,许家的小女儿一直往你身边凑。”
他以为她吃醋,于是说了句:“我没理她。”
他跟女眷说不上什么话,顶多利益有牵扯,客套几句。更何况是年轻辈的小姑娘。
“我听说她很厉害,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创业开了一家新媒体公司,两年规模就很大了……”
他蹙眉,问她:“你想认识?”
倒也不是不能引荐,许家他还是认识些人的。
绕了半天,她却说:“感觉她们都很合适做你太太……”
那时他只当她被折腾狠了说气话,于是应了句:“你不喜欢,下次不在车上。”
她把脑袋蒙上,躲在被子里闷声说了句:“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隔了这么久,他似乎才懂她的意思。
不管是许家还是哪一家,培养的女儿都是精于计算的人,在她身上所有难以招架的一切,都她们来说都是很小的事情。
她那时候就在委婉告诉他:虽然我忍一忍也没什么,但我们一点都不合适。
周承琛攥了下指骨,婚戒咯到他的手,他抬起来看了一眼,一个很素的铂金戒圈,内侧贴皮肤的那一面刻着Luning几个字母。
他想起来,路宁几乎没有戴过婚戒-
路宁的店开在名园横四街,名园是一整片商业聚集区,横七竖八好几条长街纵横交错,各种商铺林立,囊括购物娱乐和休闲。
她的店门脸并不显眼,一整块白色门头,角落里打上一片凤凰纹图案,下面是一行字母VLONG,连个小标语都没有,看外观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店。
门脸旁边才是进车的一个向下的坡道入口,车子开到地下,绕过一个U型弯,再开上去。
里头空间极大,足足有个五百来平。
地上是展示区,二楼是办公室。
车间和喷漆间在地下。
员工有十来个,最近全在休假,店里管事的就她、大罗和林郁清。
她只做豪车和稀有车型,注定只能做熟人生意。
衍城那些富二代圈子里,认识路宁的比认识周承琛的恐怕都多。
她刚把车开进来,就有一辆法拉利绕着她的车转圈,路宁吓一跳,不用猜都知道是梁思悯,下车骂一句:“梁思悯!你别太过分了!”
梁思悯长腿迈下,路宁看她的样子,莫名就想起谈嘉,这些人怎么长的,腿比命都长。
梁思悯开的还是杜若枫的车,这俩凑一起,简直俩破坏大王,也就她们敢在她满是豪车的店里开着车绕圈了。
路宁过去抱住她,威胁:“你再在我店里乱跑我就咬你了。”
最近店里停的全是超跑,一辆黑色布加迪还是定制款。
倒也不是拿来改的,就是停这里给别人看,说自己也没时间开,放在车库里蒙尘,拿来给她充门面。那位四十岁的阿姨特喜欢她,知道她结婚了还很遗憾,说她儿子高大帅气一表人才,跟她很般配。
路宁很难应付这些顾客,有时候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开店。
——开那家店纪念你和前男友的爱情。
脑子里突然冒出前几天周承琛的话,当时被其他话转移了注意力,这会儿想起来才忍不住心梗一下。
说她因为纪肖燃才开这家店确实没错。
但究其原因是因为她和纪肖燃爱好相同,刚结婚的时候她很愁闷,她当时各种事压着,并不想从事跟法律相关的任何工作,真的是机缘巧合才开了这家店。
要解释一下吗?
路宁犯愁,好像也很难解释得清。
走神的片刻,梁思悯把她抱了个满怀:“哎哟宝宝你可真可爱。”
然后对着她又揉又捏。
杜若枫最近忙,心情不太好,但也忍不住笑了:“梁思悯你够了。”
梁思悯最喜欢逗她,揉揉她脑袋:“你把周承琛踢了跟我吧!”
路宁很不喜欢跟俩人提周承琛,只是在心里默念,要是能踢掉就好了。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别再心软了,她斗不过他的,纠缠下去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你都答应他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至少相处过,让他自己知道两个人是不合适的。
这俩人就是路过,顺便来看她,没待多久就走了。
但跟朋友打闹一会儿,路宁的心情好了很多。
但却得到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
杜若枫临走前提醒她:“我今天去西山那边找人,看到谈嘉开车从那边出来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没再多说。
但意思很明显:你留意一下。
路宁抿了下唇,如果搁在几天前,她还会觉得随便他们,但周承琛那么逼她骗她卑微求和,如果转头却跟旧情人联系,那她真的会讨厌他。
路宁拿起手机几次,想问他,可打开聊天框,又不知道问什么。
问什么都好像很奇怪。
如果是了显得她像个小丑。
如果不是,显得她好像之前的抗拒都是在欲拒还迎,才会这么草木皆兵。
她又点开许默的聊天框,可闷了许久,也只是问一句:周末约了贺奶奶一起吃饭,我要去西山,你问问他方不方便。
许默大概根本就没有问,又或者就在周承琛旁边,几乎秒回:当然方便,周总说西山就是您的家,您想什么时候回什么时候回。
路宁放下手机,莫名觉得有些挫败-
宋岩把谈嘉的车送过来了,兰博以线条优美著称,外观其实已经很漂亮了,所以对外观的改动要尽可能了解主人的个性和需求,做个性化的改装。
虽然给员工放了假,但这些人都是不摸车就难受的,闲下来又无聊,今天都来了店里,路宁是最后一个到的,又跟梁思悯他们闹了会儿,下负一层的时候,一群人围在那儿讲谈嘉的喜好。
宋岩也泡在这里,扶着车门说:“我们嘉嘉姐其实私底下很随和的,但是吧,又有一点小小的叛逆……”
宋岩以前是谈嘉的粉丝,这会儿讲起来滔滔不绝。
路宁没有立马过去,倚靠在柱子上,听他们闲聊。
其实以路宁的直觉来看,谈嘉骨子里是很阴郁的性格,人前是明艳动人大美人,自信明媚,拿奖拿到手软。
私下的随和佛系,大概是因为内心的空缺无法用闪光灯填满,也没人能真的懂她。
那种压抑急需要一个突破口,只能通过一些隐秘的方式宣泄。
比如给爱车做个超出普通人审美的爆改。
她的需求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叛逆了,她有很强烈的对自我的表达,但根本没有人在意内在的她。
如果有,大概周承琛算一个,她曾经对人说,这世界只有一个人懂她。
是在说周承琛。
那种笃定好像在说:这世界也只有我懂他。
路宁在想,自己好像从来都看不透周承琛。
谈嘉原名其实叫钟行意,但从很小就不在钟家住了,倒是跟周家的渊源很深。
说起来周家的四叔姓谈,当时是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随了周家老太太的姓的人,临终前把妻子托付给了周老太太,因而四太太在周家过得一直不错。
谈嘉的艺名跟四叔有没有关系,路宁就不知道了。
四太太钟晚把谈嘉当亲生女儿,这些年谈嘉事业忙,偶尔跟家里联系,也只是跟四太太联系,跟钟家那边几个小辈偶尔还有来往,跟父母长辈算是彻底断绝关系了。
不过钟家这两年生意好了不少,人富裕了,总会念些情分,大概女儿也拿得出手了,很有几分修复关系的意思。
近年来逢年过节,钟家都会送礼物给四太太,走动也比往年频繁了不少。
周承琛却没少下钟家的脸面,上回钟家大夫人亲自来送请柬,她的车和周承琛的车同时抵达平南路,周承琛收了请柬,却把人拒之门外,说四太太病了,不见人。当场下了逐客令。
把钟家那位气得不轻,后来又去老太太那里上眼药水,说阿琛长大了,对长辈越发无礼了。
也是提醒周家,周承琛翅膀硬了,往后去指不定要怎么在周家作威作福。
他不敬长辈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从小就不是个温顺的,因而当年夺权的时候,他是被打压最狠的那一个,也没有人看好他,没人觉得他最后能在周家做绝对的话事人。
老爷子才走了两年多。
他成长的速度太快,手腕太强硬了。
眼下老太太说话,周承琛还听一二,对长辈谈不上热络,但应有的体面还保持着。但日后老太太百年后,家里这些从前打压欺辱过他的,指不定要被他怎么摆弄。
那之后,老太太没多久就摆了宴,吴园的老宅里最大的宴会厅腾出来,邀了亲朋好友,还有媒体,给周承琛办了场盛大的生日会。
然而从筹备到实施,全交给路宁一个人处理。
那时身边跟着十几个佣人和四个体格强壮的保镖,说是给她差遣,其实跟软禁也差不多了。
路宁倒是无所谓,或许人生中遇到过大坎,后来很多事她都看的很开,也觉得没太大所谓了。
其实刚结婚的时候,周承琛的处境并没有很好。
几个叔伯都压在他头上,堂叔伯更是把他当做眼中刺。
他处境不好,路宁自然跟着受欺压,尤其他在路家砸了太多钱,周家人难免在上面做文章,路宁便觉得这也有自己的责任,有时候不想他再费心,许多小事她都不提的。
那时公司的事他并不能完全说了算,有时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不得不低头。
或许是他太高傲了,外面把他也吹得天花乱坠,路宁有时候看他被人压得脊梁都要弯了,也会觉得难过。
但她帮不了他,甚至大多数时候还要靠他照看,有他在后面撑腰才不至于在周家步履维艰。
不过好在她跟周家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也没有那么懊恼。
只是大概陪着周承琛走过一段短暂的并不体面的时光,她后来对周家的态度就变得很坦然了,那些不堪和龃龉她都装看不见,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那几天被软禁,也知道无非是磋磨周承琛的法子,拿他没办法,只好拿她开个涮。
路宁把这个当做自己的“工作”,工作哪有顺心的呢,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应该的。她的老板是周承琛,只要不是周承琛给她使绊子,她都觉得没那么难过。
但那几天,她还是久违地感觉到了委屈。
吴园的人圈着她,她的手机里没有一点信号。
整个吴园被屏蔽了,佣人统一口径,说无线网断了,找人去修了。吴园的房子建得厚重庞大,房间挨着房间,绵延没有尽头,所以没有信号也正常。
房子确实很大,路宁都时常在里头迷路,几个做工久的老佣人每次都要给她带路她才能顺利穿行。
但说地方偏僻,没信号是正常的,未免荒谬。
但就是这个荒谬一个理由,把她困住了。
周承琛人不在衍城,恰逢出差,所以疏于对她的监视,估计知道她在老宅,而老宅的房子除了老太太常住,其实已经很少人了,便没有多想。
她联系不上周承琛,心中微微焦急。
可生日会在即,诸多繁杂的事要她拿主意,老太太带着几个夫人,故意看她笑话似的,谁也不搭把手,只是拉着她的手说:“以后这偌大的家业,都是要交给阿琛的,你是他太太,这种小场合,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路宁低垂着头,没有反驳,免得倒让她们笑话看得更欢畅。
她顶着压力熬了几天,虽然没人帮她,但也不会故意让生日会搞砸,到时候丢了周承琛的脸面,又不会怪她。
所以她除了联系不让她,从周家人那里得不到帮助,倒也不至于步履维艰,她硬着头皮做,最后虽有些瑕疵,但大体还是顺利的。
宴会当天,路宁捏着香槟杯,站在人群外,安静而沉默,周承琛是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来的,过往他生日,很厌恶这些觥筹交错的浮华场合,往往是个小型的家宴,并不知道今年的安排。
更不知道周家人竟然把所有的事都堆在路宁一个人身上。
一个生日会而已,知道了又如何,他翻了脸,搞砸生日会,她的心血白费,也未必会让她和他觉得出气。
周家人如今也只能从这种不太要紧的事上磋磨她了。
他是那晚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等着给他敬酒,他拨开人群去找她,气压低到骇人,路宁不想把事情弄得很僵,也确实不想自己的心血白费。
费了那么大劲呢。
于是只是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你今天的衣服跟我不搭。”
见他不说话,又说一句:“宴厅我布置的,还可以吗?”
