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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温度在他眼里骤降。……


    白荔在心里承领沈今延的好意, 最后却还是没让阿姨帮忙洗澡,一来是真的不太习惯向陌生人赤身以对。


    还好石膏再有两天就能拆掉。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几乎每次聊天或通话, 都会提醒她, 注意打着石膏的手部皮肤有无异常, 切忌沾水。


    白荔耳朵的都听起茧子, 时常会嘟囔:“沈今延,你真的好唠叨。”


    每当这时, 沈今延总会低笑着感慨:“人心易变。”


    在暗指以前缠着他说话的人分明是她。


    凌晨三点四十六分, 白荔才躺上床。


    奔波数小时的疲倦没有被柔软的大床消解, 反而在精神层面多重积重,让她的某根神经始终紧绷。


    梁主任刻意为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有预感, 今晚这件事不会是最后一次。


    记者没有双休日。


    第二天, 白荔再次跑南城区, 对那户争遗产的人家进行采访。


    到现场后,她先忍受一通抱怨, 抱怨她不专业, 说什么记者深更半夜上门扰民。


    她憋着委屈道歉,安抚好受访人的情绪后准备进行采访。


    准备工作就绪。


    采访正准备开始的时候, 发生状况。白荔看着台里另一组的人到现场时,人有点懵。


    “这是梁主任昨晚派给我的任务。”白荔向另一组人说明情况。


    另一组人是四个,一个老师傅带着摄影师和两个实习记者。


    老师傅说:“梁主任三天前派给我们组的啊。”


    另一组人还给白荔查看了微信消息。


    的确是三天前梁主任发的消息,白荔被那些字刺痛眼睛。


    她没有把聊天记录拿出来对峙,这样的行为太蠢, 只是默默地背着包离开现场,把采访让给另一组人。


    从小区出来,白荔站在一个风口上, 头绳不逢时的断成两截,把她的头发吹得满脸都是。


    没有去拨正头发,而是拿出手机给沈今延发了条消息。


    【我想辞职。】


    这个时间,正是美国的半夜,没想到沈今延居然秒回:【辞。】


    一个字结束后又来一句,【受什么委屈了?】


    他怎么这么懂她。


    白荔的鼻子有点发酸,不想影响他的睡眠,只模糊回:【你回来再说吧。】


    后来沈今延再问,她没有在回。


    只在路边站了很久。


    不知道多少辆车从眼前飞驰而过,白荔在那些间隙里思考人生,这里的人生单指工作层面。


    这不是她想要的工作状态。


    就算没有退路也不想这样的将就。


    她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到沈莹,如果是沈莹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呢,会冲领导竖中指然后把辞职书甩到领导脸上吗?


    还是会直接在工作群发疯?


    “小姐,走吗?”


    一辆的士停在她面前。


    白荔回过神,“走。”


    她抬脚迈下路边台阶,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名后,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她说,去浮周精神病院-


    浮周精神病院的全名起得很委婉,叫浮周精神康宁疗养院,可本地人都知道,这就是个精神病院。


    门口一座大大的花岗岩,红色的字刻着名字。


    旁边三个保安亭连着,轮流值班看监控,谨防精神病人出逃,这样的例子每个月都有。


    白荔登记后入院,院方告诉她,需要探访要先填申请表,然后询问病人本人是否接受探望。


    沈莹一定不愿意见她。


    白荔没报希望,在填申请表时,在“与患者关系”那一栏写下嫂子两个时,她已经幻视沈莹冲她咆哮的模样。


    填好表,她在等待区等着。


    旁边有个正在抹泪的老大叔,老大叔哭得隐忍,呼吸声却重得像牛,一下接一下,浑浊的紊乱感吸引白荔的注意力。


    有人问老大叔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她听见老大叔的故事。


    老大叔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三年前儿子患抑郁症自/杀离世,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岁,现在女儿又换上了抑郁症,让他怎么能不哭?


    旁人事情却听得白荔心惊肉跳。


    她不由想到今延在她离开后,也患上过抑郁症,如果他没能挺过来,最坏的结果……是……


    她摇摇头,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很快,有人来领白荔去见沈莹。她很诧异,没想到沈莹居然愿意见她。


    探望室和监狱布置得很像,封闭,四面无窗,一扇一扇厚重的玻璃横在中间,上面挂着电话机。


    需要在这里探望的病人都属于高危险悉数,据说在还没创这个安全探望室之前,有病人曾咬下了亲生女儿的一只耳朵。


    沈莹已经坐在玻璃里面,穿着淡紫色的病服。好多精神病院的病号服都是蓝白条纹,浮周精神病院却另辟蹊径,是淡紫色的,上面还有一多明黄的菊花。


    沈莹还是那头羊毛卷,素颜,方圆脸却依旧美得很有攻击性。她的眼神时而像狼,时而像虎,带着警惕和凶狠,鲜少有良善之时。


    她警惕地看着白荔在眼前坐下。


    在沈莹的视线里,白荔坐下时的乌发微荡,在虚空里撩出弧度,像17岁那年的风,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莹承认,高中时全校找不出第二个比白荔更漂亮的女生。


    白荔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对面的沈莹却还没有任何动作。


    她便抬手指了指听筒。


    沈莹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起了听筒。


    也不管沈莹有没有在听,白荔自顾自地开口:“工作上遇到领导给我穿小鞋,好几次都有辞职的冲动,但还是没有。”


    “白荔,我们好像不是可以聊知心话的关系吧?”


    白荔没理会沈莹的反抗,只要沈莹没跳起来用听筒砸玻璃就代表她可以继续说,“因为我考虑,我还没有找好下一份工资就辞职会不会太冲动了?又没存款,抗风险能力几乎是零。”


    “闭嘴吧,我不想听这些。”


    白荔还是没管,垂着眸,盯着台面上一道划痕继续说:“我现在还带着孩子,直接辞职相当于把所有压力都给了沈今延,但是我不想这样,他会觉得很累的……”


    “你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沈莹这次跳了起来,隔着玻璃指着白荔的鼻子骂,“你他妈总这样的自以为是!你以为我哥会累,所以你不敢辞职,当初你以为我哥不会原谅你,所以你就抛弃他,你算什么人,你有良心吗?”


    “……”


    白荔听出话中的不对劲。


    按道理,沈莹不会知晓这样的内情。


    “你是听说了什么吗?”她问。


    沈莹沉默。


    片刻后,沈莹深呼吸一口气,坐下,“你妹妹来找过我,告诉了我真相,让我以后别再针对你。”


    沈莹觉得,白枝真是个犟种,和她姐姐一样犟。


    那天听说白枝要来见她,她当即说不见,白枝就从早等到晚,花掉整整一个周六的时间耗在冷飕飕的等待室。


    “白荔,就算我知道真相,也毫不影响我怨你。”沈莹说,“正是因为你当初的自以为是才伤哥哥那么深,你从未真正地信任过他。哪怕后来你和鲁丽对峙决裂,在我看来也不过是马后炮。”


    白荔很清楚,甚至可以理解沈莹为什么会这样想。


    说的都是事实。


    不管她做过什么,她离开沈今延是事实,两人形同陌路七年也是事实。


    沈莹讽刺开口:“工作上受气连辞职都不敢,这么胆小?那以后和我哥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又要跑?”


    白荔微微瞪眼,“当然不。”


    沈莹深深瞧着她,冷冷说:“你最好是。”


    “啪”地一声,沈莹挂断电话,白荔的听筒还拿在手里。沈莹背身离开两步,又折返回来,重新拿起听筒。


    “白荔,你要是再伤我哥哥的心,我就杀了你。”


    望着沈莹离开的清傲背影,白荔心里没有被威胁的冷凉,然而感受到一点异样的温暖。


    很奇怪是不是,有一天她居然能在沈莹身上感受到温暖。


    对于沈莹这样的人来说,今日表现便是最大的让步,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心里已经接受了她是嫂子这一点。


    沈莹一开始并不讨厌她,甚至说得上是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和她做朋友。


    是她当初做的愚蠢选择毁了一切。


    如今想要修复关系自然困难,但能这样,白荔已经很满意。


    走出精神病院,外面还在刮风。她拿出手机,单手飞速地敲出一句话发个某个对话框,发送后觉得一身的轻松。


    对话框顶部显示:梁主任。


    她发的则是——我不干了!-


    辞职申请提出后30天正式离职,也就是说,白荔还要再忍受一个月,但提离职后心境完全不同,不管梁主任再怎么刁难,她都会想,反正马上就要离职了,无所谓。


    梁主任直接不派活给她,她报的选题更是一通否决,白荔闲的无事,便坐在工位上刷时事新闻,关注社会最新动态。


    她看到一条国际医疗咨询。


    上面说中国的心外圣手沈今延在美国梅奥诊联合美国心外专家再创奇迹,完成又一例小儿心脏全畸的手术。


    看来今延这一趟出行收获颇丰。


    下班后,白荔带着桐桐到医院,她去拆石膏。胳膊恢复得不错,孙医生还调侃她,现在知不知道前臂在哪儿了?


    惹得白荔脸上一燥,连说知道,不然又要给沈今延丢脸了。


    走出医院,白荔拍了一张拆掉石膏的胳膊照片给沈今延:【看,满血复活!】


    沈今延兴许在忙,并未回复。


    一直到晚上十点,他都没有回复,惹得白荔有点疑惑,她在哄桐桐睡觉的时候都在不停看手机。


    楼下的门铃在响。


    一个大胆的猜想冒出来,沈今延不会直接回来给她惊喜吧?


    白荔趿上拖鞋,飞速下床快步出房间。


    打开门,一张阔别数月未见的脸出现在眼前。白荔当即怔住,“……顾镜?”


    顾镜有一双漂亮精致的丹凤眼,看人时总带着风流。他单手撑住门沿,眼里酝着醉意,“宝宝,好久不见。”


    “你这……”


    话都还没说完,顾镜高大的身体直接倒向她,一把抱住她的腰。


    白荔浑身一僵。


    她赶紧去推顾镜的手,顾镜却像一只树懒似的匍在她肩上,长腿拐着要往屋子里去。


    “你不能进去!”


    这可是沈今延和她的家,怎么能让顾镜进去。


    沈今延知道是要生气的。


    拉扯之前,白荔看见对面的电梯门打开,两冀银门展开,露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长腿旁边放着一个24寸的黑色行李箱。


    沈今延!


    白荔的心跳直接漏掉一整拍,这一瞬间,她看见温度从沈今延的眸底骤降。


    第52章 第 52 章 暴烈般的吻。


    该怎样形容眼下的魔幻时刻?


    出差月余的丈夫突然归家, 却撞见新婚妻子在家门口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无疑是把丈夫的脸面放在脚底摩擦。


    晚间楼道冷清寒凉,放眼望去, 天窗外更是无尽夜。


    夜色吞绞一切, 却没能噬掉三人间逢魔般的尴尬时刻。


    在触及沈今延的目光时, 白荔周身一僵, 她在刹那间忘掉呼吸,见他那无比平静的目光, 她反而更加恐慌。


    她深知他深藏情绪的本事, 就算内心天崩地裂, 面上也能无坚不摧。


    还粘在她身上的顾镜,在这时伸手, 很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 “打听到你被领导穿小鞋被迫辞职, 小荔枝,你说你怎么就看不上我呢, 让你们电视台全部高层换血, 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


    白荔偏头,躲开顾镜的触碰, “你别这样。”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得亏今天刚拆掉石膏,否则还真使不上劲,她一把推开顾镜。


    顾镜踉跄着往后几步,险些摔倒, 大掌勉强按住墙面支撑主要身体。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来人。


    时间僵持着。


    电梯门开始闭合,白荔看见沈今延平静地伸手,按了下开门键。待电梯门重新打开, 他冷色的手握住行李箱拉杆,抬脚走出电梯。


    白荔看见他眼底有很强的隐忍和克制,才能催生出不动如山的一张脸。


    他没有发作,只是在她经过她旁边时,冷静开口:“谈好了记得回家,处理不好叫我。”


    如此的绅士隐忍,风度翩翩。


    让人不禁有些心疼这样的沈今延,他是舍不得让她为难。


    “嗯,好。”她说。


    沈今延拉着行李箱进屋,万向轮摩擦地面的辚辚声寂静中非常清晰。


    声音中断在客厅位置。


    看来沈今延没有上楼,而是在客厅等她。


    白荔没注意到自己脸色有些苍白,顾镜瞧见她这样,醉里带着几分清醒地笑着问:“这么害怕他误会?”


    她没解释,只是对顾镜说:“我结婚了。”


    “Fuck.”


    顾镜在美国留学四年,有一口流利的口语,平时说话不怎么爱蹦单词出来,只有在飙脏话的时候会用。


    光听一声Fuck,不看人,还会以为是美国中部的白人口音,准确点说是芝加哥口音。


    “我当然知道你结婚了。”


    那通电话里,白荔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他一开始是不信的。以他的能力,调查一个人自然易如反掌,但他偏偏露怯。


    不敢让人去查,也不敢亲自求证,第一次胆小得像个小偷。


    顾镜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白荔。


    “我想问这字是你写的吗?”


