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对讲机呼叫不到连煋, 显然她往下潜水了,在水中没办法开口说话。
她穿戴的是邮轮定制的浅水区便携式干式潜水装备,戴了腕式潜水电脑表, 岸上能够看到她大概的位置信息, 但并不是实时准确。
严序是最后和连煋见面的人,许关锦再次问他, “连煋当时和你说什么了?”
“当时我们清理好渔网,浮上水面,她说有点事, 让我们等她一会儿,先别开船。具体什么事,也没和我说, 我先上了救生艇等,十分钟后没见她上来,这才通知您的。”
许关锦:“货轮底下都找过了吗?”
“我沿着船游了一圈了, 还是没看到她, 她该不会出事吧?”
严序也提心吊胆, 也在纳闷, 为什么船长会同意连煋下水, 连煋只是一个中途被捞上来的保洁员, 没有潜水证, 没有工作证,居然就那么直接让连煋下水了。
许关锦注视波纹浮动的水面, 声音冷静,十峮1⑤2②7五二八① “她不会出事的, 你先去换衣服吧。”
严序拎着自己的东西前往更衣室,邵淮不经意瞥见, 严序手上提着的一抹豆青色,格外眨眼——他给超市给连煋买的保温杯,就在严序手中。
“这是连煋的杯子?”他到底没沉住气,主动开了口。
严序愣了下,“哦,是连煋送给我的。”
他没说是连煋卖给他的,船上不允许倒卖东西,他能看出来,连煋是真的很穷,一贫如洗,她为了讨生活,也挺不容易,没必要泄露她这些小点子。
邵淮只是点了下头,没再多问什么。
他眸光移到海面,瞳面寒芒策森冷,今日没出太阳,晦暗天穹和蒙冥海面混为一体,有种令人窒息的深邃。
连煋喜欢海,但他不喜欢,更多时候他对海是恐惧的。
尤其是阴天,无边无垠,黑沉沉一片,就算是灯山号这样的大邮轮,在海中也只是太仓一粟。人航游在这样的浩渺中,更是沧海一鳞,一个风浪,也许就能吞噬所有的希望。
他不喜欢海,还有一点是,海的茫茫无际吸引了连煋,也带走了连煋,只要连煋一出海,他基本没机会找到她。他在陆地上所有的权势,所有的运筹帷幄,在大海面前不堪一击。
又过了五分钟,距离邮轮十来米远的位置,水花晕开漩涡,两个黑色身影出现,连煋和乔纪年上来了,靠近了邮轮,顺着伸缩登船梯上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连煋怀里还抱了个背上满是藤壶的海龟。
几个水中立即接应他们,把连煋抱着的海龟接到船上。
上了甲板,连煋脱下气瓶、面镜、蛙鞋等装备,不等她喘口气,许关锦声色俱厉,严肃问道:“你去哪里了?”
连煋摘下潜水帽,还没意识到许关锦的发怒,笑容灿烂,“水下有条小鲸鱼,嘴巴被铁丝绕住了,它过来求助,我就去帮它把铁丝剪开了。回来时,看到这海龟上身上全是藤壶,就带上来清理一下。”
“这就是你不通知团队,私自离开的理由?你下水前我的命令是什么,让你清理好渔网就上来,你乱跑什么?”
许关锦的训斥,让连煋猝不及防,“我和严序说了,我下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你该对接的人是我,就算是要去给剪铁丝,也得先向我汇报。你这叫什么,无组织无纪律,说下水就下水,说开溜就开溜,如果你出事了,我们都要下水找你,船上这么多游客,你考虑过大局吗?”
周围雅雀无声,许关锦对着艘邮轮有着绝对的指挥权,邵淮是邮轮公司的董事长,算是船东,但出海了,也得听船长的话。
被当众责骂,连煋委屈了。
一声不吭蹲下,抽出戴在腿侧的潜水/刀,悄悄红了眼睛,头埋得很深,一下一下熟练地清理寄生在海龟背上的藤壶。
许关锦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当初连煋前往瑞士拜师,她带连煋出海,就发现连煋这个问题了,仗着自己素质过硬,我行我素,办事总是先斩后奏。
国内的女海员不多,女船长更是屈指可数。
许关锦赏识连煋的天赋,希望等她恢复记忆后,能承自己的衣钵,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船长,一名顾全大局的船长,希望她能真正成长起来。
许关锦还想说什么,邵淮轻咳,淡声道:“船长,现在怎么样了,可以返航了吗?”
“先看看货轮那边的情况。”许关锦走到一旁,用海事对讲机,和货轮的船长继续沟通。
连煋蹲在甲板上,潜水/刀不停挑落海龟身上的藤壶,严序暗自打量许关锦的脸色,慢慢走过来,压低气声对连煋道:“吓死我了,没等到你,我下水绕着货轮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你,以为你出事了呢。”
连煋紧紧咬着下唇,红着眼眶,闷声不响。
乔纪年卸下自己的潜水装备,过来拍严序的肩头,示意他让出位置。他蹲下,也拿着潜水/刀,帮连煋一起清理海龟身上的藤壶,探头去看她的脸,“哭了?”
连煋别开脸,不让他看。
乔纪年恢复往日的痞气,嬉皮笑脸,“有什么好哭的,我不也天天被骂,我每天在驾驶舱被骂,都是躲在被子里哭,才不在大庭广众下哭呢,丢脸死了。”
“才没有哭呢。”
“还说没哭,眼睛都红了。”
“进了水而已。”刮完藤壶,连煋把潜水/刀收回刀鞘,抱起海龟,来到栏杆边,丢入水中。
渔网清理后,货轮已经可以正常开起来,船体不再振动,烟囱冒出的黑烟有所减少。
许关锦判断货轮的艉轴轴承估计还是有所磨损,密封装置有所损坏,让货轮的船长先把货轮开起,找最近的港口靠岸,及时更换艉轴尾密封。
处理好一切,灯山号起航,回归原本的航线。
连煋换上保洁服,回到工作区,继续打扫卫生,乔纪年去了驾驶舱,暂时没空来找她。
邵淮看着连煋忙碌的背影,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她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又不是完全没情绪,他走到连煋身旁,“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这么点小事,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一起去吃饭吗?”他犹豫几经,第一次约她。
“你请客?”连煋抬头看他,眼睛亮起,像是有灿星落在双瞳剪水中。
“那你请?”邵淮嘴角抹开浅浅的笑。
“肯定是你请啊,我哪有那个钱,当然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请你去员工餐厅吃,但是那里的菜一点儿也不好吃。”
连煋把拖把放进桶里,擦了把汗,“我先去上个卫生间,回来把这条廊道拖完了,我们就去吃饭,好不好?”
“好,不着急。”
连煋上完卫生间回来,看到邵淮不太熟练地在拖地,干不干净她是不知道,反正廊道上已经有水迹,那就是拖完了,她心花怒放,春意萌动,又扭捏起来。
“你怎么帮我拖地啊,这多不好意思,这样不合适。”
“嗯?”邵淮将拖把放回桶里。
连煋摩拳擦掌,试探着碰他手背,“意思是,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她挠挠头,双颊染霞,勾住男人的无名指,摩挲上头的伤疤,“我这人还是挺好的,你和我在一起了,我肯定会对你好。我现在没钱,但保不齐以后会飞黄腾达的。”
失忆后,总是有种返璞归真的傻气。
“乔纪年天天帮你打扫卫生,他是你男朋友了吗?”
邵淮歪头看她,他感觉到连煋是有一点点喜欢他,但终归太廉价,她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乔纪年,同样的花,同时送给两个人;同样的话,同时哄给两个人听。
甚至,也可能不止他和乔纪年。
她谁都喜欢,也可能,谁都不喜欢。
“不是啊,他总是瞧不起我。”连煋暗暗发窘,她也要追乔纪年的,但一个都没追上,说来说去,这些男人还是装腔作势,看不上她这个清洁工。
“没人瞧不起你。”邵淮往餐厅方向走了。
“那你还请我吃饭不?”连煋紧随其后,一顿饭对她来说,比儿女情长重要多了。
男人保持惯有的冷漠,没回应她,连煋厚着脸皮追上去,一起进了餐厅。
来的是秦甄过生日时的餐厅,邵淮让她自己点餐,连煋一点儿也不含糊,点了牛排、鸡丁沙拉、烤虾,烤虾特地点了两份,得悄悄带回去给尤舒。
“你怎么不吃啊,多吃点,别客气。”
邵淮悠悠切着牛排,切好了,推到她面前。
连煋吃饱肚子,早忘了和乔纪年约好一起吃饭的事,等乔纪年来找她时,她正在清理垃圾桶呢。
“走,吃饭了。”乔纪年指尖点过她的侧脸。
“我都吃饱了。”
乔纪年凝眸,若有所思瞥向连煋面前的垃圾桶,“翻垃圾吃呢?”
“哪有,董事长请我吃。”
“他请你你就去啊,是不是喜欢他?”
连煋心虚,“哪有,我只喜欢你的,我送你那么多东西。”
“哪有人送东西天天收钱的。”
连煋:“我现在没钱,以后有钱了,肯定就不这样了。”
“陪我去吃饭,等吃完饭再弄。”乔纪年推着她走。
连煋伸出手,“你给我10美元,我就陪你去吃饭。”
“真有你的。”乔纪年找出钱给她。
连煋陪乔纪年吃完饭,清理完垃圾桶,马不停蹄匆匆回到第四层甲板,敲响一间内舱房的门,内舱房是最便宜的房型,船票18万,里面12平方米,位于甲板里侧,在房间里没法看到外面的海景。
“先生,您好,是要下载电影是吧?”她开启自己新的小生意。
“对,怎么收费来的?”
“看电影时长,两小时内的都是三美元一部,两小时以上的,要多加一美元。”
男人取出u盘和10美元给她,“下三部电影,《侏罗纪公园》三部曲,剩下一美元是小费。”
“好的,我十点钟之前回来把u盘给你。”
连煋按照在支付宝群里接到的新单子,敲开另外一对年轻情侣的门,“你们好,请问需要下载电视剧,是吧?”
“对的,就那部美剧《循环日》,好像有12集,每集四十多分钟,你看一共多少钱?”女生站在门口道。
连煋在脑子里大致算了下总时长,估量着下载所需的时间和流量,“15美元,您看可以接受吗?可以的话,u盘给我,十点钟下载好,u盘送来给您。”
“都一百出头人民币了,这么贵吗,十美元可以吗?”
连煋抱歉地摇头:“这里流量太贵了,自己买的话,按船上的套餐,2G流量就要150元,这两个G的流量,您都看不完三集的剧。15美元折合下来也就106元,可以看12集呢,已经很划算了。”
“也是,算起来你这里便宜了很多。”女生数出钱,一并将u盘递给她,“对了,连煋,你是有什么渠道啊,我前几天听餐厅的海乘说,她们除了工作机可以联网工作,要想要娱乐的话,也得自己买套餐呢。”
连煋神秘一笑:“工种不同,接触渠道也就不同了,内部的事情,不好得外泄。”
“行,那你去吧,我等着看剧呢。”
“好嘞,等我,我下载好了,第一时间回来给你!”连煋带着u盘,脚步轻快跑了,又前往另一件舱房敲门。
她逐渐把客户群的需求摸清楚了,上层甲板豪华套房的客人,通常会自己买船上的WIFI套餐,他们不需要这种单次下载影视剧的服务,通常找她的服务以拎包和跑腿居多。
下层甲板内舱房的游客,经济条件不如上层甲板,不太舍得浪费大价钱买WIFI套餐,但旅途很长,尤其是在公海上航行的日子,已经逐渐疲惫了,船上的游乐设施也都玩腻了,这些游客开始想窝着看剧看小说,就会找连煋帮忙下载东西。
船上的卫星WIFI不会太快,即便是邵淮办公室是有信号增强装备,也不可能做到国内5G的速度。
考虑到这点,连煋这晚上只接了三个单子,以免下载不完。
她口袋里揣着三个u盘,手拎起黑色保温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小跑着来到第九层甲板,也没敲门,大步流星进入邵淮办公室,手伸到他面前,拳头握紧。
“送你的。”
邵淮眼皮抬起,看向她的拳头,“什么?”
“猜,我今晚要送你什么?”
邵淮向后靠,佯装认真思索,“糖?”
“不对,再猜。”
“一张纸巾?”
连煋摇头,摊开掌心,干燥手心空无一物,她忻忻得意,笑出一口白净的牙齿,流彩的光在眼波旋荡,“哈哈哈,猜错了吧,送给你空气,什么都没有哦,意不意外?”