周承琛终究是没有发作,可周家人并没看出他压抑的怒火,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去点路宁。说三年了,怎么还不要孩子,让她去检查一下,是不是生育功能有问题。
像她们这种人,一年体检无数次,查的项目繁杂,怎么会有什么不知道的隐疾,无非就是膈应一下她。
路宁低着头笑笑,并不搭话。
这件事说白了跟路宁没有任何关系,无非就是周家和周承琛的矛盾。路宁夹在中间,是那个被殃及的池鱼,但她们费多大劲,如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路宁找了个偏厅躲清净,没想到却正好碰到老太太在隔壁劝说周承琛:当年不让你和钟家那孩子结婚,知道你心里有气。但这些年,我也想开了,但你年纪不小了,你要是外面有孩子了,带回来,周家也是认的。
周承琛冷笑了一声,说了什么,路宁没有听,她默默退了出去,重新汇入人群。她大概猜到周承琛不屑于做这种事,但她也觉得,如今周家的状况,他若是执意再想和谁在一起,估计谁也没有办法阻拦他了。
那天周承琛一直不痛快,最后谁说了句长桌准备的酒不好,周承琛当场落了脸,讥讽道:“那下次三婶来做,她年纪小,本来就不顶事,三婶能耐,日后遇到什么就多上前,多担待。”
他声音太冷了,压着怒火,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他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面,然后离了场。
于是才有了后面说离婚的事。
他半醉,在房间假寐,她以为他睡着了,心疼他明明是自己生日,却被搞得这么狼狈,于是过去替他把衣服脱掉好受些。
可没想到被他误认为某种邀约,他醉意上头,大概心情也不大好,比以往都凶一些。
路宁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她其实不适合他,也不适合周家,周承琛的需求她满足不了,她觉得很累,甚至有时候都觉得有些害怕他。
而且按周承琛的能耐,稍微寻个聪明伶俐能干些的太太,都能把周家管得服服帖帖,她在周家什么作用也发挥不了,时刻要等着他来收拾烂摊子。
他那时候去阳台抽烟,过了很久才问一句:“宁宁,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她说很好,非常好,她毕生都会感激。
他又沉默很久,才说了那句:“如果你还是没法适应,我可以放你自由。”
……
路宁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默默退出车间,回了楼上,拎了一件外套,走出去。
横四街白天也很热闹,沿着店铺往右走,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有四家酒吧。
路宁随便挑了个地方走进去,白天的酒吧冷清安静,显得秀气很多。
这家店的老板她很熟悉了,要一杯鸡尾酒,一点点啜饮。
老板亲自给她调酒,调完了趴在那里陪她说话:“你每次来,我都有一种带坏未成年的感觉,你换身校服坐在这儿,警察来都得把我抓走。”
大概是看出她不开心,故意逗她玩。
路宁笑了笑:“我二十五了。”
周承琛今年,三十二了。
路宁付了钱,起身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看到周承琛,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很郁闷。
他真的阴魂不散。
她站在台阶上,才勉强和他视线平齐,他真的太高大了,如果老板这会儿出来,估计会调侃一句这是她家长吧!
短短片刻的功夫,突然大片的雪花飘下来,落在两个人的头顶。
周承琛上前两步,抬手,把她外套的拉链拉上,皱着眉:“喝酒了?”
明知故问。
恐怕他会过来,也是知道她进酒吧。
他真的很像家长。
路宁不理他,郁闷一层一层叠加,却无处发作,沿着街道又往西走,走了很久,走到拐弯处,一扭头,差点撞他怀里,抬着头质问他:“你又路过?”
每次都是路过。
怕是每次都故意的。
只是知道她不喜欢被监视,找的拙劣的借口。
他对她的行程是真的了如指掌。
周承琛穿着呢料的大衣,大衣里头依旧是西装,估计刚从办公室里或者某个会议室里出来。
走在这条娱乐街,显得格格不入。
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回走。
她体质弱,再吹会儿冷风恐怕要感冒了。
酒量差,还去酒吧喝酒,被人欺负了恐怕都反应不过来。
“你又这样。”路宁不情不愿被他扯着,低声说。
周承琛放慢脚步,深呼吸了两下才压下心中的躁意,侧头跟她说:“你不喜欢我这样,可你又不说让我怎么样。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的所有诉求就是我离你远远的,路宁,如果是这样,那你这辈子都别想。”
路宁好想咬他,把他另一只手也咬破,最好咬在脸上,凶给谁看……
“那你背我,我不喜欢被你扯着,你走路太快步子太大,我跟不上。你的力气也很大,你扯得我很痛!”路宁觉得他这个人油盐不进,于是近乎赌气地说着。
提要求,行,她又不是不会。
周承琛顿下脚步,回头看她,她站在原地,仰着脸怒视他。
挺好,讨厌他也好,恨他也好,总比无动于衷要强。
他缓慢蹲下来:“上来。”
第 15 章
天气不好, 冷风打着呼哨,这会儿又下起了雪,路上没什么行人, 他弯腰蹲下身, 手微微往后, 等着她上来。
路宁却先看到了他手指上的婚戒, 于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
以前只觉得他是为了维持一下自己已婚的形象。
现在突然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她不爱戴婚戒, 结婚后就一直收着,她记得他问过他, 她说在店里不方便,怕刮坏了。
路宁盯着他的背,她本来只是赌气,没想到他真的会听, 于是那口郁气又消散了。
在她印象里, 他强势霸道说一不二,从来都是别人听他吩咐。
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有些恍惚。
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一直都不太懂他。
她并不想叫他背她,可心念微动, 还是俯身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就给彼此一个机会吧!她想。
他的背好宽, 路宁以前总是讨厌他的高大, 好像一堵墙,每次在他身边都觉得满满的压迫感, 好像被什么阴影笼罩着, 有时候仰着头和他说话, 都害怕自己脖子酸。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和他接触, 视线都广阔了不少,觉得他的压迫感没那么重了。
甚至觉得他这个人, 也没有那么冷漠了。
周承琛挽着她的两条腿。
她很轻,好像没什么重量似的,手臂圈在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颈侧,呼吸落在耳边。
他突然有些期望,这条路更长一点。
她说:“你为什么一直要盯着我。”
她其实一直都想问,但想想大概也没有什么好问的,无非是害怕她出事,或许不习惯身边的人和事脱离掌控。
她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既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也不愿意时时刻刻报备。
她好像始终处在这种选择里。
不喜欢,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拒绝,但拒绝的理由总是不够充分,也无法提供更多更好的解决方案。
于是最后总结下来,就是不合适。
性格不合,生活习惯不合,观念不合,也无法适应他的家庭……路宁能想到的每一条,两个人之间都横跨着深深的鸿沟。仔细想来,大概也算一种消极的对抗。
她以为,他就算对她还不错,还算满意,也不会多在意的。
一个听话懂事顺从的妻子,一个招招手就会缩在他怀里的存在,尽管可能因为短暂的占有欲而生出不舍,但以他的条件,只要他愿意,会有更合他心意的在排队等着他。
路宁从没想过,他会真的喜欢自己。
也不确定,这喜欢几分真几分假。
他指责她,说她不喜欢他,所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路宁想,大概是吧!她很少会去想解决方案,也不想为了他去努力适应,她总是在想,分开就一切都解决了。没出现一点矛盾,这观念就会加深一分。
路宁自认为自己这三年是个合格的妻子,但突然又觉得,好像也没有。
她喜欢他吗?路宁真的不知道,就算有一点,那喜欢掺杂了太多的杂质,也让人分辨不出来。她总觉得,他们不适合□□人,他就做她纯粹的恩人该多少,她可以为了他做很多事。
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
所以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顺从和乖巧,都像是在报恩。
路宁胡思乱想着,鼻子越来越酸,她觉得很难过。
或许是天气真的太冷了。
又或许是这段感情真的让她迷惘。
他身上的味道很清冽,淡淡的冷杉味道,夹杂着一点雪的味道。
“我也没有很讨厌,我就是觉得……你太强势了,而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甚至连讨伐你的理由都找不出来。你对我很好了,我也没有埋怨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路宁小声说着,或许是他的示弱让她有了一点剖心置腹的意愿,但说出口又觉得她那点纠结显得无关紧要。
她自己都理不清头绪,逻辑也混乱,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沿街两侧是商铺,但这条街主做晚间生意,白天总是紧闭门户,只路过的行人因为寒风行色匆匆。
周承琛抬头看了一眼,他车停在街口,迈巴赫的车身太长,进来总是调不回头,要绕一大圈才能出去。
所以他总是让司机停在街口。
离得很远,只能看到雪中一点模糊的影子。
不知不觉,他竟然跟着她走了这么久,这对他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这么迁就过一个人。尤其工作后,他全身心扑在公司,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不愿意为了谁去浪费这种无用的时间。
从她看到他转头就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生气了。
没有立马拦住她,是希望她消气完再说。
他不喜欢对一些无法更改的事做过多解释,因为真相可能会让人更难接受。
从见她第一眼,他就觉得很合心意,谈不上一见钟情,但绝对让他心生怜爱,觉得她还小,什么都不懂,让人总是忍不住多照顾一点。
他后来其实有点失望,过于单纯了,很多时候要他费心太多。
但费心着费心着,也就习惯了。
到如今,面对她的质问,他才忍不住反思,到底是习惯了,还是上心了。
他不告诉她真正的原因,究竟是觉得不需要,还是害怕她因此畏惧和他在一起。
“保护你。但不想跟你争论这件事,因为到最后,无非你再得到一个分手更好的证据。”
路宁:“……”
她缄默不语,的确,她每琢磨一件事,到最后都得出分手更好的结论。
但那的确是事实。
“周承琛,逃避问题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永远也无法了解你,也无法具体判断我们的感情。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我究竟是不是真的了解你喜欢你,你只想要一个听话乖巧摆着好玩的老婆。”
周承琛手臂微微收紧,这种事情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让他感觉到焦躁。
他发现自己可以很冷静地处理工作,却在她身上根本无法保持理智。
他想起前几天徐时初回国,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他说在忙弘泰的项目,年底要把那块儿地完全拿下。
徐时初抱着儿子,冷笑了声:“谁要听你讲生意经,我是问你不工作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沉默不语。
徐时初替他回答:“跟老婆一起,守着老婆,然后大眼瞪小眼,话也不说两句。你真的很无趣啊周承琛,你老婆竟然能受得了。”
他偏过头,沉默地在想,有吗?