    白荔凝神,盯住那张照片。


    她认出了照片拍摄于哪里,也认出了照片上的字迹来源于何人。


    斑驳泛旧的墙面上,遍布各色的字迹,红色,黑色,彩色,上面还有人把鼻血涂抹上去的痕迹,一眼就知道环境不怎么样。


    白荔认出,那是她曾经打过工的流水线宿舍。


    她在那间宿舍睡过一整个暑假,天天朝着那面墙睡觉,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印象深刻。


    有在深夜写下的网络emo句子,譬如“我从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再譬如“幸福的人那么多,怎么不多我一个”等等。


    有在墙上进行减肥记录的:


    7.2-115斤


    7.3-114.5斤


    7.4……


    还有许多脏话,多和生殖器有关,不堪入目。


    在一连串的脏话下面,有一处用红色签字笔写下的三行很醒目。


    ——今延,你过得还好吗?


    ——我有点想你。


    ——但是只有一点点哦。


    顾镜虽说是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但有时候被家里逼着,也会搞搞事业。


    一日,他被迫待在办公室里,翻看积压已久的文件。


    有关数座工厂宿舍翻新问题。


    说是环境脏乱差,工人们集体抗议反映要求翻新,需要新增空调、洗衣机等家电,附了许多详细的图片,破裂的地板,乱七八糟的


    他翘着二郎腿,看得昏昏欲睡。


    看着看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映入眼帘。


    沈今延。


    这不是白荔的前男友吗?


    不对,现在大概率是老公了。


    此时距离他和白荔断联已经一个多月,那通电话后他没有求证白荔结婚的事实,也没有再次联系她。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顾镜真缺一个女人么?


    也不见得。


    正是这样的心态,他才强让自己拿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照样游戏人间,夜夜笙歌不断,陪在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这样很快乐,多巴胺一直在高阈值的状态下分泌着,偶尔独处时会被巨大空虚感反噬,但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直到他在文件中看见那间照片。


    照片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他见过白荔喝醉酒后对着沈今延的照片说对不起,只觉得她对他是愧疚而已,没有别的感情。


    后来和沈今延在酒局上打过短暂交道,也品出他对白荔的念念不忘,但他万万没想到,白荔对沈今延的感情,也是藏得如此深。


    当天,他派人查证,白荔嫁的人果然不是别人。


    沈今延。


    除了他还能够有谁呢?


    顾镜开始对这个男人好奇,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让白荔如此爱他?


    所以他带着照片找上门,以酒壮胆,根本不怕开门的会是沈今延。


    只是他喝得有点多,行为也难免失控。


    他抱住白荔的那一瞬间,仿佛抱到自己被挫败的自尊心,得到莫大的救赎之慰。


    “是我写的。”


    白荔很平静地承认,“顾镜,你回去吧。”


    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说不清是不甘心还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顾镜没离开,“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会爱上我吗?”


    这个问题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白荔摇摇头,给出笃定的残忍回答,“不会。”


    她深以为,不管在什么时候遇到沈今延,在前还是在后,她都只会爱上他。


    沈今延和顾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人生轨道获将永远不会重合。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捧月的富二代,用钱铸就通天塔,人人都站在塔底投以仰望的目光;


    一个生在重女轻男的家庭,母亲不爱就算了,自小还要承受父亲的家暴,明明天赋异禀,连买笔芯的钱都没有,全靠怜爱他的老师照顾,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硬撑,通往成功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


    顾镜没什么不好,反而是很好,只是谁又能不为沈今延身上那股清冷不服输,茕茕孑立之感而着迷呢?


    也许是被她的回答打击到,本就醉酒的顾镜身体软下来,照片也从他的指间滑落到地上。


    他那样子就像是要席地而睡。


    “你不能睡这里啊。”白荔赶紧蹲下去,想要把人拉起来,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


    “荔荔。”


    后方传来男人温凉的嗓音。


    白荔回头,看见走过来的沈今延。他伸手轻拨开她的手,有力的手指一把握住顾镜的胳膊,“你让开。”


    “…哦。”


    白荔退让到一边。


    两个男人的体型相当,沈今延却轻松地将顾镜从地上提起,毫无情绪地说:“顾先生,我不介意送你到楼下,帮你叫个车。”


    “……”


    “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下次再发生。”


    顾镜被沈今延拉着,还摇摇晃晃的。突然,他指着沈今延的脸,笑着说:“我见过你,在来浮周之前我就见过你。”


    沈今延眸色一暗,抿唇不语,直接把人往电梯里拽。


    白荔听得一脸疑惑。


    什么意思?


    顾镜见过沈今延,还是在来浮周之前见过?


    “你在哪里见过他?”


    白荔问出这句话时,沈今延刚好把人扶着拖进电梯,他真的算得上有风度够包容人,送情敌回家这个事没几个男人能做到。


    顾镜身体朝后仰着,直接半靠在沈今延的身上,“美国。”


    没等顾镜再说什么,沈今延已经关上电梯门。


    一辆蓝色保时捷停在路边,沈今延大发慈悲地给顾镜叫了代驾,把他塞进敞篷后座。


    还耐着性子在路边等代驾过来。


    不亲自把人送走他不放心,生怕顾镜又跑上楼发疯。


    他看一眼顾镜,又看一眼顾镜的敞篷车——人才,大冬天开敞篷不关蓬,也是不怕冷。


    顾镜趴到车门上,冲他招手:“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在美国见过。”


    沈今延没吭声。


    顾镜又给出提示,“在明尼苏达州。”


    沈今延还是不说话,目光看向远处,注意代驾司机有没有赶来。


    顾镜突然从后座站起来,上半个身子越出车外,凑近沈今延,“你当时在参加互助会,你不记得了?我当时还听了你的自诉呢。”


    不是不记得。


    沈今延是不想和顾镜讨论这个。


    他当时在明尼苏达州的梅奥诊所进修学习,每周例行参加一次美国的戒酒互助会,典型的十二步法,有酒瘾的人聚集在一起,讲自己的经历。


    顾镜当时在泡一个红发白妞,白妞傻气得有点可爱,不要他花钱,反而让他陪她参加戒酒互助会。


    他就是在那场互助会上见到沈今延的。


    总共十个人,沈今延是最后上台说话的,等沈今延站上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场唯一的华人,便来了几分兴趣,撑着眼皮子听。


    全英文的自诉,沈今延讲的很简洁。


    “我来自中国,几年前,因为前女友的离开而患上酒瘾,只有喝酒的时候才感觉不那么痛苦……”


    他当时细细打量过沈今延,在内心嘲笑他,长这样还愁什么女人,什么女人值得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还染上酒瘾?混在一堆洋人中参加戒酒互助会,可笑死了。


    没想到天道好轮回。


    当时内心的嘲讽化作回旋镖,镖中自己,顾镜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同一个女人重伤。


    或许更多是得不到的不甘心,但受伤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哥们,我承认你更有种。”顾镜伸手锤了下沈今延的胸口,“但要是换我先遇到她,你一定输定了。”


    沈今延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人推回座椅里,“没这个可能,凭当初是她先追我,你就输了。”


    “……”顾镜哑口。


    竟然是白荔先追的沈今延吗?


    这下,顾镜觉得自己可能真没什么胜算,摆烂似的瘫在座椅里,但嘴上还是不认输,“那又怎样,最后爱的卑微的还不是你。”


    这一点沈今延倒是没否认。


    代驾姗姗来迟,离开前,顾镜对沈今延说:“可我竟然有点羡慕这样的你。”


    他算是败给这两口子了。


    一个比一个深情,像铁板一块,让人无从插足。


    沈今延目送蓝色保时捷的离开,转身回到小区里。


    白荔等在家门口,见沈今延从电梯出来,赶紧紧张地迎上去,“不是我叫他过来的。”


    “我知道。”


    沈今延的语气很平静,弯腰捡起地上那张照片。


    他盯着照片上的字迹看了很久很久,随后抬眸,深沉的目光落在白荔脸上,“只有一点点想?”


    “不敢写多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写多了怕你会怪我。”


    这一句,抚平沈今延一整晚的烦躁。


    “我怎么会怪你。”沈今延拉起她的右手,“……好了?”


    “你没看微信吗,我给你发照片了。”


    “手机没电了。”


    这的确不能怪他,他一结束行程就往机场紧赶慢赶,只想赶着早点回来见她。


    白荔注意到他眼圈下的清灰,严重的睡眠不足,知道他睡眠浅,在飞机上的场景下一定睡不好。


    精致不苟的衣着,也难掩一身的风尘仆仆。


    沈今延看了眼屋里,“孩子睡了?”


    “嗯。”


    “那很好。”


    三个字说完,沈今延直接搂过她的腰,带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


    另一只手轻车熟路般往她臀上覆。


    两人还在门外。


    白荔被强烈的男性气息挟裹着,独属于沈今延,她承接着他暴烈般的吻,带着发泄,缀着温柔,带着他所有的渴望和炙热。


    与他缠吻着,白荔被他的大手带着移动。他的长腿跨进门内,手臂用力,轻而易举地直接将她抱起来。


    下一瞬,她的双脚被迫悬空。


    他抱她入门,一脚踢上门,黑色的西装裤管随着利落动作微微晃动。


    像一枚草莓被放进果盘中似的,她被沈今延放到墙上,就算隔着衣料,后背也能感受到墙壁的冷凉。


    面上却是男人灼热呼吸,像冰火两重天的刺激。


    白荔感到自己在顺着墙壁往下滑,后背产生的摩擦让她产生战栗,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只能将全部力量依附于他。


    她的双手紧紧扒住他紧实的双肩,不让自己掉下去。


    一旦掉下去,迎接她的就是一场骤风。


    第53章 第 53 章 不是在引诱她,便是在毁……


    客厅里无光, 周遭朝暗色里陷落,落地窗前的双层纱帘半拢半合,将月光拉扯成朦胧暧昧的形样。


    空气中浮动着的暗香, 独属于沈今延。


    清冽乌龙, 混着柑橘的鲜甜, 绞杀着鼻息和思考能力。


    比环境还要幽暗的, 是沈今延的眼,他正仰头看着她。他鲜少有这样看她的时候, 除非是他把她抵在墙上, 又将她抱离地面, 让她所有力量都放在他身上。


    纤瘦两条腿颤巍巍地环挂在他的腰上。


    有难以细数的欲.念自他眼底爬出,抽丝剥茧般连绵不绝。


    他开口, 嗓音早已变得喑哑难捱, “上次这么看你, 已经是七年之前。”


    这是沈今延最喜欢的姿势。


    或许是白荔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是在某次情/事过后, 她趴在他的胸口, 疲恹地说:“沈今延,我怎么总是在仰望你呢, 我也想试试被你仰望是什么感觉。”


    “嗯?”他似懂非懂。


    “……”白荔有点害羞地解释,“你看,就连做这种事情,你都一直在上面。”


    那时,沈今延偏过脸对她笑, 眉眼生辉,英俊得不像话。他故意逗她:“哪种事?”


    她被逗得说不出话,支吾两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他可坏, 一个劲儿要把她的脸抬起来。


    白荔只知道在那次过后,沈今延就总喜欢把她抱起来,让她挂在身上,然后扬起脸说:“看,我在仰望你。”


    嗯。


    沈今延在仰望我。


    白荔表面什么都没说,心里却甜得像被炒化的棉花糖。


    月亮在窗外挂着,白荔转头,只觉得自己与月亮同高。偷溜进来的月光把她锁骨照得好白好白,男人的唇覆上去,生出别样的缱绻,似乎什么也不及他在此时此刻的温柔。


    他闭着眼,很投入,很动情。


    白荔看着他,心中生出万千感慨,她真的没有想过竟然还能有这一天。


    她竟然真的和沈今延复合了。


    不知不觉间,感性竟然压低欲望的天平,让她有点想哭。白荔竭力控制着,却难掩有异样的重吸气声。


    沈今延察觉到不对劲,自她颈间抬头,眸色沉沉。他看着她的脸,观察两秒,哑声问:“弄疼你了?”


    她的手还环着他的脖子,“没有。”


    她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男人额角有着清晰可见的青筋,在隐忍的尽头崩悬,他问:“……要继续么?”


    白荔抿抿唇,什么都没有回答,主动低脸,将唇送上去,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个行动仿佛如一个信号。


    不,准确来说是导火线,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渴望。


    夜色在瞬间变得更加深浓,月亮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像是一道暗色,肆意侵占她的领地。那暗色无处不在,充满惑人心弦的魔力,不是在引诱她,便是在毁灭她。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白荔意识回笼时,身体正深陷进沙发里。


    沙发塌陷的程度,刚好是两个人的重量。


    沙发太软了。


    要不然她的骨头怎么也轻飘飘的?


    灭顶的东西有两样,要么是灾难,要么是快感。


    沈今延当然不舍得让她体会前者,他想到十八岁的白荔,不谙世事,和他一样的没经验。


    她却有着他时常欠缺的莽撞勇敢。


    她送给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是她自己。


    那样的莽撞。


    那样的相信他。


    当他摘下那朵花的蕊心时,内心曾经升起过强烈的负罪感,她真的是个傻子,再怎么疼也不要他停。


    那时候的沈今延就知道,白荔说以后想要和他结婚,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沈今延动作很利落,一把将白荔从沙发中捞起,带着她翻了个身,改为他靠在沙发里。


    让她处在一个可以俯视他的姿势。


    她说过,喜欢让他仰望她。


    沈今延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这样行不行?”


