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斑目一辉想多了解些这里的情况,刻意追问道,“是ptsd吗?”
“要真是那样反而才好了,至少正常时还能感觉自己是个活人。”
——但那位莫西干头的老战友让他噤声,并不打算再继续说出更多的细节,“不要再讨论了,你就当这里是个疗养院吧,至少上面没放他们出去自生自灭。”
……没放他们出去自生自灭?
斑目一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冷淡下去。
是担心他们的存在会暴露出那些不能被公布的军事机密才对。
在军方设施里的警戒工作比平时还要无聊,更别提这里并非什么重要的研究所或训练基地。长长的走廊里连灯光都是昏暗的冷白色,有气无力的。
大概是守夜的日子太过枯燥,值班室里堆了些其他人用来消遣的。斑目一辉随手翻了几l页,没什么兴趣。
至于被关在隔离设施里的“疯子”,他们这些只负责外围警戒的临时工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只偶尔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几l声尖啸——但那也很快就消失了,整栋大楼又融入死寂的夜色里。
与其他同事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不同,曾经听到过些许机密的斑目一辉有那么点猜测,但不那么确定自己是否非要刨根究底不可。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也自认为没有什么拯救所有人的圣母心,只是一个刚开始体验职场社会的普通大学生——唯一被改变的就是他成了鬼之始祖。
如果始终都安分的当着一位外围警卫,斑目一辉很确信自己不会在工作出什么纰漏,每个月都领着固定的薪水,将中也崽健健康康的养大,不会有敌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如果是在曾经那个和平的日本,如果他只是一位没有任何能力的大学生,那么,或许他确实可以这么想。
斑目一辉在休息日的晚上,抽空去了一趟雷堡找莫西干老大,打算和他聊聊那份工作的事情。
如今的雷堡会社位于一栋偏旧的砖瓦小楼,栏杆上涂满了陈年累月的锈迹。
好在地理位置不错,租金也便宜,这么一算性价比很高,莫西干老大便乐呵呵的付了钱,张罗着大家都搬过来了,还在闲暇时组织大家一起给小楼重新刷漆、清洗锈迹,再往门口摆上两株盆栽,将它打扮得整洁又美观。
然而,现在这栋小楼的外墙却布满了斑驳的弹孔,盆栽也倒在地上,泥土混着碎玻璃撒了一地。
新鲜的血液味道飘过来了,他能闻出里面有许多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昭示着这里刚发生了一场小规模枪战。
斑目一辉的脚步停顿片刻,继续往里走去。
动作仍旧是慢条斯理的,压抑在周身的恐怖气息却逐渐攀升着,涌动在每一步踏在地面时,皆变得更为冷漠压抑的眉眼之间。
在更往里走了点时,莫西干老大呼痛的声音传过来了,听着中气十足
,应该没什么事情。
地面与墙壁的血迹也基本只呈现出斑点状,没有伤到动脉时的大出血痕迹,人员伤亡应该不算严重。
观察到这点的斑目一辉的情绪顿时放松不少,尽量保持情绪稳定的来到医疗室,“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西干老大正疼得龇牙咧嘴的,听见他这么问,索性指了下正缝着针的胳膊,戏谑解释道,“最近单子干得太好,有对家组织找上门了。”
专业守护雇主及其财务的保镖对不法分子而言,就仿佛是专门阻碍他夺取珍珠的蚌壳,会遭到痛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此,他们在明面上吃瘪以后,暗地里偷摸来报复也是常有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的横滨就跟养蛊似的,什么国内外的非法组织都要往这里插一脚,在这块地上争资源争得头破血流,互相吞噬着不断壮大,最后才会拼杀出一个最强的帮派,获得赢家通吃的特权。
放在他长大的那个和平日本,斑目一辉真的很难想象那帮天天笑嘻嘻在校门口买奶茶的花臂大叔,年轻时也会像眼下这幅场景般,将夜里的冲|锋|枪对射搞得犹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
“没人出事,放心吧。”莫西干老大宽慰他,“有些兄弟确实更想去别的城市发展,我也答应了。”
对有的人来说,保镖确实是个很矛盾的职业,又不希望这地方的治安太好,又不希望这帮胡作非为的恶棍太强,以至于变得每天都在氪命上班。
“我无法再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情绪彻底平复下去,确认完莫西干老大他们真的没事,斑目一辉离开雷堡后就给赫蒂打了通电话——是她走之前互换的联络方式。
当时听的时候不觉得,如今才发现那位便利店的店长姐姐竟然能得到常暗岛相关的情报,看来背后的人际关系也很不简单。
好在他现在也并非无人可问。
“常暗岛?啊我知道,父亲虽然没有参与落,但情报是共享的,我也有听过一些啦,父亲从来不避讳我的。”
赫蒂的声音混杂着海浪涨落的哗啦声,共同自电话另一端传来。
原本她就是被父亲强行薅来干活的,如今假情报已经成功被散播出去了,大小姐也就离开了日本,目前正在进行愉快的环球旅游。
“那时参与过战争的[不死军团],后来去了哪里?”斑目一辉单刀直入问她。
“[不死军团]?”