他觉得很有趣,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他身边就很好。
可惜,她并不这样觉得,她巴不得立马从他身边逃离。
她离开他自己住,好像过得更开心了。他离开她,却像是被愤怒和焦躁灌满。
徐时初的儿子才三岁,离婚了,孩子判给他,他当年正准备求复合,老婆火速改嫁了,他崩溃得差点去抢婚,远走英国一年,最近才回衍城,得知前妻和新婚老公感情不合,又不死心去前妻的面前晃悠。
周承琛评价一句:无耻卑鄙。
当时看他要死要活,就觉得不能理解,既然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又为何还要强求。
到如今,他自己倒是也体会到了。
徐时初说:“怎么,机会是争取来的,都是俗人,谁又比谁高尚,我和她有孩子,这是天然的优势。就像你老婆有初恋白月光,别看那男生什么也没有,家世不够好,手腕不够硬,跟你比从世俗意义上来说可能毫无可以比的地方,但就单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心脏疼十个来回。阿琛,你不在乎感情,不会懂的,有些人是不可取代的。”
周承琛那天又忍不住查了纪肖燃。
毕业多年,单身至今,依旧养着从前和她一起养的宠物,如今刚好住在她楼下。
他人生中很少有觉得自己不如人的时刻,也很少有不自信的时候。
但他真的不确定,把自己和纪肖燃放在一个天平上,路宁会选择谁。
因此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脏。
他在乎。
“我是我爸的前妻养大的,你应该没听说过,没人敢提。”周承琛自嘲笑了笑,“我十几岁时,她过世了。”
一个原配养着小三的孩子,又被小三给逼到绝路的烂俗故事-
周承琛背着她到店门口,才放她下来。
路宁有些局促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
周承琛立在台阶下,轻拥她的腰身,低着头看她:“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路宁微微抬头,眼神却并不直视他,因为有些慌乱,不知道说什么。
“求你。”他的声音响起,仿佛是被夺舍了一般。
只是语气的僵硬,让路宁才知道他还是他。
她在心里微微叹气,她想,就当是安慰他好了。
于是她微微抬头,触碰他的唇瓣,微凉,带着些寒意。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准允,扣紧她后颈,狠狠侵入,加深这个吻,然后退开些许,轻声说:“替我保密。”
路宁突然就后悔听他讲故事了,像是平白偷听了一件惊天大新闻,没人知道,她也不能乱说,好像扒开了他的陈年旧疤,虽然看到了一点真实的他,但却让她更郁闷了。
“你故意的对不对。”路宁和他面对面站着,风雪绕身,周承琛替她挡住了大半,“又是苦肉计。”
“是你要问我的。”周承琛攥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讲点道理。”
路宁低着头,踢他的鞋尖,像在无理取闹,但说起来的话却凉薄而冷静:“我真的挺烦你的,人又冷,又不说话,心思太深,又太周到,喜欢不起来,可连恨你的理由都没有。”
周承琛刚刚溢出来的片刻温存又被冰冷灌满,他抓着她手腕的手都有些发抖:“宁宁……”
路宁却突然抬头看他:“但今天你背我,我挺开心的。我给你记一分,只有一分……”她刻意强调最后一句。
“满分多少?”周承琛认真看她。
“一百吧!”路宁补充,“暂时一百。”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得过这么低的分数,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能加分的地方。”他问。
路宁真的思考了片刻,却想到他刚刚扯她,于是拉开袖子给他看,手腕处一片红,她皮肤白,显得触目惊心。
她说:“你刚把我扯得很疼,扣一分。”
周承琛:“……”
“你现在零分了。”
周承琛周身寒气缭绕,分不清他气质更冷,还是天气更冷。
路宁看他表情又冷下来,如果是以往,她大概会安静下来,给他个台阶,但现在她觉得既然答应他试试,就不应该再糊弄下去。
她拽着他的领带把他扯下来一点,说:“你本来就做得不好,你明明可以道歉,可以说下次争取更好,可以有一百种办法来弥补,你什么都不说,还给我脸色看……”
周承琛回过神,低头看她,露出一丝苦笑:“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在走神想该怎么办,抱歉……”他第一次感觉到无措,看着她的表情,恨不得剖心为证,但却无力辩解,于是说,“真的不是,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路宁深呼吸,抬手打了他一下:“现在你负十分了。”
说完推了他一下,“你去上班吧!我不去酒吧了,今天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店里,不要跟着我了。”
周承琛徒劳地伸了下手,她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于是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许默适时过来为他撑了伞。
周承琛直到上车都眉眼低沉,比丢了十个亿的大单子都郁闷。
“总裁……我们直接去公司吗?”许默内心吐槽一万句,这种直男是怎么有老婆的。
……哦,对了,钱砸出来的。
周承琛抬头看了许默一眼,他觉得自己算不上情商低,也从来没认为自己情商低过,跟人打交道的生意场,哪里有不通人情的道理。
比如现在,他一眼就看出来许默有话要说。
但他确实匪夷所思自己到底哪里又说错话了,他大概的确长了一张不太良善的脸,但他真的从没故意给她脸色看过。
怎么就负十分了。
他长这么大考试几乎都是满分,零分他都接受不了,怎么还有负分的。
“说。”
许默扭头,轻声说了句:“周总,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这句话,可以列为情侣禁忌语录么,因为那代表你已经不耐烦解释,想要任由矛盾蔓延下去的,并且有对方无理取闹的暗示,甚至可以延伸为分手语录。”
周承琛:“……”
他低头,给路宁发消息:我错了。
他发出去,又忍不住皱眉,手机递给许默,焦躁道:“你来回。”
递到一半觉得不合适,路宁知道了估计又要给他扣分,他又拿回来:“算了,我自己回。”
但匆匆一撇,许默就又是两眼一黑。
幸好还有张结婚证,这要是结婚前,十个老婆也跑完了。
他非常委婉地提示:“千万不要说我哪里都错了,或者你说我哪里错我就哪里错。”
周承琛一句“哪里都错了”刚发出去。
“……”
他沉默地,倔强地,点了撤回。
挫败。
那边路宁刚把外套脱下来洗了把脸,然后下楼去找大罗他们。
手机叮咚叮咚响,她拎出来看了看。
第一句就是:我错了。
反复确认了几下这是不是周承琛,然后才回:哦,那你错哪儿了。
周承琛很快回他:哪里都错了。
路宁撇撇嘴,还没说什么,他却又撤回了。
她都想出去看看,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或许去审一审许默,屏幕后头到底是谁。
撤回后路宁就站在楼梯没有再下去,等着看他准备说什么,可是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等到,于是抬步下楼。
刚走到车前,大罗过来跟她说配件的事,手机才又响了。
她抬手看,满屏的文字。
一二三四五六……列了六条。
周承琛:错在这里。
大罗撇一眼:“嚯,谁啊,这年头发小作文的都该拉出去砍头。”
路宁微微扣了手机,敷衍笑了下:“……我也觉得。”
第 16 章
路宁竟有些哭笑不得, 忙完了才坐下来仔细看。
他仿佛在写什么分析报告,层层递进还带升华,最后点明, 不该因为有些事难以解释而放弃表达。
一看就经谁点化过。
他太习惯简洁高效的沟通方式了, 以往大概只有别人这么长篇大论跟他做汇报, 而他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只是避免了一个错误, 又犯了个新错。
如果是恋爱期间, 路宁真的会给他打上一连串的负分。
而且根本就不会列入考虑做对象的范围。
这个人谈恋爱怎么这样。
也不知道当初谈嘉是怎么忍受他的。
谈嘉……
路宁想起来,神色微微有些淡了。
她看过一些视频, 相处很自然,至少比跟她在一起好得多。
不带主观色彩,单纯从理智上分析,他们其实更合适, 周承琛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话少,但说出来的都能做到,谈嘉说是寄养在姑母那里, 其实可以算得上被遗弃了,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确定的事, 她不止一次在采访里说过自己很不喜欢漂浮不定和模棱两可的东西, 所以周承琛这种稳若磐石的性格,反而会让他很有安全感吧。
路宁也一直以为, 周承琛是很喜欢她的。
不然也不会那么照顾四太太, 甚至一直留着平南路1号。
但如今, 周承琛却在陪她玩这种恋爱小游戏。
也不知道能玩多久。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把谈嘉和周承琛的关系搞清楚。
以前她的确不在意, 但如果真的要试一试,路宁不希望自己付出真心后才发现, 自己只是个备用品。
路宁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泪痣。
……
宋岩早就走了,大罗回家接老婆下班,林郁清留着,在楼梯口抽了根烟,走过来的时候掐灭了。
“在这儿看什么呢老板,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林郁清拖了张椅子坐下来,摆了茶盘,开始烧水泡茶。
他是南方人,在衍城安了家,今年三十多岁。
结婚早,孩子都已经上初中了。
那小孩她见过,很腼腆秀气,叫路宁姐姐。见过一次周承琛,张口叫叔叔。后来知道俩人是夫妻都不改口。
路宁确实和他不像同辈人。
“没什么。”路宁收了手机,往前凑了凑,等着喝茶。
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心情好像不错。
不管如何,她和周承琛总算各自往前迈了一步,至于能走到哪里,就看缘分吧!