“意外。”邵淮眼睫垂下,看向她挂在手腕上的保温杯,下巴微抬,“要喝咖啡?”
“不喝了,晚上喝咖啡该睡不着呢。”连煋小碎步绕到办公桌后方,站在邵淮身侧,看向他的电脑屏幕,“董事长,你在看什么啊?”
“看邮件。”邵淮从抽屉里拿出一罐椰汁,“要喝吗,常温的,晚上别喝太凉的。”
“好呀,谢谢你。”
连煋接过椰汁,也没喝,就放口袋里,也没离开,站在邵淮身侧,半倚在他的椅子靠背,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搭在椅子靠背上的手,一点点下移,最后搭在他的肩上,还想往下摸。
“真敬业,这么晚还在处理工作啊。”
邵淮侧头,眼风犀利,“连煋,你在猥亵我吗?”
“好嘛,碰也碰不得,还天天收我的礼物,奇怪得很呢。”连煋收回手,不敢太放肆。
不等邵淮回话,她环视四周,拉过来一个工作转椅,紧挨着邵淮坐下,“我陪你工作吧,你这也太辛苦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这会儿在国内天还没黑呢。”邵淮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指尖轻落,一双手像艺术品,白璧有微瑕,无名指的旧疤破坏了美感。
“哦,也是。”连煋一手撑起下巴,继续打探,“对了,董事长,你的笔记本电脑呢,今天怎么改用台式的了?”
“你想说什么?”
连煋嘴唇动了动,玩起桌上的镶金钢笔,“董事长,你是不是有点物质?”
邵淮正眼看她,面不改色等待她的下一句。
连煋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经常送你礼物,送你牛奶,送你纸箱,送你花,你怎么什么都不送我。”
“你喜欢这钢笔?”
“不是,我也不是什么物质的人,你非要送的话,我就要吧。”
连煋把钢笔塞兜里,转到正事上来,“我是个追求精神世界的人,你也知道,我上船后,过得挺苦,手机还是事务长给的旧手机,基本没什么用,我也买不起流量。”
“我送你个手机?”
连煋想要,但又觉得太狮子大开口了,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想借你的电脑,再下载两部电影。我室友也带了笔记本电脑的,但是没网,我下载好之后回去用她的看就行。”
几分钟后,连煋坐在邵淮的老板椅,用他的台式电脑下载电影,邵淮坐在一侧,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
连煋太累了,视频还在后台下载着,她期间还去外面巡逻了两次卫生情况,回来半眯着眼睛强撑着等,不停打哈欠,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邵淮看过来,她睡得很熟,浓密睫毛轻颤动,他无声无息把手伸过去,碰了下她的脸。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动,他拿过来,按下接听,走出门去。
对方并没有立即说话,双方沉默了很久,直到邵淮主动开口:“没事的话,我挂了。”
“你是不是去找我姐了?”年轻的声音有股刚脱离少年的清冽,介于稳重和青涩之间。
“她都死了,我上哪儿找去。”
“邵淮,如果你敢偷偷和我姐在一起,我真的会杀了你。”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第14章
灯山号抵达南非的伊丽莎白港, 连煋依旧没办法溜进去,中国游客进入南非需要签证。
拎包服务群有条不紊肇始运作。
连煋、游客、拎包员之间的对接日益成熟,拎包服务群的游客数量已经达到五百人, 占据总游客人数的六分之一了。
遗憾的是, 连煋没办法找到足够的拎包员进行对接,今日是邮轮的补给日, 大部分海员都被安排到去处理物资了,连煋尽可能进行联系,也只找到18名拎包员。
游客上岸玩, 海员因为补给日也在忙碌,连煋这个临时工反而是最闲的。
她一人在甲板上晃荡,尤舒也被安排去分类物资, 秦甄上岸去玩了,邵淮和乔纪年也不在,这两人好像也下船了, 不知道干嘛去。
提着拖把, 靠在栏杆上, 吃着牛肉干, 这是尤舒从家里带来的。
咬着牛肉干, 蹲在甲板上写写画画, 大致计算灯山号的航程。
现在是在南非的伊丽莎白港, 离开南非就进入大西洋,继续向西前进, 到达纳米比亚, 在经过七天的公海航向, 就到达巴西。
等到了巴西,就离美国不远了, 到达美国后,还有个二十来天的航程就能回到中国的江州市。
连煋突然近乡情怯,她猜测,自己被捞上来之前,一定在海上生活了很久,要回家了,回家之后,还有家人吗,原本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光景在等着她。
一切都是谜题。
她试想了一番,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生活在海上,天大地大,她借用童话的比喻:她是海的女儿。
下午四点左右,游客和拎包员陆续回船。
连煋丢下拖把,尽职尽责,赶紧去接应,有位拎包员叫竹响,是个看起来比连煋小两岁的女生。连煋这次拜托她,能不能在外面帮她买一双凉拖。
竹响爽快答应,给连煋带回一双棕色类似草编的凉拖,脚后还有根带子,既可以当拖鞋穿,也可以当凉拖穿。
“你试一下,看看尺寸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明天去帮你换。”竹响道。
连煋脱下保洁工作黑色小皮鞋,试了下,不大不小,刚刚好,“挺合适,真的太谢谢你了。”
嘴上谢意太轻,连煋不会白让人家帮忙,她给了竹响三美元,当做是跑腿费。竹响也不推托,爽快收下。
竹响两只胳膊搭在连煋肩上,整个身子靠着她,和她拉进关系,“背了一天的包,我都累死了,你背我走。”
“等一下,我还得在这里等其他的拎包员呢。”皮鞋太闷了,连煋干脆直接穿着竹响买的凉拖,把皮鞋放进袋子里拎着。
“我陪你。”竹响还是靠着她,亲昵的举动,让连煋觉得竹响是有意在靠近她。
随后,竹响又从自己的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找出一小盒桑葚,打开邀请连煋一起吃,“我在外面洗过了,可以直接吃的。”
一盒桑葚吃完,两人嘴里乌漆嘛黑,等到所有拎包员都回来了,竹响亦步亦趋跟着连煋。两人一起去员工食堂吃饭,竹响这才逐渐引出话题。
“连煋,你这个拎包服务群,不是邮轮官方的服务群吧?”
连煋抬起头,从容不迫,“是的啊,事务长都知道的,我用的手机,还是事务长给的呢。”
“你身份证都没有,护照也没有,事务长敢让你弄这么大个拎包群?”竹响别有意味看着她,“上次在毛里求斯的路易港,我都看到了,你是用尤舒的护照溜出去的。”
“你什么意思?”
竹响自己带了剁椒酱,挖出一勺,递给连煋,“要不要?”
“要。”连煋推过餐盘去接。
“连煋,你是不是很缺钱,货轮求助时,你也迫不及待下船帮忙修理。”竹响话里有话,含含糊糊,也不直接说清楚。
连煋没开口,静静等待竹响的后话。
竹响若无其事吃着饭,撇嘴道:“你下次不用这么冲动,你帮货轮清理了渔网,确实有救助金,但救助金不多,而且还是直接打给公司的账户,要是公司不发给你的话,你也没办法。”
“船长说会给我的。”连煋今早遇到许关锦了,问了救助金一事,许关锦说如果货轮那边给钱了,她会帮连煋申请的。
“那估计行,船长人还挺好的。”
连煋回忆了下,想起来,竹响不是普通海乘,她是最底层甲板的仓库员,潜水装备所在的库房,就是竹响在看管。
快要吃完饭了,竹响终于抛出橄榄枝,“你想不想挣大钱?”
“你有法子?”连煋踌躇了下,又补充,“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干。”
“怎么可能违法,违法的事情我也不干呢。”竹响端起餐盘,拿去放到洗碗区,洗过手,双手插着口袋走了。
连煋跟在她后面,“你说说呗,我考虑考虑。”
离开餐厅,到达外面的廊道,四周人迹渐渐少,竹响把她拉到拐角处,才道:“淘金。”
“淘金?”
竹响点头,“你还记得在法属的留尼汪岛吗,那天我偷偷下水两小时,就搞到1.5盎司的金子,今天我拿上岸卖掉了,两千美金呢。”
连煋知道,在国内,个人是不允许私自淘金的,但在国外,尤其是在海上,肯定没人管得了,国外有很多淘金船,淘金猎人四处出没。
竹响想拉连煋入伙,连煋自己也在悄悄搞拎包群赚钱,两人都有小辫子。
如果连煋告发她利用职务之便淘金,那她就告发连煋偷偷搞拎包群,还偷渡到毛里求斯,到时候估计会牵连到尤舒,连煋对尤舒那么仗义,她会权衡利弊的。
而且货轮求助时,两个机工去检查了,都没发现货轮问题所在,连煋一出手就解决了。竹响心想,这人肯定有点功底在身。
“要不要和我一起,我提供潜水设备、吸泥机和洗金工具,我们合作,赚到的钱四六分,我六,你四,怎么样?”
连煋脑子嗡嗡响,隐约觉得,淘金这种事,以前自己肯定经常干过。
“先看看你的工具。”连煋道。
“走。”
竹响推着她,来到最底层甲板,这层甲板的左右舷放置了10艘救生艇,如果邮轮出意外,这些救生艇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路来到船尾的仓库,竹响用工作卡刷开门。
里面陈列着是数十套潜水装置,角落里还有一台吸泥机,不算大,这是单人款的吸泥机,和小型抽水机差不多,还有两个水下金属探测仪。
竹响说,金属探测仪是她悄悄带上船的,至于吸泥机,则是船上就配有的除污机,压力很大,她悄悄改装了一番,完全可以当做淘金吸泥机使用。
连煋跃跃欲试,和竹响一拍即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水?”
“今晚。”
竹响带她来到外面的甲板,这会儿已经是日落,远处港口城市灯火逐渐亮起,“南非矿产资源很丰富,黄金产量很高,水下泥沙应该会有金沙,我今晚要下水看看。”
连煋咬咬牙,“我跟你一起干。”反正她现在没钱没身份,艺高人胆大,凡事都得搏一搏。
她先上去打扫卫生,把六到九层甲板的卫生都打扫干净,先定好明天拎包员和游客的对接名单,然后在群里发消息:“抱歉各位,今晚不太舒服,跑腿服务和下载影视剧服务暂停一晚,明天服务恢复正常。”
几个老顾客还挺担心她,纷纷询问哪里不舒服。
连煋:“没事,就是太累了,休息一晚上而已,大家不用担心啦。”
今晚连煋难得没来找他,邵淮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也没多问。乔纪年过来邵淮办公室找连煋,没找到,又到连煋的宿舍找她。
这会儿才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多,连煋已经上床睡觉了,尤舒还没下班回来呢。
他在门口敲门,“连煋,你干嘛呢?”
“谁啊?”连煋在床上探出头问。
“是我,想不想去吃宵夜?”
连煋盯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开门,“我都要睡觉了呢。”
“睡这么早?”
“卫生我都打扫干净了。”
“不是说这个,平时也没见你睡这么早,不舒服?”乔纪年上手摸她的脸,“不舒服就请假,还有,邮轮上女生是有一天的经期假的,不舒服就请假。”
“不是那个,我就是想睡觉。”
“行吧,我明天还要下船,你有什么要买的没?”
“我没钱,不买。”连煋揉揉眼。
乔纪年拉下她的手,“别老用手揉眼睛,不卫生。明天我出去,给你买两身衣服,有要求没?”
“买套睡衣就行,别的不用了,买回来也没地方放。”连煋推着他,“你快走吧,我要睡觉呢。”
她得抓紧时间休息,后半夜要和竹响去淘金,得养足精力。
“那行吧,万一生病了,记得告诉我。”
“知道了。”
连煋有个令人羡慕的天赋,想睡就睡,一沾枕头就能睡,想起就起,绝不恋床,自律性超乎常人。
到后半夜约定的时间,连煋悄悄起床,尤舒还在睡,她没告诉尤舒,蹑手蹑足溜出去了。
一直来到最下层甲板,竹响已经在等她,拉她进入库房里,取出一套潜水设备给她,两人换着潜水服,竹响问道:“对了,你的潜水证是多少级,我可是有潜水教练的证书呢。”
连煋脑子卡壳,“我忘记了。我真失忆了,没骗你。”
“失忆了,没忘记潜水技能吧?”
