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今年盛和的公司年会, 大老板没有露面,陈迈特意过来堵周承琛,也扑了个空。
她在酒店外拦下一辆周承琛坐过的奔驰, 车窗降下来, 里头却只有许默。
许默都快忘记陈迈的脸了, 分辨了片刻才想起来, 扯了下唇角, 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
“陈经纪,您还是不要从周总这里费劲了。”他好心提醒她, “我们周总向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做出的决定从不轻易更改。”
意思是,人已经惹恼了, 再来求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迈脸色苍白, 她最近实在焦头烂额,觉得周承琛度量未免太小,总觉得谈嘉去求求情,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怎么就这么点事,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
“您帮帮忙, 我想跟周总见一面, 通个电话也行。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周总想要我做什么, 我都可以去做, 怎么惩罚我都行, 求他再给嘉嘉一次机会, 这对她的事业影响真的很大……”
她这话说得真诚,如果不是许默一直在跟进这件事, 怕是都要相信了。
陈迈前几天还试图引导舆论,攻击盛和仗势欺人心胸狭隘。
从财经报道里截取点信息开始断章取义,想给盛和泼脏水,来达到混淆舆论的目的。
公关那边已经交给法务部去处理了。
“陈经纪,我们周总去陪太太和太太家里人一起过年了,走前叮嘱我,这段时间就是天塌下来,也等年后再说。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不顾陈迈的继续纠缠,车窗升起,许默扶了扶眼镜,也不知道陈迈能不能听懂,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有没有恶意。周总一向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但对于细枝末节的东西却并不太在意。
他这次之所以这么坚持,当然是因为太太。
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是感情的大忌,无论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根本不在意谈嘉如何,他现在只是在意太太会不会伤心,是不是会受影响。
快刀斩乱麻也是为了表态,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是给太太表态,也是给周围人立威,不管谁有什么心思,最好都不要打在他身上。
如果她聪明她应该学会把谈嘉和周总彻底分开,她愿意尊重太太,这件事才有谈的余地。
又或者她明白,只是不相信资本家的真心。
不过她们都笃定周总对谈嘉有情义,为什么就敢揣测,三年的婚姻,周总对太太没有深厚的感情呢?-
这件事路宁也反复思考过,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婚姻,自己连退出都做不到完全抽身,她对周承琛到底是依赖,还是爱,又或者只是某种妥协?
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做吊桥效应,是说一个人在吊桥上提心吊胆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而这时候如果遇见一个人,会把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速,当做是心动信号,从而对这个人产生别样的情愫。
而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心理骗局。
路宁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误把周承琛的强势和自己的难以挣脱,当成是爱了。
但突然有一天,路宁就不再纠结这个事了,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周承琛已经提前去了桐溪。
备了厚礼,几辆车开过去,显得郑重其事。
路宁在电话里愁眉苦脸:“外公不喜欢这样。”
她虽然感情上相信他的能力,但理智上实在觉得这不靠谱。
于家世代都是搞文艺的,外公虽然谈不上一身文化人的清高,但总归是讲情怀更多,他不太喜欢爸爸,就是觉得爸爸这个人一心扑在生意上,物欲太重,感情又太薄,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周承琛耐心解释:“外公只是不喜欢我这种生意人,但我已经是了,我这个身份摆在这里,礼太薄会显得我不够重视。”
路宁点点头:“哦。”
他看起来真的像是能搞定外公的样子。
“你为什么喜欢我?”路宁问他。
周承琛记得自己以前回答过这个问题,于是没有重复给答案,他忍不住笑了下:“在担心什么,是觉得我喜欢你是假的?”
不是,就是隐隐觉得不安。
大概是自己也看不太清两个人的关系,她害怕……
怕什么呢?
路宁思索片刻,却是咬着唇沉默。
她怕外公戳破两个人并不稳固的婚姻表面。
外公那个人,说话做事一向都很坦率,并不会委婉半分。
知道她劝说不动,去咄咄逼他也是有可能的。
周承琛一向骄傲自负,掌控欲很强,不一定能扛得住外公故意的刻薄。
“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做婚前财产保全,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即便是这样,如果将来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从你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路宁从没在这件事上自恋过。
而且她也没想过从他身上大捞一笔。
“确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周承琛说,“但另外是觉得,我虽然对你算不上一见钟情,但见你第一面确实是觉得合眼缘的。我以前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要分开,我并不介意你从我这里分走什么。但还有另一层意思,我这个人做事喜欢预设最坏的结果,但我那时并不觉得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路宁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当时路家状况不好,虽然确实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换,但我不希望你抱着献祭的精神跟我结婚,还是希望能最大限度维持平衡。”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考虑到,单方面将人划进自己的人生是不够的。感情需要双向的努力,他没能把自己的真心传递出去,从一开始就走了弯路。
路宁张了张嘴:“你都没有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
对路宁来说,结婚是件仓促的糊里糊涂的事。
但对周承琛来说,和她见的第一面,他的人生里已经自动规划出有关于她的一切。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爱,可以试着相信我的钱、时间,和精力。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或许考虑问题也比你更实际,但我不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有任何虚假敷衍的成分。”
“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外公会这么问你,但你这么跟外公回答,他肯定得拿拐杖敲你。”路宁心情有些复杂,很多事她都看在眼里,但总是用消极的一面去揣测他,觉得他无所不能,很多事在他这里都轻而易举,所以常常低估他的付出和真心。
路宁不愿意将这些看作是爱,是不想自作多情,可过度的自我保护,对身边人来说却是伤害吧。如果她能早点正视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
那几辆车在路上,周承琛提前坐飞机过来,下了飞机,两个人在通电话。远远的,周承琛就已经看到路宁等在vip通道口,他快走两步,然后张开双臂,一把把人抱了个满怀。
终于见到了。
见到她,一颗心才像真的被安抚了,不然再多的言语,都无法抚平思念带来的焦躁。
周承琛的确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非常讨厌失控的感觉,两个人还没彻底和好,这几天路宁不在,他觉得自己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难得没穿西装,但依旧是一身严肃而深沉的黑色大衣,路宁被厚重的呢料大衣蹭得脸痒,但也没动,任由他抱了会儿。
她没觉得自己多想他,可突然看到他,却莫名鼻子发酸。
路宁缓慢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我很想你。”他说。
路宁“嗯”了声,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努力回应了他:“我也……想你。”
“有多想?”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
“就……一点点吧。”路宁嘴硬,“也没有很想。”
“是吗?”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连唇角的笑容都带着几分苦涩,“只有一点点?”
路宁抬手戳了下他下拉的唇角,突然笑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周承琛看着她,眼眸深沉,镜片后的目光很有侵略性。
路宁一向害怕直视他目光,这会儿却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想第一时间看到你,你真的很笨。”
第 42 章
桐溪的祖宅是一大片院子, 路宁小时候最喜欢外公的家,有山有水,环境静谧, 还有很多小动物。
但地方偏僻, 除去老人家, 年轻一辈都不愿意在这边住了。
外公也是外婆去世后才又回桐溪的。
机场到桐溪很远, 大概四五十公里, 周承琛原本是安排了别人去接的,没想让路宁折腾。
路宁说待着无聊, 就让司机开车带她一块儿去了。
这会儿又说,是因为想早点见他,周承琛很难不动容。
他抬手摩挲她的脸:“身上怎么这么冷。”
然后微微低着头观察她每个表情,“家里人骂你了?”
她从小到大是没挨过什么骂的, 所以家里人几句难听话她可能就很难接受。
路宁干脆把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拉着他往出口走。
她扯了个大大的笑:“没有!你怎么这么敏感,我不能只是……想你吗?”
周承琛伸进口袋里,攥紧她的手:“别瞒着我。”
他的掌心温热, 路宁有点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反手抓住他的手掌:“真的没瞒着你了, 你怎么这么草木皆兵。”
“怕失去你。”他坦诚。
路宁抓了下他的手:“你不是攥紧我了吗。”
周承琛偏头笑了。
“嗯, 抓紧了。”
路宁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从她看见他的时候,心情就莫名好了很多。
车子停在露天停车场, 桐溪的海拔稍高, 比衍生也偏北方一点, 深冬腊月天, 冷得呵气成冰。
“你也会冷的。”路宁抬头看他一眼,“这边就是很冷, 你应该穿厚点的。”
他这种人,在办公室里待久了,出门就是车,对外头的温度应该很不敏感。
“冷了你抱抱我?”他低着头看她。
路宁拍了下他:“你太大只了,抱不住。”
周承琛低声笑:“牵牵手也行。”
“你正经点。”路宁无奈。
她戴了两条围巾,这会儿拆了一条缠在他脖子上。
他一身浓黑,就连瞳仁都黑得浓郁,路宁的围巾是很嫩的粉色,刚戴上去,路宁就忍不住笑起来,“粉色好衬你。”
中和掉了他身上的冷硬,而他本身长相就精致凌厉,也能压掉粉色的一点浮艳。
“是吗?”周承琛低着头看她,并不太在意自己如何了,只是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惊觉结婚这么多年,她很少笑得这么放松过。
也难怪她外公至今不同意,也不待见他。
路宁肯定地点头:“嗯。”
然后把围巾脚压进他衣襟,轻轻拍了下,“好了。”
周承琛顺势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回口袋。
陌生的机场,人潮汹涌,可两个人之间莫名有种静谧的氛围。
桐溪刚下过几天雪,地上厚厚的积雪未消,车子行得缓慢。
陪路宁一起来的是周承琛给她找的保镖,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很厉害,也很敬业。
他最信得过的人都给了路宁。
一路上周承琛都抓着路宁的手,问她最近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路宁没什么好分享的,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冬天的海边不太好玩,海风很大,拍照吹得人睁不开眼,海城的餐厅都不错……
爸爸把公司交给姐姐后,其实还是心心念念公司,年后可能要回公司了,但他现在已经一朝怕蛇咬,不肯再揽大权了。妈妈在筹备画展,外公虽然嘴上说她疏于创作,匠气太重缺乏情感,好似各种不满意,私底下却帮忙联系了好几位老朋友,要帮衬一二。
“我外公,就是嘴硬心软。”路宁小声说着,“他是坚决不同意我嫁给你的,但他那时候也没很强硬地说什么,怕我妈妈心里不好受。”
于媛向来很疼两个女儿,但那时候一边是母亲病重,一边是丈夫公司出事,路宁同意联姻,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一边觉得事情迎来了转机,一边又觉得葬送了女儿的幸福。
周承琛沉默听着:“外公应该很恨我。”
“嗯。”路宁不想瞒着他,外公对外人一向不太客气,等他自己亲自面对外公,如果不知道内情,应该很难受得了外公的脾气。
“我外公是个很顺其自然的人,他觉得万事万物都不应该强求,我爸爸破产他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我和你联姻来换取利益。而你是一手促成这一切的人,所以他很难喜欢你。”
一个高位者用巨额的利益做筹码,对外公来说,是非常不仁义道德的事。
周承琛抬手绕过她身后,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肩膀。
路宁讲着讲着越来越小声,然后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她来了桐溪一周了,一直睡不太安稳,大概是外公总是冷着脸不跟她说话,爸妈这次也不替她说一句话,她说周承琛要过来的时候,外公当场下了她的脸。
她见到周承琛放松了一些,所以不自觉就睡着了。
在讨人喜欢这件事上,周承琛深知自己没有天分,她的外公于偃亭并不是迂腐固执的老头子,反而是很豁达通透的老人家,在文艺界很有声望,一副画卖出过一个亿的天价,那一个亿,他转头就捐了出去,一生清贫,但从未缺过钱。
路铭泽用钱是很难打动自己的岳丈的,因为他看重的根本就不是钱。
路宁性格很随父母,善良、柔软,路铭泽其实是少了点生意人的狠辣和绝情的,过于温善和厚道,当初的优柔寡断,无非是想到一旦自己走破产程序,公司几百号员工,不乏一些从他白手起家就开始跟着他的老人。
无数的家庭要遭殃-
书房的黄花梨长条书案前,老爷子执笔在画一只雪枝上的鸟儿,那鸟儿胖墩墩的惟妙惟肖,一脚踩了空,抖落枝头的雪花跟着它往下落。
周承琛站在书案前,并不说话,沉默地替他研墨。
画完了鸟,落了款,盖了老爷子的私印,周承琛说了句:“外公不怎么画花鸟,是宁宁回了,画给她看的吧。”
老爷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浑身的压迫感浑然天成,年纪轻轻却一身威严,久处高位的积弊,被人捧惯了,骨子里难免带点傲气和自负。
但他神情里却没有看到这些。
说起来,这是周承琛和老爷子的第二次会面。
上一回,是在婚礼上。
周家隆重介绍了老爷子,那时周家和文艺圈搭不上线,后来全借了于偃亭这个名字。
“宁宁喜欢花和小动物。”周承琛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我以前给她找了几株珍贵的兰草,家里只有她会打理。两只小猫有一只是我养的,但也和她最亲。”
“我听说,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老爷子重新铺开一张宣纸,随便写了几个字。
周承琛回答:“是,去做了脱敏治疗,效果还不错,可以和猫咪短时间接触了。她喜欢小动物,我不想让她失望,至少也要试试。”
于偃亭的表情没那么紧绷了,随意闲聊一句:“怎么过来的?”