路宁聊天的间隙,回了他一句。
[路迢迢]:加0.5分。
[路迢迢]:这年头跟人发一整屏的小作文,是要被拉出去砍头的。
周承琛大概在忙,没回。
其实他空闲的时候真的不多。
于是她分神在想,或许年轻的周承琛还有精力应付女朋友,现在的周承琛,只想要一个安静懂事不给他添乱的老婆。
他们遇见的时间也不对。
……又在堆叠不合适的理由了,路宁垂眸,给自己也减一分。
天寒地冻的天气,围着茶炉别有一番温暖景象,有时候不一定能喝几口茶,坐着聊天也挺有意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彼此都乐此不彼。
她跟店里所有人都聊得来,也喜欢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有些人待一起就觉得很舒适。
这也是她一直觉得和周承琛不合适的原因,她每次单独跟他待在一起,都忐忑不安且别扭。
跟周承琛也很少这样坐着聊过天。
她忍不住想。
林郁清不知道从哪里倒出来些坚果撒在陶瓷茶炉上,他还记得路宁爱吃,“我待到四点半,正好去接女儿放学。”
他看路宁,有时候都觉得像在看女儿,也不怪周承琛一直盯着她。
出来开店,每天要跟人打交道,她这个外貌和性格,很难让人放心。
路宁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这会儿三点多钟,怪不得忙完了一直留着,这会儿回家,待会儿还要开车出来,她老婆最近工作挺忙的,都是他接孩子。
她很少需要操心生活上的事,所以对这些总是很迟钝。
周承琛年底也总会格外忙一些。
“对了……你跟周承琛怎么认识的?”路宁突然想起来,她好像一直都没问过。
“小时候认识的,他以前在南方住过两年,我爸那时候是他奶奶家的职业经理人,经常往她家里去,我那时候淘,我爸走哪儿都带着,就也经常去他家。”
林郁清给路宁沏了茶,她口味淡,只喝白茶。
“现在也是,就是给贺老太太管公司那个。我老爸。”
路宁了然:“严叔叔。”
不过……
林郁清看出了她的疑惑:“我跟我妈姓,没离婚,就只是随了我妈姓林。”
路宁想起周承琛刚刚讲的,点点头:“很小的时候?”
“才七八岁吧。”林郁清也记不大清,“周老板那时候还挺可怜的,没人管。”
路宁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刚周承琛告诉她的很简略:“我是我爸前妻养大的,她抑郁自杀,刚死我妈就想进门,老爷子不允许她进家门,她把我藏起来半个月,想要挟我爸,但没成功,折腾挺久,闹得鸡飞狗跳。我对周家人,一个都不信任,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她实在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很难把人往多坏了想。周家那些人,她其实一个都不了解。
他虽然一直护着,但总有种不够周全的感觉,偶尔的失误让他格外愤怒,所以哪怕她不情愿,他也会让人盯着。
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她辩解。
路宁对周家的了解不深,但隐隐约约听过很多不太体面的私事,不过已经是明面上的了。
她只知道周承琛和父母关系一直都不太好,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当时老爷子还没和贺老太太离婚,但已经分居两地了,住在南方,经营自己的生意,得知这件事觉得十分荒唐,大概也是心疼他,就把周承琛接过去了。
才让他得以避免之后两年直面父母的各种不堪-
周末,路宁答应贺老太太要一起吃饭,她一大早就开始梳洗打扮,换了一身新衣服。
刚跟大罗他们说今天谁抽空去店里,有个配件到了拆一下。
徐诗夏正好也约她出去吃饭,上次的火锅没吃上,还在念念不忘。
路宁只能遗憾表示:“抱歉啊夏夏,我今天得去跟贺奶奶一起吃饭。”
“那好吧!”徐诗夏有些微失望,“你都要离婚了,还这么迁就他们家。”
路宁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释怀了,都想开了,既然逃不掉,那就试着磨合一下吧!于是笑了笑:“那能怎么办,总不能拿着大喇叭广而告之,让周家人不要再来骚扰我,然后我和周承琛决裂。我姐会立马冲过来审我,问我周承琛是不是对不起我,我爸妈可能立马从瑞士飞回来……”她思考片刻,“好像也不是不行。”
最多也就这样了。
周承琛就算不想离婚,应该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处理这么大的麻烦。
“你要是能这样,当初也不会嫁给周承琛了。”
有些性格是天生的,心软的人总是更容易共情别人,尤其亲近的人。
她不会舍得父母难过的,周承琛对她也不错,她应该也不愿意收场得太不体面。
“算啦,不提了,我今天要回西山,祈祷周承琛不在家。”
他周末也很少闲下来过。
徐诗夏:“根据墨菲定律,你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
“你是魔鬼吗?”
“下周末一定要空出来给我,那几天周周和大梦会来,你也要来。我们好久没一起聚过了。”
周周和大梦也是以前的室友,路宁结婚后,不怎么爱社交了,确实也很少主动联系她们,不由心底有些愧疚。
以前她们都挺照顾自己的。
“嗯嗯,一定。”路宁应下来。
梁思悯也来约她,说周二有个私人车展,邀请梁思悯过去,问她去不去。
一个挺大的改装车展,梁思悯那满车库的跑车,甚至都要在私库里开个不对外开放的加油站,当然是各大豪车品牌的重点客户,什么车展活动都会邀请她。
路宁刷过她不少次脸。
“当然去,那你周二来接我,我想蹭你的车去。”
“啧,使唤我使唤得顺手。”梁思悯调侃她。
“求求你啦~悯宝宝。”路宁撒娇。
梁思悯倒抽气,“再说一遍,我录个音让季旸学学。这谁听了不迷糊,真是便宜周承琛了。”
路宁:“……”
但她没对周承琛撒过娇。
想想都觉得浑身难受-
路宁拎着准备的礼物一进门,就看到周承琛坐在客厅。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的家居服,但也掩盖不住浑身的冷意,不过还是柔和了许多,没那么冰冷板正了。
她觉得徐诗夏有些乌鸦嘴了。
以前十个周末他能有一次在家都算多了。
“你……没去公司?”这里她再熟悉不过,这会儿却有些拘谨地换了鞋,把外套脱掉。
她走的时候吩咐佣人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了,但显然一切还保留着原样。
周承琛在这里等了她半个小时了,平均每隔三分钟看一次表,第一次体会这种焦灼等待一个人的感觉。
“然后等着你给我扣分?”
他起身,过来接过她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放在一边,顺便俯身吻了下她的脸,自然得仿佛热恋期女友来家里探访。
于是路宁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吻。
他的唇微凉,这么清淡一个吻,路宁却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她不太自在说了句:“耽误工作不要赖我,我没让你这样,我跟贺奶奶约,又不是跟你约,你在不在家,我都不会给你扣分,也不会给你加分的。”
说完都不想去看他,免得他又露出什么让她困惑的表情,只是问了句:“奶奶什么时候来?”
“司机去接了,飞机晚点,大概中午到。”
他轻握她手腕:“很不想见我?”
熟悉的压迫感又蔓延上来,每次这么站在他面前,她都很拘谨和忐忑,虽然知道他不吃人,还是会莫名浑身绷紧,想快点从他身边逃离,但又不能逃。
而他似乎有某种怪癖,很喜欢攥着她,不是控着她的手就是控着她的腰,好像她是什么放在手里随时可以把玩的人形玩偶。
路宁这会儿仰着头看他:“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挡着我的光了。”
她颇有些怨气。
周承琛迷惑不解,下意识后退半步:“嗯?”
什么光……
他又听不懂了。
路宁看他的反应,莫名笑了下,收起那点埋怨,耐心解释:“我是说你太高了,站在我身边压迫感太强。我会觉得……很拘谨。”
她一笑,周承琛心底才微微松了口气,拉着她过去沙发,他坐下来,把她拉到身上坐着,分开她两条腿跨坐在他身上,扶着她的腰,将她控住,让她能居高临下看自己。
但其实即便这样她也只是和他视线平齐。
“那这样?”周承琛微微敛着眉,“身高我也没有办法,我总不能把腿砍去一截。”她真的很会为难他,其实翻来覆去就是在提醒他,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
好像哪里都不喜欢。
说完,像是怕她又延伸,提前预判一句:“不许把身高也列入衡量标准,这些都不重要。”
路宁并没有觉得身高是个问题,只是如实陈述一下自己的感受罢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很怪异,但他表情又太淡定,她都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不自在。
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路宁有点想拒绝,但她一时也没想到拒绝的具体理由。
太亲密了?还是太怪异了?
又或者,只是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这样……
从情侣变夫妻才是正常流程,两个人做惯了夫妻,做情侣是件容易让人混乱的事。
周承琛看她表情怪异,又不说话,扶着她腰的手微微用力,神色慢慢冷下来,眼神锁着她,有些不安问了句:“我又说错话了?”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跟她有代沟了。
路宁抬眸看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么坐着很不舒服。”
于是周承琛不再撑着她,把她抱了个满怀,两个人胸腔贴着胸腔,路宁彻底跪坐,他几乎是以一种婴儿抱的姿态在抱她,下巴压在她的肩背,低声问了句:“身体上的不舒服,还是心理上的不舒服?这么抱着舒服吗?”
路宁:“……”
莫名觉得被挖了个坑,但以他谈恋爱的情商,这么快就学会调戏人了?
第 17 章
路宁一向耻于表达自己对两个人□□的正向感受, 因为觉得他有点凶,怕自己表达喜欢,会让他更过分。
但是……
关系已经变得扭曲僵住了, 或许改变一下, 能有新的可能。
“你刚刚架着我我不舒服, 但我喜欢现在这样抱着。”路宁被他整个裹在怀里, 几乎没有空隙, 她有些费劲地把手从他腰侧伸过去,像考拉一样回抱住他。
身体贴着身体, 他穿了一身针织的家居服,不只气质柔和,抱起来似乎也温暖了几分。
就是他真的对她来说太大了,他能把她整个裹进怀里, 路宁抱他却总是有些费劲。
周承琛的身子微微僵住了, 她性格很软,身子也很软,抱着很舒服。
她很喜欢团着, 没骨头似的。也很爱睡,冬天晒着太阳就在阳台睡着了, 每次都能凹出奇怪的姿态。
他记得自己问过她:“你小时候学跳舞?”
路宁点点头, 旋即又摇摇头:“也就学过几年,身体条件不好, 跳舞不好看。”
跳舞要手长脚长柔韧度好。她比例还不错, 但终究是娇小了点。
不过周承琛觉得, 她跳起舞来一定也很好看。
他很喜欢抱她, 但她一向有些抗拒。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喜欢这样抱。
“今晚住下来吧!”周承琛低声在她耳边说。呼吸有点重,声音压抑着。
路宁不了解他的内心, 但太了解他的身体,他每次兴致来了就这样。
这下换她身子微微发僵。
他这个人怎么……
“周承琛。”路宁叫他的名字。
“嗯。”
“你……”
“嗯?”
