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可是周珏没有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说:“如果你决心辞职, 那今天就是你的last day,为了你的职业声誉,你应该把今天的工作认真完成。”
覃惟都有点想哭了, 她没有心情做事,此刻被他这样说, 就像被拿鞭子抽着赶上磨盘的驴,被逼着干活。
她在工作中扮演着服务别人的角色, 现在还要被盯着做饭,驴都没有她这么辛苦。
可是她也明白, 既然这是工作就是必须要完成的事,从职业的角度来说Enzo也并没有强人所难。
只有她自己在心虚。就像她第一次屈膝半跪着为客人服务,一样的难以接受, 她在心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她花了半分钟整理自己的心情, 重新洗干净手,点开橱柜面板上的触控屏。
覃惟不知道他在工作日是怎么样过的,但是周末的两天,他的食谱是计算了营养素才摄入的,蛋白质, 碳水化合物,脂类三大能量, 有精确的比例。
再辅以适量的运动,他才可以在三十几岁的年龄还保持很好的身材、皮肤,还有充足的精神面貌,以至于随时对任何人进行挖讽, 开炮, 结束再丢一个蔑视的眼神。
他的员工,真的没有精神分裂吗?
覃惟全程是皱着心情洗完菜的, 嘴角也绷得直直的,尽量避开坐在高脚椅上的主人的审视,她没有想到自己家政生涯的最后一天,还要面临这样难堪的局面。
周珏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然后是她认真做事的表情,好像在攻克时艰。他心中若所有所思,早就知道她的性格其实不适合门店零售,一时没有想通,内向的人该去做什么。
今天见到她的工作状态,才清楚,她可以选择的职业有很多。
覃惟洗完菜,在切胡萝卜,同是服务性的行业,周珏菜谱里绝对不会出现芥末,大蒜之类的食物。虽然这两个是很好的调味品。
他忽然开了口,“为什么想调去新店?”
“不为什么。”她拒绝回答。
周珏可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问题,口吻冷却,继续问:“你能在目前的门店稳定业绩,很不容易,去新的地方便是重新开始,你有信心立足?”
覃惟心说,我能不能立足,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况且,现在是他们在公司里的工作时间吗?她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审问调查?而这句审问里充斥着看不起和轻蔑。
他不就是认为她不可以吗?
覃惟不可能说出没有礼貌的话,她把菜刀摁在案板上,回视他的目光,“Enzo,我是一个25岁的成年人了,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在强调自己的成熟属性?”周珏并不为她的严肃所动,话语毫无波澜。
25岁很大吗?在职场里依然被称为小朋友,这里的“小朋友”可不是什么可爱昵称,而是形容这个人在工作经验,和能力上的欠缺。
“我没有在强调什么,只是陈述事实。”她有倔强争辩的意思。
“如果你和同事之间有矛盾,或者跟领导有隔阂,应该及时沟通化解。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他这样说,语气变得稍微轻松了点,也带了一些不确定的猜测,“我建议你,不要在赌气的时候做出重大决策。”
覃惟很意外,他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即使她不喜欢他的审视和妄下判断,但是也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
但是,Enzo会这么好心?
“我没有和任何人有矛盾,就是单纯地想换个坑。”她对着太多人解释了这个原因,因为大家都在猜测,她离开是和同事之间的矛盾。
完全不是的。
原因恰恰相反,没有争端,大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在职场里,尤其是销售性质的职场,什么人才会被大家都喜欢?那必然是没有竞争属性的。
Tina喜欢她,是体现在她煮咖啡很好喝,做文档很详细,非常听话,所以类似的事情都交由她去做。当然也有培养,给了一些机会,但是销量最好的块区很少安排给她,重要的客户资源也不会交给她去跟。
另一个层面上去讲,这家店的生意稳固,但却是属于资深销售积累下来的,与她关系不大,所以她在业绩上争不过头部;论升职的空间,各种HC基本都锁定了,店内不乏留学背景的前辈,他们比她多一线国际视野,更是轮不到她。
她甚至都知道,去年她最低落的时候Tina已经回来,但凡她为自己说一句话,自己就能提早回去,但是Tina没有问起过。
覃惟从不去问Tina是不是也放弃了她,她也怨不着谁。
体会过了做边缘人的心酸,随时被放弃,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表面不争不抢的人,不代表内心没有想法。
如果她不想干到30岁还是个普通Sales的话,必然要去找一条适合自己职业发展的道路,不是靠做烂好人,不是扮乖听话。
去新的地方,也许短期内收入会缩减,但是她相信阵痛是暂时的。在思远艺术馆的经历给了她一些启发,她愿意去开辟新路,也会承受也许失败的结果。
不过,这种自己畅想的愿景,在实现之前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给覃惟倒的那杯水,她没有接受,最终还到了他的手里。周珏仰头喝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杯壁,端详正在做饭的女孩子,她的表情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他忽然有些在看不懂她。销售部的明争暗斗是众所周知的,他还记得她当初流下的眼泪,数次想要放弃。他猜,她的辞职报告早就躺在电脑里了。
但是现在,她选择跟Wendy走,着实出乎意料。Wendy不喜欢她,她的能力也不足以对抗领导的偏见。
安静了片刻。
周珏再度开口:“寻求新的机会,但是跟一位合适的老板也至关重要。”她信赖什么样的老板,对方就是她的职业天花板。
覃惟默默了一会儿,等把手里的虾仁处理好,才说话,“Enzo,您对我说这些话是基于什么立场?”