“肯定不会啊,这都刻骨子里了。”
吸泥机的吸沙软管有30米,竹响的计划是,从船尾这里以扇形半径25米以内的距离探测,如果找到合适的吸沙点,就在这里淘,找不到就不淘了。
想去远点的地方淘金,也有办法,甲板上有几艘5米到8米的小游艇,这些小游艇是用来应急的,竹响可以开。她之前有过把吸泥机运到游艇上,偷偷开出去的经历,没人会发现。
不过她今晚不打算去太远的地方,这里人多,被发现就不好了。
换好潜水服,竹响给了连煋一个金属探测仪,这种水下探测仪,可以探测到泥沙往下5米深度的金属。
竹响提前调节好模式,“如果有检测到黄金,主机屏幕就会发出红光,也会发出声音,但很多时候,我们在水下是听不到声音的,所以要注意看屏幕的亮光显示。”
“好。”
竹响继续交代,“一旦发出红光,你记得叫我,我去辨认。”
连煋点头:“明白。”
此刻,夜深人静,月朗星稀,邮轮稳稳停在港口,偌大海面平静幽深,森然幽冥又散着巨大的诱惑。
两人穿戴齐全,无声无息下水。
竹响经验很足,拿着探测仪一路往下游,连煋一路跟着她,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查看手腕上的潜水电脑表,下潜深度达到了13米。
经过一处边坡,礁石堆砌,泥沙淤积。
连煋把探测仪的挂绳别在腰间的坠子带,调亮头上戴着的水下探头灯,两只手奋力推开礁石。
竹响看懂她的意思,也过来一块儿搬挪石头,挪开石块,腾出脸盆大小的淤泥空地,连煋握住探测仪的手托,将探盘靠近泥沙,一点点贴近,主机屏幕发出红光。
竹响给她打了个手势,让她先别动。
等到泥沙慢慢沉淀,视线清晰了些,竹响把戴在腿上的小型强光手电取出,凑近了一点点查看泥沙的情况,而后对连煋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表示可以在这里吸沙。
连煋点点头。
竹响又打开工具包,取出一条黄色尼龙绳,绳子一端栓在礁石上,用来标记地点。朝连煋比了个手势,示意先出水。
连煋游在前面,竹响握着尼龙绳,一路放绳,一路跟在连煋后面游上去。
五分钟的时间,两人游出水面,顺着绳梯上了甲板,万籁俱静,月光被云层遮挡,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吸泥机已经被她们挪到甲板上,竹响检查了吸泥机的油量,对连煋说:“我们最多吸40分钟就来上来,我负责拿着吸头吸沙,你负责挪开石块,可以吗?”
“好。”连煋一口应下。
按下开关,吸泥机发出嗡嗡声响,但邮轮巨大,上层舱房使用的是隔音材料,大晚上的,没有人会听到这里的声响。
竹响抱着成人手臂粗细的软管再次下水,连煋也紧随入水,顺着刚才栓在礁石上的黄色尼龙绳的指引,两人迅速来到标记地点。
在水下没法说话,一切靠手势交流,竹响两只手握着吸管头,对连煋摆手,让她转移到自己右侧方,连煋随意会意,照办。
平时竹响一个人下水淘沙,得自己固定吸管头,还得一边清理石块,现在有了连煋打下手,她轻松了不少。
连煋不停搬开石块,露出泥沙空地,让竹响可以更好展开工作。
35分钟后,竹响拍连煋的肩,示意可以上去了。
她解开拴在礁石上的尼龙绳让连煋拿着,自己则是带着软管,两人一起向上游动,很快上到甲板。
吸泥机有出污口,吸上来的泥沙一部分被过滤后,自动顺着排污管排出去。剩下的泥沙则是被过滤在积沙桶里,积沙桶里的泥沙就是带有黄金颗粒,叫做金沙。
这些沙子还需要使用淘金盆进行清洗,才能慢慢洗出金子。
时间紧迫,竹响提出积沙桶,问连煋:“你会洗金吗?”
“你教教我,估计就会了。”
“好,我们先去换衣服,等会儿还要洗沙呢。”
吸泥机底下有轮子,连煋把30米的软管捞上来卷好,挂在机子上,和竹响推着吸泥机往仓库里走。
卸下潜水装备,放归原位,穿好衣服。竹响带上两个淘金盆,两个塑料桶,和连煋重新回到甲板上。
竹响从卫生间接来一条水管,用来清洗泥沙。
连煋很快上手,头上戴着强光手电,用淘金盆不断筛选,把多余的石子和泥土全部洗掉,留下纯正的黄金颗粒。
工作很忙,两人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
淘出金子,竹响带着连煋回到她的宿舍,找出一个小玻璃罐,把金子倒进去,在玻璃罐底下点燃一根蜡烛,以此蒸发金子上的水分。
几乎折腾到了天快亮,竹响对金子称重,她们淘到了0.85盎司的金子,差不多24g,价值1600多美元,折合人民币一万出头了。
这让连煋感到震惊。
竹响得意洋洋,“我早就知道这里有金子,以前我就在这里淘过。有个地方金子才是最多的,白令海,就在白令海峡南面,进入北冰洋那片海域,你知道吧?”
“我知道。”连煋用力点头。
竹响:“我以前在白令海,一个人一天能淘到80克以上的金子。我当时遇到个淘金团队,那才叫夸张,一天淘出10公斤的金子。”
连煋听完,兴奋难耐,甚至衍生出,想和竹响一起组队去白令海淘金的想法。
但现在不是细谈之机,她得赶紧回宿舍去,天亮后游客该出发了,她得继续带拎包员和游客对接。
竹响和她约定好,竹响今日会上岸,找地方把金子买了,回来了就和她分钱。
目送游客和拎包员下了船,连煋跑回第六层甲板,火急火燎打扫卫生,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下水淘金又太耗费体力。
清理完卫生,想着坐在观景台上休息一会儿,不成想,睡了过去。
她躺在甲板上,远远看着,像是晕了。
直到邵淮蹲在她身侧,叫她,连煋才睁开眼睛,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董事长,你怎么在这里?”
“你这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
“我睡着了。”连煋坐起来,乐呵呵笑着,摸摸后颈,“昨晚熬夜看电影,实在太困了。”
第15章
连煋面如菜色, 眼底乌青,黑眼圈很重,下巴更尖了。邵淮瞳光犀利, 洞隐烛微, 一寸寸细察她的脸,“昨晚几点睡的?”
“不知道, 我一直在看电影,太好看了。”连煋笑脸俏皮,借机撞他的肩膀, “以后我还去你办公室下电影,好不?”
“下了继续熬夜看,第二天躺在甲板上睡觉?”
凤眸促狭, 愠色在眼波中一圈圈散开,连煋是个神奇且奇怪的人,干起事情来一头扎进去, 不管不顾, 精力上来了连轴转, 几乎不休息。
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况, 她刚出海回来, 喘息之间旋即开启新的计划, 有时候太累, 干脆在路边睡着。
邵淮怕她长此以往,哪天就把身体搞垮了。
“我就是休息一下, 没睡着。”连煋撑起拖把起身, 察觉到邵淮隐约的不悦, 主动和好,“董事长, 你要不要请我吃饭?”
“嗯。”邵淮冷声道,往餐厅方向走。
连煋嬉皮笑脸跟上,这人挺好占便宜,但又不好追,矫情作态摆样子,让请吃饭就请,但摸一下又骂人。
多清高呢,什么金枝玉叶的身体呢,等以后我淘金赚大钱了,摸个更帅更俊的,看你往哪里哭。
晚上,竹响回来了,拉她到宿舍,竹响的宿舍在第二层甲板,只有她一个人住。
关上门,手里一叠崭新的美钞,稀里哗啦数钱,“到店里称是25.6g,昨晚太忙了,水汽没蒸干,有点瑕疵,卖了1600美元,要是蒸得很干的话,可以再多卖50美元的。”
她点出640美元给连煋,“说好的,四六分,你四,我六。”
连煋数着钱,心头鹿撞,欣喜难耐,“淘金可真赚钱,比我拎包赚得多了。”
“也是要成本的,如果你自己花钱从国内来到南非淘金,期间的路费、吃穿住、租船费也是一大笔花销,而且就算来到这里了,也不能明目张胆淘金。这些地方有淘金帮派的,冒然来淘金,不交保护费,可能被他们打死扔海里。”
竹响一拍手,把钱装兜里,坐到床上,“所以啊,我就应聘当海员,这样省了吃穿住行和船票,还能一直跟着船,绕着全球转,遇到淘金点了,就下去淘一淘。就算被发现了,也只会被事务长开除,而不是被淘金帮派扔海里。”
听罢,连煋点头叹服。
这条船上,她第一佩服的是船长许关锦,现在,竹响占据了她第二佩服的位置。
连煋坐到她身旁,“你一直在淘金?”
“以前我是跟着淘金团队走的,在白令海淘了很久,那是黄金的天堂,海底全是金子,后来我们团队起内讧,我就离开了。后来去了北美洲的育空河和阿拉斯加湾继续淘,一个人淘的话,不方便,一直没找到队友,我就回来当海员了。”
连煋和她不谋而合,“等我回国了,补办好各种证件,我们俩组队去淘金,怎么样?”
竹响:“那说好哦,你可不许反悔。”
“绝对不反悔!”
连煋迫不及待,“我们今晚继续下水怎么样?昨晚能淘到那么多,这海里估计还有好多金沙。”
竹响踢了鞋子躺床上,“邮轮已经起航了,还怎么下水。再等五天,五天后抵达纳米比亚的鲸湾港,那时候再下水,纳米比亚的金矿很多,又是沿海国家,会有很多金矿被河流冲进海里,沉积在泥沙中,我们到时候去探一探。”
“好,都听你的!”
连煋带着钱,离开竹响的宿舍,回到自己的宿舍,她把刚挣的640美金,装进挂在脖子上的小福袋,算了算,靠着拎包、跑腿、下载影视剧,以及偶尔约邵淮去超市,加上淘金。
她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千美元,差不多两万块人民币,两万块不算多,但心里也踏实了点。
重新回到第六层甲板打扫卫生,乔纪年早就在等她,手里提着个袋子,目光不善,“去哪里了,这么久不上来?”
“在宿舍睡觉呢。”
乔纪年凑近盯她的黑眼圈,“天天睡觉,还这么大的黑圆圈?”
“对了,你给我买了衣服?”
“不然呢。”乔纪年将袋子递给她。
连煋打开,一套长袖长裤的睡衣,灰白条纹,布料很好。还有两条运动服,正版的“adidas”标志,没有线头,针脚平整,面料舒适,袋子最底下还有两双同样牌子的白色运动鞋。
“我试试看合不合脚。”连煋笑容可掬,大喜过望,当场坐下脱下她的凉拖,就要穿上运动鞋。
乔纪年帮她调整鞋带,顺势问:“你这凉鞋哪里来的?”
“我认识了个游客,拜托她上岸玩的时候帮我买的。”
乔纪年:“秦甄?”
“不是,是另外的朋友。”
“你朋友还挺多。”
灯山号继续在大西洋航行,从南非的伊丽莎白港离开后,将航行四天,到时会在纳米比亚的鲸湾港靠港停船。
连煋这两天基本都和乔纪年混在一起,邵淮是合她的口味,但摸又摸不得,送他礼物了,也是一副不冷不热,还不如乔纪年有意思。
乔纪年嘴贱了点,但出手大方,连煋跟着他混,好吃好喝的少不了,下电影也能去乔纪年宿舍下,乔纪年宿舍也有电脑。
邵淮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四天后,邮轮抵达纳米比亚的鲸湾港,邮轮会在这里停留两天,让游客上岸观光两天。
连煋白天把拎包服务安排妥当,晚上和竹响下水到海底淘沙,邮轮停靠的附近海域几乎探测不到黄金。
竹响悄悄从邮轮上释放一艘小游艇,她去拔/出小游艇的固定销,打开固定栓夹,把小游艇放到登艇甲板上。
再叫上连煋,两人合力把吸泥机和潜水装备搬到游艇上。
之后在游艇首舷和尾舷挂上吊艇机的挂钩,解开滑环,抬起手闸杆,在吊艇机的滑轮转动之下,小游艇慢慢被吊着放到海面。
看着游艇已经触水,稳稳当当浮在海面,竹响固定住手闸杆,和连煋顺着软梯下水,爬上了游艇。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到首舷,一个到尾舷,放开吊艇机的艇索挂钩。
竹响迅速开动小游艇,在茫茫夜色中,离开了邮轮。
开了20分钟,来到竹响认为可能有金沙的地方,她按照岸上的河流流向来判断,纳米比亚有很多金矿,从金矿流出的河流大概率会把金子冲到海里。
竹响准备停船,对连煋道:“去抛锚。”
连煋赶紧跑到船头,解开锚链,放入水中,锚链急速往水里坠,竹响慢慢倒艇,锚链的锚抓入海底的泥沙中,游艇就算停好了。
两人迅速换上潜水装备,在黑夜中相视一笑,纵身跃入水中。
淘沙不是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这次淘到的金子不算多。而且她们还是开着游艇出来,放艇收艇都需要时间,没空在海底徘徊太久。
探测到金沙后,吸了一次就回来了。
回到游艇上,匆匆收锚,往回返航。抵达邮轮边上的原位置,吊艇机的艇索还在垂落着,将艇索的挂钩挂上游艇首尾两端,两人顺着软梯爬上甲板。
竹响按压吊艇机的手闸杆,滑轮滚动,小游艇被逐渐钓上甲板,放回原位。
卸下游艇上的东西,把潜水装备和吸泥机放回仓库,又回到甲板,马不停蹄洗沙淘金,忙得团团转。
这次没上次在南非那么好运,这次只洗出6g左右的金子,但也很不错了。
天亮后,连煋继续安排拎包服务,竹响也带着金子出港,卖了520美元,分给连煋208美元。
离开纳米比亚后,在海上航行的时间就比较长了,下一个目的地是巴西的里约热内卢,需要在公海上航行7天才能到达。
竹响告诉连煋,在巴西没有适合淘金的海域,不需要记挂着淘金了,可以好好休息。
在公海上这七天,连煋恢复到之前的日子,跑腿、下载影视剧,跟在乔纪年身边混吃混喝,偶尔去“猥亵”一下邵淮。
*
中国,江州市,浅水湾别墅区。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水晶垂钻吊灯流光溢彩,男人一双白净如瓷的手,握着冰川纹矮口玻璃杯,橘黄酒液在杯子中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一双阴翳深眸,紧盯杯里的酒,瞳色阴恻冷森。
“商总,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助理陈垣火烧眉毛跑进来,一月份寒意料峭,他还是急得出了一层细汗。
商曜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幽幽转头,目光含了芒刺,像是要杀人,烦躁道:“要死了?”
