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京安接收到颜晴急不可耐的情绪想给她肯定的答复,可她垂眸的时候正好看到手机上老爷子的回复。


    当拿起手机这个超乎想象的先进东西,使用它的方法已经印刻在脑子里,唯一滞涩的地方只在于她和原主一样都不熟练。原主并不怎么使用,但不代表他没有。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要出门的时候,厉老会要求他把手机带上,方便两个人发信息。


    和厉老的聊天框里都是老人家给他发的各种消息,厉京安一次都没回过。


    就在刚才她借用手机给厉老发了条信息,表达退婚的意愿。


    这个老人似乎没睡,很快给出回复。


    【不可能】


    【你给我打消退婚的念头。】


    【给颜家的股份和公司可收不回来,两家联姻一旦落实不是那么容易分割的。】


    怕其中的利益关系说不明白,厉老又发来好几段六十秒语音,京安没有点进去,只是把手机屏幕给颜晴看。


    颜晴痛苦地抱头。


    京安抿唇。


    刚才外面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她十分讨厌这种限制自由的方式这让她想到自己身不由己的痛苦岁月……


    只是她已经尽力了。


    京安颓然垂首,整个人陷入黑暗情绪中无法自拔,她的脑中闪过许多凄楚的过往,再从过去想到现在——她变成最讨厌的男性,还要生活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这无能为力的一生活着有什么意思?


    京安眼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想死的神情,没受伤的那只手正要解开绷带。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借着敞开的门,其中一个壮汉站在门边,一点也不受里面诡异气氛的影响。


    “少爷,需要给您准备早饭吗?”


    这个点比厉京安平常醒来的时间早,可他到底醒了,于是下人要问上这么一句。


    京安没有说话,下人只能看向精神不太好的颜晴,得到一个虚弱的点头。


    下人离开后,两个精神都不太妙的人下意识走进卫生间洗漱。


    里面的洗漱用具应有尽有,全是依照主人家的习惯摆放,就连颜晴这个陌生女主人的喜好也考虑到了,台面上都是她用惯的洗漱用品。她按照平常习惯开始清洁。


    抬头,镜子里和她一样魂不守舍的人也在做着这项机械运动。


    京安完全按照这副身体的本能做动作,刷牙洗脸,直到手握在剃须刀上整个人僵住。


    她怎么可以拿这种东西。


    眼神重新聚焦,京安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自厌一闪而过,目光渐渐凝在镜子上。


    她无法从这张陌生的脸上找出属于自己的一点痕迹。


    她还是不愿意这样活着。


    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从她用水果刀自.杀开始,房间里就没有锋利的东西了。


    唯一能给她造成伤害的——


    京安慢吞吞地将剃须刀拆开,伸手触碰里面刀片,指尖传来些许痛意,加快手上的动作,很快一块刀片被取出。


    她快慰地笑了,边上的颜晴惊恐得快哭了。


    因为上一次失策割在了腕上,这一次她朝脖颈出手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拿着刀片的手血淋淋的,正要伸向颈边时却动弹不了,一双手正用力地抱着她的手往回拽。


    京安死寂的眼睛转向颜晴,目光从她满是泡沫的嘴落在那双惊惧的眼睛上。


    “别……别死,有话好好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我不也因为强买强卖……不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活着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死去却是千千万万年,现在去死是不是太吃亏了。”


    随即她苦了一张脸,口不择言道:“你死了我怎么办啊,这在古代可是寡妇啊,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守寡。”


    虽说这是现代没那么迂腐,可谁让厉老是个老封建,有他在谁还敢娶厉家的准少夫人,她以后难保不会孤寡一生。孤寡一生其实也无所谓,就是她爸妈那边恐怕不会收留已经没有联姻功能的可怜女儿。


    这么一想,她可真是太好哭了。


    颜晴加重手上的力气,泪眼汪汪地看着京安。


    好在没一会,京安抓握刀片的力气松了些。


    颜晴说的话有一句是对的。


    在古代寡妇分为三种,守寡的、殉节的、被赶出家门的,她不知道颜晴会应了哪一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好过。


    但关于死后的言论她是万万不同意的,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死后不是归于尘土反而成为了一个男人……


    思及此,京安:“要不你与我一起吧,死后并非尘归尘土归土,就像……”我。


    话还没说完,颜晴一脸惊骇地抬头:“你还是人吗,你自己想死还想把我带走?!”


