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迷思


    谢青云喝完排骨汤,没回天权楼,而是转道去了夫子楼。


    夫子楼一共有七层,最上层是院长和堂长们的办公处。堂长是协助院长管理和教学的人员,比如问学堂长负责学习相关的内容,惩戒堂长负责违规违纪的惩处,仓廪堂长负责学子衣食住行相关的内容等等。


    一楼是武科老师的办公处,因为上午的骑射比赛已经圆满结束,武科老师们都各回各家,一楼人迹寥寥显得十分空旷。


    二楼是明字科老师的办公处,早年明字科也是科举主考科目之一,随着大武朝的书院遍地开花,各地文人墨客层出不穷,明字科这样简单的科目起不到筛选作用渐渐被废止。


    北斗书院的明字科,主要用来给天玑楼的权贵纨绔扫盲,其次才是教授学子们如何说文解字。


    三楼到五楼分别是进士科、明法科、明经科三门学科老师的办公处,作为科举的主要考察科目,这三层楼的老师最多。


    下午还有文斗,每年北斗书院的文斗都会出现不少好词佳句,这些内容都会经过整理在今晚印刷出来,天亮前送往京城大大小小书肆贩卖,既是书院的一个进项,也是一个扬名的途径,不少偏科的才子都想大展拳脚在此留名。


    老师们一边为不久后的文斗做最后的准备,一边在压哪个学子能夺得文魁首。


    有人注意到负责天权一楼的老师们都没有参与话题,好奇问道:“你们班里不是有个‘谢三元’吗?那可是三试案首,你们就不压他夺得文魁首?”


    进士科的老师苦笑,“我对他有信心,奈何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报名参加啊!”


    老师们议论纷纷,都为谢青云错过这样一个扬名机会惋惜。


    正在这时,有人惊呼一声,“我好像看到那位‘谢三元’谢学子上楼来了,他是不是来报名的?”


    人群有小小哗然,几个天权一楼班的老师赶紧奔回自己的办公桌,取笔研墨,期盼地盯着门口。有些手头不忙的老师都暂停了手中动作,看向窗外,想要一窥这位“谢三元”的风姿。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没等到人来报名,倒是等到有人来报信。


    “那个‘谢三元’去了明算科!”


    “他从明算科出来又去找了惩戒堂长!”


    大家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明算科虽然是科举主考科目之一,但是因为难度大、人才少,一直是科举里的失分大项,很多学子甚至放弃不做,北斗书院里那么多学科老师,就属明算科老师最少。


    “今日文斗没有明算的内容,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几个天权一楼班的老师还在希冀着谢青云回心转意,但是直到文斗开始了,谢青云还是没来找他们报名。


    他们甚是不解,谢青云明明来了夫子楼,为什么不找他们报名参加文斗?


    ·


    一行人从酒楼出来,天玑班的小弟纨绔们都没兴趣参加劳什子文斗,在门口就分道扬镳了。


    马车已经提前停在酒楼门口。


    霍观月上车时发现好友也跟了上来,十分稀奇,“你不是对吟诗作赋十分厌恶,怎的要和我去参加文斗了?”


    傅钧义与他对视片刻,“你一个人去看文斗也太孤单了,我陪你一起。”


    霍观月一脸无语,“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观看个文斗都要人陪。你这么主动,莫非……和谢三元有关?”


    傅钧义:“怎么可能!我说过我不会管他的!”


    霍观月:“啧。”


    小侯爷被他啧得不自在,小声说道:“好吧,确实和他有点关系,去送汤的护卫回来说他去了夫子楼。我猜他一定失去报名参加文斗了,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拿到文魁首,如果拿到文魁首,我们走在一起就是文武双煞了,多厉害啊!”


    霍观月:“……还文武双煞,钧义兄,你今年是不是只有三岁?”


    傅钧义:“我现在还醉着呢,不要说三岁,可能连两岁都没有。”


    霍观月:“……你牛!”