“商总!连煋回来了,她没死,她回来了!”陈垣说出连煋这两个字时,后脊发麻,能预感到,有场大风暴正在酝酿。
果不其然,“嘭”一声,玻璃杯在商曜手掌炸裂,酒液溢出,随着鲜红的血流了他满手,说话像蛇吐信,“连煋”
继而,一巴掌拍在意大利进口的玛瑙茶几上,手上血还在淌,他像毫无知觉,起身踢翻茶几,“这个畜生还敢回来,她居然敢回来!我弄死她!”
长腿迈出就要走,“她现在在哪里,在邵淮家,还是她弟弟那里?”
“没,还没回国,现在估计在公海呢!”陈垣战战兢兢,脑门的热汗变成冷汗了。
商曜眉峰皱起,焦躁愈演愈烈,拳头攥紧,掌心的血流得更凶,眼里冰霜郁结,“你在耍我吗?”
陈垣递上一张连煋在甲板上拖地的照片,“不是,她真的还活着,现在就在灯山号当清洁工呢。按照灯山号的行程,这会儿应该是在大西洋前往巴西的航线上,具体位置,不太清楚。”
商曜扯过照片,宽大保洁服套在连煋身上,显得拖沓笨重,没拍到正脸,只拍了个模糊的侧脸,商曜一眼就看出是连煋,这女人化成灰他都认识。
“我当时还奇怪,邵淮和乔纪年怎么两个一起出海,原来有连煋的线索了。我就说这女人没死,精得跟猴儿一样,她死得了吗。”
商曜仔细端详照片,又看向陈垣,“她在船上当清洁工?”
“是的,暂时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商曜冷哼一声,“邵淮这个窝囊废,算什么男人,就算要报复她,也不能这么侮辱人,没用的东西。”
他将照片揣兜里,“订机票,去巴西!”
他不可能放过连煋,连煋骗了邵淮,骗了乔纪年,骗了很多人,他得第一时间找到连煋,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连煋欠他的帐,死也还不清。
他才比连煋大两岁,三年前,他才25岁,年轻气盛,连煋一脚把他踹成了个太监,她哭着说她是不小心的,胡扯,不小心能踹得角度那么刁钻?让他废到现在?
什么都是不小心,切邵淮的手指,说是不小心切到的;把他踹废了,也是不小心?这个毒妇,一肚子坏心眼。
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连煋得为他的人生负责,负责一辈子。
第16章
连煋路过邵淮办公室, 脚步声在门口有节奏地踏响,杳然远逝,邵淮以为她走了, 很快, 又瞧见黑色影子悄悄溜进门口,影子的轮廓清晰俏皮, 和她人一样快乐。
连煋探了个脑袋进来,黑透发亮的眼珠古里古怪转溜,环视一圈, 鞋尖探前,将拖把斜靠在门口,双手背在后头, 像个老干部,四稳八方走进来。
也不说话,看了眼邵淮的脸, 绕到他办公桌后方, 靠在他的转椅靠背, 歪歪斜斜站着, 从口袋拿出一团油纸包的糯米饭团, 打开就吃起来。
连煋最近挣了点钱, 前几天邮轮上岸观光时, 她拜托拎包员在岸上帮忙买了些零食,平日塞口袋里, 巧克力、小饼干、牛肉干, 干活儿时, 嘴巴就没停过。
乔纪年时不时给她开小灶,做点国内的家常菜, 熬大骨头汤给她喝,加上这些天没有偷摸着熬夜下水淘金,脸圆润了一圈,气色焕发照人。
连煋吃着糯米饭团,是乔纪年给她做的。吃的不愁了,但感情上总碰壁,别看乔纪年内里外里关照她,暖心得很,她一告白,乔纪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她总得给自己找乐子,又打上邵淮的念头,饭团嚼得嘴巴鼓鼓囊囊,手上不老实,搭在邵淮的肩头,往下滑,从领口伸进去,隔着衬衫摸他。
男人一记凌厉目光扫过她的手,凉飕飕的,“你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我手冷,借你这儿捂一下。”一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样,手也不抽出来。
邵淮脸更冷了,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看文件。
连煋俯身,下巴抵在他肩上,“我这样摸你,舒服吗?”
“不舒服。”
连煋外头,和他侧脸相贴,“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可以叫保安过来抓我啊,说我猥亵你,说我对你动手动脚。你严肃点,我就再也不弄你了。”
邵淮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了几下,语调低沉,说出的话和他内敛稳重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保安,来一下第九层甲板的办公室,有人在猥亵我。”
“啊?”保安愣怔片刻,没反应过来,“董事长,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说完,挂了通话。
连煋赶忙把手从邵淮衣服里抽出,拔腿跑了。
她在外面猫腰等了会儿,也没见到有保安上来,贼心不死,继续溜进邵淮办公室,问道:“你叫的保安呢?”
邵淮没说话。
连煋反手反锁上办公室的门,来到邵淮身侧,哭丧着脸,“你也知道的,我没手机,也没钱,什么娱乐方式也没有,又失忆了,还得天天拖地,日子很苦的。”
“所以呢?”
“所以我喜欢你啊,想和你说说话什么的。”
邵淮淡淡看了眼她蠢蠢欲动的手,“能不能先把手洗了。”
“为什么,你看不起清洁工,嫌我手脏?”
邵淮缓闭了下眼睛,“你刚吃饭团,手上都是油,别蹭我一身可以吗?”
“那我去洗了手,你就让我碰你?”
邵淮没承认,也没否认。
连煋健步如飞,跑出去洗手,速度很快,回来时手上的水珠盈盈发亮,邵淮抽出纸巾递给她。连煋擦过手,回身又把门反锁上了。
她绕到邵淮身侧,先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是英文合同,她英语熟练,但这些商务式条款,对她来说是隔行如隔山。
“站着好累哦。”自言自语道,重重叹气,肩膀垮下,“要不我坐你腿上吧。”
邵淮眼神微漾,没说什么。
连煋窃笑,得寸进尺拉开他的胳膊,跻身靠前,并着腿侧身坐到他腿上,格外满足,一罐暖和的蜜糖水,把热烘烘的心浇了个透彻。
邵淮傲岸的身躯有了那么一丝玉山将崩的诡谲,从容指顾,冷峻的脸不动声色,手抬起来,指尖在键盘上错落有致地敲打。
连煋窝进他怀里,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你是这艘船上最帅的男人。”
“谢谢。”
连煋笑了,指腹按在他的喉结,玩了一会儿,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邵淮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住一秒钟,没说什么,很快又继续自己的工作,对连煋的骚扰无动于衷。
连煋又亲在他的唇上,他巍然不动,薄唇抿得很紧,不让她真的亲。他越是这样,连煋玩得越开心,捏他的下巴,蛮力钳住他两腮,迫使他张嘴,弄了几次,邵淮顽抗不屈,没让她如愿。
她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强行让他正视自己,“还挺烈,为什么不让亲,看不起我?”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是你在追我,我又没答应你,为什么要配合着取悦你?”
“那你觉得我是流氓了?”
“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连煋一脸无所谓,依旧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宽实的胸膛,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放进嘴里。
邵淮不理她,她自娱自乐玩着包装袋,折叠得方方正正,拉过男人的手,塞他手心里,蛮横道:“送你的。”
邵淮没响应,把包装袋压在文件夹底下。
“你想吃巧克力吗?”连煋又抬头看他,“你让我好好地亲你一下,我就给你一颗巧克力,不让亲,我就只送你包装袋了,我也是有脾气的,不能无底线纵容你。”
邵淮嘴角的笑匿迹隐形,情绪收敛得很快,“不吃。”
“不吃就不吃了,我还舍不得送人呢。”
连煋晃悠着两条腿,窝在他怀里,手伸进他衣服里乱摸一通,把他衣领弄得歪斜。正玩着,别在腰间的对讲机震响,是乔纪年在呼叫她。
连煋按下接听,“干嘛?”
“到饭点了,跑哪里去了?”
“哦,我马上就来,等我!”
连煋匆匆从他腿上跳下,口袋里摸出一颗圆形巧克力,丢在桌子上,对邵淮挤眉弄眼,故意调戏他,“送你礼物了啊,可别又说我在猥亵你。”
她跑了出去,急不可耐要出去吃饭。
邵淮捡起巧克力,放在掌心端详许久,慢条斯理拆开包装袋,把巧克力放嘴里。
连煋来到餐厅,老位置,乔纪年在等着她了,前面摆放着三菜一汤,小炒肉、红烧豆腐、葱香炒花甲,汤汁比较浓郁,茶树菇炖老鸭汤。
几个菜都是乔纪年借用餐厅的厨房做的,他手艺不错,菜色很下饭,连煋每回都能吃得精光。
“上哪儿去了?”乔纪年先给她舀了碗热汤。
“去玩了。”
“去哪里玩了?”
连煋没正面回应,而是苦着脸问:“乔纪年,你家里是不是挺有钱的?”
“还成吧。”
连煋眼神哀怨:“我这样没钱没势的,是不是很容易被人瞧不起?”
“你居然也会烦恼这个?”
连煋:“我在追人,但我现在吧,太落魄了,人家看不上,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在追谁?”
“我在追你啊,天天和你表白,这你都看不出来?”
乔纪年笑出声,“我没看到你的诚意。”
“别找借口了,就是看不上我。”
连煋大口大口喝汤,船上真无聊,手机没有网,心痒了,想找个人玩一玩。可这两人也太难追了,天天送礼物,天天表白,搞了这么久,一个都看不上她。
她本想着,追不上邵淮也就算了,退而求其次和乔纪年表白,将就将就也能凑合凑合,但乔纪年也不同意,口口声声说她没诚意,哪里是没诚意,分明是看她没钱,就故意钓着她呢。
顺着大西洋向西一路航行,经过七天在公海上枯燥的行程,终于抵达了巴西的里约热内卢。
灯山号将在里约热内卢靠港补给物资,并停留三天的时间,让游客上岸游玩。
巴西需要签证,里约热内卢是个旅游圣地,海关检查系统十分完善,连煋依旧没办法溜出去。不过她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溜出去了,在拎包这块,赚的中介费远比自己出去拎包多得多。
游客基本都上岸了,连煋也垂涎岸上的风光,但乔纪年送她的望远镜,被她租给秦甄带上岸玩了。
她来到邵淮的办公室,“董事长,你在干嘛?”
“工作。”
“真敬业。”她跑到他面前,从口袋拿出一支已经没墨的圆珠笔,这是她从垃圾桶翻到的,“送给你。”
“谢谢。”邵淮接过笔,从善如流放进笔筒中。
“我想借你的望远镜玩一玩,可以吗?”