    他当然清楚这样会让她很满意。


    白荔一个字也说不出,眼神却告诉了她的答案,默契在两人指间涌动,下一秒,她死死地咬住了唇。


    这一瞬间,白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想到某部电影中,水上摩托飞驰的画面,摩托破浪前行。


    她就好像两岸的浪,高高掀动。


    七年的思念,封存许久的欲望全部释放。


    沈今延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他在仰望她,但却硬是没让她出一分力。


    可是为什么。


    精疲力竭的却是白荔。


    结束后,白荔只能由沈今延抱着去洗澡,去之前沈今延拿来抽纸帮她擦,她也只能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白荔有些不满,“刚下飞机的人精力这么好吗?”


    沈今延用卫生纸帮她擦着,没抬头,目光落在正在擦的地方,同她开玩笑,“吃的蓝色小药丸。”


    白荔笑出声。


    她看着他把抽纸盒放回原位的背影。他现在只穿一条黑色平角内裤,翘臀紧致,腰很瘦很窄,但很有力……在思绪抛锚前,白荔紧急刹停。


    言归正传,沈今延的身材是真好,不愧是平时有健身习惯的人。


    她向他提出无理请求,“你以后在家可以不穿衣服吗?”


    沈今延身形一顿。


    旋即,他转过身看她,运动过后的腹肌更加紧致,“你确定要我这样在家里走来走去?”


    沈今延和她谈条件,再来一次就答应。在白荔浑身酸痛的情况下,她当然是拒绝。


    沈今延也不较真,抱她去洗澡。


    他对她真的很温柔,洗澡都是他帮她洗的。以及头发是他吹的,身体乳是他擦的。


    只是在擦身体乳的时候,避免不了他的手和她身体有接触。


    一个没把持住,他又要了她一次。


    五十分钟后,白荔困倦地窝在他怀里,说话都有点模糊不清:“不是说事后一支烟,胜似活神仙吗?”


    “……”


    “你怎么不抽烟呢?”


    沈今延的手搭在她腰上,有意无意地轻捏着,手感很好,“你想我抽烟吗?”


    其实沈今延抽烟真的好帅,西装革履,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英俊的脸模糊在烟雾里,看山去深沉无比。


    白荔没在嘴上夸他,“可我真的好讨厌烟味哦。”


    “所以我戒烟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平静到会让听的人觉得戒烟似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也隐藏了每次犯烟瘾时的焦躁烦闷之感。


    白荔从他怀里抬头,很惊讶:“你戒烟了?”


    “不愿意?”


    “不是。”她说,“就是觉得很奇怪。”


    白荔突然意识到什么,沉默了。


    沈今延对她的情绪有着高度敏锐,立马去看她眼睛,“怎么了?”


    白荔的表情变得严肃,语气很轻,“沈今延,你戒烟是不是为了备孕,可我不想要孩子。”


    沈今延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戒烟是因为你讨厌烟味。”


    啊?


    原来是她误会了。


    “不过,”沈今延顿了下,“你不想要孩子,我完全同意。”


    他不会忘记,那次在白荔在他诊室外等待采访他时,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她对婚姻没有期待,还说不想围着家务和孩子打转。


    她不想的,他通通不会勉强。


    白荔很讶然:“你竟然同意吗?我还以为,你会想要生个孩子继承一下天才基因什么的……”


    “生育代价太大,妇产科每周都有人死于羊水塞栓。”沈今延承认自己有时候很自私,“我不想你去冒这样的险,我也没有其他的精力和爱来分割。”


    白荔被他的言论感动到,这个社会正常男人真是不可多得。


    这场深夜的谈话非常融洽,前面的情/事也非常合拍,所以让白荔对第二天爆发的争吵非常不知所措。


    也算不上是争吵,更像是观念的碰撞和争执。


    事情是这样的。


    第二天,起床后沈今延做好了早餐,他还特意给桐桐做了儿童早餐,mini三明治和小杯牛奶。


    白荔还没下楼,门铃响了。


    白枝站在门外,看见开门的是沈今延,有些局促,“…姐夫,我姐有没有给你说过,寒假我住这里的事情。”


    “说过。”


    沈今延绅士地接过行李箱,“进来。”


    白荔之前和他提过,白枝放假无处可去,不想妹妹也像她一样打工住在外面。


    他当然没意见,房间多的是。


    沈今延关上门,“吃过没,我正在做早餐。”


    “还没呢。”


    沈今延便又加做了一份早餐,做好时,穿着家居服的白荔下楼。


    白荔允许桐桐一周有一次可以看电视吃饭的时间。桐桐今天早上想要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早饭,白荔同意了。


    白枝却反对,“怎么能让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早饭呢?对胃不好,养成习惯更不好。”


    “不会啊。”白荔解释,“一周一次而已。”


    白枝却完全不同意,非要让桐桐回到岛台的吧台上吃饭,还强行关掉了电视,让吃完饭再看。


    桐桐一下就哭了,嚷“这是妈妈同意的”!


    也许是这句话有些刺激到白枝作为亲生母亲的自尊,白枝说:“不行就是不行!”


    听着桐桐的哭声,白荔很是心疼,也有些恼火,便重新把电视机打开。


    姐妹俩意见不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


    当白枝在气头上说出那句“我更有资格做教育孩子的决定”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今延终于有了反应。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又喝了口热美式,“白枝,你是不是有点过火?”


    轻飘飘一句话,让白枝瞬间哑了火。


    沈今延冲白荔招招手,“过来,吃完早餐再说。”


    这时候的姐妹俩都面红耳赤,白荔毫无胃口,“我先不吃了。”


    说完就上楼回房间了。


    白荔被气得有点头疼,盘腿坐在卧室沙发上生闷气。


    没一会儿,沈今延开门进来,手里端着早餐。他把早餐放在她的面前,冷静地说:“这就是你要过的生活?”


    白荔疑惑地抬眸。


    沈今延坐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掌心搭在她肩上,“放弃央台的工作,回到这里,得到的只有这样?为了帮你妹带孩子放弃前程,你妹却并不认同你的教育理念。”


    白荔神色凝重,没说话。


    沈今延继续说:“同时你还要面对刁钻的领导,被领导逼到辞职,哪一件事是如意的?”


    白荔揉了下眉心,“可我没有选择。”


    “这就是你选择的。”沈今延爱看事情的本质,“只不过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和妹妹吵架后本来就烦,听见沈今延这样说,或许他说的没错,但白荔这一瞬间情绪上头,说话很呛人,“连你也不理解我?”


    “我不是不理解你。”


    沈今延长长叹了口气,“只是想告诉你,介入别人的因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荔胸口憋着气,“我自作自受好吧?”


    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讲道理。


    沈今延伸手抱她,“好了好了,不说了。”


    白荔一点都不领情,把他的手重重推开,“你别碰我,你就是不理解我,那现在是怎么样,让我把桐桐送走吗?”


    “不是……”


    她没给沈今延说话的机会,更呛人的话脱口而出,“我是付出代价了,和你结婚就是最大的代价。”


    这句话有多伤人,白荔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沈今延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他从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你自己冷静一下。”


    他朝门口走去,带上门之前开口:“今晚钟思量攒了局,不知道几点回来,不用等我。”


    意思很明显,不用等他,他有可能直接不回家。


    白荔欲言又止,想要叫住他,却又没叫出声,只听到一声冰冷的关门声。


    还有面前逐渐冷掉的牛奶。


    第54章 第 54 章 “今延,你别生气了。”……


    胃是情绪器官,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真不愿意张嘴吃东西。


    白荔下楼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喝完后没有变得更加清醒, 反而昏沉沉地窝在卧室的沙发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 腿上薄毯斜垂在地毯上, 她觉得身上有点热。


    拿起手机一看, 居然已经是傍晚时分。


    竟然睡了这么久。


    白荔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眼落地窗外的天色, 月亮悬在幕空一角, 星子寥落。


    她下楼, 迎接她的只有昏暗和安静。


    打开灯,还是满室的冷清。


    沈今延不在, 他果然没回来, 白枝也不在……就连桐桐也不在。


    白荔扶着额头坐到沙发上, 拿出手机给白枝打电话,问她把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白枝语气很冷淡, 说带着桐桐在同学家住一晚。


    “有地方不住去打扰人家做什么?”


    妹妹的冷淡让白荔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感觉像是回到小时候姐妹俩吵架,谁也不肯理谁, 低头如砍头,执意要冷战到底。


    白枝避开同学,到厕所讲电话,“姐姐,我是感激你的付出和牺牲, 但是不代表什么都要听你的。”


    白荔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继续争吵,她现在头很晕,什么也没再说, 直接挂掉电话。


    再缓慢地起身到厨房里接水喝。


    当她踩上岛台的台阶时,脚底传来软顿的触感,与之前的触感不同。


    白荔低头,看见自己正踩在一块防滑垫上面。


    这块防滑垫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白荔没算出具体的时间,不过肯定的是,防滑垫一定是沈今延放的。


    怕她再次像个笨蛋一样在厨房里摔倒。


    因为防滑垫置放的位置,刚好是她上次踩滑摔断手臂的地方。


    想到今天早上才和沈今延吵过架,她一面感动,一面又觉得不是滋味。


    她接上一杯水,回到沙发处,软绵绵地瘫下去。


    白荔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极简设计的方形吊灯,三个重叠的方形硬是在她眼里演化成无数个。


    她摸着自己的身上都好烫,大概率是在发烧。


    想找个温度计量一量,又不知道放在哪里的。


    她还是对这个家没有完全熟悉。


    要不要给沈今延发消息?


    他现在应该在钟思量的局上喝酒谈笑吧。


    白荔意识模糊地纠结了会,最后还是被热度击溃,她拿出手机,抱着他不会回复的心态给沈今延发微信:


    【温度计放在哪里的?】


    没有回复。


    甚至对话框上面都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


    他果然很生气,并且到了直接不愿意理她的程度。


    她早上说的那个话的确是太重了。


    白荔感知到眼皮在变重,她像是很快又要昏睡过去,半寐半醒间,她听见楼梯上传来细微动静。


    她没在意,只当是错觉。


    直到一只微凉的大手落在她额头,温柔覆盖。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发烧了?”


    白荔半睁开眼。


    视线的正上方,是俯身而下的男人,灯光撕出和他有关的阴影,她被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形阴影中。


    “…你不是和钟思量吃饭去了吗?”


    “我犯贱。”他眼也没眨地说,“就算生你的气,也还是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P.M. 獨.傢.癥.蠡……”


    白荔鼻尖都烧得有点发红,她吸吸鼻子,主动去拉他衣袖,“今延,你别生气了。”


    沈今延说不清自己是在生气,还是在赌气。他不愿意听到她把和他结婚这件事,和代价划等号。


    仿佛他是多么不堪的人一样,这感觉和七年前被抛弃时一模一样。


    他不想重温那样的感受。


    钟思量的确约他今晚吃饭,还计划饭后转场去高以围的酒吧喝点酒。他有过短暂的思量,顶多一分钟,就决定不再出门。


    气话在脱口而出时就没了实质价值,他自然也无需贯彻到底,便一直留在书房里写此次出行国外的心得和所获。


    关于心脏外科,人类还需要跨过的槛还太多。


    沈今延没理会她的服软,神色冷淡。他拨开她的手指,“生病就好好歇着。”


    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生气的。


    白荔欲言又止。


    他已经自沙发前离开,绕过茶几到储物室,进去拿了医药箱。


    医生的家里当然常备一个急救医药箱,里面什么常见药都有,退烧药,止痛片,绷带,碘伏,棉签等等。


    沈今延摁破一板药的薄箔纸,清脆的响声。白荔有点发哑的声音续在后面,“你一直在家,却没到卧室里来吗?”


    他没抬眼,取出一粒退烧药,“你以为你身上的毯子是谁给你盖的?”


    他当然去过卧室。


    只不过他去的时候,她睡得正酣。


    沈今延当时差点被气笑,两人吵架后,他烦得要命,写东西完全不能专心,投入到心流状态。


    她倒好,她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睡得香。


    他一边在心里骂她没良心,一边拿来薄毯,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在身上。


    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啊,我说呢。”白荔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在睡着之前,身上是没有那条薄绒毛毯的。


    沈今延沉默着,把药塞进她的唇间,又端过茶几上的水杯喂她喝水。


    白荔很配合地坐起来,靠在他的怀里小口喝水。


    吃完药,他作势要抽身。


    白荔像个无赖,靠着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还是不说话。


    发烧时感觉到呼吸是灼热的,那样的热一路烧到心肺,让白荔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难耐。


    她在等他的回答。


    也不知过去多久,沈今延终于舍得开口。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嗓音低凉,带着一丝克制后的不悦,“想原谅你,但又觉得不甘心。”


    她回过头,看见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什么?”