“飞机。”
“院子里那几辆车也是你的?”于偃亭早就注意到。
那几辆车开得快,刚刚已经到了。
“是,给外公备了些薄礼。”
“有心了。”
“应该的。”周承琛继续研墨,顺便说一句,“除了爸妈和姐姐,宁宁就惦记您,所以我总是害怕,来见您表现不好,她一向看重亲情多过我,您对我不满意,她怕是都不想要我了。”
“周总太谦虚了。”于偃亭表情四平八稳地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一句周总多少含点怨气,周承琛略微低头,“外公折煞我了。与其说谦虚,不如说自卑。人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的。宁宁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而我却缺乏相应的经历,总是害怕自己给不了她足够的爱和关心。”
于偃亭说:“她一向最好哄。你连她都哄不好,可见也不用什么心。”
周承琛眼神微滞,旋即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她心软,确实好哄,但我目的不是哄她,我希望她跟我在一起能由衷地感觉到幸福和开心,而不是心软迁就我。”
……
周承琛和外公在书房待到晚上才出来,路宁焦急地凑过去,看他表情疲倦,小声问他:“挨骂了?”
周承琛笑了笑:“没有,但我的确有点累。今晚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把我安排和你一个房间,你们家的院子太大太空了,我一个人睡……害怕。”
路宁狐疑地看着他。
周承琛表情坦然:“我以前在乡下住过一阵,有个保姆为了不让我乱跑,总给我讲鬼故事,导致我现在看到这种院子就有心理阴影。”
路宁牵住他的手,跨过拱门,“你每次骗我都说得煞有其事的,但我不信。”
“那算了,我自己睡也行,反正你不在我总是失眠,也习惯了。”
路宁掐他手心:“你过分。”
又故意卖惨。
“怎么就过分了?”周承琛眼眸深沉,声音像蛊惑人的妖精,“明明是你也心疼我。”
所以才能屡屡奏效。
路宁不满:“那我以后不心疼你了。”
“你这时候顺势说是的你爱我,我会更高兴。”
“我不要。”路宁别过脸去,带着几分赌气。
“那我爱你行不行。”周承琛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脸扭过来,“我真的很爱你。”
路宁觉得肉麻,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今晚你跟我睡,但我爸妈姐姐外公明天翻你白眼我可不管。我家里偏保守,女儿女婿回娘家都不同房睡的。”
周承琛握住她的手:“我们不干什么,就睡觉。”
路宁气急败坏:“你还想干什么!”
“我已经十四天没有见你了,宁宁。”他附耳说,“我什么都想干,还有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忘了,以后都不能分房睡。”
路宁把他推开,“等你搞定再说。”
第 43 章
“你跟我外公说什么了?”路宁好奇问他。
周承琛心情挺平静, 他不觉得老爷子难搞,相反觉得于偃亭是个太重情的人,看似对谁都不满意, 其实是因为期望太高。
他们一家都是太善良的人, 容易理想化, 也容易求全, 并不求富贵, 只求安稳和康乐。
他对路铭泽的厌恶,并不在于他穷或富。
只是因为路铭泽是个相对软弱一心向上看, 却无法在低谷期善后的人。
所以其实并不难,证明自己是个有责任有担当,会用尽全力对路宁好的人就够了。
“说我很爱你。”周承琛回答。
路宁低着头,从他嘴里听这句话总觉得很怪, 但听多了竟然也习惯了。
“我外公没拿拐杖敲你?”路宁太了解外公的脾气了, 为人是有些固执的,像周承琛这种生意人的场面话,很难打动他。
“没有, 不过他如果敲我,我可能当着他的面求你哄我。”
路宁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怎么这样!”
周承琛忍不住笑。
“放心, 他会接受我的。”
“你这么自信哦。”路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到不远处的小狗在叫。
祖宅很大, 空荡荡的, 荣姨养了几条护卫犬, 每天到处巡逻。
“我只需要你坚定地选择我, 其他我都能摆平。”周承琛的语气带着点与生俱来的孤傲。
这个才是真实的他。
路宁迈了一大步,越过他半个身位, 又默默地退回来,忽然意识到,他在迁就她的步伐。
他这个人有时候真的细致入微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缓慢地收缩,牢牢把人笼罩进去,路宁总是很难察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完全在他的掌心下了。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上的东西,会先圈进自己的领地,然后再慢慢蚕食。但我更喜欢被慢慢打动的过程……”
周承琛每次听到她这么说,都会下意识心脏揪紧。
他无意识地攥紧路宁的手。
路宁反手握了下他的掌心安抚他。
“你听我说完,你这个人就是控制欲太强。”路宁有些埋怨地说他。
周承琛拧着眉,“抱歉。”
路宁看他瞬间患得患失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对他是不是太没有耐心了。
“我不是要怪你,就是想说,虽然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最后还是互相走进了彼此的世界,你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我也可以为你改变一点点。外公的事其实应该我自己解决的,我是觉得把你留在衍城你看起来很失落,才把你叫过来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再想办法,我愁闷不是觉得外公过分,我只是很爱他,知道他是心疼我,我只是想和他达成共识,让他能高兴一点。”
她的语调缓慢而温和,像是清泉从他干枯的心脏上流淌而过,让他能焕发一点生机。
“嗯,我知道了。”周承琛跟着她去了西侧院,那边很热闹,隔着游廊,能听见房间里的笑闹声。
“不用宽慰我,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掌控欲太强的人,这一点我很难更改,但我想我也能做到为此负全责,是我非要留你,那你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我的责任,你只管留在我身边就好,其他都可以交给我,好吗?”
快见到爸妈了,路宁悄悄把手从他衣服口袋里拿开,微微正了正衣襟,小声说着:“我们是一家人啊,不用分那么清,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的。”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周承琛深深凝望她,他和她的开始确实谈不上美好,三年的相处也没有能互相了解,他的过失最大,可到最后,她却还在宽慰他,他何德何能。
“好。”他轻声说,下意识去握她的手,抬起一半想起马上要见她爸妈,倏忽又落下来,因为不能触碰而感觉到些微的失落。
路宁跨进门槛,努力压下忐忑,笑着叫了声:“爸妈,周承琛来了。”
无论路父路母心里揣着多少忧虑,但该做的面子还是做足了,抬头关怀了句:“阿琛来了,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周承琛这种人,在外头很有叱咤风云的派头,去到哪里都是被捧着的份儿,但凡宴会酒局,总是众星捧月的那个,可这会儿却略显拘谨地落座在最下首,勾起一抹僵硬的笑意,“宁宁总念叨外公和爸妈,今年终于能如愿陪你们过年,我应该早点过年陪着的,公司有点忙,抱歉来迟了。”
“工作要紧,出来玩,哪里需要那么多人陪,你能抽空来已经很好了。”路铭泽沉声说着场面话。
路宁没挨着周承琛坐,过去贴着姐姐一起坐。
姐妹俩也差个七岁,看起来迥然不同,路绯是那种很干练精明的长相,身上的气质和周承琛有点像。
路宁身上却一派柔软和温和。
路绯隔着椅子的扶手拉住妹妹的手腕,想起上回路宁去她公司,明显的不对劲,她竟然神经粗条到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天绯宁的员工说,看到盛和的周总把宁宁堵在角落里,表情很吓人。
他那种强势说一不二的性格,如果强硬起来,路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这会儿带着怨气说了句:“周总客气了,您肯纡尊降贵已经很难得了。”
“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姐你可以直接批评我。”周承琛抬眸,态度诚恳。
路绯的戾气顿时收敛几分,她做姐姐的,发泄怨气事小,给路宁添麻烦就不对了,于是她没迂回,直接了当地说:“听说你跟宁宁在谈离婚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开口。宁宁一向心软,总是更体谅别人,但感情的事,强求来的也不会长久,如果你们真的走不下去,分开也好。但是周总的恩情,我还是会记一辈子的,我会用绯宁报答您。”
路绯丝毫没有遮掩,只是想告诉他,虽然路宁性子软,但她也不是没家人的。
其次恩情固然重要,但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两码事,我可以鞠躬尽瘁报答你,但你和我妹妹的感情,不能掺和恩情。
“一家人,何必说这种话。”周承琛的态度四平八稳,“我跟宁宁的确是有点误会,但已经达成共识。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显得生疏。”
于媛插了句嘴:“阿琛,不是妈妈故意泼你们冷水,实在是宁宁是个心软的,我听说你为了留她,一直强迫她,做爸妈的,真的很难接受。”
“是我不对,我已经跟宁宁反复道过歉,恳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承琛手指微微攥紧,比任何一次谈判都感到紧张和无措。
因为他真的做过,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路宁突然开了口:“爸妈,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好吗?我知道你们心疼我,觉得我心软狠不下心只会委屈自己,但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有自虐倾向。我做得也不对,不该报喜不报忧,以至于你们有顾虑也不愿意直接来问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我和周承琛没有什么矛盾,离婚是觉得我们没有什么感情,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只是缺乏沟通和了解,但感情是存在的。”
周承琛看着路宁,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攥住了,发紧、发疼。
好爱她,每一刻都很爱。
于媛有些悲痛地看着路宁,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再开口,只是说:“既然你们考虑好了,也好。”
长久的沉默,谁也没再说话,好像时间都凝固了,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但彼此谁也无法诉说。
路宁很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就像是一个陈年旧疴被扒出来,全是无法言说的伤痛。
哪怕时过境迁,也很难再摊开来讲。
都会过去的。
路宁想,她和周承琛会越来越好,父母和姐姐才会真的放心,现在什么言语都会是苍白无力的-
夜幕降临,周承琛感觉到沉重,甚至自己都想提出要不干脆分开睡好了。
路宁却亲自去铺了床。
老式的拔步床,路宁怕他睡不习惯,铺了厚厚两层褥子,抱了两床被子,本来想分被子睡,犹豫了一下,还是两床被子叠着,两个人可以睡在一起。
荣叔来送炭火,烧的旺盛的炉子放在卧室正当中。
路宁拨了拨炭,让火烧得更旺些,然后拉着他去洗漱,浴室倒是显得现代化很多。
周承琛全程被路宁拉着,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显得听话得很。
终于爬上床,周承琛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些许。
他紧紧把路宁揽进怀里抱着,下巴搁在她颈窝,沉声吐出一口气:“今天谢谢宝贝。”
父母是为她好,也不曾为难他,只是就事论事表达担忧,她本来可以全甩给他不管的,毕竟强迫是事实,他的确做得不怎么磊落。
尽管他从不后悔。
但她毕竟还是心软了。
这床小,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他这个身高和体型,路宁都怕他伸不开腿,于是很努力地往他怀里挤一挤,省出点空间。
她把自己完全嵌进他怀里,手指勾着他的手指,胸口贴着胸口。
她小声说:“你真的很笨,我没有要你接受考验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的家人像家人那样相处,你干嘛那么实诚,你今天好像在跟警察供述犯罪事实。”
周承琛:“……抱歉,我有些方寸大乱。”
面对她的事,他总是很容易失去理智。
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
他很少这么在意一个东西。
路宁把脸贴在他胸口,有些疲倦地吐出一口气。”我爱你的,别害怕。“
第 44 章
周承琛整个人愣住, 这句内心期盼无初次的表白,从她嘴里轻飘飘说出来的时候,他先是感觉到一阵茫然, 继而是狂喜, 最后又归为茫然。
忍不住低头去仔细看她, 好看清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切的, 企图透过她那层皮肉, 去看穿她的心脏,获得一点真实感。
她这个人善良心软, 所以宁肯沉默,也不太会撒谎。
之前无论怎么逼她,甚至连骗他一句都不肯,无非是怕轻易说出口的爱, 无法负责任。
她总是这样, 柔软,但并不柔弱,让人无计可施。
理智告诉他, 她不会说谎,这是她的真心话, 可心脏和大脑却全不听使唤。
周承琛浑身的神经都绷紧着, 倒不像是听到了表白,严肃而深沉地用牙齿咬她的耳垂, 沉声道, “再说一遍。”
路宁埋头不看他, 闷声闷气道:“你这个人真的讨人厌。”
严肃起来很有种六亲不认的气场, 恍惚让路宁觉得他的爱和卑怜都是假的,只是求欢的手段, 他随时都能露出獠牙来撕扯她的脖子。
她敛着眉,有些愤愤地说:“你不许命令我。”
“好,我的错。”周承琛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美梦似的,只是忍不住嘟囔道,“刚还说爱我,转头又讨人厌了。
路宁很困,说话都有些含糊了,“你看,你不是听到了吗?”