邵淮缓缓抬起眼皮,“乔纪年送你的那个呢。”
连煋摆摆手,“唉,那个啊,就是个二手货,都坏了他才给我的,镜片花得要死,都没法聚焦,没法玩了。”
“书架上,自己去拿吧。”邵淮下巴一抬,指向对面书架右侧的望远镜。
“好嘞,谢谢你啊,你可真是个好人。”
连煋带着望远镜出来,站到甲板右舷,拿着望远镜看对面的风土人情,里约热内卢很热闹,熙来攘往,游客络绎不绝。
望远镜的放大倍率很高,她饶有兴致地将视野转向港口前方的小广场,想查看自己手下的拎包员和游客的相处情况,每个人的脸在圆镜片中,表情细微可见。
看着看着,连煋在人群中捕捉到个面如冠玉的男人,身高腿长,五官惊艳,竟然和邵淮那样的顶级帅哥不相上下,但那男人看起来很不耐烦,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戾气。
连煋仔细回想,她似乎没在船上见过这个男人,真帅,好想追。
她继续端着望远镜,把视线对准男人,他身侧还跟着几个马仔,他们时不时拦住游客询问,似乎在找人。
邵淮不知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了,悄无声息站到她身边,看到她嘴角上扬,笑容就没停过,问道:“在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有个大帅哥,好帅啊,简直是贴着我的心长的。”
连煋将望远镜对上他的眼,“你快看,比你还帅呢,我好喜欢,你认识他吗?是不是船上的游客,给我介绍一下好不好,以后我追他,不追你了,再也不骚扰你了。”
“没看到。”邵淮把住望远镜,在圆形视野中搜寻。
“港口出来的小广场,有个绿色的遮阳伞那里,就在水果摊旁边,穿花衬衫那个,那么帅的,一看就能看到了。”
邵淮徐徐移动望远镜,在连煋的指示下,商曜的身影赫然进入视野中,他瞳孔一缩,把望远镜还给连煋,快步朝驾驶舱走去。
径直进入,乔纪年正在里头记录航海日志。
“商曜来了。”邵淮沉声道。
乔纪年背脊猛然僵直,“商曜?他怎么来的?”
“我怎么知道。”
第17章
一月份的巴西, 正值夏季,炙阳高踞天穹,若张火伞。
商曜长身玉立, 黄绿相间的花衬衫, 配上黑色大短裤,这么随意的一身, 还是难掩矜贵俊美,眉骨高,剑眉如刀裁, 高鼻深目,整张脸深刻诠释眉目如画。
他身旁几个下属,还在拿着连煋的照片东捱西问, 不断打探消息的同时,还得时不时觑商曜的脸色,大少爷脾气如今越来越躁了, 稍有不慎就可能惹到他。
连煋在邮轮上业务广泛, 认识她的游客可不少。
这一问, 消息立即就有了, 游客们毫无例外给出的口风都是:照片上的人就是连煋, 就在船上当清洁工, 负责甲板外围公共区域的打扫。
商曜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听到这话,烟拿下来, 折断在修长两指之间, 咬牙切齿, “居然真让她在船上当清洁工,行, 邵淮,你够狠,使这么下作的手段。”
前方出境通道出来两个熟人,商曜眯眼看去,也不走过去,就站在原地摆架子,等着邵淮和乔纪年自己过来找他。
“好久不见,哟,商少怎么有空来巴西了?”乔纪年的调性和商曜一个路子,吊儿郎当,不同的是,乔纪年是浮于表面的拽,商曜则是时时刻刻戾气绕周身,由内而外的怨气冲天。
商曜没和他们废话,折断的烟随手扔垃圾桶,声音沉哑,“把连煋交出来。”
“连煋早死在公海了,我们上哪里找她去?”乔纪年道。
“不说是吧,我自己上船找。”他一把推开乔纪年,跨步向前。
邵淮站着不动,也没阻止他。
商曜走了几步,又折返,灯山号不是小渔船,现在正停靠在作为入境联通枢纽的港口,他没有船票,没法上船,强闯只会被警察带走,不划算。
“叫连煋下来,说我不和她计较了,只是想和她把以前的事情说开,让她别害怕。”
乔纪年:“都说连煋不在这里了,她死了,你不愿意接受也没办法。”
商曜眼睫结霜,黑云压顶冷睇着乔纪年,暴戾恣睢在眼帘底下潜藏,“你们把她藏起来,该不会是想要护着她吧?行,我保证,绝对不伤害她。”
乔纪年往外扬了下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大老远跑到巴西来发疯,有意思吗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大家难做。”
邵淮临风而立,侧身调转方向,冷冷丢下一句话,“先找个地方坐下聊一聊吧。”
半小时后,一家格调雅致的商务餐厅,包厢里,三男对垒而坐,势不并立,虚伪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邵淮手指轻点桌面,打破僵局,“是不是该开诚布公谈一下,连煋到底对大家做了什么,把事情讲明了,才好决定怎么面对她。”
乔纪年语气轻飘飘,“她骗了我五百万。”
邵淮目光转移到商曜脸上,“你呢?”
商曜过分精致的脸上,旧愁新恨交叠,肉眼可见对连煋的唾弃愤恨,可就是憋着不说,“我觉得这是隐私,连煋欠我的账,我会一一找她清算,没必要摊开给你们看笑话。”
说话间,他神色森然,看向邵淮,“这么喜欢开诚布公,那你倒是先说说,连煋为什么要砍了你的手指?”
邵淮喝了口咖啡,避而不谈。
关于对连煋的审判和讨伐,从来都是雾里看花,如堕烟海。每个人都声称连煋对不起自己,气势汹汹要找连煋算账,可一追根问底,大家又都藏着掖着,颇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乔纪年最恨连煋的一点,不是那五百万,而是连煋说要带他离开,最后却抛下他,自己走了。但外人问起连煋如何对不起他,他向来只说连煋骗了他五百万,至于连煋抛弃他一事,向来闭口不谈。
商曜藏得更深,他没法,也没那个脸广而告之,说他被连煋踢了一脚之后,至今不能人道。这件事只有他和连煋知道,从今往后,也只能他和连煋知道。
至于邵淮更不用说了,处处捂着,要不是他父母把事情捅出来,报警要抓连煋,谁也不知道连煋对他又坑又骗,还切了他的手指。
说好的谈一谈,谁都遮遮掩掩,寥寥几句,没了下文。
商曜不想谈,也不愿意谈,他只想揪出连煋,“把连煋交出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没法聊了,走吧。”乔纪年起身,就打算离开。
邵淮正了正领子,也要走。
商曜狠狠一拍桌子,咖啡杯震动,液渍飞溅,“给我个准话,连煋是不是还活着?”
左右是瞒不住了,乔纪年坦明道:“她还活着,就在船上,但脑子坏了,失忆了,所有证件都没了,现在也没法下船。你要见她,先回国等着吧。”
“受伤了,还失忆了?”商曜眉头紧蹙。
乔纪年点头,“到底是失忆还是假失忆,我们也在观察中。”
话音刚落,“嘭”一声炸响,商曜握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两人,邵淮偏头躲避。瓷杯砸在墙上,碎裂瓷片迸开,飞溅到邵淮左侧脸颧骨处,一道血痕涌现。
商曜像是火.药桶被点燃,狂躁地怒吼,“她失忆了,你们就让她在船上当清洁工?这就是你们的报复方式吗,真不要脸。”
两人默然不语,移步就要往外走。
走了两步,乔纪年回头嘱咐,“对了,你也别整天在朋友圈骂她了,她的名声都被你败坏成什么样了,等回国了让她怎么做人?”
商曜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和你有关系吗,滚。”
回船时,邵淮特地叮嘱关卡处的检查员,让他们注意核查上船旅客的身份,别让商曜混进来了。
游客都下船去玩了,人少,甲板上的卫生没什么大问题。
连煋一个人在船上逛,无聊了,跑到第二层甲板去找竹响。竹响是潜水装备的管理员,不需要参与物资补充的工作,很闲,这会儿戴着耳机在宿舍看书。
连煋敲了好几下门,竹响戴着耳机没听到,她用对讲机呼叫她,竹响才出来开门。
连煋走进去,“你在干嘛呢?”
“没事做,看书咯。”竹响摇了摇手上的《沉船宝藏》,坐到床上去,两条长腿交叠,搭在床架的铁梯。
连煋拉了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两只手撑在床边,探头去看竹响的书,“好看吗?”
“还行吧,打发时间随便看的。”竹响侧了侧身子,把书移过来,让她一起看。
连煋看了十来分钟,问道:“海底真的有很多宝藏吗?”
“肯定啊,据16世纪前的沉船历史统计,每29小时,就有一艘大船葬身海底,沉船最多的海域当属加勒比海。我们的灯山号也要经过加勒比海的,等到了加勒比海,我要偷偷下水淘金币,你跟不跟我一起?”
连煋一口应下:“好,你到时候记得叫我!”
“你以前下水找过沉船宝藏没?”
连煋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忘了。”
竹响放下书,找出一张发旧的英文航海地图,“除了加勒比海,委内瑞拉、智利、西班牙的沿海这些海域,也是沉船比较集中的地方,我们现在在巴西的里约港,这是个深水港,水里说不定也有值钱的东西。”
“那我们今晚下去一趟?”连煋提议道。
“你想去?”
“嗯,我想挣钱。”
竹响若有所思,最后点了头,“行,那咱们下去看看,就当带你练练手,等到加勒比海的时候,也能熟练些。”
“好。”
和竹响决定下来,今晚要下水淘金币,连煋也不在这里待着了,连忙回宿舍睡觉,蓄养精力。
她在宿舍睡了一下午,直到尤舒从工作回来了,她才醒,和尤舒打了招呼,又去甲板上搞卫生。
不经意间“路过”邵淮的办公室,见他正坐着发呆,颧骨上血痕鲜明可见,连煋又找到搭讪的由头,匆匆跑进去,“老板,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邵淮侧目看她。
连煋放下拖把,反锁上门,绕到他跟前,心急如焚挤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往他唇上用力亲了两口,“你这脸怎么搞的,心疼死我了。”
“真心疼?”看她夸张的装模作样,邵淮忽然笑了,手若有若无搭在她腰上。
连煋美滋滋占便宜,干脆岔开腿,坐他腿上,“心疼死了,谁搞你的,我帮你骂他,这么帅的脸,毁了可怎么办。”
邵淮没说话,只是仰面看着她。
连煋搂住他的脖子,横行无忌,“你张开嘴,让我好好亲你一下,我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了,我等会儿还自己出钱去帮你买创可贴,怎么样?”
邵淮将大拇指按在她干燥的唇上,“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我喜欢你啊,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一见钟情,真的,心里眼里都是你。”连煋坦坦荡荡表露自己的心思。
“那乔纪年呢?”
连煋:“不喜欢他,只喜欢你。”
邵淮又问:“那上午你用望远镜看到的那个男人呢,不喜欢?”
连煋连连摇头,“不喜欢,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我很爱你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可是我不会亲,和你说过的,我是处男。”
“我教你啊,你把嘴张开。”
邵淮张了嘴,连煋的喜欢直白又热烈,几乎是急不可耐,捧住他的脸就亲上去,她太久没体会到这种热枕的悸动。抱着邵淮的头,亲得难舍难分,久旱逢甘露,好不容易吃到块肉了,咬着不放。
呼吸沉沉,邵淮仰着脸,接受她所有的粗鲁和廉价的喜欢。引以为傲的理智摇摇欲坠,受过伤的被她蛮横地掩埋。
他总是这样不长教训,次次重蹈覆辙,一遍又一遍栽进同一个坑里。
第18章
连煋抱着邵淮的脑袋, 唇瓣厮磨,咬得他嘴唇发红也不肯放手,久违的快慰破壁穿墙闯入枯燥的日子, 如坠云端, 连煋想要,想酣畅淋漓地要, 她惦记邵淮好久了。
邵淮搂着她的腰,往外挪了下,没放开她, 也没让她得寸进尺,他侧开腿,掩饰失控的勃然。
连煋恼怒地瞪他, 像威胁一样愤愤不平,“不给我弄,我就叫大家来看, 你这个大老板是怎么勾引员工的。”
语气带着无邪的顽劣, 双颊潮粉, 气息还没稳下来, 像威胁又像在打情骂俏。
桌上的手机响起, 邵淮拿起来接, 一只手虚虚搂着她的腰, 表情恢复平日的老成持重,是国内的电话, 似乎在讲公司股权的事情。
连煋听不懂, 嫌他装, 故意搞他,趁他要说话之际, 吻住他堵他的嘴。
邵淮索性不说话,手机拿远了些,由着她亲。连煋觉得没意思了,用力哼了一下,就要从他腿上下来,邵淮搂住她不放,对着手机道:“好,知道了,文件发我邮箱吧。”
手机丢在桌上,盯着连煋看,眼神纤悉不苟,似乎在认真琢磨她的情绪,但也不开口问。
连煋扬起脸,气势汹汹,“有手机了不起啊,等以后我有钱,也买一个自己的手机,到时候天天打电话。”
“打给谁?”