赫蒂诧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日本内部还真是这么称呼的啊……那算什么[不死军团],只是被一个疯子反复利用到连灵魂都不被允许剩下的炮灰兵而已。所谓异能者的战争,就是意味着无论聚集起多少普通人,对战争局势都不会造成真正的影响。”
“……详细说说。”斑目一辉道,“疯子是指那个拥有治愈能力的异能者?”
他想起了被关在隔离设施的人,也被称为“疯子”。
“怎么可能,那个治愈系异能者只是一位比我还小上好几l岁的
小姑娘。”
——电话另一端,正在享受甲板日光浴的赫蒂抬手让身边的侍从离远些,“真正疯狂的家伙,是想出利用那份异能力反复逼士兵上战场,直至连灵魂都彻底死亡的那个人……我记得是个军医来着?还真够冷酷的。”
“啊,但我记得资料里写着那位小姑娘最后也疯了,听说还试图炸沉本国的航母呢……后续就不清楚去了哪里。可能被处刑了,也有可能只是被关押,毕竟能彻底治愈外伤的能力相当稀有。”
斑目一辉沉默许久,“只是一个小姑娘,也被允许上战场吗。”
“因为是月彦大人的要求,我才详细回答的哦,”
赫蒂微笑着说道,“在某些人眼里,一旦你拥有了异能,就无法再被当做单纯的人类来看待了。会被衡量价值,会被划分等级,却绝对不会再被顾忌年龄。”
“我是这样的情况,那位治愈系异能者也是同样的情况。就像冷兵器时代的长枪与热武器时代的火药,异能也被当做了这次世界大战的强大武器。[常暗岛]只是无数战役的其中之一,却并非是决定性的。”
回忆着看过的情报,赫蒂仔细给斑目一辉讲述了常暗岛战役当时发生的状况,以及之后世界大战突兀结束的原因。
身为战胜国的军阀大小姐,她能够获得的相关军事资料十分详细,也让斑目一辉终于确定了那所隔离设施中所关押的人员中,就包含了常暗岛战役的相关士兵。
以及那位比赫蒂还小的治愈系异能者——她的精神在那场战役中承受了不堪重负的巨大压力,终于走向了崩溃。
大致了解完情况,斑目一辉又和赫蒂随意聊了几l句其他的,才挂断电话。
交谈结束前,赫蒂还很是殷切的邀请他要不要来参加她好友在海上豪华游艇举办的婚礼,据说丈夫是位有名下有三家集团的成功企业家,发誓对她一心一意。
斑目一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毕竟没有人会在晚上举办婚礼。
既然真正的策划者另有其人,而那位治愈系异能者大概率只是位被迫听从的助手,斑目一辉决定将计划的其中一部分稍作改动。
对其他只能在隔离设施外围警戒的同僚而言,想进去防范严密的内层确实没什么办法,那里的隔离门不止有识别卡的刷开权限,还需要指纹与虹膜的双重认证。
但斑目一辉不同,他的拟态能力绝不仅局限于本身的样貌,而是可以任意捏改这具身体的外表与性别,想要化身其他人的容貌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会耗费一部分能量而已,他可以多睡点觉补回来。
在值班室的储物柜里翻到白班警卫吉村翔的备用识别卡,他的权限更高,可以前往有关押人员的那几l层。
斑目一辉盯着卡片上的照片,比对记忆里交接班时见过的几l面,将样貌上的每一丝细节都记在脑海里。
闭眼再睁开的瞬间,斑目一辉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吉村翔]。
……
冰冷的石砖,冰冷的墙壁。
空无一物的冷硬房间内,是死寂到连呼吸也想要停止的少女。
只需要在这里度过余生就好了,她这么想道。
这样反而会有很多人能够得救。
即使视野里仅充斥着无尽的虚无与黑暗,梦魇如纠缠不休的阴影将她笼罩,搅得彻夜不曾安宁,她也沉默的全盘接受下来,在这间逼仄的牢笼里度过又一天。
滴。
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门禁卡被刷开的声音。
就仿佛是心脏重新跳动的那刻,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声音。
与谢野晶子茫然的,抬起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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