“想再听一遍。”周承琛拨弄她的脸,非要看她,“看着我说。”
想起她刚才的话,又补一句,“求你。”
哪有人求人这么求的。
路宁抬眸看他,生气着生气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干净的一双眼,像是没被任何东西侵染过。
纯洁而美好。
周承琛突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既卑怯,又扭曲,一边不忍心,一边又想把她牢牢困住,锁进自己怀里。
“别闹了,睡觉。”路宁把他按倒,半压在他身上,掐了掐他的脸,“你不累吗?折腾一天了。”
精力真的旺盛,“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爱惜一点自己。
话没说完就闭嘴了,眼珠子乱转,试图掩盖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暗示。
——你年纪大了。
周承琛听出来也看出来了,有些无奈地掐了下她的腰,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放心,我这个年纪也能伺候好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路宁忍不住笑出声,“没嫌弃你,我真的怕你累,我都累了。”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又坐了很久的车,到了祖宅又是见外公又是跟爸妈周旋,路宁这会儿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他倒还能精神饱满地折腾,就为了听一句喜欢。
“习惯了,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忙。”他那时既要兼顾学业,又要分神家里的事,不肯懈怠半分。
他骨子里就是个野心勃勃不肯屈居人下所以分毫必争的人。
想要的东西从不吝啬付出。
他不相信什么命运或者缘分,只信事在人为。
路宁则恰恰相反,她随遇而安,松弛,温和,什么都不太计较。
他对她来说,怕也是可有可无。
“怪不得你总是不高兴。”路宁调侃他,“睡不好人容易变态。”
周承琛笑了下,“嗯。你陪我睡,我总能睡得好一点。”
然后继续凝视她,“再说一遍,你什么我。”
路宁捂住他的嘴,又捂住他的眼,然后探着身子去关灯。
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怪癖,这么爱跟人睡,我小时候喜欢缠着我姐睡,她恨不得把我从楼上扔下去。我长大了,其实也不爱跟人睡,我晚上睡眠浅,总是喜欢翻身,我睡相也不是很好。如果你是怕我不跟你履行夫妻义务,那你真的多虑了。”
她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比你年轻,我又不禁欲。”
“你不爱我,”周承琛拧眉,“不然你不会说出这种话,跟性无关,我只是喜欢你睡在我身边。”
房间归于黑暗和沉寂,周承琛从背后将人完完全全困在怀里,牙齿啃咬她的耳垂和脖颈,不停地逼问她:“真的爱我吗?”
路宁被他闹得无处可躲,最后都气笑了。
“嗯嗯嗯,爱,我特别爱你,你别闹了。”
“这么敷衍。”他轻叹,“不过你骗我我也是高兴的。但最好骗一辈子。”
她为了安抚他,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没有不想跟你睡,我就是觉得你其实没那么适应跟人一起睡,你以前不还总是不回家。我就是想说,哪怕分床睡也不影响我们的关系的。”
周承琛微愣:“你是这么想的?”
路宁疑惑:“嗯?怎么了。”
她沉默片刻,坦诚,“其实我以前还想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人,但你每次都会跟我视频,我又觉得我自己多想了。你真的干什么都怪怪的。”
周承琛忍不住苦笑,“宁宁,你对我的误解真的很深。”
“那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路宁带着点埋怨,“你说我什么都不说,你不也是,你干什么都不喜欢跟我讲,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路宁抬头,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已经能模糊看到他的轮廓,他仰头出神,喉结上下滚动,路宁鬼使神差抬手按了下。
周承琛攥住她的手腕,抵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轻声说:“第一次把你弄伤了,我很愧疚。”
路宁张了张嘴。
到最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那事我就没放在心上过,那天喝醉了,我也……有点急躁。”
她在这方面谈不上保守,很尊重自己的需求,很多时候其实是因为和他这方面和谐,才看他更顺眼些。
第一次两个人都没太多经验,甚至路宁模糊能感觉到他大概也是第一次,为了防止自己受伤,她很配合,后来大概酒精作祟,她的理智和身体都有点不受控制。
说起来那晚上倒也没有多痛苦,后来去医院才更难堪一点。
以至于好几天她都无法直视他,甚至忍不住躲他。
“你好几天都避着我,我碰你一下你都要哆嗦,让我觉得我像个禽兽。”周承琛说。
路宁咬着唇,忍不住辩解一句,“不是……我就是觉得难为情。”
说到底是有些心理因素作祟的,大概是觉得两个人稀里糊涂结婚,没什么感情,但第一次却激烈荒唐,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发泄情欲的动物。
但也就别扭了几天而已。
人本来就是动物,□□和食欲一样是个自然而然的东西,既然结婚了,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你后来总是住外面,不会是……”路宁后知后觉。
周承琛低头亲吻了下她,“是,怕太频繁了你又偷偷骂我。但跟你睡一起,我很难不起反
YH
应。”
路宁:“……”
“而且也不止那些,你为了躲我总是很晚回,很早睡,又很晚起,几乎要避开所有能清醒见我的机会,我只是不想你在家过得那么累。”
路宁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动声色呢,“我没有不想跟你睡,我就是觉得你也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觉得见到你有点尴尬而已。”
隔了三年,才发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抱歉,是我的问题。”周承琛紧紧抱住她,无比珍惜地将地拥进怀里,“在亲密关系上,我的确是个白痴,但我学东西很快,不要对我失望。”
路宁继续拨弄他的喉结,大概说了会儿话神经有点活跃,突然就不困了,百无聊赖地摸了一下又一下。
“你的抱歉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路宁食指和无名指并拢,轻轻压在他喉结,他像是知道她想干什么,故意滚动了一下,让她感受起伏。
他的喉结很突出,尤其仰着脖子的时候,路宁想上手很久了,但这是第一次敢真的上手。
触感很奇特,路宁跟猫找到玩具似的,整个趴过去研究,忍不住张嘴咬了一下。
“玩够了吗?”周承琛闭上眼,克制快要爆裂的冲动,声音幽沉传过来,“你这是故意惩罚我是么。”
路宁以后自己把他咬疼了,安抚似地亲一下,“没事,觉得有点好玩。我睡不着了周承琛,都怪你。”
下一秒周承琛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路宁隐约看到他额头亮晶晶的都是汗,青筋也凸起着,有些压抑地吐出一口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路宁:“……”
她就是真傻,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吐槽一句,“你真的很敏感。”
梁思悯说男人的喉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从医学角度来看,就是个脆弱的器官的罢了。
周承琛无奈,垂首深深吻下去,“我可能对你过敏吧。”
碰到就开始心悸,她对他动手动脚这个行为本身就带着勾引意味,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剧烈反应,心理层面的勃-起,身体只是表象。
路宁只来得及手抵在他胸前,心里在呐喊不要,祖宅的砖瓦和木结构的房子,实在是非常不隔音的,而且他们睡得这院子不是只有他们两个,隔壁就住着表叔还有表婶,她不想睡一觉被人念叨一辈子,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况且家里人目前对他还是不太满意的,这么一闹更觉得他荒唐了。
可大约两个人太久没见,她很快就浑身发软,有那么一刻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就这样吧。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周承琛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十分克制地亲吻她的鼻尖,压抑道:“没东西,而且也不好清理,你欠我一次,我给你记着。”
路宁甚至有点失望,但也深知真进行下去结束后她可能恨不得去跳崖。
只是感觉他真的快不行了。
她没想撩拨他,但他反应那么大,她又觉得是自己过火,于是轻声说:“要不我帮你?”
周承琛掐了下眉心,仰面躺倒,胸口剧烈起伏着:“饶了我吧宝贝。”
“那要不……要不我去隔壁睡?”她轻声说。
周承琛心下一凛,一句话宛如浇下一盆冰水,他整个人顿时冰火两重天,他带着点戾气把试图起身的人抓回来,按在胸前,闭着眼近乎自虐地吐出一口气,“不行。”
路宁觉得他身上烫得都能把她煮熟,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执什么。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但等了很久他好像也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动了手,一手向下,一手捂住他的嘴。
“不许出声。”
让人听见,她真的可以自裁以谢罪了。
第 45 章
路宁又睡懒觉, 起来的时候周承琛已经不在了,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昨夜竟然下了场雪, 地上又积了一层, 空气中都是冷冽的味道。
不知道谁家的小孩跑过来, 呼哧呼哧喘着气, 一头撞在路宁腿上, 路宁把小女孩拎直了,蹲下身, 笑着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路宁也只小时候在这边住过,长大了就很少回了,和她同龄的还认识,这些小不点, 都看不出来是谁了。
不过仔细看脸盘, 又觉得像谁。
小姑娘挠着下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路宁,似乎是卡壳了, 磕磕巴巴地说:“妈妈……嗯……妈妈。”
她捏路宁的脸,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姐姐, 像是洋娃娃, 捏一捏,露出惊讶的表情, 显得呆呆的。
她似乎根本就没听路宁说了什么。
过了会儿, 又来个小男孩, 俩小朋友穿着颜色一样的衣服, 长得有四五分像,一看就是双胞胎。
路宁模糊想起来有个表姐生了个双生, 终于把脸对上了。
“你们是龙龙和灼宝是不是。”
灼宝也终于想起来自己该称呼眼前的姐姐叫什么了。
“姨姨,你长得好漂亮啊。”
小姑娘声音软软甜甜的,路宁忍不住笑,“谢谢灼宝,灼宝也很漂亮。”
隔着不远处,周承琛跟外公散步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像是妈妈带着孩子。
于偃亭拄着拐杖,清晨湿冷,他身体有些扛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才说:“宁宁说,你们没要小孩,是因为她不想要。”
听起来像是借口,他担心有什么隐情。
周承琛并没有隐瞒:“或许她觉得我们感情还没到,这三年她的确表现出不想要小孩的意图,我也尊重她的想法。”
于偃亭反问:“那你的想法呢?”