    沈今延态度早就没有最开始的强硬,但神色依旧有些疏淡,“今天这样轻易原谅你,下次你还敢说早上那种话出来。”


    而他真的不愿意再听。


    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绵绵不绝。


    白荔咳嗽两声,学影视剧中发誓的手势,竖着三根手指,“今延我发誓,我再也不说了,要是再说你就再也不理我。”


    “你想得美。”沈今延对她的誓言很不满意,“想找一个正当离开我的理由?你想都别想。”


    “……”


    看来发誓的效果不怎么好。


    但是白荔心里明白,沈今延这是已经原谅她了。


    厨房岛台在她的眼角余光里,岛台台阶上的绿色防滑垫很醒目。


    “那个是你今天铺的吗?”她问。


    “嗯。”


    “在我们吵架之前还是吵架之后?”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嘛。”


    沈今延思考了下,说:“在我去叫你吃中饭,发现你个小没良心的却在睡觉之后。”


    白荔一怔。


    防滑垫是在他们吵架之后铺的。


    他还做了午饭,还主动去房间叫她吃饭。


    并且,推掉饭局待在家里,在她发烧不舒服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出现。


    沈今延怎么可以这么好啊……


    感动的潮水在白荔心中涌动翻腾着,她把脸靠在他颈窝处,感受到舒服的凉爽。


    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这样靠着他。


    沈今延对她的好,她不说,但是她通通都知道。


    “今延,我们再谈谈吧,我不会因为情绪上头乱说话了。”她主动开口。


    沈今延握着她发烫的手腕,“什么时候谈都可以,你这会儿还在发烧,我去给你熬点粥。”


    “可我就想现在说。”


    沈今延总会败给她的坚持和犟,他当初也是这样败在她手里的,“好吧,现在聊。”


    白荔开门见山,“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沈今延没有着急开口,在心中斟酌用词,怕又像早上那样惹她不开心。


    他沉思了足足半分钟。


    “我没有资格质疑你的选择,否认你的努力。”他的语速放得很缓慢,“但我想说一点——如果你满足于现状,不因此受累,目前的人生状态也是你想要的,那就是好的。”


    “……”


    “反之,你懂的。”


    白荔确实难以接受现况,被领导逼到马上要辞职的自己,和妹妹吵架到心力交瘁的自己。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告诉沈今延,其实她也不是不想过得洒脱点,不带孩子当然会轻松许多,不要操心一个孩子的衣食住行,上学和教育等等问题,会节约出一半的时间留给自己。


    只是她不管桐桐,谁又来管桐桐呢?


    她真的没得选。


    “真不至于没得选。”沈今延言简意赅,“白荔,你做得够多了,再说孩子无辜,老一辈连一个什么不懂的三岁孩子也要介怀吗?”


    白荔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指的是让鲁丽带桐桐。


    这个完全不可能。


    鲁丽对她们姐妹俩的叛逆和离家深恶痛觉,秉着金钱至上的原则,有钱就可以妄为,有钱就可以践踏一切,有钱就可以连亲情都不要。


    “当然,你想一直带着孩子,我也会支持。”他继续说,“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


    白荔纠结地搅弄着他的尾指,“要不先带着桐桐吧,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好。”


    关于这个话题的谈论告一段落。


    过了会儿,白荔告诉沈今延,在他出国的时候,她有去看过沈莹。


    也不晓得这段时间沈莹有没有联系过他。


    “她给我说了。”


    沈今延很诧异,两人的关系竟然可以得到缓和,“她还说过两天出院,让你回家一起过年。”


    白荔啊一声,“她真这么说?”


    “对。”沈今延转告沈莹的原话,“她说再丑的媳妇儿也是要见婆婆的。”


    白荔:“……”


    沈今延结婚这么久,都没带白荔回去见过褚秀荣。这些年来,他和褚秀荣的母子关系单薄如冰,但归根结底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带回去见一面吃个饭的必要还是有的。


    沈今延垂眸,看着不说话的她,“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就在我们这个小家过年。”


    “去吧,我去。”


    白荔也觉得还是应该去一下的,而且如果不去,沈莹会很不高兴,到时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打了水漂就得不偿失了。


    沈今延淡淡一笑,“放轻松,吃个饭而已。”


    白荔又想到一件事,“你过年放几天啊?”


    “放到初七,怎么了?”


    “那有好几天呢,我们去旅游。”和他聊着天,白荔觉得发烧似乎也没那么难受,“我们去印尼看火山吧。”


    沈今延懒懒一笑,说可以,还说就当是补给她的蜜月之旅。


    说完,他让她闭上眼休息,他要去煮粥。白荔非是不肯,非要粘靠在他身上。


    于是,他拿话逗她,“要不我把你背着做饭吧?”


    白荔哼笑一声:“好啊。”


    “顺便给你穿个尿不湿。”他说。


    “沈!今!延!”她恢复了些精神头,伸手掐他。


    他也不躲,由她闹,眼里满是温宠的微光。


    第55章 第 55 章 他痛恨等待。


    2024年的春节除夕不放假, 得从初一开始放。


    周一早上,白荔盯着日历愁眉苦脸地说:“我应该早点提离职,那样就能在家吃年夜饭了, 不晓得台里会不会安排除夕当天休息。”


    沈今延昨晚没休息好, 一晚上都在忙着照顾发烧的她, 见退烧药不怎么起效, 便采用物理降温的方式。


    他用酒精给她擦拭腋窝,腹股沟等地方。


    她出了一身的汗才退烧, 觉得身上水黏不舒服, 起来洗澡。下床的时候, 又觉得饿,沈今延又穿着睡衣下楼去给她盛粥。


    晚上给她熬的粥就喝了两口, 不饿才怪。


    “我和桐桐在家等你回来吃年夜饭。”他说, “总不至于除夕晚上还让你干活?”


    “说不准。”


    白荔对梁主任的肚量没什么信心, “还真有可能。”


    沈今延眉梢微挑,“怪不得你要辞职。”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 沈今延已经提前进入年假模式, 让白荔羡慕不已。


    她认命地下床穿拖鞋。


    洗漱完,在衣柜前挑今天要穿的衣服时, 白荔想到昨晚聊过的话题,“你说我去见你妈妈的话,该送点什么?”


    “什么也不用送。”


    沈今延语气很淡,“真要送,你不如送给沈莹, 比送给我妈更好。”


    一时间,白荔竟然分不清楚,沈今延是在嘲讽还是认真的。


    她先前就知道, 在沈今延的家中,他的地位最低,正是因为沈母的重女轻男。


    不过不是从沈今延嘴里知道的,他是个从不诉说苦难的人,她是听高以围说的。


    周一例行的会议上,就算得知选题会被梁主任用各种理由否决,白荔还是秉着做好分内之事的原则,报了三个选题。


    一方面,是她不想对不起当初选择从事媒体的自己。


    另一方面,是不想给梁主任任何穿小鞋的机会,生怕梁主任说她现在直接连选题都不报了是吧?


    这次只准备了一个选题,关于非法猫车。


    近日,浮周流浪猫狗救助中心的志愿者曝光,卡车装载上千只非法获取的猫咪进行贩卖,直接卖到肉类加工厂进行屠杀,制作成一些配料表作假的肉肠,罐头等物。


    “白大记者。”


    梁主任看着她的选题,没有用刻意嘲笑的口吻,但明显的很不屑,“和人有关的新闻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要做猫猫狗狗的新闻。”


    这是什么偏见?


    白荔放下圆珠笔,很平静地反驳回去,“动物难道就不能成为新闻吗?梁主任应该与时俱进,我学传播学的时候,课本上可不是这样写的。只要一桩事有受众,那就有成为新闻的潜质。”


    新闻部的人都在。


    还从没人敢这样公开呛声梁主任。


    白荔是头一个。


    梁主任在职场混二十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然不会当众给白荔难堪,只轻飘飘地说:“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把这个非法猫车的事做出爆款新闻,那你就做吧。”


    白荔微微皱眉,她又没说过能做出爆款?


    这不是故意给她戴高帽吗?


    无所谓了。


    她想,就算非法猫车的新闻做出来反响平平,顶多也是被同事背后嘲笑,又不掉块肉。


    再说,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下午的时间,白荔就带着钱响和老张去到投稿人的流浪基地进行实地采访。


    老张全程扛着摄像机跟拍。


    流浪基地规模不大,简单来说就是五百平的一个乡下砖瓦房,里面挤着400余只流浪猫,和30多条流浪狗。


    猫咪中有120只是原住民,其余的都是从猫车上面解救下来的,且还没被主人接回家的猫咪。


    白荔很认真地对基地负责人进行采访,负责人告诉她,猫车上的猫咪基本都是品种猫,英短,布偶,暹罗等屡见不鲜,都是可恶的猫贩子偷来的。


    有的猫咪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有的挂着小银牌,上面还写着主人的联系电话,和家庭详细住址。


    白荔问了一个事先没有列在提纲中的问题,“为什么猫车上的猫多是品种猫呢?”


    “流浪猫都快被偷绝啦!”


    “……”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


    离开前,负责人留了个白荔的电话号码,她告诉白荔,收到小道消息,就这两天还会有两辆非法猫车会在浮舟城郊一处废弃工厂装猫,运往外地售卖,但是还没确定时间。


    “好,确定具体时间可以联系我。”白荔说。


    到时候她可以在现场进行隐蔽拍摄,能拍下猫车装猫的视频最好,这样新闻的报道也会更加完善。


    从流浪基地出来,老张开着台里的车,载着钱响和白荔回城里。


    路上,老张和白荔闲聊天,“还真不知道你老公是干啥的呢。”


    白荔垂眸,看见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拆掉石膏后,她就把戒指从左手换到右手上面了。


    只是她当初从没给沈今延说过她的手指维度,他是怎么知道的?


    从戒指上收回视线,白荔看向前方渐沉的天空,“当医生的。”


    “医生好啊。”老张说,“这年头医生工资很高啊。”


    钱响附和,“当然了,学医那么辛苦的。”


    老张又好奇,“你老公什么级别,主治?”


    “主任。”


    白荔一说完,车厢里瞬间变得安静,老张仿佛如鲠在喉,直接说不出话来。老张在后视镜中和钱响交换了个眼神,钱响示意他别再问。


    老张却还是没忍住,“那年纪老大不小了吧……”


    起先,白荔没听懂,等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抿唇憋笑。


    她知道这两人都想歪了。


    他们肯定决定,都当主任了,一定是上年纪的中年大叔了。


    白荔乐得开玩笑,故意说:“年纪大会疼人。”


    钱响尴尬一笑,“过几年身上都该有老人味了吧……”


    “去!”


    老张呵斥道,“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再有二十多天就要离职,白荔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两个人,和他们相处的时间真的很愉快。


    这一晚直到最后,她觉得好玩,也没告诉两人关于沈今延的真实年纪。


    老张先送的白荔。


    当车停在浮周瑰园门口时,老张望着瑰园装修阔气精致的小区大门,不禁咋舌,“什么医生这么有钱?家里有矿,当医生消遣时光吗?”


    白荔淡淡一笑,下车挥手说拜拜。


    回到家时,沈今延正在厨房准备做饭,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俨然一幅外出过的模样。


    他开着水,没听见开门的动静。


    白荔放轻脚步来到他背后,踮起脚,调皮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男人折菜的动作一顿。


    一根芹菜从他的手指间滑落,与此同时,笑意已经悄然爬上他的唇角。


    白荔故意让声音变得浑厚,伪装壮汉,“猜猜我是谁,猜不对就打劫你哦。”


    谁知道,沈今延半点不着急,反而单手撑在台面上,五指微张,手漂亮得像是从漫画里浮凸而出。


    他一侧肩膀更高,是非常慵懒的站姿。


    “这位小姐。”


    男人嗓音轻懒又非常悦耳,“想劫色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


    谁劫色?


    她?


    她劫谁的色?


    一句话直接把白荔的脑回路干废。


    明明只是开个调皮的玩笑,怎么就在一瞬间,她又变成一个居心不良的好色鬼了?


    白荔收回手,嘴里碎碎念:“真有你的沈今延。”


    不愧是现当代洗脑大师。


    沈今延转身面对她,脸庞英俊,黑眸深熠。他背后是青菜的浓绿,还有大虾的灰银色。


    虾子已经去过虾线,置放在玻璃盘中备用。


    白荔朝他身后张望一眼,“做什么呢。”


    “白灼虾。”


    “我记得感冒期间不能吃虾来着。”


    “嗯?”


    沈今延搂住她的腰,带进怀里,让她紧紧贴着自己,轻笑了一声,“听谁乱说的。”


    “我外婆。”


    “………”


    沈今延的手缓缓下落,置放在她饱满的臀腿相接处,再圈住。他笑着和她解释,感冒是可以吃虾的,清淡做法,补充优质蛋白。


    “怎么娶了个老质疑我专业性的太太。”他的语气很无奈,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白荔心虚地说才没有呢。


    白衬衫在厨房射灯的光色下显出别样的白,她盯着看了两秒,“怎么穿这么正式,出门了吗?”


    “去了趟医院。”


    “放假还去医院啊?”


    “嗯。”


    接下来,沈今延说的一句话,让白荔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以最平静的表情和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一个人在家等你的时间过得太慢,我不喜欢这样的慢。”


    一秒钟像是被拉长成一分钟,一分钟又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一分钟,又是更长的一分钟了。


    这些年,他总是在等,也习惯等待。


    所以他痛恨等待。


    白荔垂下眼眸,“今延,对不起。”


    “傻子。”他拍了一下她的腿,不想让气氛变得悲情,所以拿话逗她,“道歉也不会让你劫色。”


    她立马展开笑颜,身子在他怀里微微扭了一下。


    沈今延注意到她身上有毛发,尤其是黑色的裤子,上面沾着很多细软的毛,“你今天干嘛去了?”