他呼吸越发重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她的背,她骨架小,人也瘦,脊骨凹进去,两侧的腰窝很深。
他喜欢从背后,一手控着她的腰。
但路宁受不住,偶尔才会配合他一次。
路宁被一些过往的记忆勾起,刚酝酿起的那一点点柔和的情绪,被彻底打散,她犹豫很久才说出口:“我以前害怕你抱我,就是我有时候只想抱一抱,但你总是……”
总是很快就抱到床上去了。
好像她在邀约。
虽然她有时候也挺享受,但不一样。
周承琛听明白了,“嗯”一声,“那就只抱一抱,忍一下就过去了。”
他语气平淡,让路宁心里放松几分。
“周承琛……”她又叫他。
“嗯?”
“没事。”路宁觉得有点热了,大概是他身上太热了,她说,“就是觉得不说话怪怪的。”
“哪里怪?”他很有耐心地问。
路宁说:“哪有人这样傻傻抱着。”
周围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周承琛认真思考了下:“嗯,确实很傻。如果你没有拦我,我应该会吻你。”
他声音低缓地落下来。
然后低声诉说亲吻的过程,细致而缓慢,像电影导演在对自己的演员讲解,冷静得客观,却又大胆得让人心惊肉跳。
路宁浑身的汗毛竖起来:“周承琛!!你在说什么。”
周承琛防止她逃脱,抱得更紧些,脸颊微微蹭她颈侧,手指摩挲她的腰背,来缓解越来越焦渴的情绪。
但他声音依旧是平稳的,好像在讲什么睡前故事一样,温和、耐心、又变态……
“然后……”
然后是触碰,周承琛闭了闭眼,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他在条缕分析路宁的身体。
包含这三年里每一个观察发现的细节。
路宁都觉得自己灵魂要从身体里抽离了,忍不住在想:原来我是这样的吗。
原来他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两个人的床事。
他说有一个地方不能碰,她会特别悲伤,还会哭泣,那是一种叫做悲伤ru头综合征的反应。
他音调微微落下来,显得很遗憾的样子。
但她那样子很美,他说。
哪有人这么冷静客观地描述两个人的那种事地。
路宁咬牙切齿,压着声音悲痛吼他:“周承琛你在干嘛!”
周承琛亲吻了下她耳后,安抚她的情绪:“不碰你,但话也不让讲么,你不是说不说话怪怪的。而且既然你固执觉得我们不合适,那就摊开讲清楚。”
路宁:“……你故意的吧!”
她一张脸都皱起来,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很蛊人,连这种话题都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些信服,让她觉得好像的确应该讲清楚。
“你……”路宁今天只剩下语无伦次,没什么底气地说了句,“你不许说后面的。”
这算什么!!路宁像是涨满的热气球,快要爆炸了。
什么都没干,但却让她比干了还不自在,她想找个缝隙钻进去,但没处躲,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前,很有一种掩耳盗铃的姿态。
“后面什么?”周承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笑了下,笑她可爱惹人喜欢。
他并不打算听从,继续道:“衣服?如果在这里,最好留着衣服,不然你会放不开,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你能自己咬着衣摆,因为真的很碍事,但你不太可能同意。”
路宁深呼吸,放弃挣扎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点反应,咬着下唇克制自己揍他的冲动。
“进去前的准备措施,我最好自己动手,因为你不喜欢帮我。我应该问你去卧室还是在这里的,但你一定会说卧室,所以我选择不问。没有不在乎你的感受,因为发现在其他地方你并不是讨厌,所以我判断,你应该只是有些难为情。”
路宁听着听着,竟然听进去了。
她确实是有些害羞。
“也不只是那个,你……”路宁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酝酿好久才说出来,“换姿势我需要适应,我很害怕。”
体型差太多,有些时候一些动作真的不行,但他显然总是高估她。
周承琛认真思考了一下,鉴于第一次就让她留下阴影,他无法反驳这一条。尽管后面他每次都很注意,但有时确实会失了分寸。
而她总是太娇弱。
“抱歉,以后我会注意。”
路宁这会儿终于清醒,趁他不注意,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爬到沙发上,伸腿下去,然后迅速挪到另一侧的沙发,隔着茶几和他对峙,“你还没合格呢,不要预支以后。”
怀里突然空了,周承琛克制自己把她抓回来按在胸前,然后撕开她衣服的冲动。
他微微后靠,眼睛却锁定她,她的脖子红红的,被他压出来的印子,眼睛也有点红,大概是气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到处都是粉色,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叫她:“宁宁……”
路宁拿抱枕丢他:“周承琛!”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都写在眼神里。
她以前只觉得他喜欢凝视她,像是猎人锁定猎物。
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多心。
听了他这些话,她更断定他真的是个变态了。
周承琛偏头,短促地笑了下。
他笑起来有些散漫,会冲淡他本身冷冽严肃高不可攀的气质,变得稍微有那么一点人气儿。
甚至带几分温柔。
路宁的怨气消了一点:“你笑一下。”
周承琛有些迷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扯了下嘴角。
但他刻意去笑的时候,就又恢复那种冷厉深沉不可侵犯的样子,那笑实在冷淡。
“算了,你笑起来有一种天凉王破的气质。”
周承琛听不懂:“嗯?”
路宁看他表情严肃认真,有些哭笑不得:“你有空也上上网,周老板。”
周承琛微微挑眉,这下听明白了,说他们有代沟-
虽然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让路宁灵魂升天,想原地消失,但难得这么认真聊次天,路宁冷静下来后,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贺奶奶是被保姆和保镖带着来的,她一进家门连周承琛都没看,直接一把抱住路宁,叫了好几声乖乖。
贺奶奶不是周承琛的亲奶奶,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不过她当时还没跟老爷子离婚,周承琛的爸爸就出生了,一直到周承琛都七八岁了,也没离成,她和周老爷子也是联姻,利益联结太深,盘根错节,离婚就要伤筋动骨。
她骨子里是讨厌周承琛的爸爸的,得知悲剧重演也只有看笑话的份儿,她本来就对周家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恶心。
可却莫名对这个小孩生出一点怜悯。
大概那时候她也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各种意气已经争过了,老了就能看开很多了,容易心慈。
因为亲手照顾过,这么多年周承琛为人做事也让她欣慰,所以一直待他挺好。
连带着对路宁也很照顾。
路宁不会煮饭,但还是亲自去厨房帮忙准备,怕家里厨师不太了解老太太口味。
难得周承琛也在旁边帮忙,陪她说了会儿话。
今天本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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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的一天,如果平南路没有打来电话,周承琛没有拿起车钥匙说出去一趟,她会给他加很多分的。
贺奶奶刚离开,她还要去拜访朋友。
客厅里欢声笑语散去,空旷的房间突然显得冷寂,路宁站在客厅,看着他。
她在想,从理智上说,四太太是谈嘉的姑母,精神上的母亲,谈嘉和他刨除恋爱关系,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照顾过的朋友。
他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
三年来,路宁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也没有越过界,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在意。
可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不在意或许只是理智压倒情感的一种表现……
就算不管以前在不在意,这一刻,就在这一秒,她非常非常在意。
“周承琛……”路宁叫住他,“你去哪儿。”
“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很快处理完。”他微微皱眉,“等我回来,好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他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路宁暂时并不想探究。
但结果就是,他拒绝向她解释去看前女友姑母的原因。
“不要。”路宁拿起自己的外套,先他一路踏出玄关,“我不等你。”
周承琛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路宁把他甩开了。
她第一次力气这么大。
“我讨厌你。”路宁扭过头,两只眼睛红红的,“你逼我跟你再试试,非要留我,但你什么都做不好,我讨厌你。”
第 18 章
谈嘉被叫去平南路的时候, 一路焦急,那边打电话来说,姑母晕倒了。
钟晚身体一向不太好, 深居简出, 尤其丈夫去世后, 她身体每况愈下了。
尽管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谈嘉的车直接开进院子里, 下车的时候车门都没关, 跑着进了客厅。
进去的时候,钟晚正脸色苍白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她贫血昏迷了几分钟, 倒在浴室里,家庭医生来了后给她吸了氧,嘱咐她有空再去做个检查。
钟晚敷衍应着,并不打算去。
她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各种小毛病堆积起来了。
她从小就没在家庭里获得过什么爱, 后来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可惜早早去世,她把一切爱都投射在自己的侄女身上, 可到底隔着一层,侄女年纪越大, 她投射的爱也就慢慢淡了。
谈嘉原名钟行意, 钟晚看见她,叫一声:“小意。”
“妈妈, ”谈嘉不叫她姑姑, 私下里一直叫妈妈, 看她没事了, 扑过去跪坐在她腿边,“你怎么一点都照顾不好自己。”
在她看来, 钟晚如果爱惜一点自己,就不会这样了。
她这两年企图转幕后,就是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多陪陪钟晚,她看起来身体一年比一年差。
钟晚笑了笑,“我这身体就这样了,死了一了百了。”
“说什么呢!”谈嘉低头蹭她的手心,“你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啊……太苦了,我等到你结婚生子就圆满了。”
谈嘉埋怨道:“怎么又提这个,我陪着你不好吗?”
“一辈子那么长,很苦的,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可以冲淡很多的苦。”钟晚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小意,你和阿琛多好啊……你也还放不下他。”
这话她不知说了多少回了,谈嘉每次都避而不谈,或许是想起了周承琛太太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烦心乱,埋怨道:“别这么说了,人家都结婚这么多年了。”
钟晚突然道:“其实他们在闹离婚,他老婆从他家里搬出去,都半个多月了。”
“我没听说这事。”谈嘉意外,“谁告诉你的?”
钟晚把毯子往膝盖上拢了拢,“这家里,是没多少秘密的。”
她抓住谈嘉的手,“你也要抓住机会,许多事是等不来的,虽然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有些人就是不可取代的。”
“我把他叫来了……”钟晚眨了下一边的眼睛,“早些年你姑父救过他,临终前他答应会好好照顾我,多好的机缘,你一点都不知道利用。你们刚分手那会儿,我就劝过你,周承琛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你示弱,他未必不会妥协,何必要闹得这么僵。”
“妈……”谈嘉郁闷,“别说了。”
“去看看大少爷来了没有。”钟晚对佣人摆摆手。
周承琛在这一辈里行一,年纪大弟弟妹妹们好几岁,这个大哥当的得很有威严。
佣人打电话去问,也只能打给助理,周承琛的私人电话号,没几个人敢拨。
他的助理说快到了。
车子进门的时候,谈嘉心脏突地一跳,魂游般出去迎。
但来的是许默,他下车,微微躬身:“四夫人,周总他有事就不来了,让我带医生来看看您,这是给您的补品。”
四太太满心欢喜等着,这下瞬间挂了脸,“周总日理万机,没空来看我也是正常的。就是我这身体,指不定哪天躺在这儿了,恐怕见一面少一面了。”
她在提醒,就算来看她,也看不了几回了。
挟恩图报对周承琛这种人是没有用的。
许默微微笑了笑:“周总还是很关心您的身体的,我来替他看您是一样的,有什么可以尽管吩咐我。”
许默的意思是,你们并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以前看在周邵文的份儿上,后来看谈小姐的面子,如今……照看可以,就不必谈情分了。
许默转达另一件事,“对了,周总让我告诉您一声,说您可能误会了,这房子买来就是投资用的,空气不错,周总偶尔来小住,看您特别喜欢,就送给您养病了。从没打算做什么婚房。”
周承琛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婚房。
钟晚脸色微微一僵,“阿琛……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闲聊说起。”许默深深看了四夫人一眼,这么温柔的人,藏着的坏心思才更加恶毒。
“不知道最开始是谁造谣的,不过周总很生气,这很不尊重周总的太太。”许默看了一眼谈嘉,“也很侮辱谈小姐。”-
半个小时前。
西山别墅。
路宁说出“我讨厌你”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解脱,但旋即而来的是更大的难过。
她的内心圆融自洽,没有波澜,她不爱他,就可以过得很好,受苦了可以安慰自己,没有哪个工作是容易的。
他给路家投了那么多钱呢!