“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她不想生就不生,愿意生我也会安排好一切。”
“不用在我面前唱高调。”老爷子并不吃这套。
“不管您信不信,这就是我的想法。”周承琛的态度诚恳稳重,平添几分可信度。
老爷子语气有些松动,“她一辈子不想生呢?”
“那就不生。”
周家是个大家族,生育观念很陈旧,这些年周家的催生,于偃亭在桐溪都听说过,周承琛能一直挡在路宁面前,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谁也不知道。
但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因为喜欢。
这句不生说起来很轻松,但背后顶着的压力,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说周家那五花八门的继承条件,单是老太太手里预留的资产,都够人眼红的,多个孩子能多分不少财产。
几个直系削尖了脑袋想要多分点,周承琛当初为了继承遗产,不惜找个素未谋面的人结婚,如今倒是豁达起来了。
于偃亭笑了声,听不出来是讥讽还是什么,只听他又说:“你喜欢她什么?为了她能做到这地步。”
老爷子语气不善,听起来像嘲讽,周承琛却也不急不躁,表情一直四平八稳的。
他缓慢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要是能控制自己的心,喜欢个对我处处有利的,岂不是也能轻松点。但恰恰是不知道,无法自控,我不想失去她,自然什么都甘之如饴。外公对外婆,不也是这种喜欢。您当初为了娶外婆,也失去了很多吧,您后悔了吗?”
路宁的外公和外婆是自由恋爱,俩人在留学途中认识,惺惺相惜,但外婆身世并不好,一个富商强了保姆生的私生女,富商命里无子嗣,就这么一个女儿长大成人了,也认回了家,但被原配打发出国了。
于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到底算得上书香门第,极看重名声,怎么会愿意于偃亭和这样的人结婚。
于偃亭还是顶着压力成亲了,婚后一度不能回于家,过得清苦无比,但他从没后悔过。
于偃亭冷哼了声,“你懂个屁。”
周承琛笑了笑-
路宁把两个小孩送给表姐和表姐夫,回过身刚打算去找周承琛,就看到他跟在身后。
她吓了一跳,过去踹他一脚,“你干嘛吓人。”
周承琛捉住她的手腕,无奈,“这也怪我?”
“就怪你。”路宁满肚子牢骚。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一边帮他,一边又后悔,她怕搞出点动静让人听见了不好,他就故意拿捏她,得寸进尺地索求更多。
路宁被缠得没办法,还是满足了他,他倒是高兴了,把她气够呛,结束后许久睡不着。
他大概折腾一天身心俱疲,满足后很快就睡过去,睡着了还要把她整个人裹进怀里,她浑身热得睡不着,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把他也咬醒。
怨气到现在还没消散。
周承琛丝毫不知道她的心路历程,很有些无辜地抓住她的手,轻声回答:“好,都怪我,我真该死。要不你打我一顿。”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路宁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但他这表演性质极强的地哄人方式,配上他那张别人欠他两个亿的冷脸,实在有够好笑的。
“放狗咬你。”路宁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好。你舍得就行。”
“我特别舍得。”
“宝宝……”周承琛侧身站在她面前,堵住她的路,低头捧着她的脸,表情认真起来,“我又哪里做错了,跟我说说。我早上起来把你一个人留房间你不高兴了?”他态度很端正地询问,像是真的很认真在思考自己的疏漏之处。
路宁的怒气消散了些,莫名又觉得有点好笑。
她摇头。
“你提示一下。”周承琛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我知道哪里错了,下次才能避免。”
路宁没有让人猜心事的乐趣,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闷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下次再也不帮你了。”
周承琛骤然笑出声,“怎么这么讲。”
路宁手指戳他的胸口,“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周承琛握住她那根手指,眉眼含笑,“你说说看。”
路宁气得牙痒,又踹了他好几下。
周承琛终于才决定不逗她了,“你先主动的,我能忍住不做出格的事已经是我自制力良好了,要不下次换我,我指定伺候好你。”
“呸,无耻。”-
周承琛决定在桐溪过年,周家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只是那边的腥风血雨,都刮不到路宁面前,他这个人一向缜密,想要处理什么事的时候,总能确保万无一失。
于偃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的周承琛,路宁一直觉得外公对周承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突然有一天,她倏忽意识到,周承琛和外公竟然坐在一个棋盘前下棋。
外公臭棋篓子,总要悔棋,周承琛也不让着他,俩人动不动就互相挤兑起来。
俩人性格某方面惊人的相似,凑一起很有一种王不见王的针锋相对感。
如果不是两家绝对没交集,路宁甚至都要怀疑这是外公亲孙子了。
路宁本来还在焦躁这俩怎么总是不对付。
可脑子突然转了一下,又惊觉这俩人竟然可以坐在一处下棋。
外公这个人也傲得不行,认定的事很难改变想法,但他似乎对周承琛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厌恶。
临走的时候,外公把一些特产搬上车,又说了句下次回来别开车了,也别带什么礼物,骂他选的礼物不行,以后别送了。
路绯已经走了,爸妈要留在桐溪一阵。
路宁的店里还有生意,所以要跟着周承琛一起走。
下回回来……
外公竟然说了下回回来。
直到坐上回程的车,路宁好像才回过神,“你什么时候和外公这么好了?”
周承琛松了下领口,很有一种一切皆在掌控的气势,“我说过,你只管交给我就行。”
路宁撇撇嘴,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也没那么拘着了,随口吐槽他:“看把你厉害的。”
“所以答应我的,别忘了。”周承琛勾着她的下巴,“没忘吧?”
路宁有些不情愿地“嗯”一声。
其实分不分床对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影响,但就是有种被他捏在手心的感觉。
不爽。
“那你重复一遍。”他微微蹙眉,像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路宁觉得荒谬,一巴掌拍在他胸前,“你又命令我。”
“我在恳求你。”他说。
“谁这么求人的?”
“哦,那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我又不会还手。”
意思是我错了但不改,你可以从别处报复。
真体贴呢周承琛。
路宁都要气笑了。
“咬死你。”路宁凶巴巴的,但看在他眼里,依旧是可爱的讨人喜欢的,让他忍不住把她拢在怀里,双臂环绕,将人捂在胸口。
心脏像是填满了,异常满足。大概是临走的时候,外公爸妈对他态度都有所改观,像是已经彻底把他当女婿了。
他其实没那么成竹在胸,只是早已经认定结果,努力就行了,这次不行还可以下次,只要路宁不放弃他,他总有一天能攻略掉她身边所有人。
但事情解决了,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路宁被他牢牢困住,觉得正吵架呢,很没有威严。
她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于是头一偏,真的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
他一声也没吭,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那么一刻,从疼痛中能品尝出甜蜜和爱。
她像是没有攻击性的食草动物,永远都是温和的善良的,只在他面前会气急败坏,会闹腾,会伸出獠牙试图驯服他。
她只对他这样。
他喜欢这种自己是特例的感觉。
“距离你咬死我,大概还有一百年的功力,刚好够我们白头到老。”他本意是逗她开心,但他这张脸,实在不适合讲冷笑话。
路宁:“你……精神还好吗?”
她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终于疯了?”
山路颠簸,车身微微晃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也可爱。
周承琛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嘴巴,亲一下,又亲一下,难以解掉精神上的焦渴,咬住她的下唇,拇指按在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开嘴巴,然后舌头伸进去,吮咬亲吻,攻城略地。
等两个人接吻完,车子都快开到机场了。
路宁都觉得他是不是太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事做,被亲得浑身发软,骂他都没力气了。只是眼神一撇,看到他脖子上的咬痕,竟然都渗血了。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她忍不住感叹自己牙齿真是尖利,然后到底不忍心,抬手轻碰了一下,看他竟然还在笑,那场面跟见鬼也不差不多。
她忍不住再次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下,“周承琛,我是谁?”
周承琛:“……”
第 46 章
回了衍城, 周承琛见路宁的时间却更少了。
她比在桐溪还忙。
年前路宁放了徐诗夏和两个室友的鸽子,趁着年假还没过去,特意报销了徐诗夏来回的机票酒店费用, 带着她飞了趟A市聚了一次。
友情很珍贵, 她前几年大概是被婚姻打击到了, 有点过于封闭自己, 最近深觉遗憾。
四个人还一块儿回了趟母校, 拍了八百张照片。见了以前的朋友,灵魂死去的部分, 仿佛又重新长出枝桠,焕发生机,那感觉还挺奇妙的。
徐诗夏听她说跟周承琛最近关系还不错,犹豫很久, 还是跟她提了句, 说纪肖燃最近在相亲,跟以前导师朋友的侄女认识了,似乎谈得挺不错的。
那女生也是A大的, 毕业后又保送本校的研究生,最近刚毕业。
路宁由衷为他高兴, “那挺好的。”
几个人留在食堂吃了顿晚饭, 好巧不巧碰到纪肖燃和他女朋友。
更巧的是,那女生路宁也认识, 叫郁雪, 以前一个社团的, 经常一起去做义工。
“路宁, 好巧。过来这边坐啊。”郁雪叫她。
那会儿的义工一个月可能也就轮到一次,她也就待了一个学期, 可想而知其实也就见过几面,彼此谈不上熟悉,郁雪甚至很可能不知道她跟纪肖燃谈过。
不然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叫她?