    “…哦,去了个流浪猫狗基地采访。”她也低头看了眼,“我先上去洗个澡吧。”


    “好。”


    白荔上楼洗澡,没过一会儿,沈今延听见门铃声。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鱼叔。鱼叔穿着咖色羽绒服,笑着时的眼角皱纹很慈祥,手里是一只打满氧气的打包袋,胀鼓鼓的。


    里面是一条起码六斤重的鲤鱼。


    “下午刚钓起来的。”鱼叔冲他笑,“敢杀鱼不?不敢杀我来。”


    “敢。”他笑着。


    鱼叔拍了下脑门,“瞧我这不好使的脑子,你干着剖人肚子的活儿,我还问你敢不敢杀鱼哈哈。”


    沈今延让鱼叔进门,还帮鱼叔拿出他常穿的那双粉色拖鞋,“正好在做饭,您来的刚合适。”


    “这么巧嚯。”


    鱼叔进门换鞋,很自然地把鱼袋交给沈今延。


    沈今延看着正在换鞋的鱼叔,突然开口:“正好,您见见我的太太。”


    “你结婚啦!”


    鱼叔的语气里满是震惊。


    相较之下,沈今延的表现显得很平静,“就上次和你喝酒后不久的事情。”


    鱼叔换鞋的动作慢下来,一只手扶着鞋柜,另一只手缓慢地拆解着灰色健步鞋的鞋带。


    看上去鱼叔像是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着没有说话。


    隔了很久,鱼叔才站起身,神色似乎有些落寞:“…挺好,挺好,结婚挺好的。”


    沈今延观察着鱼叔的表情,把那份落寞尽收眼底,“对于我结婚这件事,您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闻言,鱼叔醒过神般,立马露出笑容:“怎么会呢,你结婚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很高兴!真的!”


    “……”


    假的。


    沈今延能轻松判断是假的,但是却不知道鱼叔为什么会这样。


    但他没有细究,而是让鱼叔随意,自己则拿着鱼袋到厨房去处理。


    鱼叔也没闲着,到厨房里给他打下手。看见流理台上有没择完的芹菜,便说:“正好,拿来煮鱼。”


    “可以。”


    鱼叔择着芹菜,频频看向在杀鱼的沈今延。他用刀背一下就把鱼拍晕,利落地剖开鱼肚处理内脏。


    鱼叔随意找了个话题,“划开鱼的肚子和划开人的肚子有什么区别?”


    沈今延淡淡一笑,“鱼肚子里可没有那么大一颗心脏。”


    鱼叔:“我是说手感嘛。”


    “鱼肚子用不上骨锯。”他还是在笑,“很明显人的胸腔打开难度更大,区别也很大。”


    鱼叔眼神有些放空,仿佛根本不在意答案,也完全没有仔细听沈今延在说什么。于是在男人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鱼叔突然问:“你单着这么多年咋就突然结婚了?是很喜欢的姑娘吗?”


    “是的。”


    回答得非常笃定。


    鱼叔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打下手,表情始终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沈今延主动说:“是个很好的姑娘,等下您见见就知道了,她很讨喜。”


    鱼叔:“……噢,好。”


    过了一会儿,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是洗完澡的白荔下楼来。


    白荔穿着一身宽松的淡绿色居家服,珊瑚绒质地,整个人看上去松弛又柔软。


    她闻到空气中有鱼腥味和血味,是杀生后的特有味道。


    明明上楼前没看见厨房里有鱼。


    白荔一边走向厨房,一边问:“今延,你又买了——”


    “鱼”字的音还没发出来,白荔骤停声音。


    看见厨房景象中的她直接怔住。


    说当场石化也不为过。


    沈今延背对她在剁鱼,而他旁边,站着的老人是那么熟悉,她有些不可置信,颤了一下唇发出声音:“……爸?”


    第56章 第 56 章 父子之情。


    很难去说现实生活有没有被融入魔幻主义的成分。


    至少在眼下的场面非常诡谲, 戏剧到像是被刻意安排。


    三个人的站位还是三角形的。


    白荔站在岛台前面,而沈今延和她父亲则都站在操作台前,在她出现时, 两人甚至还相处得十分融洽的模样。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她喊的那一声“爸”, 沈今延疑惑地转身, 手里还拿着一把白色手柄的剁骨刀。


    “你在叫谁?”


    紧跟着, 沈今延就注意到白荔的目光定定落在鱼叔脸上。


    那一刹那,他猛地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骤然转头, 同样死死地盯着鱼叔, “你是白荔的父亲?”


    “……”


    长时间的寂静。


    五分钟后,没有剁完的鲤鱼被搁置在操作台上, 台上还摆放着几样已经切好备用的蔬菜。


    厨房里却没有了人, 他们已经移步到客厅。


    客厅里是同样的沉默。


    L型的沙发上面, 沈今延独自坐在最短那一截上面,白荔和白满照则坐在一起。


    白荔注意到白满照脚下的粉红色脱鞋, 她的父亲是个小脚的男人, 很奇怪,明明个头也有一米八, 但脚却只有三十九码。


    她之前还因为粉色拖鞋吃过醋,没想到拖鞋主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想来也是有些好笑的。


    “……爸,你是怎么认识今延的?”


    白满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此时神色并不太好的沈今延,含糊地回“说来话长”。


    他和沈今延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样沉着脸对自己。


    这时候, 沈今延开口:“我就问您一句。”他顿了下,“你知不知道鲁丽当时因为过失害死的人是我父亲?”


    说不心虚是假的。


    白满照当然知道,于是他选择沉默。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沈今延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所以,您一直选择隐瞒身份和我来往?”


    白满照捋一把脸,长叹一口气,“我是怕说了以后,你会怨我恨我!再不愿意和我往来!”


    沈今延觉得荒谬,甚至在想,父女俩的性格真是雷同。


    都是同样的自以为是和自作主张。


    让他生气的,不是白满照和鲁丽是夫妻这一层关系,而是白满照的刻意隐瞒。


    认识白满照的时候他七岁,现在他二十七岁。


    二十年的光阴,期间白满照曾经在他人生多种重要时刻陪伴在他身边——


    9岁,他拿到国内TOP级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褚秀荣拿过通知书轻飘飘扫一眼,说了句“你先上大学把钱都花光了妹妹以后怎么办”,而旁边,是醉得睡在几颗烂蒜旁边的沈利。


    没有人愿意与他同乐。


    他好像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妈妈永远都看不见他,但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他来到酒气熏鼻的沈利旁边,给沈利的脑袋底下垫了件衣服,然后收取了这一善举的回报——他悄悄拿走了沈利的手机。


    他藏到厕所里给白满照打电话,告诉他,“叔叔你知道xx医科大学吗?我考上了。”


    那边沉默了。


    下一秒,白满照爆发出惊呼声,“我滴亲娘!好孩子快出来,叔叔带你庆祝庆祝。”


    那天,白满照带他吃了他从没吃过的肯德基,不论后来再吃多少次新奥尔良鸡腿堡,他都再没有吃出过那天的味道。


    还带他逛了文具店,一次性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的黑色中性笔和替换笔芯。


    还告诉他,用完了一定要说,还会给他买的。


    “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时的白满照没有说实话,沈今延自己也知道。白满照绝口不提同情和怜悯等字眼,只说是真心喜欢。


    喜欢是真的,所占比例部分不少,但同情和怜悯也是真的。


    自从他那次载沈今延去医院缝针,得知沈今延是被父亲打破头之后,对这个孩子便是满满的心疼了。


    “小延要好好读书。”


    沈今延记得白满照有老茧的手落在头上那种感觉,温暖慈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下一句,白满照说:“否则就只能像叔叔一样,当个赘婿了,出来跑出租赚点零花钱都要被骂没出息。”


    九岁的沈今延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老成,他很认真地说:“叔叔,我会成为很厉害的医生,赚很多的钱给你花。”


    白满照没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但看见这么懂事的沈今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乖孩子。”


    “……”


    再后来,沈今延被保研直博,他也只会分享给白满照,两人都会找个味道不错的馆子,好好庆祝一番。


    说得夸张点。


    这么多年,白满照在沈今延的生命中,扮演的就是一个父亲角色。


    沈今延感受到的那种感情,也是父子之情。


    包括七年前和白荔分手,他陷入有关沈利的赔偿金瓜分问题中,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是白满照陪着他。


    就连他去精神病院治疗抑郁症的时候,白满照也定期看他,鼓励他快点好起来。


    但白满照绝口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说自己姓白,更不说自己就是白荔的亲生父亲。


    直到这一天阴差阳错的到来,白满照来看他,撞见他的新婚妻子——两人是久未联系的亲人。


    在厨房里上演着父女重逢的戏码。


    白荔观察到沈今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主动站起来,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今延,我爸真的是怕你生气,才故意隐瞒的。”


    “我知道。”男人的语气淡淡。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沈今延想,他不会去细究白满照对他的好,里面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和弥补的成分。


    毕竟在沈利因医疗事故去世之前,白满照就对他很好,那时候的好总是纯粹无杂质的吧?


    所以他不愿意去细究,只是很好奇一点——


    “这些年,鲁丽知晓你这些年和我保持着往来吗?”


    话问出来那一刻,沈今延注意到白满照有些虚闪的眼神,就知道白满照一定是瞒着鲁丽在和自己来往。


    鲁丽是何等强势的不讲道理,他是见识过的。


    为宽慰他,白满照主动说:“我每次出来见你都说是钓鱼,也真的是钓鱼,钓鱼她不管我。虽然她经常骂我钓鱼,但我也听习惯了,她不抢渔具不让我出门,我就厚着脸皮走。”


    沈今延听后沉默不语。


    一般来说,他和白满照是一个月见一次,这一次见面距离上一次却相隔整整两个多月。


    他主动提到这一点的反常情况,白满照先是叹口气,随后看着白荔说:“就在上次你带着孩子回来不久后,你妈就摔倒了。”


    “啊?”


    白荔听见父亲说,鲁丽是在一个美容院门口摔倒的。那天她去常光顾的那家美容院消费,离开时在大厅遇到另一位牵着狗的女人。


    鲁丽是个很怕狗的人,因为小时候被邻居的狗咬过,偏偏那又是一条大型犬拉布拉多。狗主人也是美容院的顾客,当时虽然牵着狗,但绳子放得比较长,鲁丽一到大厅就被到处嗅闻狗吓得魂飞魄散,后退几步后踢到店内装饰花瓶,摔下去,尾椎骨骨折,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期间,白满照一直在鲁丽病床前伺候着,所以没有时间见沈今延,等鲁丽病愈出院,他立马就钓了肥鲤鱼来见沈今延。


    值得一提的是,鲁丽对狗主人“放长线式”遛狗很愤怒,想要拉布拉多主人当面道歉。


    光从这件事分析,的确是鲁丽占理,因为是狗主人未尽到管理狗的指责,但拉布拉多主人也是个傲气的主,愿意赔钱,就是不愿意道歉。


    这可把鲁丽气得够呛,躺在床上屁股疼得死去活来,对方居然不愿意道歉!


    鲁丽三番五次让白满照去沟通联系,务必让对方道歉,否则就法庭上见。


    对方来过一次医院,要不是医院不准带狗,对方那阵仗准得带狗来。对方态度很傲慢,直接问鲁丽要多少钱。


    鲁丽气得要命,“谁缺钱!你说谁缺钱!”


    鲁丽就想要个道歉,对方偏偏不肯,还说:“不缺钱你缠着不放,不纯属有病吗,你要告就去告好了。”


    轻飘飘的态度,加重了鲁丽的病情。


    偏偏在这种时候,白满照还火上浇油,提及沈今延,“当初你对那个小沈,就是这么过分。”


    果不其然,白满照吃了老大一个耳刮子,还被鲁丽指着鼻子骂,“到你说我?轮得到你说我?!”


    “……”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


    白满照在鲁家是没有地位的,鲁丽甩他耳光,他也只能闷声承受。那天,他呆呆地在病床前站着,任凭鲁丽痛骂了他好久好久。


    当沈今延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再也无法生白满照的气了。尤其是当他听到白满照挨耳光的时候,知道白满照哪怕自己地位微下,也还是在为他鸣不平,他就更难生气了。


    白荔眼尖地发现沈今延脸色缓和不少,凑过去,脸上漾着笑意说:“今延你不生气了对不对?就知道你最大度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她的脸推开,“少捧杀我。”


    一旁的白满照表情疑惑,他怎么就没看出沈今延没有生气了,不还是冷着一张俊脸,有什么区别?


    原来只有白荔能读懂沈今延,也只有她有这样的本事。


    沈今延都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完整解读表情的这一天。


    “原来这双粉色拖鞋是我爸爸的啊!”白荔很感慨,“我当时还因为这双拖鞋闷闷不开心了好久呢,话说为什么给我爸爸准备一双粉色拖鞋啊?”


    这事儿说来泡¥沫¥独¥家纯粹是个乌龙。


    拖鞋是在外卖软件上面下单送来的,是商家粗心大意装错了,看见是39码还以为是稍微大脚的女人,就装了双粉色女拖。


    送后来沈今延发现不对劲,想联系商家换货,但白满照直接接过手里,“麻烦干啥,能穿就行!”