她终于可以走了。
可他偏偏要招惹她,强势霸道地逼迫她和他再试试,明明不想离婚的是他,却要把她搞得这么狼狈。
路宁骂完他,转身就走。
因为觉得只有她狼狈。
“宁宁……”周承琛焦急上前,看着她惊怒的眼神,第一次有一种无措的慌乱,他不敢再拽她,只是挪了下身体,固执地挡在她身前。
总觉得如果放任她从这里走出去,两个人真的要完了。
“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周承琛很少有这么挫败的时候,他低头逼视她,“路宁,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绝不还手,但你也让我死得明白点。”
“你什么都不知道……”路宁觉得他这样或许比故意让她难堪还让她难过,她绕开他,想离开这里,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在他身边待了三年,她觉得自己在很短的时间里,掐死了过去的自己,变得干瘪难堪又面目狰狞。
“你又是什么都不知道。”路宁想从他的笼罩里逃脱,“你什么都做不好,我不想跟你谈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周承琛还是没忍住去抓了她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除了禁锢强迫好像从来就没有很好的办法。
“我出去,你生气了。”周承琛的大脑在绝望后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他强迫自己去理出一个逻辑,不管对不对。
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后,就会是正确的。
“你下午情绪还很好,从我说要出门开始的,然后从问我去哪儿开始爆发的。”
他的语气平淡,让路宁瞬间回到今天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他抱着她,也是这样的语气。
她那时羞涩气愤,但最后还是妥协了,甚至隐隐感觉到他比知道的更了解她的感受。
但短短片刻,她只感觉到愤怒。
她甩开他,大步走了几步,气不过,又回来,面对面站着看他,抬手拽他的领口,让他低下头。
“周承琛,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老公和前女友牵扯不清,我不管你跟谈嘉有多深厚的情谊,和四太太有多大的情分,我不喜欢!”
路宁的眼睛都是红的,她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把积聚已久的怨气都吐出来,重复一句:“我不喜欢!”
周承琛低头凝视她:“好。”
“我不喜欢你动不动去见她,你把四太太安排在你们的婚房里,你真的特别特别讨人厌。”路宁几乎要被愤怒冲毁了头脑,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句好,于是迷茫看他:“嗯?”
周承琛捧着她的脸,他的眼睛莫名也有点泛红,神色因为严肃和低气压显得冷厉,他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联系,但婚房是什么我不知道,谁告诉你的。”
路宁睫毛颤了颤,想起过往很多场合,聚会、家庭宴会……很多人在一起,四太太深居简出,但每次露面,总是最先出现在路宁身边。
她人温柔,性格也好,在周家显得不争不抢格格不入。
但路宁这时才突然发现,她对所有人的话都保持警惕和十二分的怀疑,却对她始终是信了七八分的。
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但如果他能和前女友及她的家人保持足够的距离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那种无意识透露的半真半假的消息渗透进大脑里,她无形中自己联想出来了一个所谓的“真相”。
“很多人……”路宁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每个人都在暗示我,是我插足了你和谈嘉的美好姻缘,如果没有我你们就是神仙眷侣,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选,可明明是你自己的错。”
“是,都是我的错。”周承琛捧她的脸,“别哭。”
“我没哭,你走吧!”路宁别过脸,“反正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哪儿也不去。”周承琛仿佛是害怕她跑了,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把手机给她看。
“我五分前给许默打的电话,四太太在浴室晕倒了,我让他带医生去平南路。”他往下翻,“这是松林公寓的管家,我养了一只猫在那里,那边打电话说,它今天一直呕吐,我要去看它。”
那个电话刚挂,就接了另一个。
对路宁来说,那就是一个电话。
她只听见:我现在过去。
周承琛请求:“陪我去看看小猫,好不好?我刚刚没说只是脑子很乱,我怕你埋怨我养不好小猫还非要养。就像你埋怨我没办法做好一个丈夫还非要留你。”
他指腹按在她的脸颊,苦笑:“我很少强求什么,别不要我,行吗?再给我一次机会。”
路宁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微微别过眼,她真的很难受,即便知道真相也没有觉得好受几分,因为那草木皆兵是过往一切堆积出来的,并不是一个电话引发的。
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太深的鸿沟。
但她沉默很久,只是问一句:“小猫具体怎么样?”
第 19 章
“因为我养的吗?”开车去松林的路上, 路宁问他。
其实结婚三年,他做了很多事。
只是对于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而他反应又总是过于平淡,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种婚姻连带的责任, 并不带情感附加。
他很少赘述, 路宁也默契地不问, 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也不适合自作多情, 有些事捅破了就变得尴尬了。
但路宁突然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冷淡, 也并非毫无感情。他好像只是习惯了去做而并不擅长解释。
又或者说,他觉得解释是没有必要的事。
所以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或许也是认知的差异, 她不想因为这个让两个人陷进更深的误解里。
她觉得去做很重要,但解释为什么去做也很重要。
路宁坐在副驾驶上,眼前是挡风玻璃外的车水马龙,余光却在观察他, 他神色依旧冷峻, 隐在阴影里的时候,像是从某个严肃的杂志上拓下来的剪影。
沉默、严肃,和她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嗯。”周承琛回答。
旋即意识到自己又沉默了, 于是清了下嗓子,“我知道你很喜欢猫, 也知道过敏让你很愧疚。所以我去做了脱敏治疗……”
他过敏严重, 医生其实不建议,也觉得最终效果可能并不会太理想。
但他还是说, 试试吧!
那时他还没有很确认对她的感情, 只是莫名觉得如果有一天可以养, 她一定很会开心。
只是直到现在, 两个人面临离婚危机,他依旧没办法做到和小猫和谐相处。
过敏不是小事, 医生反复叮嘱他,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远离过敏源才是最高效和安全的。
但他最近总在强求。
他恍惚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站在阳台上抽了半根雪茄的时间,其实是在想她在周家遇到的种种不快。
周家绵延百年余,在衍城里始终有一席之地,即便他痛恨周家,却也不得不承认,家族带来的养分和束缚势必会伴随他的一生。
路宁是无害的真菌蘑菇,不适合生在在恶劣的环境里。他知道这并非来自于她的无能,一个人的教养和性格是从多年积累而成的,很多事让她去做,她也会做得很好,但她显然不喜欢也不快乐。
所以那短短的半根烟的时间,他是有认真想过放她走的。
可某一天他回家,看到家里空了,她已经搬出去住的时候,他的大脑像是有一根弦突然崩断了。
他让人佣人把她所有的东西全摆回去,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被莫名的情绪裹挟着。
烦躁、不安,甚至愤怒。
他记得失眠的夜晚,他在半梦半醒间,不知是真做了噩梦还是潜在心底的隐忧突然冒出来。
他想到她会重新挑选伴侣,甚至和另一个人结婚生子相伴一生,他就觉得理智处在垮塌的边缘。
他希望能留住她,如果最初可能是某种冲动和难化解的占有欲,但这么些天的煎熬和焦灼也该让他明白,他爱她爱得要疯了。
他没有爱过人,确切地说也没有被爱过。
他找不到参考,爱得狼狈且无措。
可现在绕来绕去,似乎又回到原点。
她不爱他,或许有一点,但应该不多。她只是太过心软和善良,尽管这三年的婚姻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得已,但他的付出她依旧感恩在怀。
她现在大约是面对他的挽留生出心软,可就像她说的,他们各方面都不合适,所以无论他多努力,都无法很快填平那些沟壑。
周承琛自嘲一笑,握紧方向盘的手捏得青白。
红绿灯,车子停下来,他的手却依旧紧握着方向盘,小臂上青筋凸起,蜿蜒爬进袖口。
路宁沉默着抬了手,轻握了下他的手腕:“周承琛,很多事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不喜欢那种默默付出的人,我希望你告诉我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会告诉你我喜欢不喜欢,需要不需要。我知道我也做得没那么好,但既然要试试,我们都认真一点,行不行。”
周承琛反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
他声音沙哑:“好。”
可明明她那么委屈,还是妥协了。
她总是最先心软的那一个。
周承琛垂下目光,眼底一片沉暗-
松林公寓坐落在恒悦国际中心,最高的那栋楼,总层数高达93层,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中心的建筑群。
周承琛的婚前常住的一个公寓,婚后偶尔也来住。
路宁没来过这里,但还算熟悉,因为周承琛每次打视频的时候,都是在这儿。
他之前认养过一只小猫,就是养在店里,他偶尔会带回家几个小时然后再送回去,以此来帮助自己测试脱敏的成效。
因为猫毛过敏,他精心挑选了一只孟加拉豹猫,皮毛顺滑,这个品种也不怎么容易掉毛。
后来他就把认养的那只小猫的孩子正式领养了。
是一只银色花纹的孟加拉豹猫,四个月大。
这只小猫领养没几天,大概是从路宁带回小橘的时候。之后它就住在公寓,有个喂养员一直待在那里照顾它。
周承琛开车带路宁过去的一家宠物医院,喂养员是个年轻的男性,斯斯文文戴一副眼镜,这会儿微微躬身,不停说抱歉。
路宁摆摆手,只问:“怎么样了?”