徐诗夏拉住路宁,冲那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们人多,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坐这边就行。”
郁雪也就随口招呼,闻言有些遗憾,但也没再坚持,应了声好。
四个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二食堂的餐还跟以前一样,几个食堂里最好吃的,尤其三楼,所以人也多。
徐诗夏怕破坏气氛,硬是憋着没再提纪肖燃。
倒是路宁自己提了句:“吃完我们就离开学校吧?我不想跟纪肖燃再碰上。”
大梦“嗯”了声,“你俩确实……也不合适再见面。”
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或许真的有人能分手后继续做朋友的,路宁觉得她和纪肖燃是不大能做朋友的。
而且以周承琛的患得患失感,即便俩人什么也没有,恐怕他也要多想。
路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一向是个心软的人,生平就做了这么一件恶事,恐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A市多雨,但没想到二月份的雨竟然也说下就下。
吃完饭,四个人站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谁也没带伞。
大梦去买了几杯奶茶,徐诗夏去问酒店那边能不能来接人。
路宁一抬头,又看到纪肖燃和郁雪。
他们两个也没带伞,站在台阶上跟她们一起等。
郁雪怀里还抱着文件,打算回办公室,侧头看路宁,笑道:“我知道你跟纪肖燃的事,你俩的爱情故事传播率很高的,你甩他甩得那么决绝,他都在工位上哭呢,当时不知道多少学院实时吃瓜。”
法学院的大神,主要长得帅,经常被安排在大型晚会上表演或者主持,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多少还是有点知名度的,又是被女朋友甩后坐在工位哭这种劲爆八卦,是个人都要听一耳朵的。
路宁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徐诗夏她们也警惕起来,微微靠近路宁,把她护在身旁。
她们也看不懂郁雪想干嘛。
郁雪还是在笑,“要不今天我做主,请大家喝杯咖啡,就宿舍楼北区那边那个。”-
年后的衍城温暖了几天,紧接着就是倒春寒,冷气酿了一场春雪出来,一大早,外面阴沉,暴雪肆虐,天空是压抑的灰色。
周承琛眼皮突兀跳了一下,心情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
小白被路宁允许在房间里自由活动,小橘却被她关了起来。
因为小白几乎不掉毛,让佣人勤打扫,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小橘这种长毛怪就不行了,她害怕周承琛过敏。
小橘活泼,小白每次出去,它独自留在房间,就显得格外委屈可怜。
它这会儿又在房间里叫,顺便挠门。
周承琛走过去,推开房门,犹豫片刻,直接把它放了出来。
周承琛换完衣服就要出门了,顺便发消息问路宁,这会儿在做什么。
然而路宁并没有回复他。
她今天去跟朋友一起玩,也没带随行。
只有一个等在附近的保镖说,太太今天回学校了,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男的,两个人相谈甚欢。
之后太太跟朋友分别,转道去了津城,同飞机上依旧有那位先生。
照片传过来,是纪肖燃。
暴雪伴随着狂风,窗户呼啸呜咽,小白和小橘都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喵喵叫,往周承琛怀里蹭。
周承琛急于去公司,看它们实在可怜,于是牵了绳,带着下楼,家里阿姨陪着下去,他本来打算让它们出来透口气就回去,结果两只大摇大摆跟着上了车,端端正正坐在车后座。
小橘胆子略小,周承琛眉头紧锁,试图劝说它们回家,可根本没人理他。
周承琛把猫带去公司了,只有几份文件要签,他坐在办公桌前,猫猫蹲在他桌子上,监工一样,一左一右低头看他签字的手,小白盯着看了会儿,抬爪勾了下。
许默在一旁笑,偷偷摸了两下。
老板竟然很好脾气地没吭声,然后挪了挪文件,继续签。
结束后才一边给了一个爆栗,严肃地说:“无组织,无纪律。”
他发消息给路宁:它们想你了。
[路迢迢]:你上班带它们干嘛,还一次带两个,也不怕过敏。
她终于回复了他。
[Z]:我现在不过敏了。
[路迢迢]:你现在倒是很神经。
[Z]:因为我也想你了。
周承琛垂眸,胸口被莫名的焦躁充斥着。
路宁不知道在干嘛,回消息很慢,他就那么盯着手机屏幕,跟块儿望妻石似的,甚至都不敢打个电话过去,不太敢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其实理智告诉他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但他没那么笃定。
不是不相信她,只是没那么相信自己。
不太信自己如今的转变真的符合她标准了。
不太敢将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和她前男友比。
连一句想你,都要借着毛孩子说。
想问她见纪肖燃干什么了。
他们聊了什么。
有什么可聊了。
不会上次他揍他,她还是心疼内疚吧。
周承琛烦得要死,指骨轻敲桌面,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她不回消息的五分钟里,他把纪肖燃埋哪儿都想好了。
他骤然起身,就这么一瞬间,决定亲自去接她。
衍城离她那儿,大概只有一百公里,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
他一手控住两只猫,一只搁在肩头,一只抱在怀里,大步出去。
刚走到电梯,正打电话让许默把明天的安排全部推后。
电梯那边出来一个人影。
一刹那,天都好像晴了几分。
路宁穿着一身纯白色,只睫毛头发乌黑,手里拎着一包糖炒栗子,闻言看他:“你明天要去干嘛?”
周承琛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垂眸看她:“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路宁把小橘从他怀里抱过来,“别人送我回来,路上聊了点事,没顾得上。接到你消息的时候已经下高速了,就想着直接过来找你了。”
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但看他表情,好像是惊吓比较多。
路宁有些失落,还以为他看到她会高兴呢。
想她都是假的吧。
还是男人的新鲜感仅限于还没追到的时候。
周承琛看了眼路宁,一句谁送你回来就在喉咙里堵着,可怎么都说不出。
不敢问。
如果她说是纪肖燃,他能不能生气。
他如果生气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小心眼。
她好话说尽了,态度都做出来了。
为了让他安心,甚至都从云庭搬出来了。
周承琛感觉自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块儿玻璃,紧绷着,脆弱得像是一敲就碎了,于是悄无声息,不敢吭声。
“我们先去一趟云庭吧!还有一些东西没收拾,然后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别生气。”
周承琛沉默着,攥着小白的爪子,小白被他抓疼了,呜咽了一下。
他偏过头,却是说了句不相干的,“你那天说想开公司,我帮你攒个局,先把宝马的代理拿下来。”
她还是想做车相关,她好朋友梁思悯家里把这块儿都快垄断了,从那边抢生意可不好做,但两家的关系,合作起来却也方便,算是有利有弊。
路宁以前总是很忌讳求他帮忙,总觉得欠很多了,不想再多欠他。
但做生意,哪有独木成林的,合作共赢才是常态。
她身边现成的金大腿她不抱,何必舍近求远。
“好啊。”路宁点点头,“那谢谢啦。”
周承琛听到这么客气的谢谢,表情更僵硬了。
他说:“前天让人在拍卖会上拍了一块儿十三克拉的粉钻,回去看看喜不喜欢,还没交给设计师,做什么你定。”
路宁敛眉,“你送我的够多了,我下辈子都戴不完。”
她感觉自己都可以去办珠宝展了。
“吴园捐给市里了,但经营权还在我们手上,以后交给你打理好不好?”
吴园是周家的老宅,一座庄园式的巨大别墅,总占地面积三百亩,迄今为止已经有近两百年历史,周家一直有意将它捐出去,但维护它的费用太过高昂,所以没人能接收。
市里跟周家打算合作开发它。
这是个肥差,周家不少人在暗戳戳争吴园,周承琛交给她打理,显然不会只是让她帮个忙。
“好。”路宁这次没拒绝,周家在这里囚禁她的时候,周承琛发了好大的火。
如今大概也是为了再次替她出口气。
她是周承琛的太太,周家人却只当她是个挂件,这些年没怎么刁难她,也只是因为没把她看进眼里,周承琛可能也有点让她拿点实权的意思。
他能开口让她管,必然是打定主意能帮她争,到时候她管不了他也会找人帮衬,他这个人就是心思缜密到只要他决定干的的事,力争不会出一丁点纰漏。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多年被他的控制欲压着,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丁点优点。
——他虽然控制欲强,但能力也够强,他大包大揽的事上,从来不会让她吃半点亏。以至于她几乎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周承琛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于是沉默下来,依旧不答她刚刚的问话。
电梯缓缓下沉,沉默的几十秒空当里,路宁终于意识到:“你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吗?你怎么了,怪怪的。”
第 47 章
她问的时候其实就有了点模糊的直觉。
看他神色, 路宁如今甚至不用等他回答,就能确定他在想什么。
一瞬间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
也不知道他这别扭的性子, 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明明做什么都头脑清晰, 唯独在这件事上总是偏执。
但她没有拆穿他, 继续追问了一句:“嗯?”
电梯下降至负二楼。
周承琛拿了奔驰的车钥匙, 这会儿打开车后门, 先把小橘和小白放进去。
路宁没上车,站在旁边看他, 想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周承琛突然问。
“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路宁看着他。
周承琛过去把副驾驶的门打开,让她坐上去,然后绕去驾驶位。
但上了车似乎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车子启动之前, 路宁握了下他的手:“你有事也不跟我讲, 还冷着脸对着我,我问你你也不回答,周承琛你怎么这样, 说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吧!我说了喜欢之后,你是不是就觉得已经胜利了, 然后厌倦了是么。”
不这样, 她都觉得撬不开他那张嘴硬的嘴。
周承琛整个人一惊,有些紧张地反握她的手, 牢牢抓住,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路宁故意逼问他, 想听他自己说。
“我……不喜欢你去见纪肖燃,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口, 像是把一块儿旧伤疤又抠破,索性坦诚,“但我又不想干涉你的自由,显得我很小心眼。”
周承琛有些烦躁地别过眼,不敢去看她眼睛,怕看到她生气,“所以能不能不去见他。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就是……”
他甚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我就是不高兴。”
路宁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挠了下他的下巴,“周承琛你真的很别扭。”
“所以能不能。”他轻声问,语气带着一点恳求,眼神终于看向她,怕她觉得他逼她,故作大度地补充道,“你不答应也行,我就这么一提。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太相信我自己。”
“不相信什么?”路宁凑过去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谦逊了。”
周承琛觉得难堪,继续偏头不看她,但手却紧紧抓着她不肯放开分毫。
“不相信我真的讨你喜欢。”
“周总,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路宁戳他一下,看他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忍不住又戳一下,直到被她攥住手指,终于肯看她,才说了句,“不见就不见,我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做。但我想替今天辩解一下,我和他是偶遇。”
周承琛的语气带着点儿酸劲,“你们总是有缘分。”
路宁:“……”
毕竟是校友,还是同系,交往的两年半里,彼此渗透各自的生活也很深。
但她没有跟他分析两个人有缘的原因,也没有再试图辩解自己和他真的没什么,她非常冷静理性地思考了一下,拨开那些外在的迷雾,觉得这个底层的逻辑是,周承琛在妒忌他们有过的曾经。
而在他眼里,他们的过去是相爱的。
而他并不能确定,她现在是真的爱他胜过纪肖燃,又或者根本不能确定她现在真的爱他,还是不得已妥协了。
路宁一向是被动的,他的强势和掌控欲让她也很难主动去付出,但感情确实是两个人的事,他没安全感,或许也有她的责任。
路宁突然捧着他的脸,倾身过去亲了他的嘴巴,
他微微愣了下,睫毛微颤,尽管不理解,也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回吻她。
路宁头抵着他额头,轻声说,“下午的时候,津城的老板约我谈生意,我就上了飞机,纪肖燃也在,但他女朋友也在。他们要去拜访他女朋友的家里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当时在给你挑礼物,空姐提醒关手机,我还在对着相册挑挑拣拣。给你挑礼物挺难的,感觉你什么都不缺,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我还是想送你点什么。”
“我特别喜欢你。”周承琛认真看她。
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特别喜欢你。
路宁的话被他打断,被肉麻到了,停顿好一会儿才又说,“可我已经是你老婆了,我总不能把自己装礼盒里送给你。”
“也可以。”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那我拆礼物的时候肯定会特别开心。”
路宁撇嘴,“你正经一点。”
“你在学校也见他了,我都知道。”
“我的三个室友在,他女朋友也在,他女朋友知道我和他的事,可能也想做个了结,一起约了杯咖啡,就随便闲聊了几句。”
“聊什么,我也想听。”他忍不住问。
路宁也没瞒着他,全转述给他听。
徐诗夏还怕纪肖燃的女朋友发神经,但郁雪其实就是想做个了断,纪肖燃跟郁雪在一起的时候没避讳提路宁的事,直言自己还没从上段感情中彻底走出来。
郁雪说不在意,但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她跟路宁八卦当年在学校时候听到的各种关于她和纪肖燃的八卦。
那些阴暗潮湿的心事就适合摊开在阳光底下说,所有的不甘心都应该化作云烟蒸发。
路宁当时回答说:“都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纪肖燃只说了句,“她猫毛过敏,我们可能不能养毛球的,毛球现在也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想把毛球给你养。”
这些年除了回忆,他就只剩一个毛球了,如今把毛球送出去,大概也是想和过去斩断的意思。
所以路宁答应了下来,“好,不过我老公也对猫毛过敏,他为了我已经让家里养两只了,所以我可能要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毛球是他的猫,但以前都是我照顾,后来分手的时候,我就想过接过来,但你猫毛过敏,我就打消了念头。那天毛球见了我叫得特别凄惨,我心里一直很难过,我想养,但跟纪肖燃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觉得毛球很可怜。”
周承琛:“这是你刚刚想跟我说的?”