    傅钧义笑得灿烂,打开车窗往外看,“是不是走错路了?去书院不从这里走。”


    霍观月:“今日的文斗会来很多达官贵人,通往书院的大道肯定挤满了马车,我们换条路走就不堵了。”


    绕道途中,马车行过甜水巷巷口,傅钧义记得谢青云就住在甜水巷,不由多看了那里几眼。


    甜水巷的巷口十分狭窄,从傅钧义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到破损的屋瓦、掉渣的土墙、碎裂的青石板……


    京城竟然还有这么破旧落后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谢青云就住在这样昏暗狭窄的小巷子,他心里就有些刺痛,有些堵闷。


    甜水巷的巷口一掠而过,傅钧义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直到下车才回过神来。


    这次文斗的主场设置在书院南面的清河水榭,宽阔的水池中荷叶田田,各色莲花争奇斗艳,沿水池环绕的画廊亭台已经站了不少人,假山高台上也坐了不少人。从水榭向外,每隔一段距离都设有纸笔学子,方便把文斗中的诗词抄录传阅。


    霍观月与傅钧义一起上了高台。


    入了座,傅钧义有些百无聊赖,边关凯旋时的赠诗一事,让他在边军将领里丢了个大脸,他对吟诗作对这种没有用的东西更加深恶痛绝。


    要不是想着谢青云会夺得文魁首,和他来个文武双煞,他是绝对不会来看文斗的。


    傅钧义忍着不耐看水榭中的文才对决,可能他真的不通文墨吧,这些之乎者也听得他都要睡着了。


    霍观月余光注意到他的昏昏欲睡,实在不想让他在文斗上丢脸,把人推醒后,小声说道:“你先找个地方睡觉去,等谢三元要上场了,我叫人来喊你。”


    傅钧义揉了揉眼睛,“那你让人来天权楼叫我。”


    霍观月:?等等,你不是天玑班的吗?做什么去天权楼找你?


    霍观月想说什么,傅钧义已经转瞬不知所踪了。


    傅钧义离开清河水榭,第一时间奔向天权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去谢青云的教室睡觉会堵不到这个家伙!


    这一次,傅钧义终于没有扑空。


    天权楼一层十分空旷安静,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在这样空旷冷清的教室里,只有谢青云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小侯爷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目光全被屋内的那个人吸引。


    午后的阳光被木窗的纹路切割,落在谢青云身上有了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独坐于屋中,仿佛一幅画,空空的、冷冷的,盛夏的暑热都因他退散。


    好奇怪……青云兄怎么像是画中人一样?


    不是一点点好看,而是非常非常好看。


    青云兄,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他一定——一定……


    小侯爷瞬间清醒,紧抿着唇不敢去想那个假设未尽的部分,他脸色有些发白,有些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惊吓到了。


    “小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小侯爷做贼心虚,不敢看谢青云,甚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凶恶道:“谢小郎君病成这个样子不在家好好趴着,还来书院作甚!”


    谢青云不解地挑挑眉,“小侯爷火气真大,有点像在心虚什么。”


    小侯爷都结巴了,“谁、谁心虚了!该心虚的人是你才对!你、你早上失约了!”


    谢青云看他一幅恨不得立刻遁地走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再废话,好声好气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今天来书院当然是为了小侯爷,我说过要来看你的闻乐会。”


    小侯爷呆了。


    明明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怎么像春日细雨一样,一下子就落了他满脸,又仿佛吹来一阵晚夏凉风,吹得他一个激灵。


    这感觉又爽快又折磨,难以形容!


    小侯爷定定看着谢青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会说话了。


    谢青云从袖中取出一只布袋子,双手递给小侯爷,“上午因病失约,实在抱歉,小侯爷不计前嫌还赠我一盅热汤,青云万分感激。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小侯爷莫要嫌弃。”


    傅钧义被他郑重的态度影响,终于从那种奇奇怪怪的状态回来了,他双手接过那只布袋子,拉开系绳一看,布袋子里有五枚半指宽的竹片,竹片上雕刻了五只形状不同的兔子,在兔子图案的下面还写了五个不一样的“兔”字。


    他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东西?”


    谢青云:“小侯爷下次迟到拿出一枚竹片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傅钧义:“我每次迟到都要罚抄《千字文》,这莫非是什么罚抄神器?”


    谢青云笑而不语。


    傅钧义看他神神秘秘的,把竹片上上下下翻看,想不出这竹片对他的罚抄有什么作用。


    谢青云送完小礼物,浅笑看他,“小侯爷,傍晚再见。”


    傅钧义被他的笑容击中,在酒楼喝的那几杯酒似乎起作用了,他怎么有点晕乎乎的呢?


    他有些失神地面前的人,光影变化,有一抹阳光正移动到谢青云颈间,清晰地勾勒出他喉结的形状。


    突然间,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傅钧义完全酒醒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迷思,他就莫名慌乱无措,连句道别都说不出就落荒而逃了。


    小侯爷一边逃还一边在心里呐喊。


    我今天到底怎么了?


    怎么像个疯子一样胡思乱想!


    我一定是喝了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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