“打给我朋友啊,我现在就有好几个朋友了,等我回国治好脑子了,还能想起来以前的朋友呢。”
“真羡慕,我都没有朋友,那也给我打吗?”邵淮顺着她的腰身往上摸,保洁工作服外套类似于住冲锋衣面料,有防水成份,有些发硬,摸起来发出沙沙声响。
“我只给男朋友打电话的,你又不当我男朋友,干嘛要打给你。”
邵淮手指往上,缓缓拉下她外套的拉链,她脖子上挂着装钱的红色小福袋和他给的望远镜,“乔纪年的望远镜和我的,你更喜欢哪个?”
连煋密密麻麻的吻,又毫不吝啬地铺满他的脸,“你的,最喜欢你的,乔纪年的我都丢在宿舍,你送的,我都戴在脖子上呢。”
“这儿有多少钱?”邵淮慢悠悠玩起她的红色小福袋。
连煋捂住福袋,往衣服里藏了藏,“没多少,都是游客给的小费,三瓜两枣的。”
看着时间差不多,她得去接应游客,还要给拎包员发拎包费呢,道:“我得去打扫卫生了,顺便给你买创可贴。你好好考虑下,到底要不要当我男朋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连煋又在他脸上摸了几下,夸了两句他皮肤好,速速离开了。
来到第四层甲板的登船通道。
陆续有游客回来了,连煋带着笔记本和笔等着,看到游客和拎包员进来,上前迎接,寒暄几句联络感情。之后按照拎包员接待的游客数量,发放拎包费。
一通忙活结束后,秦甄拉着她一起往回走,告诉她,“早上我们上岸时,有个男的一直在打听你,你知道这事儿吗?”
“哪个男的?”连煋不明所以。
秦甄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就是这个,挺帅的,不过我看他脾气挺大,一直摆着脸,还听到他在骂人,说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你是不是惹到他了?”
连煋低头看,这不是她早上在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的那个帅哥吗,这人找她干嘛,找人还一直摆着脸,难不成是她以前的仇家?
连煋担心会惹出祸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万一真是仇家找上门,那可就麻烦了,得先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以及找她的原因,才能决定下一步。
“哦,这个人啊,是我前男友,神经兮兮的,我们分手了,他一直缠着不放,别管他。”她佯装轻松道。
秦甄点点头,“那你自己注意点,这种人别再接触了,分个彻底吧。”
“好,我现在一心工作挣钱呢,不理他。”连煋拿出自己的手机,现在在港口,手机终于有了信号,事务长这个号码还有点国际流量可以用,“对了,秦小姐,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他要是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好。”
送秦甄坐上电梯了,连煋心神不宁回到宿舍,找尤舒一块儿去吃饭,饭间,她把秦甄拍的那张照片打开给尤舒看,“尤舒,你见过这个人吗?”
尤舒接过她的手机,仔细看了会儿,“商曜?”
“你真认识啊?”连煋没抱希望,只是问一问,没料到尤舒真认识这个人。
尤舒:“在网上见过,你搜一搜商曜就知道了,商量的商,黑曜石的曜。”
连煋在浏览器输入“商曜”两个字,居然还有百度词条:商曜,江州盛科投资有限公司总裁,商源集团大股东
除去身份上的简介外,相关联的几个人物性争议事件很吸引眼球:#商曜因在朋友圈恶意诽谤和恐吓他人被拘留十五日#、#商曜感情受挫,醉倒街头#、#商曜疑似被甩导致性情大变#
关于商曜性情大变,脾气暴躁在公众场合与人起争执的事件可不少,综合评价:这是个嚣张跋扈的太子爷,一般人见了都得躲着走。
“对了,你问他干嘛?”尤舒又道。
“我今天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看,看到这人挺帅的,就随便问问。”连煋没说出实话,商曜名声这么不好,她担心万一尤舒知道商曜在找她,会把她和商曜划为一类人,就不和她做朋友了。
连煋也拧巴,迫切地想找到以前的记忆,想知道商曜是不是她以前的熟人,但又怕自己以前得罪过商曜,担心这人是来复仇。
她现在一穷二白,浑浑噩噩过日子,万一有风雨催来,她还真的毫无应对之策。
本来打算给邵淮买创可贴的,但因为商曜一事,让她惴惴不安,把这事儿搞忘了。
邵淮本以为连煋会像往日一样,冷不丁出现在他办公室,朝他伸手送礼物。
今晚,他坐在办公室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连煋的创可贴。
连煋后半夜偷偷摸摸起床,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尤舒一声,但看着尤舒睡得熟,想着自己只是出去一个小时就回来,就没叫醒尤舒。
来到第二层甲板,竹响已经在等她了,两人熟门熟路去潜水装备的库房,换了潜水衣,带上金属探测仪,顺着通道来到外面的跳水甲板。
下水前,竹响和她相互检查对方身上的装备,夜潜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这次她们下水的深度和范围,估计要比上次淘金时大得多,马虎不得。
竹响着重检查了三个夜潜灯:主灯、副灯、指示灯。
对连煋道:“下水了,我们就是潜伴,下水后要时刻遵守潜伴制度。另外,我们两个之间,只要有一个人的主灯发生故障了,就必须上岸。你要全程跟着我,不要离开超过三米,记住了吗?”
“知道了。”连煋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关于潜伴制度和守则,都印在脑子里,倒着都能背出来。
做好下水前的检查工作,竹响以利落的姿势,纵身下水,连煋也紧随其后,跟在她后面。
在里约港共有50个泊位,灯山号停靠的是2号商用邮轮码头的专用泊位。竹响下水后,一路带着连煋离开港区,向东北方向游,随后开始下潜。
据竹响说,这块海域是16世纪时的沉船聚集地。
连煋看向手腕上的潜水电脑表,深度不断下降,17.35米了,在头上潜水灯照耀下,隐约能看到底下的海床。
这个时间点,夜间出动的海底生物和白天出动的生物,进行了昼夜轮换。一种生物在沉睡的时候,总有另一种生物在醒来。
竹响用指示灯对连煋晃了晃,示意她,在这个地方用金属探测仪开始寻找。
连煋用指示灯转了个圈,表示“OK”的意思。
两人拿着金属探测仪不断摸索,探盘时不时能检测到金属,扒开一看,基本都是年代久远的废铁,找了半个多小时,在海床的凹陷出看到个船只残骸。
竹响游过去看,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残骸估计已经被以前的探宝者摸过一轮了。这时,潜水气瓶低于100bar,潜水电脑表发出黄色的安全提醒。
竹响对连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要回去了。
两人动作迅速,按原路返回,游进港区,进入2号码头水域,找到灯山号,顺着软梯爬上了甲板。
竹响摘下面罩,对连煋道:“我们看到的那个残骸,应该是被人摸过一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明晚上换上15升的气瓶,我们再下去看一圈,今晚就当是探个路。”
“好,都听你的。”
两人配合默契,行动利落,回库房换掉潜水服,各自回宿舍。
连煋悄悄摸摸回到宿舍时,尤舒还在睡,她轻手轻脚上船,也睡了过去。
翌日,游客继续上岸游玩,连煋继续安排拎包服务。
秦甄出了港口,看到商曜又带着几个小弟站在小广场里找人问话,她注意了些,侧耳一听,商曜找人的语气没那么强硬了,而是在打听连煋在船上过得怎么样。
秦甄气质出众,引来几个马仔的搭讪,拿着连煋的照片问她,“这位小姐,请问认识这个人吗,她叫连煋,在船上工作。”
“你们找她干嘛?”
马仔:“我们是她家人,她和家里人闹别扭了,我们现在没法上船,就想打听一下她过得怎么样。”
秦甄看着连煋挺可怜,想护着她,直言道:“我是秦甄,江州市秦氏集团的大小姐秦甄,连煋现在在我手底下做事,你们别再骚扰她了。”
“哦,原来是秦小姐,您从国外回来了?失敬失敬。”
小弟溜须拍马,又拔腿跑去告诉商曜,“老大,秦甄,那位是秦甄,秦氏集团的大小姐呢。”
“和我有关系吗?”商曜拧着眉,烦躁道。
“秦小姐说,连煋就在她手底下做事呢!”
商曜摘下墨镜,丢给小弟,跨步流星来到秦甄跟前,“秦小姐,你好,我是商曜,我们商家和你们秦家也有合作的,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面,您还记得我不?”
“有事?”秦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商曜:“是这样的,连煋在您手下做事是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秦甄:“你别再缠着她了,都分手了,再缠着有什么意思。她现在挺落魄的,在船上当清洁工,钱没有,手机没有,你满意了没?”
商曜当即抓住重点,“分手?她怎么和你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是说分手啊。”
商曜嘴角的笑容邪肆张狂,“她亲口跟你说,我是她前男友?”
“你烦不烦?”
商曜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在确认,“她亲口承认,我是她前男友?她真和你这么说的?”
“不然呢。”秦甄也懒得和他掰扯了,“商曜,连煋算是我半个助理,你要闹事之前,也得先看看我的面子。””
“肯定肯定,秦大小姐的面子,谁能不给啊。”商曜的笑在暖煦朝阳下,格外耀眼,“看到连煋过得这么落魄,我就满意了,祝您玩得开心。”
前男友,商曜琢磨着这三个字,心尖像淌了蜜。
马仔问道:“曜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去超市。”
“去超市干嘛?”
商曜长腿朝前迈开,“问这么多,找抽呢。”
下午,秦甄回来了,她身边的拎包员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连煋在人群中瞧见了她,连忙跑过去,“秦小姐,你回来了,哎呀,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帮你们提吧。”
秦甄道:“这不是我的,是你那个前男友给的。”
“前男友?”连煋摸不着头脑。
“商曜啊,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连煋脑子里一头乱麻,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商曜以前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该不会真让她猜中,商曜是她前任吧,她这脑子的预测能力也太强悍了点。
她只好先应付秦甄,“这事儿挺复杂,我后面再和你好好解释吧。”
秦甄:“我和商曜说了,说你现在算我的人,让他别再缠着你,他答应了。你以后别为这种感情的事情烦心了,要是他还骚扰你,你就和我说,我家和他家长辈都认识,他不敢闹的。”
“好好好,秦小姐,真是太谢谢你,有事你记得叫我。”
连煋送别了秦甄,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宿舍,这些都是商曜买的,托秦甄带上船给她。
连煋在宿舍一一打开这些东西,都是衣服和吃的,全是牌子货,里头还有一张信笺:连煋,以前是我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我们和好吧,给我打电话。
后面留有一串国内的电话号码。
信里还夹杂着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和商曜的大头合照,两人脸贴着脸,笑容绚烂,商曜将胳膊搭在她肩上,举止亲昵。照片上的她,没现在这么瘦,气色很好,意气飞扬。
连煋心里风潇雨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以前的自己,是目前为止,唯一找到的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坐在椅子上,拿起事务长给的旧手机,犹犹豫豫,按下信笺上的号码,这里是港口,不需要担心信号不好的问题。
电话很快拨通,她没敢说话。
“谁啊,不说挂了啊,烦不烦!”商曜等了片刻,没听到对面的声音,脾气上来了,暴躁地吼道。
过了两秒,意识到了什么,声调很急,“连煋,是你吗?”
连煋还是没出声。
商曜急得眼圈发红,“连煋,是不是你?说句话啊,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对不起宝宝,我错了,你说句话好吗?我很想你。”
“我是连煋。”连煋终于嚅嗫着开口。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种传来,三年了,所有的怨入骨髓、切齿拊心在这一刻崩塌,商曜声音暗哑,哭腔爆发,“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第19章
连煋被他的怒吼弄得愣怔, 她如今是虚浮的,一叶扁舟一样漂浮在海面,脚下是一踩就溺陷的水, 向上看茫茫无际的天穹。商曜的怒吼和质问, 她都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
短暂的沉默像冥晦的夜,一点点冷却怨气, 连煋能听到商曜在手机那头压抑的、微弱的抽泣声,她没说话,静静等着。
“连煋?”片刻后, 商曜才又开口。
“嗯?”连煋低低应了一声。
商曜简单收拾好情绪,“连煋,你下船吧, 我就在外面等你,我带你回国。”
“你是商曜,我的前男友?”连煋再次确认。
“对, 你先下船, 我们当面谈, 你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 我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犯浑, 我从没想过要报复你。”
连煋:“我没法下去,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现在也没有护照, 出不去的。”
商曜顿了顿, “你真的失忆了?”