小猫在输液。
误舔了咖啡,它平常不爱喝水,但最近换猫粮和罐头,可能味道太重了,它口渴。
“幸好一位先生偶然发现,送来的还算及时。”宠物医院的护士小姐姐说。
喂养员是宠物店的,之前一直照顾小猫,所以周承琛把他聘请过去家里了。
他那边的工作也没辞,小猫很活泼,所以白天还是经常带猫回店里跟它的哥哥和妹妹一块儿玩。
有个客人寄养了猫咪在店里,他在看监控里查看猫咪状态进食状态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这只小猫一个小时前一直趴在柜子高处的咖啡杯前舔着喝。
他提醒了店员,而当时猫咪已经呕吐了有一阵了,咖啡是招待客人的,客人走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柜子上,店员没看到,也就没及时清理。
送到宠物医院做检查,的确是□□中毒。
这会儿在输液。
不过喝得应该不多,医生说不算严重。
路宁松了口气,过去看猫,她没见过这种猫,浑身豹子一样的花纹,四肢修长,跟小橘很不一样。
三角脸,长得一脸聪明相,跟小橘那种呆呆的猫都不像一个物种。
路宁摸摸它的脑袋,它倒是不认生,抬头蹭了蹭她的手,只是有些有气无力。
路宁让他先去车上,他没去。
但即便待在这里,周承琛也始终不能碰它,他现在的身体还不允许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就去碰猫。
还要避免来往的猫咪蹭到他。
他敛眉站了会儿,最后只是过去询问了帮忙的人。
喂养员说:“他正好也在这里,他来给猫咪做体检。这会儿应该在……”他扭头往检查室看,一扭头正好看到,“嘿,帅哥,我们老板想当面感谢你。”
纪肖燃周末休息,之前家里装修猫咪寄养在宠物店,之后工作又忙了几天,今天才来带毛球回家,顺便做个体检。
他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已经六岁了。
毛球被医生吓到了,这会儿剧烈挣扎,突然看到路宁,音调都变了,喵了一声,声音拉长了足足五秒钟。整个医院大厅的人都扭过头来看。
路宁也扭头,正好看到纪肖燃抱着毛球站在检查室门口,周承琛站在旁边,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世界那么大,可偏偏就这么小。
喂养员不明状态,热情拉过纪肖燃介绍。
举手之劳而已,只是纪肖燃没想到会是他的猫咪,来之前听店员说过,猫的主人猫毛过敏,现在已经是脱敏后状态了,但依旧没办法跟猫长时间同处一室。
对于路宁来说,应该很痛苦吧!
她性子淡,本来就没有多少爱好,天生的猫缘,她本人又喜欢各种小动物,尤其猫。
纪肖燃记得,她以前还天马行空地畅想过,想养一只小羊,养两只小鸟,再养只小狗。但前提是,要先养很多很多猫。
纪肖燃那时候回她:“那我得准备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做婚房吧!”
说这话的时候,路宁认真思考着,好像真的在思考两个人将来准备什么样的婚房。
纪肖燃垂眸,抬手安抚毛球,然后对周承琛点了点头:“好巧。”
周承琛不愿意失了风度,伸手过去:“今天谢谢你。”
“客气,”纪肖燃微微伸手握了一下,“举手之劳,猫咪没事就行。”
不然路宁该伤心了,她总是心软。
纪肖燃看了一眼路宁,眼神又挪开,全程不过几秒钟,但周承琛微微握了下掌心。
路宁只觉得自己大概运气不太好,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她觉得周承琛无法应对这种场面,也觉得纪肖燃不是很能藏得住情绪。
而她并不喜欢这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她走过去,对纪肖燃说了谢谢,然后抬手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毛球反应很大,挣扎着要往她怀里去。
这让她瞬间感觉到有些难过,脸色几乎绷不住。
她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后退了半步,声音都有些抖:“抱歉,我就不抱了,我先生对猫毛过敏。”
听到我先生三个字,纪肖燃再次垂下了目光,“嗯”了声,“没事,它可能只是吓着了。抱歉冒犯你了。”
其实不是,只是毛球更爱她罢了。
分手之后,毛球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吃不喝,他那时还试图以此做借口联系她,可惜没多久就看到了她的婚礼现场照片,也就彻底打消了念头。
三年过去了,他想起这个,竟然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很想告诉她,你走后,毛球差点抑郁,好久都缓不过来。
我也是。
短短几面,他对她老公的印象很差,冷漠、高傲,对她也看不出半分的体贴,她是个需要照顾和关爱的人,可惜周承琛不像是这种人。
纪肖燃很难不去埋怨命运。
“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先走了。”纪肖燃把毛球往怀里禁锢得更紧些,然后对路宁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可以联系我。”
他晃了下手机。
路宁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再见。”
他走了,周承琛始终没说话,路宁下意识去先洗手,洗完回来问护士输液需要多久。
医生说这里有人照顾,晚上会有护士守夜,等输液完了观察一晚,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不太好可能要连续输几天。
待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路宁给小猫喂了点吃的,然后就拉着周承琛走了。
这里猫来猫往,她怕他会过敏,不敢多待。
她拉住他的手,一路走到车上都没人说一句话,路宁有一种直觉,他好像很介意纪肖燃,于是上了车,主动提了句:“刚分手那会儿确实挺难受的,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放下了,也没什么可能了。就算跟你离婚,我应该也不会选他。”
是放下了,还是不得不放下。
不会选他,是因为不爱了,还是因为爱过所以无法抹去愧疚。
周承琛扯了下领口,只是问:“今晚跟我回家吗?”
路宁沉默片刻,摇摇头,“我要回去,小橘还在家里。”
“那我跟你回去。”他语气近乎固执了。
路宁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严肃说,“还是别了,过敏不是开玩笑的。”
她看他一瞬间黯淡的神色,终究是有些不忍心,拽着他的袖子,缓慢吐出一口气:“你……想来可以随时来,但不用非要跟我住在一起。我觉得我们……各自冷静一下也挺好,你觉得呢?”
他觉得并不好。
周承琛看着她,最后只问一句:“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也没有结婚,我和他站在同一个天平,你会选择谁。”
虽然是个问句,可看到她的沉默,他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是那个首选。
两个人坐在车里,狭小的空间可以放大很多情绪。
或许是今天一天太累了,也或许是路宁被勾起了一些伤心事,她眼眶慢慢发红,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他:“可是一切都发生了,我们也结婚了,我如果选他,你会放我走吗?”
周承琛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倾身过去,声音沙哑:“不会。”
路宁抬手打他,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了让我难堪吗?”
“不是……”周承琛有些慌乱地去擦她的眼泪,“我不是……我只是有点嫉妒他。”
路宁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可是都过去了。”她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周承琛酸胀的情绪愈发膨胀,他低头,亲吻她的眼泪和脸颊:“别回头看他,只看我。”
路宁抬眸,他的眼神隐在镜片后,看不清晰,但莫名让她心脏紧了一下。
“好不好?”他再次亲她,这次亲在鼻尖,缓缓下移,又吻在唇瓣,他的拇指按在她耳后那块儿,按久了微微发酸,路宁的眼睛也有些酸。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但好像每个人都不开心。
她很想跟他试试,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充满隔阂和悲伤。
路宁忍了又忍才没说出要不我们还是彼此放过的话。
但周承琛看出来了。
“给小猫取个名字吧!它还没有名字。”他近乎小心翼翼,抗拒再深入交流,害怕再说下去她已经控制不住想要丢下他了,他试图和她建立联系,哪怕只是拥有一只共同的小猫。
路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眨了眨眼:“要不叫……小白吧!”
周承琛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小橘,小白,听起来就像一家人。
“好,随你姓好不好,路小白。”
路宁终于破涕而笑,“好难听。”
“我觉得很好听。”周承琛再次亲了她一下,“那小橘……可不可以跟我姓。”
周小橘和路小白。
第 20 章
亏他能想得出来。
不过路宁还是答应了。
“哦。”路宁点点头, “等小白好了,接去我那里养吧!你……你也不能长时间跟它待着。”
她甚至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想要养猫。
即便知道是因为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是为她养的, 那给她养也很合理吧。
或许两个人真的不够了解彼此。
他竟然会为了她专门做脱敏治疗, 而且从很早就开始了, 真的不可思议。
周承琛摇头:“不行, 过敏反应很弱了, 我会控制接触时间,但你不能把它带走。”
路宁抬头看他, 他表情严肃得仿佛即将离婚的夫妻在抢孩子。
周承琛抚摸了下她的脸:“你可以随时回来看它,你也可以随时回来。”
路宁听明白了,他这是撒了个饵在家里。
短短几天,他已经会耍这种心机了。
“随便你。”路宁没跟他争辩。
本来也不是她的猫, 争来争去又会绕到让她回去上。
她并不抗拒跟他回家。
只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太多, 贸然妥协,可能会把很多以前掩盖的问题再次掩盖掉。
比如谈嘉和纪肖燃的问题。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出自两情相悦的本意, 只是不得已的结合,匆匆一面就定下来, 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
谁也没理由去计较对方的前任。
她那时和纪肖燃已经过了热恋期, 但感情很稳定,分手的时候她要负全部责任, 辜负和抛弃的罪责她背负了很久, 她觉得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跟爱已经没太大关系了。
她没办法做到对纪肖燃绝情, 但也不太可能跟他做朋友,更遑论复合。
但周承琛应该没办法理解这种情绪。
他一向是个强势自我的人, 信奉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对他来说往前走的道路上抛弃掉一些人和事是很正常的选择。
他和谈嘉的感情如何,路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之前有过猜测,但显然可能有些偏差。她只知道俩人的感情也深厚,分手只在结婚前没多久,如果只是情侣矛盾吵架,各自冷静之后未必没有复合的机会。
所以这些年路宁一直觉得,他和谈嘉只是差了一点契机。
路宁觉得自己和他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前任,她还没办法确定这个问题可以谈。
“周二我跟梁思悯去车展,结束后有个晚宴,你陪我……一起去吧!”路宁主动邀请他。
“好。”他求之不得-
时间还早,路宁没回云庭,要先去徐诗夏那里。
周承琛有急事,叫许默过来送她,他把车子停在路边的停车位,等许默的时候抓了她的手,问她待会儿要去哪儿,晚上要去哪儿,明天要做什么……
路宁听出他实在不会闲聊,又觉得他这种认真找话题的样子有些好笑,偏过头,鬼使神差主动吻了下他。
车里暖气还没热,有些冷。
她靠近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想到自己好像很少主动过,忍不住有些紧张。
她甚至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嘴唇刚碰到他的嘴唇,就被他搂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深吻下去。
他垂着眼睫观察她,隐没在眉骨下的眼神深邃而显得冰冷,像是蛇类动物,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路宁也睁着眼看他,接吻的时候互相看彼此,各怀心事,谁也谈不上享受。
但谁也没有推开彼此。
末了,周承琛放开她,指腹轻擦她唇角:“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也……没有吧!”路宁否认,“还是有过一些的。”
“嗯,伺候舒服了才会偶尔赏赐我。”他低笑了声,声音温和得有点不像他。
“你不要乱说。”路宁拍了他一下,“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哦——”他拖长音调,“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信你。”
“你爱信不信。”路宁偏过身子,不理她,催他快走。
“让许默把我送去徐诗夏那里。”说完,怕他不记得,“就上次一起吃饭那个。”
周承琛点点头,“跟她关系很好?”