路宁点点头,“你不同意我们就不养。人生本来就很多遗憾,也很难两全,我如果谁都去顾,会累死的。我们有一辈子那么长要待在一起,我优先要考虑你的健康和意愿。”
她凑近他,叫了声,“老公。”
周承琛睫毛微颤,低头看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嘶哑地说,“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路宁垂眸,“你又来,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想听。”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再叫一声。”
路宁忍不住笑了下,“不要,下次吧,下次气氛到了再叫。”
“这还要气氛?”他哭笑不得,“老婆,宝贝,宝宝……”
他示范。
路宁推了他一下,“你快开车吧,路小白和周小橘已经烦得想挠你了。”
周承琛扭头,就看到路小白扒着前车车座,表情严肃地瞪着他,仿佛随时都想上爪子给他两拳。
周承琛笑了声,扭头拍拍路小白地脑袋:“回去坐好,就走了。”
然后回头的时候,俯身帮路宁系好安全带,顺便亲了下她的嘴巴,“养,接回来,免得他一直睹物思人,我祝他早日解脱,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路宁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这个人……”
云庭那里的东西周承琛找人去整理过,可路宁死活不让动卧室,说她改天亲自收拾,他这会儿非要跟进去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
就看到她从柜子底下翻出手铐和皮鞭,还有程叙逢年过节送的情-趣用品大礼包。
周承琛拎出来看了看,表情一言难尽,里头丰富程度令人咋舌。
他不小心还触碰到了某个开关,震得他手发麻。
路宁立马澄清:“我没用过。”
周承琛看她一眼,“我比它们好用。”
他有点工具抵触,他更喜欢自己的身体去触碰她,感受她。
路宁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说:“你闭嘴。”
收拾完东西搬上车,然后去寄养的宠物店领毛球。
店员要和纪肖燃视频确认,路宁打开了手机,却突然被周承琛截了过去,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聊天框,把纪肖燃的微信推给自己,然后加了他,备注:我是路宁的老公,来接毛球。
纪肖燃很快通过了,视频接起来的时候,两个男人的表情都不怎么愉快,但交接得很顺利。
毛球看见路宁依旧情绪激动,死命往她怀里钻,路宁轻声安抚它,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周承琛忍不住又酸起来,小声说:“你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
越说越觉得不是滋味,轻声呢喃,“跟闺蜜撒娇,对小猫温柔耐心,唯独对我,叫声老公都要等气氛。”
路宁张了张嘴,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她还是觉得无语,“猫咪的醋你也吃。”
她的手机还在他手里,想起他甚至都害怕她联系那一下,于是说:“以后就不用联系了,帮我把他微信删了吧。”
“你怕我吃了他?”周承琛露出几分焦躁。
“不是删你手机,我让你把我手机上的删了。”路宁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你留着他干嘛,你俩又不认识,你又不待见他,干嘛给自己找罪受。”
“你欠他的我来还,既然你对他愧疚,那就我来弥补,以后他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他,但他不能再联系你。”
路宁:“……”
真是离谱。
“随便你。”路宁抱着猫去车上,中途又被周承琛夺走,他把猫按进自己怀里,低着头打量它,它气质跟路宁很像,但脾气却死犟,被他抱过去,勾着身子回头看路宁,劲儿劲儿的,撕心裂肺地叫着,挣扎着。
周承琛捏住它后颈,拧着眉,“挺随我,你可能是我亲儿子。”
路宁:“……”周承琛怕是真疯了。
一家五口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毛球死活抱着路宁不撒手,路宁带它进卧室的时候,犹豫地看着周承琛。
周承琛松了下领口,表情平静但决绝:“我不分房睡。很好,谁都比我重要。”
一句话说得怨气深重,委屈溢于言表。
路宁小声说:“就一晚……行不行。”
“不,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绝无这种可能,要么你让它自己睡,要么就一起睡。”
一副大不了过敏,死了我也不分房的架势。
路宁无语,他最近真神经兮兮的。
路宁深呼吸,“好好好,不分,以后有孩子也不分,生个开水壶,一晚上在你耳边哇哇叫,谁也别好过。”
周承琛的怨气因为这句话反而被抚平了。
“吵我可以,吵你不可以。”
“看把你能耐的,你还能管得住小孩哇哇叫。”
“嗯。”
第 48 章
两个人互相挤兑一会儿, 路宁才想起来自己刚想说什么。
她没想跟他分房睡,也没想让毛球在卧室过夜。
他毕竟有过敏史,虽然现在好很多了, 也不怎么过敏了, 勤打扫可以保证和谐相处, 但她没必要拿他健康冒险。
毕竟也不可能一直分房, 所以最好就是让小猫适应在另外的空间单独养着。
好在家里够大, 单独辟出来几间房也不会委屈它们。
路宁无奈道:“我刚是想说它今晚可能会不适应,如果闹起来, 你可能会睡不好。我去外面睡,陪陪它。”
“没事,能有多吵。”周承琛并不在意。
他想起她提过很多两个人不适合,举的例子都是这些不可调和的细节。于是忍不住又说了句, “宁宁, 这些都是很小的事。”
并不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可即便面前是刀山火海,他可能都要闯一闯。
所以更不希望她因为这些就觉得他不合适。
路宁看出他的不安和如临大敌,于是点点头:“我知道, 你说给你自己听吧。”
她嘀嘀咕咕,“偶尔分开睡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小猫实在养不了我也可以送给能更好照顾它们的家庭……我喜欢你, 觉得你很重要,所以这些的确都是很小的事, 周承琛你在害怕什么, 还是你在怪我不够爱你。”
周承琛听她语气严肃, 不由又慌乱, 低声说:“我不是,我没有, 我就是痛恨自己偏偏是这种体质。”
路宁进卧室去拿了自己的睡衣,然后说:“不是这个可能也是别的不合适,百分百契合当然很好,但几乎不可能。我又没有完美主义,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磨合,可以慢慢调整,互相适应,你不许再闹了。”
毛球不是路宁亲自养的,尽管纪肖燃交代得还算清楚,但为了路小白和周小橘,她还是暂时将她隔离养了。
它脾气太大,这会儿进了陌生的地方,一眼看不到路宁就要发疯。
路宁陪它在房间里待了近一个小时,周承琛的消息不停地发,大概怕她又生气,旁敲侧击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睡,委婉提醒她熬夜不利于健康。
一边是毛球黏着她不撒手,一边又是周承琛看不见她各种不正常。
路宁在群里跟梁思悯聊汽车代理权的事,顺便吐槽一句:我现在有一种我好重要的错觉。
程叙今天闲得很,连发十几个图片,炫耀自己的产品设计。
梁思悯让他死远点:涉huang,举报了。
程叙扬言要给季旸寄十全大补汤。
梁思悯说:别,给周老板寄,他年纪大了需要补补。
路宁发了n个省略号。
心道她去补补还差不多。
周承琛看起来情绪稳定不急不躁,冷峻而沉默,总给人一种禁欲的感觉,其实都是假的。
他内里急躁又重欲,很不是个人。
以至于路宁这会儿回卧室,突然就有点犹豫,他怎么都不愿意分房睡,不会是……
路宁在外面洗了澡换了衣服,进了门还拿吸尘器又在卧室吸一遍,周承琛一直靠在床头,抱着平板在看股票走势图,表情略显凝重。
盛和今年面临转型,也是他掌权后非常关键的一年。
路宁不想打扰他,掀开被子一角,轻手轻脚钻进去。
折腾一天了也很累。
不过大脑却意外活跃,睡不着,掏出手机给秦总发消息。
[路迢迢]:秦总,你帮我跟嫂子提了吗?
[今日晴]:放心,她同意的,设计稿我也给她看了,她优化后会再跟你沟通。
[路迢迢]:那谢谢啦,改天请你和嫂子吃饭。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老板,他老婆做珠宝设计的,路宁把一块儿蓝宝石从银行保险柜里取了出来,打算请他做一对儿对戒。
周承琛有种偏执的执拗,觉得婚戒很重要,所以路宁请人又设计了一款。
以后可以跟他一起戴。
“这是我的礼物?”周承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路宁正在专心聊天,被他吓了一跳,回身想揍他,却一头扎进他怀里。
周承琛顺势抱住她,又问,“给我的?”
在公司那会儿,提到礼物他什么反应也没有,路宁以为他根本不在意。
于是这会儿有些别扭地说:“你不喜欢也可以不戴。”
“我喜欢,特别喜欢。”周承琛心情很好。
路宁撇撇嘴,“你都还没看……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这么早的。”
都怪他疑神疑鬼,她为了安抚他,所以才详细告知了她都在干嘛。
“不用看,你送给我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路宁:“反正你什么都不缺是不是,感觉送你东西很没有成就感。”
说完忍不住又说,“你也不用装惊喜,我也没那种癖好,我就是觉得你天天戴那个婚戒,我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挑,就……让人专门设计了一对儿。”
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哪里有感情,婚戒就是简单的素圈,款式倒是经久耐看,但多少不够有诚意。
“我……其实没收到专门为我准备的礼物。”周承琛突然笑了下,表情是一种怅然和释怀,“我经常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联结。但现在有了,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结婚三年里,每年的生日路宁都会送礼物,他每年收的礼物不计其数,她每次也都是糊弄着送一份,知道他大概率都不会去拆。
可她不知道,从她买礼物,他都看在眼里,但每次也都会专门把她的拆出来。
只是多数情况下是要失望的。
“去年生日,你送我的是什么,大概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当时她差点忘了生日,托人买了对儿袖扣,蓝宝石的,价值不菲,但她甚至都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于是也不知道,后来他每天都戴。
“你又犯规。”路宁顿觉愧疚,吸了下鼻子,“好像我欺负你一样。我觉得这怪你自己,你真的很难懂,结婚后我都是靠猜的,但猜也猜不明白,猜对了也不敢确认。当然我承认我也没有很坦诚。”
“所以……”路宁抬头亲了下他的嘴巴,“就一笔勾销吧,我们往前看。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周承琛低头凝视她,“嗯”一声,扣着她的后颈接了个浅淡的吻,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我没有怪你,也没有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高兴。你愿意为我花心思,不管送的是什么,我都很珍惜。”
路宁看他今晚克制,倒是自己有点不淡定,回抱着他的腰,小声说:“你都不好好亲我。”
周承琛哑然失声,好久才说一句,“我刚还在警告自己,要克制不能急躁,不能你一回来就只想着上床,怕你觉得我不够爱你尊重你,结果你给我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好像控诉他不喜欢她了似的。
路宁听他说话,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好笑,大概是因为脑补了他不停内心纠结天人交战的样子。
“看你不说话,你想得倒是很多。”路宁说。
周承琛丝毫不觉得难堪,“嗯”一声,“我一直都拿你没办法,轻了重了,松了紧了,你都不喜欢,很挫败,很不安,也很无措。可是没有办法,我喜欢你,我放不开手,所以哪怕这个平衡很难找,我一点点试,总能试出来。”
他低头,钳住她的下巴,深深吻上去,带着浓重的情欲意味。
“我想你想得快疯了。”他眸色暗沉,声音也低哑,“宝宝。”
路宁搂住他,身子往上提了提,整个人贴紧他,她第一次这么主动,手指插进他的发缝,脚趾勾住他的小腿。
他根本招架不住,却突然没那么急躁了,只是有些出神看着她,任由她摆布他,整颗心脏都像是被什么塞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
“以后我会送你很多很多礼物,专门给你准备的。你不需要找那个平衡,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是平衡本身,周承琛,我很喜欢你碰我。”
她学着他以前那样,分享她的感受,“你每次都很凶,我其实不大愿意,但不是不喜欢过程,我只是不喜欢你总是很突然,我没有准备,就觉得很不安。”
“我喜欢你先碰碰我,我喜欢你跟我说话,也喜欢结束后抱一抱……”
周承琛若有所思。
半个小时后,路宁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之后,愤而捂住了耳朵,咬着牙说:“周承琛,你都在说些什么。”
“跟你说话,这时候能说什么,总不能问你明早吃什么。”他声音含着笑。
路宁把脑袋闷在枕头下,想干脆把自己闷死。
周承琛却拨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她,“我都按照你说的,你不喜欢?”他故意抚弄她的脸,擦掉她眼角沁出的一滴泪,“或者你想听什么,跟我说说。”
路宁咬着唇,不回答。
周承琛自作主张,问:“夸夸你行吗?宝宝你特别棒,很漂亮,声音很好听……”
路宁捂住他的嘴:“你再说我就咬死你。”
但总觉得他是故意的,看她害羞气急败坏,指不定要变本加厉。
路宁仰着头,气都喘不过来,但也不忘气他:“你体力大不如前了。”
她中间有片刻的停顿,仿佛在说:你年纪真的大了。
周承琛狠狠顿了一下:“……你确定?”