    于是,一双粉色的女士拖鞋,白满照一穿就是这么久。


    白荔听爸爸讲后,乐得不行,眉开眼笑道:“好好笑哦,想到我给今延买粉色洞洞鞋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投向沈今延。


    沈今延不接受她的信号,不和她有目光对视,“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再穿那玩意儿。”


    “我明天就给你买。”她说。


    “……”沈今延很服气。


    沈今延起身,白满照紧张地问,“小延这是去哪儿?”


    他还是习惯叫他小延。


    同时,他是害怕沈今延还在生气直接走人。


    没想到,沈今延径直往厨房走去,“聊天可填不饱肚子,我烧鱼去了,红烧对么,鱼叔。”


    白满照一怔,旋即立马说:“还叫鱼叔?”


    男人脚步一顿。


    下一秒,清冷的嗓音响起,有些别扭的改口,“…爸。”


    第57章 第 57 章 和解与成长。


    四十分钟后, 一道红烧鱼块摆到茶几面上,额外还有两个菜,分别是西蓝花炒口蘑和番茄炒鸡蛋。


    整个客厅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白满照不习惯在餐桌一体化的岛台上吃饭, 每次来都在茶几上吃饭, 正好茶几上都没什么杂物。


    沈今延端着一碗紫菜虾滑汤出来, 弯腰放在桌上, “看来是时候买个餐桌了。”


    当初装修时他不是没想过搞个餐桌,但一想到自己今后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就丧失了所有购买欲。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他觉得餐桌很必要。


    白荔主动揽下盛饭的活, 她原是打算先帮爸爸盛一碗,但白满照摆摆手说:“我先不添饭, 要喝点酒。”


    白荔拿着饭勺怔在电饭煲前, 她垂下眼睫, 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在外漂泊这些年,白荔和爸爸断绝联系, 竟然对他的生活习惯都模糊忘记。


    忘记爸爸在喝完酒前是不添饭的。


    远处的沈今延回头望过来, 一眼就看见怔着不动的白荔,他察觉到她的失落, 也明白失落从何而来。


    “我喜欢边喝酒边吃饭。”他平静地冲她说,“正好,给我添一碗,不然胃受不了。”


    “好。”


    白荔被拉回思绪,填了两碗饭回到客厅里。


    三人都坐下, 白满照就坐在沙发上。白荔觉得坐沙发有点高,找来两根塑料矮凳,和沈今延一起坐在白满照的对面。


    白满照打量着坐在一起的两人, 语气很感慨:“我先前进门时,听到小延说突然结婚,还给我搞得怪失落。”


    他在想,沈今延这小子当初那么稀罕他闺女,怎么转眼就和别人结婚了呢?


    也不能说是转眼,已经过去整整七年时间。


    换成别人,早就结婚生子,说不准二胎都上幼儿园了。


    只有沈今延会当个等在原地的傻子。


    沈今延陪白满照喝的是白酒,两人兴致不错,但也只是每个人喝上二两左右,便不再喝了。


    为了肝脏健康,沈今延不让白满照多喝。


    好在白满照乐得让这个女婿管,非常配合。


    期间,白满照对沈今延烧的红烧鱼块赞不绝口,沈今延谦虚地应着,还不忘把鱼肚的部分夹到白荔碗里。


    “太瘦,多吃点。”他对她说。


    “嗯嗯。”


    自从沈今延说她现在太瘦以后,白荔已经尽可能地多吃,就想长点肉起来。


    可能是肠胃吸收不太好,工作原因又成天在外面跑消耗大,体重怎么也不见长。


    白满照喝酒有点上脸,一杯白酒下肚后,脸堂子发红。他说话的语速开始变得很慢,“荔荔,我的外孙女呢,怎么没瞧见?”


    上次白荔把小外孙女带到家里见过一次后,白满照是日思夜想,觉得小外孙女长得乖巧,又懂事。


    他心心念念着,就想什么时候再见小外孙女,亲自抱一抱。


    白荔咽下一口鱼肉,“妹妹带到同学家玩去了,应该今晚会回来。”


    白满照眼睛一亮,“那我等她俩?”


    “那我去打给电话,让她把孩子带回来。”


    白荔放下筷子起身,“我怕等久了你回去会被骂。”


    说来白满照也是可怜的,五十几岁的人了,连外出的自由都没有,回去晚了还得忍受白眼和嘲讽。


    白荔到落地窗前打电话,第一个电话白枝没有接,不知道是还在生气故意不接,还是没有听到。


    就算是第一种,白荔现在也不生气,她现在就想让爸爸尽快能见到桐桐。


    在第二通电话的响铃快要结束时,白枝终于接起电话,“怎么了?”


    白荔轻声问:“在哪?”


    那边传来动画片的声音,“在陪桐桐看电视。”


    白荔斟酌了一下语言,慢声询问,“爸爸过来了,现在想见桐桐,你要不要先带着孩子回来?”


    相当于一个休战的讯号。


    姐妹俩可以暂时不用吹响冷战的号角,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


    “好,我马上带着桐桐回来。”白枝静了一秒后说。


    拿着手机走回茶几时,白荔听见,爸爸语重心长地问沈今延:“老实说,孩子是你的吗?怎么年龄和你们分开的时间有点对不上。”


    白荔知道爸爸这是误会了。


    她赶紧走过去,告诉爸爸实情——桐桐并非是她的亲生,而是妹妹遇人不淑后的结果。


    白满照听完后,放下筷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作为一个父亲,他有两个女儿,却一个也没能照顾好。一个独自在社会上浮沉,拉扯着患有先心病的孩子;一个被坏人蒙骗,年纪轻轻,产子的时候才14岁!


    白荔安慰道:“爸,别难过,一切都在变好。”


    这并非是她随口的一句安慰。


    对于她来说,的确一切都在变好,因为最难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日子尽是曙光。


    她熬过了那段没有沈今延的日子?


    所以怎么不算变好呢。


    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沈今延。沈今延只知道她在大学时的某个暑假因为无处可去,三个月时间都待在流水线工厂里,却不知道——她当时为了不失去包吃包住的活,还有未到手的薪水,不得不忍受厂主任的性骚扰和每天成片的男凝。


    自打高中开始就是校花的白荔,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就算在厂里食堂吃饭时,也会有很多男人偷拍她。


    那些男的比高中男生更恶心,文化程度不高,不舍得给自己下流的思想拉上一块遮羞布。


    他们凝视她,意淫她,当着她的面开很多黄色玩笑。


    “屁股那么翘肯定不是处啦……”


    “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躺到床上不一样也是个骚x吗。”


    “……”


    女性从来不止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白荔回到宿舍也得不到休息,看着厂主任发来满屏的骚/扰微信,只能强忍恶心,因为她怕厂主任不给她结工资。


    厂主任发给她的内容多如以下:


    【一天天厂里忙的我呀,还是没忘记想你/亲亲】


    【小白白,喜不喜欢我这种成熟有担当的男人?】


    【图片】


    最后一张照片是肥胖的厂主任勃/起后的生殖器。


    丑陋,令人作呕。


    白荔飞快地删除那张图片,憋屈地缩在被窝里,被窝外面是其他女生说话嬉笑声。


    她们的欢乐通通与她无关。


    那是白荔最黑暗难过的日子,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虽慢但稳,所以她说,一切都在变好-


    大约半小时后,白枝带着桐桐回来。


    白满照亲自开的门,这时候白荔坐在沙发上削水果,沈今延则在厨房里把碗具放进洗碗机里。


    白枝牵着桐桐进门,看见白满照,眼睛控制不住地发红,“桐桐,快叫外公。”


    桐桐没有叫,而是探着颗脑袋看白荔。


    用无辜眼神询问白荔能不能叫。


    白荔立马点点头。


    桐桐立马扬起天真灿烂的笑脸,“外公!”


    这一声喊到白满照的心里去,他弯下腰,一把抱起桐桐,用自己额头狂蹭了桐桐的额头两下,“真是我的好外孙女。”


    桐桐一向是个讨老人喜欢的孩子,偶尔在白荔面前调皮,但在老人面前就特别乖。


    白荔曾经问过桐桐为什么这样,桐桐说不想惹老爷爷老奶奶生气,因为他们年纪大,要让着他们。


    白满照乐此不疲地陪桐桐玩着,白枝则主动找到白荔,说要谈谈。


    白荔放下一颗没削好的苹果,“那就谈谈。”


    两人是上二楼谈的,但是没进房间,就站在铁艺栏杆前谈的。从她们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此时正陪桐桐玩躲猫猫的白满照。


    白枝没有去问姐姐,为什么爸爸突然在这里,而是主动先道了歉,“对不起,昨天是我说话太过分了。”


    白荔怔住。


    恍惚间,她才发现眼前站着的妹妹已经长高许多,长高的却不只是个头,还有心智。


    要知道,以前的妹妹从不会主动道歉。


    白枝盯着桐桐欢乐奔跑的身影,吸了吸鼻子,“姐姐,你把桐桐教得很好。”


    白枝带着桐桐去同学家,桐桐有礼貌嘴巴甜,想碰一样东西都会提前询问可不可以。


    当同学一个劲儿夸桐桐时,她就在想,是不是误会姐姐了?


    其实姐姐教育观念没错,只是和她的不同而已,何况她根本不懂教孩子,再说姐姐也是第一次带孩子,能把桐桐教得这么乖巧懂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昨晚上的白枝一夜没睡,回想这些年白荔的付出和牺牲。


    姐姐对外宣称桐桐是她的孩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打拼,同时还要供她读书,姐姐真的是好坚韧的一个女人。


    她不停在想,以后也要变成和姐姐一样坚韧善良的人。


    “没事。”


    白荔主动抚上白枝的肩膀,“我们是亲人啊。”


    白枝眼圈比进门时还要红,她一把抱住白荔,“姐姐,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对好的人,我再也不乱说话惹你伤心了。”


    “嗯,好。”


    哭了会儿,白枝擦干眼泪,松开白荔,“我想到了。”


    白荔不解,“什么?”


    白枝指着下面,“姐姐,要不让爸爸帮忙带桐桐吧,他现在是不是也没上班啥的?他有时间啊!”


    一方面的原因,是想满足白满照想和桐桐多相处的愿望。


    另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白枝想着,姐姐好不容易和沈今延在一起,应该多过二人世界,他们两人太不容易,不应该被其余的人或事物分散精力。


    “爸爸自然是很愿意的,只是……”后面的话,白荔没有往下说。


    只是鲁丽怎么可能同意呢?


    第58章 第 58 章 你还是这么喜欢我。……


    白满照一直待到深夜十点钟, 才打算离开,他和小外孙女玩得很尽兴,颇有些念念不舍。


    白枝主动起身, “爸, 我送你。”


    妹妹虽比白荔晚离家三年, 但同样和父亲之间有着一层不可逾越的隔膜。


    父亲还是记忆中的父亲。


    女儿却不是白满照记忆中的女儿, 成长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是带着剧痛的, 像隐在皮毛底下流血的伤疤。


    走在白满照旁边的白枝, 个头窜了好高一截, 以前才在白满照的胸口,现在竟然只差他大半个头了。


    看上去青春靓丽的少女, 谁又能想到她已经是一位孩子的母亲了呢?


    所以说成长是剧痛的。


    白满照下楼后先点了一支烟, 频繁催促白枝回去, “老幺你快回去,下边冷, 我打个车就走了。”


    白枝嗯一声, 但还是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出小区,到马路边上, 两人站在一座花坛旁边。花坛里种着大色块的羽衣甘蓝,耐寒,绿紫相宜。


    白枝盯着其中一朵,突然问:“爸爸,你喜不喜欢桐桐?”


    “这叫什么话?那是我亲外孙女, 我能不喜欢?”


    “那要是你陪桐桐长大,你愿意吗?”


    父女连心,话一说出来, 白满照就明白白枝的用意,这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耽误到姐姐和姐夫的婚姻幸福。


    他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姐妹俩先前谈话时的顾虑一样,白满照自然愿意亲自带桐桐,他一天不知道得多么快乐,但他毕竟还由鲁丽管着,管了一辈子了。


    他和鲁丽之间谈不上有什么爱情,结婚几十年,他一直是婚姻中的低位者,从没拥有过任何话语权。


    1999年,他经媒人介绍认识鲁丽,鲁丽明艳大方,家境殷实,家里是开塑料花生产基地的,就是卖那些仿真草,装饰假花,室内假植物什么的,别看那些玩意儿单买不值钱,但只要是能做起来的生意,利润就是可观的。


    那时候通货膨胀没像现在这样严重,那时候的钱也比现在值钱,在那种情况下,鲁家当时的资产都累积到两千多万了。


    白满照没想过那样的有钱千金能相得中自己,他长相端正,个子高,但除开外表,他似乎拿不出什么东西了。


    家里供不起他读大学,他考上重本都没去读,所以只有高中学历,当时他在汽修店里当修理工,成天穿着工作服在各种车子底下钻来爬去,身上总是黑漆漆的,带着油污。


    后来他才知道,鲁丽愿意和他好,正是看上他的平庸。


    正因为他足够的平庸,她才能够在婚姻中占据主导地位,她需要一个对她百依百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男人,最好就是没什么本事,家里穷得叮当响的,那就更利于她掌控一切。


    他完美地符合这样的条件。


    他是平庸之辈里的佼佼者,是正好被鲁丽选中的人。


    思绪到这里,白满照踩灭烟头,“这事要想能成,除非和你妈离婚。”


    听得白枝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爸爸帮忙带桐桐,但不想因为这件事搞得父母离婚,毕竟婚姻还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再说离婚白满照就是净身出户,一分钱都分不到,还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摇摇头,“我再想想。”


    “是我该想想了。”白满照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我真的该好好想想了。”


    “……”


    来了辆的士停在路边,白满照坐进后座,怔怔地想着什么,过于出神,以至于白枝连和他说几声再见都没能听见。


    车子绝尘而去-


    卧室里只有落地灯是亮着的。


    沈今延有睡前阅读的习惯,他在睡觉前一小时都不会再看手机,会看书,开暖黄的光线,这样有助于褪黑素的分泌。


    一本书在他的手上摊开。


    字体适中,挺厚的一本。


    白荔横在床中间,趴在他的双腿上玩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她没开音量,怕吵到沈今延看书。


    【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当界面上再一次出现失败画面时,白荔微微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关好难,拿着大锤子还背着小僵尸的巨人僵尸简直无敌。


    她的胸口是压在他腿上的,沈今延感觉到她胸腔有个高高的起伏,“是什么原因让你的肺部刚刚更扩张了?”