“嗯。”
商曜又道:“你偷偷下来, 我带你去找大使馆,看看能不能补办/证件。”
连煋分析当下的处境, 肯定不能冒然去找商曜。
她什么都不记得,证件也没有,身上的钱折合成人民币也就两万多块,都不够买回国的机票。下船之后就只能完全依赖商曜,可以说是把命门都交给商曜。
商曜名声这么不好,万一真是坏人,那她连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相反,在船上比较安全,且不论乔纪年和邵淮,她还有尤舒、秦甄、竹响这几个朋友,船长许关锦也是个可以靠得住的人。
她跟着灯山号走,还有40多天估计就能回国了,等到国内再补办/证件,也比现在出去找大使馆来得方便。下船去找商曜,实在过于冒险。
连煋避开他的提议,转而道:“你能不能帮我联系我的家人?”
听到这话,商曜委决不下。
连煋父母失踪多年,至今下落不明,家里只剩下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她弟弟不是个什么好人。商曜犹豫了,那些繁重的过往对连煋来说,只会是负担,既然失忆了,是不是该重头来过?
失忆了,那她以前做过的糊涂事,是不是也可以既往不咎,是不是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你在听吗?”没得到商曜的应答,连煋又道。
“嗯,我在听。”商曜回了神,“你的家人我会尽量帮你联系,但咱们谈恋爱时,都没接触过彼此的家人,我要找你家里人的话,可能要花费点时间,你先别着急,好吗?”
“好,你慢慢来。”
商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沉下来,夹着发涩的哑音,“连煋,我们复合吧,我真的很想你。”
“可是我都忘记了。”
“没关系,我们重新来过,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连煋刚想回话,手机突然卡壳,黑屏了,她重新启动,等了五分钟,才重新拨通商曜的电话,“刚才手机关机了。”
“没事。”商曜急于想见到连煋,再次提出要求,“宝宝,你先下船好不好,先到入境检查口那里,我想办法带你出来。”
巴西治安不算好,各方势力混杂,基督山背后是大片的平民窟,偷渡客不在少数,蛇头黑白两道关系活络。只要他肯出钱,就算连煋没有证件,也有办法带她入境。
连煋还是不肯,下船去找商曜风险太大了,她道:“我不想下去,我想直接跟着船回国。要不你想办法上船吧,邮轮应该还有短程票的。”
“好,我试试看能不能上船。”
手机上没法聊得太详细,连煋让商曜上船再当面聊,末了,商曜情绪稳定了很多,黏腻起来,“记得想我,我先想办法上船,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嗯,你快点哦,船明天下午六点就要离港了,起航前一个半小时就不能登船了,你要快一点。”
“我知道了,那你先说,你爱不爱我?”
连煋:“我都忘记了。”
商曜清澈黑眸里笑意盛放,“你看到照片了没,是我们谈恋爱时拍的,那时候你天天粘着我说爱我,叫我老公呢。”
商曜忽而发现,连煋失忆了,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满口胡诌,连煋也不会知道,今后他们还有很多年,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陷入黄粱梦片刻,商曜又惊醒,现实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他是个废人,当年连煋踹了他一脚后,至今那里再也没有过任何反应 这些年各大男科医院跑了不少,中医也找了,还是无济于事。
他垂眸愤愤扫了眼下边儿,声色颓废不少,“宝贝儿,那就先这样,我先想办法,看能不能登船。”
“好。”
连煋挂了电话,继续蹲下来查看商曜给她买的东西,都是衣服和吃的。她拿起衣服往身上比划了下,尺码大了点,但对她来说,能穿就不错了。
尤舒刚好进来,看到她这一大包东西,惊讶道:“这是你新买的吗?”
“不是,我哪有钱买这么多。”连煋神秘兮兮拉她进来,把门掩上,“是那个商曜买的,托秦小姐带上船给我,他居然是我以前的朋友。”
“这也太巧了。”
连煋略有担心,“商曜名声挺不好的,也不知道我以前和他是什么关系”
尤舒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是你,商曜是商曜,干嘛要混为一谈。而且,商曜的事情,我也只是从网上听说的,网上那些报道,老喜欢添油加醋,谁知道是真是假。”
连煋也跟着笑了,拉着她的手蹲下,“快看看,这衣服你喜不喜欢,有喜欢的,你就要。还有这些吃的,够我们吃好久了。”
商曜先是打电话给邵淮,要求上船,被邵淮拒绝。
他又联系了乔纪年,不出所料,也被拒绝。
商曜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把连煋的消息告诉给她弟,连烬的手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你们把他姐诓在船上当清洁工,大家都别想好过。”
乔纪年:“什么叫诓她当清洁工?是我们救了她,连煋那个骗子,刚救上来时,谁知道她的失忆是真的,还是又在骗人。我和邵淮就没打算管她,让事务长自己给她安排职位,当时还有个收银员的位置的,她自己选择当清洁工的。”
“她选的,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到处打扫卫生?这就是你们的报复方式吗,连煋是骗了你们,你们现在不也是在骗她?你们又比她高尚到哪里去?”
听着商曜的咄咄逼人,乔纪年都笑了,“你这么急干什么,当初对她喊打喊杀的人是谁?”
“先让我上船,我们当面谈。”
乔纪年:“没位置了,先回国等着吧。你要是想告诉连烬的话,也随便你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连煋以前做的事情都抖出来,把账一块儿算清,让连煋今后都不能安生,该赔钱赔钱,该判刑判刑,反正这是她自作自受嘛。”
商曜气势弱了些,“她到底骗了多少人?”
“邵淮,我,你,还有裴家那位,我暂时知道的就这么多。真要清算,真要闹大,连煋绝对没好日子过,你自己看着办吧。”
商曜把话头拉回来,“行了行了,别说这么多,你们先让我上船,我保证不闹事,我就是想见见连煋。”
“急这一时半会儿干嘛,回国了再见也不迟。”
商曜的耐心所剩无几:“乔纪年,连煋骗你的五百万,我来还,你先让我上船。让她当清洁工,你们太欺负人了。”
“你是不是瞧不起清洁工?”乔纪年拿起连煋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应对他。
商曜被噎住,一时语塞,“我没瞧不起清洁工,但你们不能这么做。”
乔纪年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了,“行了,先回国等着吧,别到处嚷嚷,我和邵淮也在考虑怎么处理连煋的问题。”
他挂了电话,揉揉眉心。
邵淮在一旁静静听着,问道:“是谁给他透露连煋的消息的?”
“不知道,船上人这么多,哪能一一盘问。”乔纪年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已经到巴西了,顺利的话,还有四十多天就回国了,连煋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邵淮半阖着眼,也在思考。
说实话,把连煋捞上来时,他和乔纪年庆幸她还活着,但又怕她,连煋太聪明了,他们难以确定她的失忆是真是假,连煋做过的事,让他们不得不警惕,爱恨交织。
等她醒来后,两人都装作不认识她,一切交给事务长处理,让事务长按正常程序给她安排个活儿,想看看她又在玩什么花样。连煋嫌收银员一整天都待在店里,太闷,选择了当清洁工。
至今,他和乔纪年都是警惕的,生怕这一切,又是连煋的新圈套。
他也在思考,如果这一切又是连煋的圈套,他还有能力再承担一次连煋的伤害吗?
“等回国了再说吧。”邵淮淡声道,把乔纪年打发走了。
连煋打扫完卫生,早早就睡。
后半夜起来,去找竹响。今晚还得和竹响一起下水,摸一遍昨晚海底那艘沉船残骸,看能不能找到值钱的东西。
她心想着,只是像前两次一样,去一个小时就回来,就没吵醒尤舒。
而且这事儿,真追究起来,实属违反船上的规定,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把尤舒牵扯进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后半夜,尤舒起床上卫生间,不经意间瞟了眼上铺,却没看到连煋。
伸手往床上一摸,连煋还真的不在。她连忙打开灯,床上空无一人。
她给连煋打电话,显示无法接通,用对讲机呼叫她,也没人接应。到外面的公共浴室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尤舒不由得担心,巴西治安不比国内,而且现在还是在港口,水性好的人,也可能会溺水。万一出事儿了,多延迟一分钟都可能错失救助机会。
尤舒回想了下,连煋最近经常和乔纪年还有邵淮混在一起,她说她在追人,也不知道追上没。踌躇片刻,尤舒用对讲机呼叫乔纪年,但没得到回应。
她只好出门,乘电梯来到第九层甲板,敲响乔纪年宿舍的门,“乔大副,我是尤舒,连煋的室友,她在你这里吗?”
等了三分钟左右,乔纪年穿着睡衣出来开门,“什么?”
“连煋在这里吗?”
“连煋,不在啊。”乔纪年揉了下眼睛。
尤舒:“我醒来没看到她,她的手机和对讲机都不在了,一直联系不上,我一时担心就上来问问。”
“你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好。”
乔纪年合上门,不到30秒的时间,把睡衣换了,穿着休闲服出来。
他带上尤舒去敲响邵淮套房的门,敲响门那刻,心跳的节奏杂乱无章,难以言喻的紧迫和怨愤占据脑子,生怕连煋真把邵淮给搞了。
她整天盯着邵淮看,一个劲儿夸人家帅,有次他看到连煋从邵淮办公室出来。连煋出来后,他后脚进入办公室,看到邵淮嘴很红,冷峻眼尾也红了,头发和衣领都乱了,被人强吻过一样。
“怎么了?”邵淮出来开门,见到乔纪年和尤舒并肩立在门口,诧异道。
“连煋在不在你这儿?”乔纪年直接问。
“她怎么会在我这儿?”
一句反问,乔纪年紧绷的心弦缓了些许,但又不能放松,连煋不在这里,并不是件好事。
两男先跟着衣尤舒一起回员工宿舍查看,连煋还是没回来,被子歪歪斜斜团在一起,乔纪年送她的那条空调被,也还在床上。
邵淮问尤舒:“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尤舒仔细回想,她指着桌上那一大包东西,“连煋联系上了以前的一个朋友,叫商曜,这是商曜买的,托游客带上船交给连煋。”
邵淮在大号的塑料袋里翻了翻,商曜给连煋写的信笺,还有合照,都还在袋子。
他拿起信笺,低头看上面的内容,眼里一点点暗沉,黑色瞳仁透不出一点儿光。
乔纪年凑过来看,暗自咬牙,“她肯定是跟着商曜跑了,她可能就没失忆,或许在和商曜谋划什么,一直在骗我们呢!”
“你在船上继续找,我下船去找商曜。”邵淮把信笺和合照捏紧,塞进口袋,转身就出了门。
第20章
里约港吞吐量大, 即使是后半夜,依旧灯火通明,3号集装箱码头工人忙忙碌碌, 各类半挂车和骨架车往来如梭。
邵淮让人打电话查商曜离开酒店没有, 酒店前台给回复,说商曜还没退房。
一路带人直奔酒店, 给了服务员一笔丰厚的酬金,服务员直接带他们来到商曜的房门前,扣响门板, 商曜骂骂咧咧出来开门。
邵淮天生眉骨高,五官深刻,不苟言笑时, 肃杀萧森的压迫感叫人心底直打怵。
“来这里干嘛,有病啊。”商曜翻白眼,对眼前人厌恶极了。
“连煋呢。”邵淮问道。
“连煋?她怎么会在我这里?”商曜发了个怔, 忽而反应过来, 不由分说, 拳头握紧, 带着凛冽风声砸向邵淮的脸, “你又把她弄丢了, 连煋要是出事了, 我就杀了你!”
不偏不倚,打的正好是白日被瓷片飞溅割伤的左侧颧骨, 本来伤口邵淮就没处理, 这会儿又迎了一拳, 暗红逐渐渗出。
邵淮也没还手,推开他, 跨步进屋里,环视一圈,连煋不在。
商曜又要发疯,他带来的几个马仔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就站在他身侧,剑拔弩张盯着邵淮一行人,随时准备听令出手。
屋里一片凝滞,气氛僵冷。
邵淮的手机铃声打破僵局,他按下接听,是乔纪年打来的,“找到人了,没事,就是想家了,到最底下的甲板去找朋友聊天呢。”
“嗯。”邵淮淡淡应一声,挂断电话,转身就要离开,几个随从旋即跟上。
商曜上前拦住他,“连煋呢?”