“你认为我是什么立场?”他很擅长反问别人。
覃惟想说,我当然是希望你对我有那么一点关心和不一样,但是种种迹象表明,Enzo对她并无特殊的情绪,于是说:“你不希望我去新店?”
“对。”
“为什么?”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周珏盯着她的眼睛,“稳固和谐的人员结构,是一家店起来的基础,你们具备这样的条件吗?”
覃惟咬了咬嘴唇,他看到自己和Cloe吵架,就想阻断她的前途?偏见果然是人心中的一座大山。
她原本想说,你看不过就去找我的领导好了,直接干涉零售部的用人,大不了她把我退回来。
可她偏偏习惯了隐忍,冲动不适合她,毕竟她还要混下去。
“我知道了,我会把格局放大,不给别人添麻烦。”适当地委曲求全,也没什么的。
Enzo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走回了房间。
直到覃惟做完所有的事情,收拾干净了卫生,又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引起他的注意,他才又出来。
周珏已经换掉了质地柔软的衬衣和牛仔裤,换成了白色的挺括衬衫,黑色长裤,冷静而清爽。今天是周末,他应该不用上班的,但估计还是要出门。
“我走了,再见。”她多看了一眼他的领口。
“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工作上的决定,然后。”周珏看着她,语气停顿:“这份兼职可以为你留着。”想要跑要先学会走,这对她来说是最稳妥的方式。
“谢谢你的建议,但我都不考虑。”她走出这扇门以后,跟他除了在工作上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昨天给你的礼物,你没有拿走。”他把礼物从书房拿出来,递给她。
一个小小的盒子,覃惟知道不会是有任何含义的昂贵首饰,大概率是像小马一样的东西,她却没有接:“为什么给我礼物?”
“Happy new year.”他无所谓地说。
“你曾经给我一件被你嘲笑的丑衣服,去年送给我那个小马,就是凭借这个小马你才知道每周末来你家的人是我,在我进来的时候才毫不惊讶吧?”覃惟还是决定要说出来。
“你也跟我要了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一直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还让我留下来为你做事,”覃惟第一次知道,原来鼓足勇气的时候,竟是泪腺最失控的时候,她的眼眶现在很酸涩,“去年在我低落的时候鼓励我,可是那个项目已经结束了,你还对我说这些话,是为什么?”
“Enzo,我不明白。”
周珏问她:“不明白什么?”
“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我姑且理解为关心,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对我产生超出上司对下属之外的情绪?”
他的语气低沉,“你认为,我应该对你有什么样的情感?”
“我明白了。”覃惟心想,其实他早就拒绝过一次了,在年会当天,在她那样热切的期盼之下,“事实是你周末的确需要人给你做饭,不想再为这种琐事烦心。你对我的建议是因为你看不上我,我这样能力不突出的人就不要想着自作聪明了,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Vivi。”他今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好像在提醒她什么似的,他冷淡的表情里竟有一丝无奈,“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你已经25岁,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应当分清楚工作和生活。职场上的手段,不是非黑即白。”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是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肩膀。但刚朝着她走过去一步,覃惟就害怕地后退了。
幽暗的进门处,只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一缓一快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她已经恢复到足够理智,对他宣告:“请以后不要再对我说工作职责之外的话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属,不值得你作为高层多余的关心。”
“为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我年轻,幼稚,感情丰富。”她看着周珏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因为我对你没有那么坦荡,你对我好我会想多。”
“再见。”她忽略掉Enzo眼里的震惊。
覃惟打开大门换鞋,顺便把自己在他家穿的拖鞋丢进垃圾袋里,反正以后再也不会穿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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