路宁“嗯”了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主动介绍过自己身边的人给他。
总是带着几分赌气成分,觉得他密切监视她的一切,有时候他比她知道的还多些,就不想多嘴。
“大学室友,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很不适应宿舍生活,她很照顾我。人也很好,后来转专业但没有搬宿舍,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她学金融的,现在在天明资本上班,她很厉害的。”路宁说。
周承琛若有所思点点头:“你呢,上学时候厉害吗?”
路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嗓子,才组织好语言:“还可以,没有很厉害,但也不差,就是泯然众人的普通。”
周承琛侧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可能对自己的认知有些问题。
“你不普通。”周承琛神色平淡,但唇角微微勾起,“你是我一眼挑中的人。”
旋即想到被他挑中可能只是他的幸运,而是她的不幸,那笑容又淡下来。
转而问了一句:“学校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路宁听出了他转折的生硬,其实她早就想开了,这件事的根本矛盾不在他,没有他的帮助,路家那几年将面临的事路宁并不敢想,她和纪肖燃之间的问题也不在他,就算没有他,她和纪肖燃也很难走下去了。
她不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也容易心软愧疚,纪肖燃的父母对他的要求很高,恐怕不能接受一个家里有负债的女朋友,就算纪肖燃能克服,她都不一定有信心。
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她不怪任何人。
“我大学毕业之前想过很多自己会去做什么,我们老师建议我去考法官。”路宁没有回避被他挑中这个问题,“纪肖燃提早拿到了知名律所的offer,他要留在A市,但我恋家,不想留,我们都还没想好未来会怎么办。”
“同学们一个个都找到了工作,我那段时间却想不明白。奇怪的是父母也并不给我意见了,他们变得好忙,每次联系的时候好像都很憔悴,总是笑得很勉强。”
“我知道家里出事的时候是他们终于瞒不住了。其实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每天都是银行的催账信息,外婆又生病了……”路宁不想再赘述这种焦灼的痛苦。
她笑了笑,“如果那时候有人让我去死去挽救这一切,我大概也是愿意的。”
现在回头看看,好像也没有到必死之路,但人在遭受重大挫折的时候,是很难理智对待的。
那时真的觉得看不明天也看不到希望了。
“你的出现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坏事,我也没有把你当成坏人过。这三年我也一直很感激你,不管你初衷是什么,但我想要的,你都给了,且比我预想的要多得多。”
周承琛手捏着她的下巴,端详她的脸,那张脸真是漂亮精致,柔和安静,毫无攻击力:“别这样,让我觉得我有点可怜。你对我毫无情感索求,所以只有感激。那些事都一笔勾销好不好!三年了,我和你都得到了各自要的利益。我们现在只谈感情。”
路宁微微喘了口气,勉强笑了下:“那你要惨了,我很麻烦的,我要求特别多,也很不好说话的。”
周承琛每次看她这样都忍不住会笑,他“嗯”了声,“放马过来。”
他只怕她没有要求-
周承琛去公司,许默过来送的她。
下车的时候,路宁问了句:“四太太怎么样?”
许默:“没事,谈小姐陪着她。”
路宁跟她当然没什么感情,只是怕真出了事周承琛不去心里会过意不去。
他骨子里并不是个凉薄的人。
不然也不会一直照顾四太太。
许默看太太露出犹豫的表情,以为她还在纠结老板和四太太的关系,于是替老板开脱一句:“总裁已经让我转告四太太,婚房的事是个误会,太太不用担心。而且…宫中号梦白推文台,正理这篇文哦…”许默忍不住多嘴一句,“您有任何不满其实可以和周总说的,您的事,他总是格外上心的。”
不然这显而易见的误会,怎么会埋这么久。
路宁有一瞬间的恍惚,没忍住问了句,“他和谈嘉谈恋爱的时候,也这样吗?”
许默表情有些尴尬。
路宁说完才觉得不合适,“抱歉,我没有打听你们老板隐私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不太会谈恋爱。”
许默垂首,“的确,老板跟谈小姐也是聚少离多。”
许默没敢多说,其实那时候两个人的恋爱真的是十分儿戏了。不过周总一向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那会儿如果谈小姐愿意,恐怕俩人早就结婚了。
但命运这种事……实在是很难讲的。
只是许默一直以为老板就是个感情格外凉薄淡漠的人,对待伴侣也是责任心居多,但最近的表现实在让他叹为观止。
“您不在家,周总都睡不好,最近成宿失眠,只能靠药物才能睡一会儿。”许默再次多嘴。
路宁抿了抿唇,可耻地又心软。
但没说什么,下了车-
路宁去陪徐诗夏吃了个下午饭,暂时把周承琛抛在脑后,不去想他、
“最近在衍城还适应么。”火锅店,路宁和徐诗夏挨着坐。
路宁中午吃过饭,这会儿实在吃不下,偶尔才动一下筷子。
“别提了,找了个室友,人挺好的,但家里是人渣,昨天把我堵在楼道口一定要我把人交出来。”
路宁猜测:“你肯定正义上头,管了这个闲事。”
徐诗夏笑了笑,一副你懂我的表情。
“我报警了,把他们吓得。”
“我之前被高年级学长骚扰,也是你帮我。”路宁都记得。
徐诗夏就没放在心上过,“你就是太心软,只要对方稍微变换方式装个好人再对你死缠烂打,你就不忍心强硬拒绝。其实很简单的,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可以拒绝任何人任何事,就算全世界都是好人,但你也是最重要的,你是超级宝贝的宝贝。”
徐诗夏说着,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
吧唧一声,特别响亮。
其实没碰到,路宁被逗得咯咯笑,“你把油都亲我脸上了。”
“没有,只有我的爱。”
路宁和徐诗夏喝了点酒,有点醉,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回去的时候叫了代驾,徐诗夏不放心,坚持要先送她回去。
两个人酒鬼在车后座絮絮叨叨说话。
路宁说:“周承琛这个人特别讨厌,他……”他讨厌在哪儿,她说不明白。
徐诗夏觉得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于是斩钉截铁:“那就踹了他,你跟纪肖燃在一起。”
她喝醉了,不小心吐露心声,其实那天她私下里和纪肖燃联系了,问了问近况,发现他真的还是单身,还养着两个人一起养的猫,舍弃了A市的工作来了衍城,显然就是还没放下。
她真的觉得纪肖燃比周承琛更合适路宁。
路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能言而无信,我答应他要试试的。”
徐诗夏脑子被酒精麻痹,有些短路,反应不过来,她大概还停留在大学时候,那会儿纪肖燃追了一年多路宁都不松口,徐诗夏都觉得这俩人没戏了。
突然有一天,她说:“我答应跟他试试。”
试试这个词太温和了,退路太多了,就仿佛是一句:不行就算了。
于是那时候徐诗夏劝她:“你要想好,你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被他追得没脾气了。”她太知道她的心软善良了。
路宁很认真地回答她:“应该都有一点。”
所以她当时是说:“别勉强自己。”
只是没想到,俩人倒是比那些干柴烈火的在一起更长久一点,直到毕业感情都很稳定。
徐诗夏抱了抱她:“真的啊?”
车子到了,代驾把徐诗夏的车停靠在路边,徐诗夏陪着她下了车。
追着她问:“真的吗?”
只是没想到抬眸又遇见纪肖燃,他在楼下大厅踯躅,一个人拖了很多东西,还抱着猫,有些吃力。
这个时间点,没有人路过,也没有人帮他。
路宁清醒了一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扯着徐诗夏帮他抱起了一个箱子,“我帮你吧!”
纪肖燃抬头看她一眼,“谢谢……”
他嗓音干涩,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语音功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把箱子接过来,把猫咪塞给她,但塞到一半突然又挪回来,有些尴尬:“抱歉忘了你不能抱猫。”
她说他老公对猫毛过敏。
路宁把毛球抱了过来,“没事,他不……”她想说周承琛不住这里,但又觉得这么说不合适,于是改口,“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毛球终于如愿抱住了她,爪子紧紧扒住她的肩膀,脑袋狠狠地蹭她的脸,路宁觉得有些难过,只好一下一下抚摸它的背。
没有了猫束缚,纪肖燃很轻松把箱子摞起来抱在怀里,侧头说了句:“麻烦你了。”
徐诗夏在旁边不说话,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默默跟着两个人上了楼,他停在18层,路宁撑着电梯,等他把箱子搬出去,又等他抱过了猫,然后才离开。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毛球还在挣扎着叫,路宁趴在徐诗夏肩膀,难过得掉眼泪。
“我真的对不起它。”
毛球是纪肖燃的猫,俩人在一起之前就养着了,在一起后路宁照顾得更多,所以也跟她很亲。当时分手的时候,她辗转听说过毛球不吃不喝,但是那时候她已经跟周承琛结婚了,也已经知道他猫毛过敏,她既没有脸去问纪肖燃要猫,也没有办法把猫养在身边,那种无能为力在看到毛球的瞬间似乎又被勾起来。
她真的很愧疚。
徐诗夏以为她说纪肖燃,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
路宁这会儿才抬头:“你怎么上来了。”
徐诗夏“啊”一声,重复:“我怎么上来了……”
于是路宁又送徐诗夏下去,两个人站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依依惜别。
徐诗夏还是没搞懂,再次问她:“真的要再试试?还心动?”
路宁想起周承琛的脸,他总是很少表情,但长相其实很符合她的审美,不然俩人也不会那么契合。
毕竟性生活和谐,也很难没有一点感情。
但说不上心动不心动,她是个过于心软的人,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总是很愿意给别人机会,所以在感情问题上,她也会很在意是真的想再试试还是某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大概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她在愤怒之余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她对周承琛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问她如果刨除一切前提条件,只是他和纪肖燃站在她面前,她会不会选择他。
她其实心里有答案了。
如果刨除一切前提条件,她还是会选纪肖燃。
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经过这么多事,纠缠了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如果现在让她选择,她是会选择周承琛的。
所以路宁抱了抱徐诗夏,笑了下,很认真告诉她:“我想再试试。”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周承琛缓慢合上车窗,身子往后靠,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几乎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走吧!”
许默一句话也不敢说,跟司机摆了下手,余光里看太太,只觉得心惊肉跳。
周总路过,看到太太从车上下来,本来想下车说句话的,但没想到紧接着就看到太太帮纪肖燃搬东西,最后抱住了猫。
幸好没多久太太跟朋友又下来了,不然他都不确定总裁会做出什么事。
许默余光里透过后视镜看老板,他闭着眼,整张脸都像是结了冰霜,额角青筋凸起,气压低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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