“在船上,没出事。”
商曜:“让我上船。”
邵淮没理会他,绕开他走了。商曜穷追不舍,一路跟着他离开酒店,又开车尾在后头。来到码头,车一停下,快步跑来横在邵淮面前,稠黑的眼直直逼视邵淮,恼羞成怒。
“不让我上船是吧,我就叫大家来看看,你邵淮是怎么给人当小三的,连煋本来是要和我在一起的,你非得勾她订婚,你要不要脸?”
听了这话,邵淮在心里暗讽,得,真不愧是连煋最宠的人,这威胁人的话术和连煋学得一套一套的。
他不想和商曜多费口舌,移步就要离开。
商曜在后面问道:“你和乔纪年,是不是都没告诉她以前的事情?”
邵淮头也不回,“没有,如果她真的忘了,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吧。”
*
半个小时前。
乔纪年和尤舒正找着人,正要去第三层甲板调监控,连煋的电话打来了,“尤舒,怎么了,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连煋,你跑哪里去了,我半夜起来没看到你,一直在找你呢。”
连煋笑意掩饰不住,“嘿嘿,我有事儿,正在回宿舍的路上,等到宿舍了再和你讲。”
她和竹响下水了,在沉船残骸找到一个金铸灯台,竹响说,估计值不少钱,等她明天上岸打探打探情况。
乔纪年也着急,示意尤舒打开免提,大声道:“连煋,你现在在哪里?”
听到乔纪年的声音,连煋连忙止住笑意,“哦,我就是出来散步,现在在第二层甲板这里呢,马上回去了。”
乔纪年和尤舒也离开监控室。
他俩在第三层甲板员工宿舍的廊道碰上连煋,乔纪年迈大步子上前,不等他先开口,连煋喜容可掬,“乔纪年,你怎么有空来找我玩啊?”
“玩玩玩,就知道玩,大晚上不睡觉,跑哪里去了?”
连煋挠挠头,“我出去散步呢,去找我朋友聊天了,她住在下层甲板呢。”
“这么晚去聊天?”
“我想家了,我听竹响的口音,感觉和我是老乡,我睡不着,就去找她聊天了。”
晚上走廊的灯调为暖色,不算太亮,乔纪年低眉敛息看她的脸,也没瞧出半点儿的思乡之情,倒是流露出隐隐的亢奋和喜悦,“你这乡愁解开了没?”
“解开了,聊完了,我心里也舒服了,就回来睡觉呢。”
邵淮也回来了,肩宽腿长,身姿和气质着实优越出色,站在走廊那头,让人无法忽视。他走过来,昂贵的皮鞋踩在柚木地板上,站到连煋跟前。
连煋笑着和他打招呼,“唉,董事长,你也过来找我玩啊?”
乔纪年看了眼邵淮,道:“想家了,找朋友聊天去了。”
邵淮稍微点了下头。
连煋注意到,邵淮左侧颧骨又添了新伤,好奇道:“董事长,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回去休息吧。”
连煋拉着尤舒回到宿舍,把门关了,才鬼鬼祟祟道:“尤舒,怎么乔纪年和邵淮都来找我了,是不是发现我搞拎包群的事情了?”
“不是,是我找不到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以为你出事了,就去找乔纪年,想看看你在不在他那里。结果董事长也来了,大家一块儿找你呢。”
连煋懊悔,拍拍尤舒的手,“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告诉你的。”
“你不是去散步吧?”尤舒狐疑道。
连煋暂时没坦白,这里还牵扯到竹响。
如果想和尤舒坦白,得先和竹响商量才行,毕竟她们违规使用库房的潜水装备,还违反规定下水,这事儿可比拎包和跑腿严重多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新认识了个朋友叫竹响,我打算和她一起合作,把拎包服务再搞大点,刚才是去和她商量拎包群的事呢。”
尤舒:“那行,不过你下次出去的话,和我说一声吧,我起来看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都是我不好,看你睡太熟了,就没打扰你,下次半夜出去的话,一定告诉你。”
天一亮,连煋就接到商曜的电话。
商曜说是他找关系疏通了海关,让连煋下船时报上他的名字,就可以上岸了,他在外面等她,带她去大使馆申请补办/证件。
连煋还是不愿下去,“你上来嘛,我们一起坐船回国。在这里补办/证件太麻烦了,我连自己的身份证号码都不记得了,肯定更加不好搞。”
“我上不去船啊,宝宝,你下来,没事儿,不用怕我,你不是答应我和好了吗。我是你男朋友,你还不相信我?”
连煋:“太麻烦了,我要坐船回去,等回到国内了再补办/证件。”
僵持之下,连煋还是不愿下船,商曜也没办法了,“那好,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好吗,等回国了再说。”
下午六点,船要起航了,商曜想试图登船,还是无果。
他站在港口外面的甲板上,瞋目竖眉,对着手下发脾气,“连张船票都搞不到,饭桶,全都是饭桶!”
几个马仔习惯了他的臭脾气,点头哈腰,“主要是时间太紧了,而且邵淮还点名让人注意盯着我们,根本混不进去啊。”
“滚,都滚远点!”
商曜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眯眼看着灯山号在拖轮的协助下,缓缓驶离港口,甲板有不少游客在观望,和里约热内卢做最后的告别。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居然是连煋打来的,商曜按下接听,语气缓和下来,“宝贝儿,怎么了?”
“我看到你了。”连煋在手机那头道。
“看到我了?怎么看的?”商曜没反应过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看向灯山号上的人,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连煋站在第九层甲板最好的观景角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望远镜端在眼前,得意洋洋,“我用望远镜看的,我有一个很高级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好远的地方呢,我现在都看到你了,看到你在抽烟。”
“宝宝你也太聪明了。”商曜将烟扔垃圾桶里,跑到更为空旷的地方,“我到这里来了,你现在能看到我吗?”
“能,看到你在跑步,好搞笑。”连煋笑嘻嘻道。
距离太远,商曜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到连煋在哪里,他捂住手机听筒,对几个手下吼,“给我弄个望远镜过来,快点!”
“望远镜?”
商曜:“让你去就去,快点!”
又将手机贴在耳廓上,幼稚地朝灯山号比了个爱心,“宝贝儿,看到了吗,我很爱你,特别特别爱你。”
“我看到了。”
商曜将额前的碎发往上缕,露出精致的五官,“看到我的脸了吗,帅不帅,喜不喜欢?”
连煋透出圆形的镜片,能清楚地看清商曜的面部轮廓,“看到了,好帅的,我好喜欢。前天我刚到港口时,就看到你了,觉得你好帅。”
手下终于花大价钱,从路人手里买了个航海望远镜过来给商曜.
商曜端起望远镜,一点点搜寻连煋的身影,“宝贝,你在哪个位置,我也用望远镜在看了,怎么看不到你?”
“在第九层甲板,你能看到在第八层甲板的攀岩墙吗,看到攀岩墙后,继续往上看,我就站在挂有彩带的栏杆这儿,穿棕黄色的衣服。”连煋一步步指引着他。
商曜按她所说,移动着望远镜,是视野中不断寻找,不断转动镜筒调整放大倍数,终于看到了连煋的身影,她穿着棕黄的工作制服,拿着望远镜在看他。
“你把望远镜放下,让我看看你的脸。”商曜声音都在抖。
“好。”连煋放下望远镜,还摘下了工作帽。
她的脸就这么直白地出现在视野中,商曜失控地红了眼睛,昨天打电话给连煋,是三年来,第一次听到连煋的声音。现在,隔着望远镜,连煋的脸就在眼前,变了,又好像没变,她瘦了些,肤色深了不少,但依旧是记忆中那张脸。
“你看到我了吗?”连煋雀跃地问。
商曜快速擦了下眼角的湿意,摆出灿烂笑脸,“看到了,真漂亮,和以前一样,我爱你。”
“嘿嘿,我也觉得我很漂亮。”连煋跟着他笑,又拿起望远镜看他,“对了,你有帮我联系我的家人了吗?”
“哦,我正在想办法联系,先不着急,没事的,有我在呢。”
“那好吧。”
灯山号渐行渐远,视线里的面容逐渐模糊,已经看不清彼此的五官,连煋说她要去上班了,先挂了电话。
商曜握着黑屏的手机,站在原地许久。
极目望去,灯山号有条不紊地航行,宽阔的海面仿佛棒打鸳鸯的恶棍,邵淮和乔纪年就是始作俑者,这两人把他和连煋这对苦命鸳鸯拆开了,。
他扭头问手下,“灯山号下一个停靠的地方在哪里?”
“从行程上来看,灯山号后天在萨尔瓦多港停靠一天,还是在巴西。”
商曜戴上墨镜,“走,先去萨尔瓦多港等着。邵淮和乔纪年这两个贱人,等回国了,看我不整死他们两个。”
连煋放下望远镜,收好手机,扭头就看到邵淮站在不远处,他朝她走过来,望向她刚才一直看着的地方,“在看什么呢?”
“看猴子。”连煋张口就来。
“在这里能看到猴子?”
“猴子已经跑了。”
连煋拉他的手腕,往办公室走,“走走走,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
到了办公室,连煋关上门,给了他一个薄荷糖,“送你的,不是垃圾桶捡的,这是我朋友给我的。”
“谢谢。”
“我想玩一下你的电脑。”
邵淮点头:“随便。”
连煋坐到老板椅上,打开浏览器,输入商曜二字,加载出关于商曜的界面,扭头问邵淮,“这个叫商曜的,也是江州市人,好像也是挺有钱的,你认识他吗?”
“听说过,不熟悉,怎么了?”
连煋笑出白净的牙齿:“没怎么,就是觉得他长得帅,随便问问。”
“你喜欢他?”邵淮走过来,站到她身侧。
连煋心痒,摸着他的手,“你别站着啊,来,坐我腿上。”
“你确定?”
“你太重了,我可抱不动你。”连煋嬉皮笑脸起身,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坐他腿上,搂住他脖子,“你觉得商曜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坏人?”
“听说脾气很不好。”
连煋摸着他光洁的下巴,“可惜了,这么帅的一个人,要是脾气和你一样,那该多好啊。”
邵淮至今都想不通,连煋为什么那么疼商曜。
他们一群人中,或多或少被连煋耍过,可算起来,商曜是连煋最宠的一个人,商曜性情古怪,暴躁无常,但连煋还是很疼他。
甚至在和他的订婚宴前一天,都要跑和商曜约会。他想不通,商曜哪里好,是不是情人永远比较招人疼?路边小吃摊永远比家里的正餐有滋味?
算起来,商曜还是他给连煋牵桥搭线的。连煋老爱往外跑,动不动跑船出海,回家了,还带了个小黄毛回来。
那时候,他和连煋没正式确定关系,但连煋把他睡了,她胆子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跑进他屋里,用脚踩他。他大她五岁,她没大没小,说他是老男人,老不正经。
他们睡了之后,她没事人一样走了。那年连煋20岁时,他也才25岁,哪里和“老”字沾边,但她就是要骂他。
他去学校找她,她和同学说说笑笑,装作不认识他,随后又把他拉到小树林劈头盖脸地骂,说他丢脸,那么大年纪还上学校里找小姑娘,不要脸。
她叫他夜里开车来接她,在车里玩他,玩够了又恶劣地让他走,在路上碰见了,依旧装作不认识他。
后来,有段时间,她没再叫他,出海跑船了一个多月,带了个小黄毛回来,跟着人家去酒吧。
他到酒吧把她抓回来,按在车里,她牙尖嘴利继续骂他,说他没资格管她,谁都没资格管她。
她不喜欢她父母,也不喜欢她弟弟,她说自己是海的女儿,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而他和她父母世家交好,连带着被她规划到“讨厌圈”里。
他在车里湫隘的空间里吻她,让她别和小黄毛来往,从口袋里拿出钻戒套在她手上,跟她求婚。
她握住他的手,往他无名指上咬,咬出血来,耀武扬威警告他,“你再敢逼婚,我把你手切了,看你还怎么戴戒指。”
他把商曜介绍给她,让她想玩儿,想尝尝鲜,可以,但也得玩个干净点的。
只要她别整天出去和小黄毛混在一起,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是怎么发展的,他也搞不清了,商曜突然间性情大变,从翩翩玉立的贵公子成了个暴脾气的混子。但连煋还是很宠商曜,捂着嘴轻声细语安抚他。
他听过几次连煋给商曜打电话,说的什么“没事了,不行就不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就算了,你别折腾了。”、“我会帮你找医生的,不着急,没事的。”
他隐约猜测,商曜可能是身体哪方面出了问题。他有问过连煋商曜的事儿,但连煋瞪着眼,让他不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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