路宁咬着牙承受,死活不改口,只结束的时候轻吐一口气,骂了句:“你变态吗。”
周承琛也没忘记结束后抱抱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你要是可以,我们还可以继续。”
“我错了,你特别厉害。”路宁觉得还是不要逞这个能了。
但周承琛因为这句话记了好久,时不时就要表现一下。
喝醉了都要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说你爱我。”
路宁真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他今年才三十出头,介意自己年纪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吧。
“没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一会儿强势,一会儿又脆弱的。”路宁吐槽。
害得她都不敢随便气他了。
包厢里都是人,路宁去拉他,却被他抱住,怎么都不撒手。
第 49 章
徐时初攒的局, 包厢里都是周承琛的朋友,路宁或多或少都认识,但不熟, 以前他也不会带她去参加什么很私人的宴会, 她也不喜欢。
所以很多也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就连钟斯齐也在。
宴会已近尾声, 都喝了酒, 在等司机或者代驾, 路宁是跟着司机来的,推门进了包厢, 周围人却都是一愣,然后徐时初站起身,叫了声:“小嫂子怎么来了。”
“叫我路宁就行。”路宁有些尴尬。
周承琛抬眸看这边,眼神已经迷离了, 大概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来, 以为是个梦。
路宁穿过人群,俯身拉了他一下,“周承琛, 回家了。”
“你看起来不高兴。”他说。
她看到旁边坐着的谈嘉,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她给保镖发了条短信, 让上来个人, 周承琛却抽走了她的手机,“你看手机, 都不看我。”
钟斯齐和徐时初对视一眼, 钟斯齐问:“他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徐时初耸肩, “你不懂, 爱情使人变态。”
徐时初还是没搞定前妻,但已经字面意义上的登堂入室了, 仗着没脸没皮,偶尔还能跟老婆贴贴,给老婆做顿饭、洗洗衣服,年轻时候觉得丢份儿,现在就恨不得十项全能。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面子不面子的,她愿意接受你的付出,都觉得感恩戴德。
钟斯齐这种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自然是不能理解的,女人如过江之鲫,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钟斯齐接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手机,手机是谈嘉的,于是递给她:“你经纪人。”
“你那边好吵。”陈迈的声音有些疲倦,她最近焦头烂额,谈嘉身上的代言都掉了三四个,之前谈的一些合作都没下文了。
陈迈自觉理亏,不敢见她,使尽了力气,也无力回天,最后忍不住埋怨:“周承琛这种薄情寡义的人,迟早会遭报应。”
谈嘉当时苦笑了声。
薄情寡义……
他如果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或许她也不会惦记了。
但他的确是个耐心耗尽就不再给人任何机会的人。
“我们等一会儿再走吧。”谈嘉看了堂哥一眼,恳求道。
钟斯齐以为她放不下周承琛,表情有些不悦,但没说什么,走了两步,到角落的沙发上坐着,酒喝得多,这会儿揉着太阳穴,看那边周承琛突然将路宁拥进怀里,两个人在耳语,谁也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周承琛很紧张他老婆。
谈嘉就那么看着,像是在看一部超越现实的科幻片。
她跟周承琛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波澜起伏,连分别都是沉闷没有声响的,就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找不出一个重要的节点。
但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在和周承琛的这段感情里,如果一定会铭记些什么,她会记住这一天,这一刻。
“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周承琛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埋怨和委屈,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在喝醉的这时候,露出了内里脆弱的不安。
“说你爱我。”
他看她不说话,忍不住去捏她的手掌心。
路宁被他黏得没办法,周围都是人,她不好意思讲,但又觉得这么拉扯下去,更让人难为情。于是她附耳跟他说:“我很爱你,你年纪一点都不大,体力精力都是最好的时候,正是当打之年。”
只是跟哄小朋友似的。
周承琛轻“哼”了声,却并没有变高兴,反而露出几分被安抚之后的委屈。
“可你都不吻我。”
她向来是害羞的,只情动之时,会情不自禁吻他。
所以每次她主动亲吻,他都会感到无比的愉悦。
路宁终于忍无可忍掐他的耳朵:“你清醒一点,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
周承琛疼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终于清明了一点。
他轻咳了声:“老婆……”
路宁懒得跟他计较,扭头看保镖过来了没有。
却意外又和谈嘉对视。
对方正在看她,眼神有些许的复杂。
路宁忍不住拧了下眉,不喜欢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碰到的前任。
然后忍不住都有些埋怨周承琛。
虽然他什么也没干,甚至估计都没注意到谈嘉来了。
路宁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赶紧离开,谈嘉却走了过来,拍了下她的肩,敛眉道:“借一步说话,让他在这儿待一会儿吧,不用担心,这边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这种熟稔又了解的语气,让路宁情绪更差了点,但也没有拒绝,跟着她要走。
周承琛瞬间清醒了点,手扣住路宁的手腕,然后拧着眉看向谈嘉:“钟小姐,有什么就在这儿说。”
谈嘉并不甘示弱,讥讽道:“我如果对她有任何的不尊重你再来护犊子也不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周总会这么紧张人的。”
说完又觉得没趣,分手八百年了,争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路宁不想闹,尤其今天这里都是他的朋友,她不想让事情变得难堪复杂,于是拍了下周承琛的手,小声说:“可能是车的事,等我一下。”
毕竟两个人还有改装车的联系。
她直起身,对着谈嘉偏了下头,“走吧。”
包厢外往右的走廊,再走一段是片开放区域。
谈嘉带着她走过去,坐在休息椅上。
她从包里翻出来一包烟,客气了一下:“要抽吗?”
“我不抽烟。”路宁说。
谈嘉笑了下:“真是个乖宝宝。”
这句话太像讽刺了,路宁的表情带着点不悦。
谈嘉却又问了句:“那介意我抽一根吗?”
路宁抬了下手,意思是请便。
谈嘉挑了一根蓝莓爆珠口味的,拢着火点燃一根,抽了一口就夹在指尖没有再动。
“我小时候在学校也挺乖的,好学生,沉默,木讷,看起来好欺负。”谈嘉笑了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幻想过,是不是周承琛找你是故意为了气我。”
“是不是挺自作多情的?”谈嘉歪着头看她,笑了笑。
路宁想起来第一次见谈嘉,她看起来那么漂亮、高傲,但又那么脆弱。
那时其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和她有几分像的替身。
“其实不是,我小时候其实也不乖,从小就被父母半丢弃的人,哪里来的单纯木讷好欺负,都是装的,这样他就能时常来帮我……”
她从小就知道,她救过他,而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因此不太拒绝她的请求。
“那会儿挨欺负都是他替我摆平,我艺考的时候文化课很差,也是他抽空给我补习的。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他。”
路宁其实不太想听他们的感情史,她并没有大度到那个程度,于是有些烦闷地说了句,“你叫我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她没兴趣听这些。
谈嘉看出了她的急躁,却不急不缓地笑了声: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说点你爱听的吧,其实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坚决,我其实是希望他挽留我的。但他只是说了句:好。我当时甚至有点恨他。”
他太冷漠太理智了。
就好像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只是一种过家家似的游戏。
只要一个人退出游戏,就宣告结束。
他们从谈恋爱到分手,感情一直很稳定。
稳定地不温不火。
“在一起是我求来的,恋爱期间我要求他做的,他都会做。虽然他这个人不太热情,还有点直男,但其实我是觉得自己乐在其中的。分手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甚至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你眼角的痣,是照我挑的。我甚至还去问他。”
谈嘉顿了下,“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你俩第一次见面,你就发现了你和我眼角有相同的泪痣。但他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根本没有注意过,所以他觉得我们分开或许是更好的,他祝我以后幸福。”
路宁说:“他跟我说过他跟我在一起跟你无关,但没说别的。”
也没说过他根本没注意过的事。
“他就这么一个人,细致得可怕。不会为了对现任表忠心就去否定前任。”
在他那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好与不好都放下了。
路宁没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谈嘉笑了笑:“所以他还是很值得喜欢的,他现在又那么听你的话,你多调教两下,他会是个很好的丈夫。”
路宁不喜欢这种被前任教育的场面,于是冷着脸说了句:“我和他的事,跟谈小姐没有什么关系。”
谈嘉点点头,“也是,那我就跟你交换个秘密吧。他小时候其实一直被虐待,所以性情古怪,不善表达,缺爱又封闭,我那会儿就是太了解他的弱点,才能把他追到手的。但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路宁心里一惊,周承琛的母亲当时是第三者,孩子生下来却交给了原配抚养。
周承琛提起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对原配也始终毫无怨恨,甚至到如今还会去祭拜……如果谈嘉说的是真的,或许就是爱恨交织的状态吧,尽心尽力抚养,却又无法接受这是丈夫出轨对象的孩子。
那对于周承琛来说,母亲可能始终是阴晴不定的。
或许这也是他没有安全感的根源。
路宁表情平静,但脑子里转得飞快,突然说了句:“我本来还觉得你们之间只是阴差阳错,那这么看来,都是必然的。你内心其实也极度缺爱吧!所以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却还在拼命从他身上汲取爱和关心。”
但周承琛其实并不大会爱人,算计来的感情没有支撑,所以很容易就散了。
谈嘉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我本来就是自私的。但自私有什么不好呢?这世界上谁都靠不住。”
路宁倒是没有否认,只是突然之间释怀了。
她说:“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既然你选择自己,就不要再来找他了。包括你身边的人。”
谈嘉应了声“好”,她站起身,“今天跟你聊聊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他不会去批判我们的感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俩之间没那么深厚的情谊,不过是两个可怜人短暂地互相取过暖,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也算不上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坚持,或许也会过得不错。这些年我一直不甘心的就是这个,但最近看他对你,又觉得我大错特错,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我不配让他去学着爱人。所以我放下了,以后也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的纠葛。天大地大,我总能找到更好的人。祝你们幸福。”
路宁抬头看了她一眼:“也祝你幸福。”
谈嘉笑了声:“你果然很单纯,没人告诉过你吗?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只是厌烦她能过得如此简单纯粹,好像这世界根本没恶意似的。
路宁也没有恼,只是抬手指了指:“跟了周承琛八年的保镖,他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我,不在我身边也一定在附近。我可以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你,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他。”
谈嘉突然仰头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很好。”
两个人聊了近半个小时,周承琛刚一直被徐时初拦着,说不要管太紧,会适得其反。
但他还是不放心,终于憋不住出来找她,谈嘉似乎走了,正好看到路宁朝着包厢走过来,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呼吸都有些发紧,“宝贝……”
他脸色都有点发白,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路宁被他攥紧,手腕都被捏疼了,不满地拧了下眉,却忽然绕到他身前,将他推到角落里,走廊本就昏暗,这边连灯光都透不过来,路宁踮着脚亲了他一下,轻声说:“刚刚都是人,现在亲你啦。不许再闹了。”
周承琛垂眸,睫毛微颤,许久才回过神。
像是得到了某种恩赐,整个人都被安抚下来。
“嗯。”
第 50 章
过了大概一两个月, 谈嘉和另一位男演员的绯闻曝光,两个人被拍到好几次在一个小区同进同出,并且彻夜没有出来, 以及约会时候牵手拥抱, 坐实恋情。
杜若枫说, 像是联合炒作, 太巧合了。
那男演员拿过影帝, 在圈内口碑一向不错,但最近爆出性丑闻, 牵涉资本太多,无法做出正面澄清,这时候爆出恋情,主动把私生活分享给网友, 估计也是想侧面证明一下, 自己没有像传闻那样隐退是因为被调查了。
“陈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找霍敬文陪着炒作。”
周承琛并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做人做事都务求体面圆满, 不出差错。
路宁这会儿大概才意识到那天谈嘉找她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决心和过去做个了结了,她太了解周承琛, 他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但却非常双标,他对自己人向来护短且不讲原则。
谈嘉选择和路宁谈这件事, 就是看明白, 只要路宁不再计较, 这件事才算结束。
而陈迈一开始就不该惹的不是周承琛, 反而是路宁。
路宁开了家公司,写字楼就在盛和总部的对面, 杜若枫这会儿站在窗户前,啧啧称叹,“你家周老板未免也太黏人了,如果不是盛和的生意实在和汽车不沾边,她估计都能把你并到盛和去,但凡你有点野心,他是不是给你打下手,扶你上位做总裁啊?”