    “啊?”白荔疑惑抬眸。


    沈今延经常会想,幸好她不是学医的,不然会少多少乐趣。他勾唇,笑着解释,“你刚刚做了个深呼吸。”


    白荔:“……”


    她把手机拿给他看,“植物大战僵尸,我又输了。”


    “这么多年你也没玩腻。”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我。”白荔厚脸皮地说,“我玩这个也无可厚非。”


    好吧,沈今延被她说服了。


    他拿过她的手机,“给我。”


    以前就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虽然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但气氛格外和谐。


    在白荔的记忆里,他总是在看书,看书,看不完的书,但当她玩游戏卡住时,他总抽时间帮她过上一关。


    沈今延在帮她过关,白荔没得玩,有点无聊。她顺势拿过他手边那本书,“你在看什么呢?”


    拿到后,翻过封面一看,上面有一个中年女人的侧脸,白荔知道这个人,波伏娃,书名是《第二性》。


    白荔有点诧异,“你还看女性主义的书。”


    沈今延淡淡嗯一声,手指在屏幕上种下一朵紫色的食人花。


    白荔又把书翻回来,回到他刚刚在看的那一页,她看见页面上有一段话被他用黑色钢笔勾划,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这本书。


    被划线勾着的那段话很长,有好几行——


    男人的幸运之处在于,从小到大,他都必须走上一条艰苦的道路,但这却也是一条最可靠、稳当的道路;女人的不幸之处在于,种种难以抗拒的诱惑总是围绕在她身边,事事物物都诱使她走上最轻省的道路;大家总是跟她说,只要让自己随波逐流,就可以到达极乐天堂,而从来不曾要她为自己的人生奋斗;当她发现婚姻只是一场幻影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在婚姻这场冒险中耗尽了力气。


    白荔看着这些文字,心里好奇,“今延,你为什么看这一类的书?”


    “你猜?”


    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带着点玩味。


    白荔把那一页折好,合上书,“我才不猜呢。”


    后来的她才知道,沈今延之所以让她猜,是料准她不愿意猜才那样说的,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不想让轻松的气氛变得沉重。


    尤其在晚上,谈那样的话题容易让人失眠。


    没过一会儿,沈今延把手机还给白荔。


    白荔接过,垂眸看一眼,屏幕显示着已经通关的画面。


    “你怎么一次就过了。”她有些挫败地说,“…我怎么就不行呢。”


    “笨死了。”


    沈今延的手落在她臀部,轻轻拍了下,“布局不懂么,你非要一整竖种一样的,向日葵还非要种在最里面,不就是一生产阳光的么。”


    “哼。”


    她不服气地用鼻子发声,然后意识到沈今延的手久久并未离开,反而翻山越岭,越过窄窄的一道股沟。


    长指奋而发力往下。


    一发入魂的感觉。


    白荔的脚趾不受控制地死死蜷紧,手指更是将被子抓紧,而他的脸庞依旧清冷英俊,除开眸色稍深以外,并无任何变化。


    书还被他拿在手上,靠在床头的姿势格外慵懒,远远看去,还以为他是在看书。


    他却是在做这样的坏事。


    坏得让她无法抗拒,又无法抽身,她的身体开始变软,变得潮湿又昏昏欲睡。


    她分不清自己是困了,还是经历触电般快感后的短暂晕眩,只是毫无力气地趴在原处。


    男人坐直身体,再弯腰往下,他的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指甲剪得很干净,不然我不会的,怕刮到你。”


    他当然不会,他会用另外的方式。


    白荔很了解。


    浪潮过后,是更高的浪潮,一共三波将她覆盖吞没,她在浮沉间失控地流泪喊他名字,声音有多勾人是她自己不知道的。


    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总是会哭,不是因为痛,纯粹是因为被吞没后的难以自抑,每每如此,沈今延都会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再捧着她的脸,亲亲她的额头,夸她很棒。


    半小时后,白荔出了一身的汗,她却还在担心沈今延会不会憋坏,从头到尾,他连裤子都没脱。


    她用哑哑的嗓子问他要不要做。


    “不做了。”他顺了顺她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你感冒还没好彻底,等会儿又折腾严重了。”


    白荔微微一怔,“那请问你刚刚的行为是……?”


    难道不是在挑逗她,勾引她吗?


    “哦。”沈今延英俊的脸上是似笑非笑,黑色眸子紧紧盯着她,“在帮你发汗。”


    “……”


    “再出一次大汗,感冒就能好彻底了。”


    白荔:???


    帮她发汗?泡¥沫¥独¥家


    没听错吧,谁家好人用手指帮忙发汗啊。


    看她一脸的错愕,沈今延故技重施,手指正欲到位,“再试试?”


    白荔吓得臀部一紧,摇头,“不要了,我累了。”


    “我还没喊累呢。”他觉得好笑,然后把擦过的手递给她,“它今天算过劳了,你得给它发工资。”


    有时候要被这男人笑死,白荔把他的手推开,“不好意思,我是万恶的资本家,我剥削劳动力时从不眨眼。”


    “三次。”他说,“资本家也没你狠。”


    “啊啊啊你别说了!”


    她扑过去打他,他不躲,反而双手一张紧紧抱住她,把人收进怀里,低声笑时嗓音特别好听,“别闹了资本家,洗个澡睡觉了。”


    第59章 第 59 章 还说没想我。


    除夕当天, 白荔也在上班,临时被派去别的组帮忙,进行浮周本地举办的春节晚会直播。


    现场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摄像师三个, 在不同的点位进行直播, 出镜记者一个, 还有一个实习记者。


    白荔像是个局外人,帮忙拿瓶矿泉水的活都没她的。


    梁主任可能是想着她很快就要离职, 想方设法都要多膈应她一下。


    晚会举办的地方在体育馆内, 露天的场, 五光十色的光柱在黑色夜空里变换交汇着。


    二十一张的票价让现场有了座无虚席的盛况。


    白荔连个座位都没有,她现在最下方, 靠在银色栏杆上看手机, 给沈今延发消息说, 不知道几点结束,她等得好无聊。


    沈今延回她:你在哪?


    白荔明明记得自己有给他说过:我在体育馆啊。


    沈今延:具体位置。


    白荔:?


    白荔:干嘛。


    沈今延:看你人在哪里, 还能看不见舞台。


    白荔:……


    白荔:不是看不见舞台, 是我没有心思去看舞台,今天除夕诶, 我只想回家吃顿年夜饭。


    在外独自生活七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归心似箭的感觉了。


    她只想回家,感受家的感觉。


    沈今延没有再回复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陪桐桐玩,现在家里三个人, 妹妹也在,就她不在。


    就她还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又不敢直接离开, 怕万一等下真的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又找不到她忍。


    这么想着,白荔的心情越来越低宕。


    舞台上正在表演《孔雀东南飞》的歌舞剧,红衣绿袖长扇子,舞得让人眼花缭乱,观众们兴致勃勃,脸上洋溢着笑容。


    白荔听见后面的男观众在议论哪个女舞者的腰最细。


    说是最左边那个。


    她完全不感兴趣,一眼也没往台上看。


    就在这个时候,白荔感觉到左侧肩膀微微一重,是有什么东西落到肩膀上来。


    她回头去看。


    也是在这一瞬间,舞毕,灯光骤亮,整个视野都跟着变得明亮。


    白荔看见的是,左侧肩膀一只冷色修长的大手,被黑夜稀释过的光线落在长指上,覆上一层亮意,让禁欲的冷感翻倍。


    再往上看。


    对上男人一双深沉迷人的眼。


    他的眸子和上方幕空一样黑,看向她时,眼里也有一样的星星,是亮晶晶的温柔。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白荔的语气非常惊讶,可不就是突然吗?从她给他发消息,到他出现,才仅仅过去五分钟。


    五分钟时间,光从家中走到小区门口都不够?


    难道沈今延会闪现,她竟然无厘头地想。


    沈今延穿着一件高领黑毛衣,外面是一件白色大衣,看上去无比清俊出尘。他在爆烈的鼓掌声里,将她的肩头揽紧。


    她顺势被裹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紧接着,她听见他在耳边,低低笑着说:“感觉有人似乎很想我,就飞过来了。”


    白荔轻飘飘地搡他一把:“胡说,我又没想你。”


    “我没说是你。”他捏捏她的肩膀,“荔荔,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不打自招?”


    “……”


    白荔虽然表面无语,但内心还是极为欣喜的,故作平静地问:“你是刚好路过这里吗?”


    沈今延睇她一眼,“还说没想我,又在拐弯抹角试探我是不是为你而来。”


    白荔:“……”


    好吧,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她索性敞开天窗,“那你到底是不是?”


    “当然不是。”沈今延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我是到这儿来吹妖风的,是来看是不是左边女舞者的腰最细的,绝对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他字字都在否认,可是听这些话的白荔已经被甜到要晕倒。


    他就是来看她的!


    还是特意!来!看她的!!!


    而且,他出现在她身后已经有一会儿了,甚至听到了后面观众在讨论哪一个女舞者的腰最细。


    他有时候真的好坏,轻易就制造这种惊喜让她的心怦怦跳。


    沈今延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指握紧,“也不带个手套,这么冷的天。”


    “戴手套做事不方便。”


    “嗯。”他说,“还是涂冻疮膏更方便。”


    “……”


    白荔想到两人不久前的聊天,恍然道:“你问我的具体位置,就是想来找我对不对?”


    沈今延以从背后抱她的姿势,帮她搓捂着手,“可你没有给我说。”


    白荔轻声说:“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找到了我。”


    茫茫人脸中,他竟然一眼就能看见她。


    这真是一种超能力。


    她又问沈今延,“你是从什么时候在体育馆的?”


    沈今延想了想,说:“从你们台的采访车开进体育馆之前。”


    白荔彻底呆住。


    他在她到这以前,就在体育馆等着了。


    “那你怎么没给我说?”


    “怕打扰到你工作。”他故作认真地说,“太粘人的男人会很快失宠,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短短两句话逗得白荔笑个不停。


    直到晚会在十点半结束,白荔也没能派上任何用场,不过她并不因此气馁,也没有把情绪花费在埋怨梁主任上面。


    因为有沈今延的陪伴,寒风也显得有了温度。


    她和沈今延说了好多话,大多时候是她在说,他耐心地回应。等散场往外走时,她的手已经被他捂得非常暖和了。


    体育馆的停车场就在旁边,人流如涌,白荔被沈今延牵着手在人流里缓慢移动着。


    想着很快就能回家,白荔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份愉悦却没能维持太久。


    白荔接到流浪基地负责人的电话,说是有最新的消息——今晚会有三辆非法猫车即将从浮周出发,开往外地。


    负责人询问白荔要不要一同前往,在现场蹲点进行拍摄。


    白荔看一眼身旁的沈今延,有点为难。


    一方面,是想和他回家过年,另一方面,是她的确想要做这个有关非法猫车的新闻。


    沈今延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扫一眼她的手机,“是发什么事情了吗?”


    白荔握紧手机,“今延,我现在可能有工作要忙一下。”


    “现在?”


    “嗯。”


    沈今延只沉默了一秒,“在这里还是…?”


    白荔摇摇头,“不在这里,是另外一件事情。”


    沈今延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表达出一丝不满,“我送你。”


    话音落下,流浪基地负责人就把准确地址发送到白荔的手机上。


    同时,负责人在短信中向她抱歉,因为负责人现在在外地省亲不能与她前往,并嘱咐她拍下照片后就立马离开,不要逗留,以免发生什么危险。


    地点在郊外一处废旧的食品加工厂。


    黑色路虎停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边,前大灯将黑夜咬出两道白色的口子,周围万物寂静,车厢内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沈今延单手掌着方向盘,垂颈朝外探看,看见敞着两个大洞的黑红色砖楼,眉心一蹙,“你确定是这儿?”


    “嗯。”


    白荔又在手机上确认了一遍地址,“就是这里。”


    沈今延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阴暗,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他摇摇头感慨,“这么隐秘的地方,不像是运猫,更像是要运人。”


    “可能是被截怕了吧。”白荔也看向窗外,“最近志愿者们自发截获了好多辆猫车,猫贩子就找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


    “是么?”


