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直觉这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邓春磊是业界大拿,行医这么多年收到的锦旗数不胜数,从没出过医疗事故。
按理说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却偏偏在他的诊断上表现得十分武断。连观察期都等不得,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
更何况他和他后妈还是老乡。
“你去查一下邓春磊和刘继芳有没有联系。”
刘继芳就是姜行后妈。
“啊。”赵青松先是一怔,随后快速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目前查到的信息,并没有发现邓春磊和刘继芳之间有关系,有些不解道,“查他俩?”
“对。”姜行说。
之前他的调查重点都放在姜建设身上,从没往刘继芳身上想。毕竟这么多来她对他虽然不算好,但也没虐待,顶多阴阳怪气几句,压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相比之下,姜建设这个亲爸要恶劣得多。
冷暴力、言语打压、得知他生病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而是估了个好价钱直接把他卖了。桩桩件件,说他没有恶意都没人信。
“刘继芳的老家也是台乡。”
妈耶!
赵青松惊了,不会真有问题吧。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姜行查邓春磊的行为,只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得了绝症这个事,想要找个由头平静的发疯,没想到竟然真挖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时之间,赵青松脑子里狗血与阴谋齐飞,分分钟钟脑补出了一部百万著作,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
直到姜行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才唤回他的神智。
“好的老板。”赵青松一惊,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知道姜行最讨厌下属工作时开小差,迅速调整状态,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我马上去办。”
姜行又叮嘱了一句:“嗯,注意点,不要打草惊蛇。”
见他郑重应了,方才挂了电话。
人生真的很奇妙,姜行倚在阳台的护栏上望着满天星光,怔怔出神。
一个月之前,他还在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不可自拔。一个月之后,一场单纯的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却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都说物极必反,过去姜行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有些信了。
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至少这一刻他是怀抱希望的。
夜渐渐深了,倒春寒的凉风拂过脸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想要离开阳台。
刚抬起脚,就被悄无声息坐在身后的宋元洲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
宋元洲正抱着画板画画,灯光下,纸张上的作品显露无疑——
一副清晨森林薄雾图。
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勃的画面,看起来却死气沉沉的,连姜行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其中扑面而来的压抑。
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会呈现出创作者的状态,姜行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太冷淡,才导致他心情这么不好。
“阿行!”听到他的声音,宋元洲惊喜地站起来,放下画板就要迎上来。抬脚的那一刹那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缩了回去,“我没有跟着你。”
他别过头,很没有说服力地解释:“这里灯光很亮,我最喜欢在这里画画。”
真是个小傻子,连撒谎都不会。
姜行莞尔。
家里的主卧是无主灯设计,悬浮吊顶上有规律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灯。此时所有灯都开着,将客厅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哪有什么明暗之分。
“是吗。”姜行在沙发沿上坐下,故意道,“那我之前怎么没见你在这里画?”
别说画画,套间里的客厅跟摆设似的,宋元洲基本只用卧室和卫生间。他严重怀疑,要不是有阿姨每天打扫,恐怕都要积灰了。
“因为……”宋元洲没想到他会继续问,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理由来,正不知所措之际,冷不防瞄到了旁边玩球球的闪电,顿时急中生智,“因为闪电会打扰我。”
无端端飞来横锅的闪电:“???”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看看一脸懵逼的闪电,又看看终于松了口气的宋元洲,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笑意:“行,那你在这里慢慢画,我回去洗澡了。”
a市的冬天很暖和,不少北方人都会来这里过冬,气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唯有一点不好,空气太潮湿,在外面呆时间长了浑身就黏答答的不舒服。
姜行越过宋元洲往前走,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眼角余光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后面的情况。果然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弯了弯唇,出其不意地回过头。
身后的一人一狗齐刷刷停下脚步,扭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宋元洲,”姜行叫他的名字,声音戏谑,“你不是最爱在客厅画画吗,跟着我干什么?怎么,闪电又打扰你了?”
宋元洲喉结动了动,半晌,倔强地“嗯”了一声。
主打的就是一个初心不改。
再次被锅砸中的闪电:“……”其次,我也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无奈,合着这是要死跟到底了是吧。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宋元洲的反常。
过去他虽然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但却没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跑了一样。
姜行叹了口气,决定等下洗完澡跟他好好谈谈。倒不是讨厌他粘他,而是宋元洲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冲掉了带着淡淡石榴香的沐浴露。姜行抹了把脸,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擦干身体走出了卫生间。
一开门,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宋元洲。他并肩和闪电坐在墙边,没画画也没看手机,只低着头。空调暖风吹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长长的、低垂的睫毛。
不知怎么的,竟让姜行觉得有点可怜。
“起来了,地上凉。”姜行把他拉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回头对他举了举杯子,“你要不要?”
宋元洲摇摇头没说话,只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上面有东西?姜行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
宋元洲垂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拂去了从发梢上滴落下来的水珠。
姜行失笑,搞半天原来就这点事:“我洗完了,你去洗?”
宋元洲马上说:“我洗完了。”
“哦,”姜行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电视,“那你是在等我?”
“没有!”宋元洲立马否认。
其实他对别人的情绪十分不敏感,不,与其说是不敏感,应该说不在意。他平等地漠视着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除了姜行。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阿行和以前的阿行不一样,他不喜欢他出现在他身边。
电视里传来一阵音乐,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紧张。宋元洲坐到姜行身边,小声道:“我就是随便坐坐。”
那是随便坐坐吗?分明是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姜行无奈之余又有点心疼,前段时间他被那个吻乱了心神,下意识就疏远了宋元洲。本以为自己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那么反常。
姜行有些自责,往旁边挪了挪,离宋元洲更近了些,开口道:“之前公司的事比较多,赵青松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办公司我们见的那个人。”
赵青松?谁?那天办公室里不是只有他和阿行两个人吗?
宋元洲茫然,完全没有印象。
姜行:“……”
行吧,反正不记得也不影响什么,继续道:“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见我打电话?就是跟他。不和你呆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忙,现在忙完就好了。”
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结论:“所以你不用总是跟着我,我不会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站起来的宋元洲打断了。
姜行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宋元洲沉默着没说话。
姜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那几句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宋元洲这样显然不对,只得拉住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宋元洲,你怎么了?”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正当姜行准备再问问时,宋元洲抬起了头。
姜行发现他的眼圈有点红。
姜行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放轻了:“你……”
“阿行。”宋元洲忽然抱住他,将他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姜行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嗯。”
又是一阵压抑的寂静。
半晌,耳边响起宋元洲略带哽咽的声音。
认识这么久,姜行见过他快乐的、平静的、倔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沉闷而绝望的模样。
他说:“阿行,你可以不要离开吗?”
姜行下意识道:“我能去哪儿,我……”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闪过,劈开了混沌的大脑,让他瞬间理解了宋元洲的意思。
他说的离开不是指离开家,而是指死亡。
为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啃资料的宋元洲,在克服重重困难理解了上面的内容后,终于明白了渐冻症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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