“说得好像他是个昏君似的。”
“难道他不是吗?”
杜若枫以前还能说一句,周承琛帮路家收拾烂摊子勉强算是个双赢的事,但现在可完全没有什么掣肘,周承琛在路宁身上花掉几个亿了吧。
杜若枫的公司最近在进攻偶像剧市场,她上下把路宁一打量,摊了下手评价道:“总裁的百亿新娘。”
路宁:“……你好土。”
“你老公更土,天天在家看你还不够,还要把你公司安排在附近,我真是服了,生怕不能跟你一起上下班是吗。”
路宁:“……”
无法反驳。
路宁原本还在自己筹划,但周承琛直接把这栋楼买了。
“你不用就扔在那里。”他说。
“周承琛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你不许浪费我的钱。”她故意这么说,不然他根本不会听,“下次干什么能不能跟我说一下,我没有不要,我会用的,我本来就是在找合适的写字楼。但大额的支出你需要告诉我,我是你老婆,我又不是你养的情人。”
周承琛若有所思:“那……下次一定。多少算大额?”
路宁没好气:“超过五百都是大额。”
然后周承琛就以她的名义开卡,她拿主卡,他拿副卡,然后副卡的所有账单都会发到她那里。
他把自己的律师团队叫过来,负责清点他的财产,各种动产和不动产梳理清楚告诉她,让她对家里的资产有个基本的概念。
梁思悯从沙发上坐起来,抬腕看表,觉得这个时间点需要去吃个饭,“走了我的宝贝一号和二号,我早上没吃饭。”
杜若枫评价一句:“纵欲过度不好,一大把年纪了悠着点。”
梁思悯撇她一眼:“我告你诽谤啊。”
“合理推测,今天周末,季旸不上班,他不会允许你不吃早饭的,你俩一大早多半是没干好事。”
路宁瞪大眼,突然也觉得很合理,于是竖了下大拇指,“杜尔摩斯。”
杜若枫很有成就感地搂住路宁的脖子,“还有你,我从今天见你你都打了八十个哈欠了,我最近三天天天见你,你就没有精神过,再这样我都要报警了。”
梁思悯肯定地点点头:“嗯,这是虐待,周承琛是不是吃药了。”
路宁捂住耳朵,绝望地闭上眼,表情安详:“我也觉得,要不你们谁帮我骂他,我骂不过。”
梁思悯和杜若枫齐齐转身:“谁敢骂他啊,你出去打听打听,杜少霆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见了周承琛也会客气一点。”
杜少霆是杜若枫的哥哥,衍城大部分娱乐产业都有他的份儿,整个名园横街都是他的产业,那块儿地其实开店并不是很选择,尤其她一个女老板,但选择在那儿,也是因为杜若枫常出没,这些年她过得非常安宁,没人招惹她。
梁思悯笑一声:“我应该把我的微信昵称送给你。”
路宁给她备注了名字,很少注意她的昵称,这会儿翻出来看一眼,顿时无语。
【家有恶犬】
梁思悯跟他老公是青梅竹马,从小不对付,她天天骂他是狗,结果骂着骂着骂到一个户口本上去了。很有相爱相杀的意味。
虽然路宁和梁思悯认识更早,但杜若枫却更理解梁思悯的脑回路,瞬间笑了:“周总确实很像那种在外恶犬回家求摸摸的大型犬。”
“我没法直视他了。”路宁哀嚎。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和周承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大概就是因为各方面都不匹配吧,而她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优越的大脑,更没有无可取代的人格魅力,她有自知之明,无意去征服他。
但现在就像是一条藏獒主动把绳子叼她手里,非要她牵着的感觉。
她现在就非常奇怪的感觉,一边觉得自己没有应付他的能力,一边又觉得他这么强悍的一个人却似乎内里伤痕累累忍不住有点心疼他。
三个人一起约饭,路宁把徐诗夏也叫上了,徐诗夏跟梁思悯和杜若枫不认识,但偶尔视频的时候,互相打过招呼,也都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这会儿算是正式见面了。
路宁本来是和徐诗夏约的,没想到梁思悯和杜若枫突然过来,于是才把两拨人凑一起的。
她本来还忐忑,怕各自尴尬,努力活跃气氛。
结果一转头三个人仿佛一见如故,聊得火热。
路宁恍惚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周承琛发来消息,问她下午回不回家。
今天周末,他好不容易闲下来,却没想到老婆却很忙。
路宁看了三个人一眼,有点想回去陪他,但更想陪闺蜜。
于是她说:“我晚上尽量早点回去。”
周承琛沉默片刻,她朋友不多,经常一起玩的就是从少女时代就认识的梁思悯和杜若枫,以及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徐诗夏。
梁思悯爱玩爱闹,杜若枫因为职业原因以及精神压力大,钟爱夜场,徐诗夏最稳重妥帖,但却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和夜场女王,一个人集齐两个人的爱好,凑一起很难有消停的时候。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她会玩到什么时候才回家了。
但他不敢要求她回来陪自己,她前几天还在抱怨他控制欲太强,恨不得霸占她所有时间,他怕追得太紧,她又讨厌他,于是故作大度地说:“那你好好玩,回来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路宁“嗯”了声,“那你记得好好吃饭,我会让阿姨监督你的。”
“好。”-
徐时初被叫去松林的时候,抱着自己儿子,他儿子瑞瑞很乖,不怎么闹,虽然是他养大的,但更亲他前妻。
前妻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估计都不会跟他纠缠,这阵子俩人能走得近,也是因为儿子经常在前妻那里待着。
于是周承琛挑了下眉:“怎么,又被踹了?”
徐时初把儿子交给保姆,拜托周承琛家的阿姨帮忙带一会儿。
阿姨领着小朋友去露台玩了。
徐时初在周承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满脸不爽:“没有,但她去参加姐妹聚会了。灯红酒绿,帅哥公关,儿子就丢给我了。我还要表演大度,妈的。”
他这种从小被严苛教育长大的人,这几个月感觉把毕生的教养都吞狗肚子了。
“哦,那你活该。”周承琛面无表情评价。
当初俩人结婚的时候他前妻有未婚夫,他把人抢到手的,一步一算计,结婚后纸包不住火了,他那狗脾气也不会服软,拿人家软肋各种威逼利诱,最后把人逼得差点绝望,他终于答应离婚了,离婚的时候还要逼着人家签协议,每个月按时支付儿子的抚养费一块钱,每个月必须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才能见孩子,变相强迫她保持联系。
没想到逼太狠了,前脚离婚,人后脚就去相亲,然后两个月不到就新婚了,徐时初差点崩溃,徐家为了防止他发疯,结婚那天找了十几个保镖看着他,但他依旧破坏了人婚礼现场。
这会儿人还愿意理他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呵呵,你呢?大周末不陪你老婆,把我叫过来干嘛。哦……”他拖长了声音,故意戳人伤疤,“不会你老婆也抛弃你去跟好姐妹约会了吧。让我想想啊,季二少的老婆,从能站起来就玩车那个,赛道的常客,特别会玩乐,我可听说她点过十几个男模陪自己唱歌的。还有杜少霆的妹妹,会所之王啊,全衍城七八成的会所都是她家的吧,还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每天就是和帅哥美女打交道,这俩的会玩程度,怪不得你老婆不愿意陪你,指不定在哪儿看帅哥露腹肌呢。”
周承琛:“……好了,你滚吧。”
“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徐时初夸张地探身,“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周承琛翻了个白眼,就后悔把他找来,无语片刻才说:“把你手底下那个姓谭的借我用用,谈个并购案子。”
徐时初做金融的,对这一块儿更熟悉。
盛和完全不需要并购,那么……徐时初一言难尽看他一眼,“你老婆在外面玩,你在家里给她操心创业的事。”
他鼓掌,“可歌可泣。”
周承琛懒得理他,“你可以滚了。”
“别啊,关爱空巢老人,人人有责。”
瑞瑞进来了,张着手臂要爸爸抱,趴在爸爸怀里,偷偷看旁边的周承琛。
“我儿子去哪里都活泼,唯独每次到你这儿,跟鹌鹑似的。你吓到他了。以后你孩子出生,估计家里就又多个人不待见你,真可怜哦。”
周承琛:“我老婆待见我就行了。她出去玩,我还可以让孩子叫她回家,你跟带孩子的保姆有什么区别,你敢催她回家?”
说完,周承琛忍不住补充一句,“哦,我忘了,你们还没有复婚。”
徐时初一个抱枕砸过去。
两个人孤寡男人互相伤害,徐时初也不走,就等着看他老婆什么时候回来,也等前妻打电话。
想看看谁更可怜。
时钟指向九点钟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机一个比一个安静。
周承琛的眉心忍不住蹙起来,赶客:“你很闲吗?干嘛赖在我家里不走。”
“我看小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呢,跟她说一下下次关爱一下空巢老人。”
“……滚。”
周承琛今晚的素质也用尽了。
周承琛低头给路宁发消息:宝宝,很晚了,在哪里,我去接你。
没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三分钟,他就已经坐不住了,起身往玄关去。
徐时初在后面嘲笑他:“不要看太紧啦,给人家一点自由,你这么黏人招人烦的。万一撞见人家找乐子,多不懂事啊。”
“如果杀人不犯法你现在已经死了。”周承琛面无表情说这种话很有一种杀手的冷酷。
路宁推开门正好看到他,一边把包包扔到玄关,一边抬头看他:“你要去哪儿啊?”
周承琛看她喝多了,有点站不稳,伸手扶住她。
路宁今天有点高兴,一下子抱住他脖子,踮着脚扑进他怀里,黏黏糊糊叫他名字:“周承琛~”
周承琛喉结滚动,浑身都紧绷,低着头看她一眼,忍不住控诉:“你不回我消息。”
她喝醉了有点哼哼唧唧,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贴,“我都快到家了,我想、想当面,跟你说的。我回来啦~”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