    白荔担心猫贩子很快就来,催促沈今延离开,沈今延一万个不愿意,他说:“荔荔,你让我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白荔拍拍他的手,“你这辆车停在这里太显眼了,而且你个子高大,外边这些野草也藏不住你。”


    “可是我不放心。”


    “放心啦。”她主动安慰,“我不是第一次做卧底记者,我有经验。”


    “荔荔——”


    白荔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沈今延也跟着追下来,他自顾自地弯腰从她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等等。”


    白荔满脸疑惑,“你干嘛。”


    她和沈今延都是苹果手机。只见沈今延打开手机的“查找”app,然后选择“共享位置”。


    操作好以后,沈今延把手机还给她,“这样一来,我就能随时知道你的位置。”


    白荔惊讶,“还有这功能。”


    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叮嘱她注意安全。


    随后,沈今延上车,将黑色路虎驶离白荔的视线范围。


    没了车大灯的光亮,周围沦陷进彻底的黑暗,白荔没敢开手机电筒,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藏身在一大堆野草中间。


    她蹲下来,瘦削的身影刚好被野草吞没。


    眼前是草茎大小不一的虚影,随着寒风微微摆动着,白荔动也不敢动,两只被捂热的手重新冷却下去。


    午夜十二点来临。


    不远处的城市中爆发出鞭炮轰鸣,上空升炸出数不尽的彩色烟花,白荔仰头忘了眼,在心里默默对沈今延说了句新年快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道刺目的车灯从远处照来,白光晃过白荔藏身的野草时,白荔忘记了呼吸。


    好在她藏得足够好,开车的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那是一辆改装过的巨型东风车,用于拉货的后方车板原本是露天的,只有两边有铁护栏,现在却加装了车厢,变成全封闭式的运输车。


    白荔屏住呼吸观察着,发现像这样的东风车不止一辆,而是有三辆,并且三辆都是改装过的。


    为什么这些车都是改装过的?


    据白荔所知,用于运送非法猫的车辆都是原版,顶多在外面拉一层篷布遮挡一下,并不会这样花大价钱改装。


    带着这样的疑惑,白荔继续观察着,看见三辆车上都下来了两个人,一共是六个人。


    六个人聚在一起交流着什么,但距离太远,白荔听不清楚,但她用手机录像记录下了这一刻。


    随后,车厢的门被打开,里面传来阵阵呜咽的猫叫声,听上去凄惨无比。


    六个男人同时朝废旧工厂里面走去。


    他们抬出更多的笼子,一个笼子里挤着五六只猫,挨个往车厢里搬送。


    白荔秉着呼吸用手机拍摄着,照片和视频都有,近景远景都有。


    她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那六人又一次同时进入工厂里时,白荔听着那些惨叫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身为一名记者,有着高度的敏锐性。


    这份敏锐性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


    她关掉手机,在夜色里弯着腰飞快地小跑着,来到其中一辆东风车的后方。


    车厢很高,她只能仰头看。


    仰头一看时,让她的瞳孔直接固定住。


    上面累摞着数不清的笼子里,密密麻麻,无数双猫的眼睛透着惊恐,它们往后飞着耳朵盯着她。


    那声音越来越近……


    白荔一咬牙,心一横,把手机匆忙塞进外套里,用手扒住楼梯,直接爬进了车厢里。


    笼子间有很一道很小的过道。


    她跪着,用手撑在地上往前面爬行,摸到猫尿,猫屎,也没停下,恶臭冲袭着鼻腔,她却狠了心飞快地往里爬着,身体擦过一个又一个冰凉的铁笼子。


    微弱的月光照进车厢里。


    当白荔爬到尽头时,在微弱的光色下,她抬眼,对上另外一双眼睛。


    那不是猫的眼睛。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男人们微弱的交谈声,他们的位置还很远。


    “老规矩,先下人,再埋猫。”


    “点过数没?”


    “六十。”


    白荔分不清这里的六十是指猫还是指人,如果是猫,这一辆车的猫都绝对不止六十,如果是人……


    她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那点一下。”


    “好的头。”


    白荔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那些人要上来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新年快乐。


    昏暗恶臭的车厢中, 耳边传来年轻女子的呜咽声,白荔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她冲那些女子做了个“嘘”的手势。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伙人还在谈论结束这一票后要找个浴场好好放松一下。


    白荔飞快地观察着四周。


    注意到最角落里有一个空笼子, 白荔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在贩子上车前, 她摘掉束发的鲨鱼夹,让头发散下去。


    用手三两下就把头发抓得很乱, 又把笼门拉上。


    把自己伪装成被贩运的其中一员。


    贩子上车。


    “一个, 两个, 三个……”


    ……


    清点人数的声音在嘈杂车厢中响起,那人每路过一个装着女人的笼子, 里面的人都会怕得瑟瑟发抖。


    白荔将头低低垂着, 直到一双灰色运动鞋出现在笼子前。


    “你手里拿的什么?”冷酷的声音响起。


    白荔被吓得一哆嗦, 手指下意识收紧,下一秒, 笼子被大力拍了一下, “老子问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手机!”


    白荔依旧低着头,瑟缩着身体, 把手伸出去。


    只见掌心里是一个黑色的鲨鱼发夹,贩子啐了一口后,不以为然地转身离开,跳下车厢时对外面的人说车里总共二十一个人。


    “怎么会是二十一个?一辆车就二十个!”


    “哪多出的一个?”


    “多一个还不好啊,肯定一开始就点错了。”


    “赶紧出发吧。”


    ……


    厢门被合上, 里面变得一片漆黑,猫的惨叫声和人的呜咽声混在一起,鼻腔里充斥着各种味道, 猫尿的骚臭,人体汗液的味道和某个女孩身上的香水味……所有感官都被刺激放大,其中恐惧是占据最高位的情绪。


    微微的颠簸感传来,车辆开始启动。


    白荔这时候才拿出藏在腋下的手机,她随手把鲨鱼夹扔到地上,匆忙打开手电筒。


    一束光照出去,扫过一双又一双无辜而恐惧的女孩双眼。


    她们的嘴上都被封了胶布,故而说不出任何话。


    “你们都是被拐来的对吗?”白荔轻声问。


    这问几乎是一呼百应,那些女孩子纷纷重重点头,有的眼里已经涌出新的眼泪,求助地望着白荔。


    白荔安抚大家,“放心,我会救大家出去。”


    她说着,直接拨通110的报警电话。


    连线声传来。


    谢天谢地,手机还有信号。


    白荔镇定地向接警员描述情况,“我是一名记者,在调查非法猫车的时候发现特殊情况,猫车上有大量被拐卖的年轻女孩。”


    当被问及具体地址时,白荔一下卡主。


    从刚刚的废弃工厂出发,有两个高速口可以通行,分别去往两个不同的城市,白荔弄不清楚贩子到底走的哪一条高速。


    正在她犹疑间,她突然想到沈今延送她到废旧工厂时,曾有过共享位置的操作。


    “有了!”她说,“我爱人有我的具体位置,你们可以与他取得联系,我这边提供号码。”


    “好的。”


    挂断电话,白荔点进“查找”app里,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小蓝点。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


    沈今延距离她只有一百米的距离。


    也就是说,沈今延目前就跟在猫车的后面。这一瞬间,白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直接落定,整个人都被一股强有力的安全感包裹着。


    他在她的身后。


    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黑色路虎在高速的快车道上飞驰着,开车的男人眸光凌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东风货运车。


    他跟得很紧。


    110的电话打进手机,他戴上耳机接电话,“你好。”他主动开口,“目前位置在京浮的F3高速上,距离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一百二十公里,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进去休息。”


    警方让沈今延的手机保持通畅,随时联络,警方将会在每个服务区以及最后出高速的服务口设点拦截。


    白荔能感受到车速很快,笼子间都在不停地碰撞。她打开笼门爬了出来,然后拿出手机。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没了信号。


    周围的环境过暗,如果拍视频根本看不清,她只能用闪光进行拍照,拍下目前车厢里的场景,便于后续进行报道。


    拍好照片后,白荔挨个打开笼门,撕掉女孩们嘴巴上的胶布。女孩们激动得纷纷流泪,看白荔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世主。


    白荔询问她们从哪被拐的。


    她们的回答是大江南北,她们被各种各样的方式拐骗——有好心带路被拐的,有直接被迷药捂鼻子被拐的,还有的直接在路边就被拽上面包车。


    听后真是感慨,坏人的手段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


    时间在夜色里流逝着,期间经过两个服务站,东风车都没有驶进去,看来贩子们暂时还没有休息的打算。


    这时距离白荔上车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白荔弯腰蜷在笼子间,不停地安抚着那些女孩。


    她看着车厢门隙透进来的微光,呐呐道:“再等等,天就要亮了。”


    ……


    天亮了。


    当一道鱼肚白在远山泛起时,白荔感觉到车辆在减速,晃动也变得越来越轻微。


    她扶着笼子站起来,双腿酸麻难耐。


    车辆完全停稳。


    下一秒,白荔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紧跟着是一声充满力量的暴喝,“警察!下车!!!”


    “……”


    “手举起来下车!”


    听见这声音的那一秒,车厢里好几个女孩失声痛哭,她们憋了一路,就算被撕掉胶布也不敢发出声音,就是怕被坏人发现,怕失去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


    白荔也被四周的恸哭声感染,跟着红了眼圈。


    车厢锁正在被人打开。


    一定是警察来救人了,外面的骚动还在继续。


    白荔抬眼望去,正好是车厢门被人从外拉开的那一秒。


    厢门打开,青白的天光涌进来,一并涌进白荔视线里的——还有沈今延清晰的脸孔。


    他站在那扇门正中间,两只手扶着大开的门,神色着急,背光而站的里他简直像从天而降的神祇。


    她一下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荔荔。”


    他张着嘴叫她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微颤目光将他的恐惧和胆怯都泄露得彻底。


    不难看出,他是真的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接下来。


    沈今延落下扶着车门的手,改为朝她伸着,做出等待她靠近的手势。


    白荔的头发乱得像一蓬鸟窝,白皙脸上也沾着灰痕,衣服上也裹着些不明液体,活像一个流浪的可怜小姑娘。


    她的眼眶红红的,委屈巴巴看着沈今延。


    沈今延只觉得心就要碎掉了,他索性伸出另一只手,一并等她,这次他开口终于发出了声音,“过来荔荔,我抱你下来。”


    白荔扶着笼子前行,忍着腿上的酸麻慢慢地朝他靠近。


    一步又一步离他越近,也离光明越近。


    还好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只是当她到他眼前时,却又迟迟不肯让他抱。


    沈今延疑惑:“怎么了?”


    白荔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摇了摇头,“我还是自己下来吧,我身上好脏……”


    沈今延:“……”


    他不给她任何自己下来的机会,直接拽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就让她整个人都扑进怀里。


    白荔完全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紧紧扒住了他的肩膀,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茶香,才清晰地感觉到一切在尘埃落定。


    她安全了。


    沈今延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搂着她的腰却没松开,“是不是被吓到了?”


    属于他的体温正在给白荔带来暖意,她看着他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看到你我就不怕了。”


    “再也没有比你心大的人了。”沈今延无奈地摇头笑着,“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差点被吓出心梗?”


    “啊?”


    “我没开玩笑。”


    白荔心里内疚,“对不起今延,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细细看来,沈今延此时的表情里的确有生气的成分在,但是担忧更多,他一听她委屈的道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他只庆幸她的相安无事。


    他用手指碾擦了一下她脸上的灰痕,“脏成这样。”


    白荔紧张地说:“洗洗还能要的!”


    “谁说不要你了?”沈今延总是轻易沦陷进她的小可爱中,“再脏也是我的沈太太,回去我帮你洗好不好?”


    “好。”


    刚说完,白荔就把沈今延一把推开,“先别耽误我的正事。”


    沈今延认命般退到一边,看白荔拿出手机,顶着花脸和乱发进行现场视频拍摄——二十几名特警把东风车团团围住,贩子被戴上银手铐,被拐的女孩相继被解救下车,场面无比浩荡,惊心动魄。


    她还随机采访了几名女孩被解救后的心情,以及对着人贩子被押上警车进行了特写拍摄。


    等到事情结束,白荔注意到此的服务区的名字,“这里是州台?都跑出来五百多公里了,人贩子速度还挺快啊。”


    沈今延站在她身边,淡淡嗯一声。


    白荔主动去拉住他的一根尾指,再慢慢握紧,“你就跟了五百多公里。”


    “这不是怕太太被别人卖了么?”他以玩笑的口吻诉说着担心。


    没人知道沈今延在高速上疾驰的五百多公里中,心里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想,甚至无法思考,满脑子都只有白荔的脸。


    州台服务区有一处天台,站在上面如置身云层,人与大雾融为一体,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云层。


    白荔心血来潮,想到天台上看看。


    沈今延跟在她的身后。


    “你看今延,太阳要出来了。”她兴奋地指着东边的亮光说着。


    沈今延停在她的身边,应景地浅笑着接她的话:“我也把太太追回来了。”


    五百多公里的追踪,始终与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极限,一百米,少一米都觉得遥远。


    他和她一同看了2024年初一的日出。


    当太阳刺破大雾那一秒,白荔扬起花猫似的一张脸,冲他笑得明媚,“今延,新年快乐!”


    “我们的新一年。”他补充道,“荔荔,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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