    京安抿了抿唇,是了,世人畏惧死亡,他们没有这个勇气的,而且她也没有把握所有死去的人都和她一样可以带记忆重生,是她想当然了。


    “抱歉。”


    再如何逃避也没有用,她现在用的是她未婚夫的身份,两人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以昨晚那老者的禀性,如果她出事,这可怜的女子恐怕凶多吉少。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她不能死,也不能祸及他人。


    明白这个道理,京安心里升起浓浓的疲惫,将刀片扔到一边,轻声道:“不会了。”


    声音虚弱得犹如溺水刚被拉上岸的人。


    听她这么说,颜晴瞬间放松,力气一消失让她差点瘫软在地。


    京安用没有血的那只手撑住她的身体,复杂难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苦了你了。”要嫁入这样的家庭,如今进退维谷。


    “苦死我了。”要嫁给你这么个神经病。


    两个人草草结束洗漱,回到房间包扎,屋里有应急用的药箱。


    在医生赶来之前,颜晴试着给京安止血上药,一边感叹下手真狠。


    感觉再用力点就能割伤手骨了。


    简直疯狂。


    颜晴忍不住说几句:“以后别碰那些锋利的东西,别总是胡思乱想……你姓厉诶,放着好好的富贵不继承,死了不是很可惜?”


    “你不懂。”京安垂下头拒绝交流。


    没有人懂她心里的凄楚,没有人懂。


    颜晴:“……”


    如果厉京安不是厉家人,他此刻最应该出现在精神病院。


    颜晴心里吐槽着包扎完。


    这个功夫,厉老已经知道京安受伤的消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亲自过来。


    颜晴很庆幸不用看到老爷子那张活似阎王的脸。


    赶来的张医生许是觉得颜晴包扎的还行就没多费功夫,只在一边记录着什么。


    处理好一切,早饭也出现在房间里。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因为老爷子的命令,两位刚订婚的准夫妻必须形影不离。京安既然暂时不打算死了,就会尝试活着,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按照记忆里原主原来的生活轨迹活动。


    厉京安很少出门,他在帝都的别墅有自己的活动室,一般都是待在那度过漫漫时光,这边的庄园也有活动室,几乎一比一复刻了那的布局。


    京安带颜晴去往四楼活动室。


    四楼一整层都是活动室的范围,由书房、画室、音乐室组成。


    曾经的厉京安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但生活不能这么浑噩地过着,当一个人只会发呆从不思考,那这个人也差不多废了,厉老不想看着孙子变成这样只让那些心理专家引导着他找一些事情来做。


    于是厉京安渐渐开始有了看书弹琴画画的兴趣。厉老也许是真的放低了对他的要求,哪怕他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小道也没阻止孙子沉浸其中。


    京安站在书房里,看着三面满满当当的书时,心里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定。按照习惯她知道哪一本是前不久没看完的,很快找到那本书,将自己窝进落地窗前的沙发里,看书时她不再纠结现今令她痛苦的处境。


    沙发面朝窗外,颜晴只能看到京安留给她的后脑勺,她就这么被晾在这了。


    四楼楼梯口有四个壮汉看着她势必走不出四楼,要不她也拿本书来看?


    很快颜晴摇了摇头,她已经过了爱读书的年纪了。


    无法她只能从书房蹿到音乐室画室,以此打发时间。


    音乐室在隔壁,她一走进去就被里面昏暗的场面镇住了。


    窗帘都是灰色的,将光遮去不少,再加上一块又一块画板立着,跟误入了墓地一样,画板就像墓碑一般矗立着,这种感觉很不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颜晴几乎是皱着眉将窗帘拉开。


    等视野敞亮后,画板上的画露出真面目,看画的人不禁缄默。


    画上多以灰黑白为主色调,个别有红色蓝色出现也是极浓郁的,画上是些身体局部或人体器官,合起来也许能拼凑成一个人。


    看完颜晴又默默将窗帘拉上。


    房间是变暗了,可她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那些画栩栩如生,却不讨喜,细细密密的黑色情绪像一张网一样吞噬掉一个人的希望、热情,让他的精神气消磨干净。


    颜晴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厉京安这绝壁是病了,从画的数量上看也许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无怪乎昨晚会发疯。


    可从昨晚张医生的话来看他们对他的病情并不是了如指掌。


    她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厉京安从不让人靠近活动室,所以那些画一直都是他的秘密,厉老本就是看不上这些所以没关注过,厉京安某些时候又敏感得不像个人,对私人领域看得极重,张医生自是不敢擅闯,所以无人知道沉默寡言的厉京安内里早已腐烂。


    颜晴磨磨蹭蹭走回书房,厉京安的病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可今早卫生间里她也保证过不会再想不开,应该……算数的吧。


    颜晴不是医生,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婚约存续期间帮忙看着点。


    她现在也不敢乱走了,回到书房去盯人,随便拿一本书来看,可看着看着就从原本的沙发滑到地毯上,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困意上涌,书盖在脸上就睡着了。


    再醒来,前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的人不见了,颜晴瞬间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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