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程十鸢的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 然后彻底消失在走廊里。
高木问黑西装,“她刚说什么?”
黑西装沉吟了几秒,依旧秉持了他那浅薄的翻译风格, 直白粗暴地翻译道,
“她说她要杀了您。”
高木一脸的不可置信, 见过嚣张的, 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
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想起程十鸢站在门边, 回头说起这句话的时候, 眼底的桀骜和冷意,高木的后脊背处莫名地升腾起一股凉意。
高木怂了,立刻吩咐黑西装,
“你下去安排一下,我要乘最快的航班回国。”
翻译提醒道,“那高木先生, 那秘方的事?”
高木的眼里布满阴霾,
“既然她不肯合作,那么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你安排人, 利用一些强势一点的手段,逼她交出秘方, 必要的时候。”
高木抬起薄削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狠厉,
“这件事找几个华国人去干, 不要透露出我们这边的信息。”
交代完这件事, 高木又让黑西装给他加强安保,在离开华国之前, 他会一直待在酒店房间,确保外面的一只蚊子都不能飞进来。
在高木一行人离开这间茶室后,那个聋哑的茶艺师也起身走了出去,房间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宁静。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窸窣声,小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去拜访程十鸢的那天,程十鸢告诉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要去向当事人求证。
小泽自己不敢去问高木,程十鸢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在程十鸢和高木下次见面的时候,小泽提前躲到暗处,程十鸢在明处问,小泽躲在暗处,亲耳听到真相。
这时候就如程十鸢猜测的那样,小泽前二十年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他的人生即将迎来一个大洗牌。
他以为有恩情的养父,其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是一个强·奸犯。
一个强盗。
小泽此时因为自己身上流着高木的血而感觉到恶心,高木引以为傲的那一半血脉,小泽觉得肮脏。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那一半血抽出来,扔到高木脸上,让他和自己高贵的血脉一起,躲在见不得光的阴沟里发烂发臭。
他此时心里很乱,但也知道这边不能久留,如果让高木发现他这时候还在酒店,势必会引起怀疑。
小泽从后门出了酒店,打了一辆车直奔永裕巷。
这会儿摄制组还在程襄家那边直播,程十鸢回到家里,家里没人,她刚换好一身绒毛卡通家居服,就听到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程十鸢踩着拖鞋走出去,打开院门,外面站着脸色苍白的小泽。
她犹豫了三秒钟,路北尧只说不能带陌生的男人回家,那小泽已经来过一次了,原则上不算陌生人了。
于是程十鸢侧身,对小泽道,“进来吧。”
小泽跟随着程十鸢的脚步走进客厅,在温暖的房间里坐下,这才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到了沙发上。
程十鸢走到他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静静地注视着小泽。
等小泽平静一些,程十鸢才说,
“你坐过来,我给你把个脉。”
小泽有点懵,都这时候了,还把什么脉?
但程十鸢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小泽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挨着程十鸢的一张沙发上,伸出手腕搭到沙发扶手上。
程十鸢三指压上他的腕间,眉梢微挑,
“我本以为你此时会迷茫、迟疑,甚至还会伤心,但你的脉象有力而紧绷,像是一根绷紧的炫,从脉象上看,你现在非常愤怒。”
小泽心下震惊,程十鸢的手指只是朝他的手腕上一搭,就好像是往他的心里放进去一个内窥镜,他在想什么,程十鸢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中医也有一点了解,但像程十鸢这么精明的医术,小泽还是第一次见到。
程十鸢收回手,后背慵懒地靠回沙发上,
“你在生高木的气吗?”
小泽撰紧了拳头,精致的五官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我恨他,他对我的妈妈做过那样的事,她那时候才16岁啊,还只是一个高中生。高木是个畜生。”
程十鸢表情淡淡的,“可是他抚养了你。”
小泽立刻反驳,“抚养我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抚养我,但他同样瞧不起我,视我为草芥。这次华国之行,他一直担心有人会害他,甚至把我推在前面,他吃的每一口食物,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先试过毒,才能入他的口。”
程十鸢了然地点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虎毒还不食子呢。”
小泽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很脆弱,好像风大一点都能将他吹散。
程十鸢懒洋洋地注视着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像是在问晚上吃什么这种稀疏平常的问题。
她问,“既然这么恨他,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小泽猛地抬起头,瞳孔倏然放大,“你说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十鸢俯下身,直视着小泽的眼睛,
“今天高木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现在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我给你提供一个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高木下毒,并且会在一个月以后才毒发身亡。嗯,这点很好,别死在我们华国,怪晦气的。之后就算是尸检,也查不出高木身体里有任何中毒迹象。总之就是弄死高木,但不会牵扯你我,你敢不敢干?”
小泽愣愣的,似乎还在消化程十鸢说的话。
程十鸢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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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看了你的脉象,你是个有勇气的人,但缺少谋略。现在我给你把路铺好了,只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就能杀掉对你妈妈做坏事的人,还能合法继承高木庞大的遗产。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也告诉你你的结局,高木如今56岁,虽然肾阴不足,但没什么致死的毛病,不出意外的话,活到个八九十岁没有问题,就算活到80岁,到那时候你已经是快接近50岁的人了,你的前半生,都要和这个糟老头子搅和在一起。你甘心吗?”
信息量太大,小泽空茫茫地瞪着程十鸢。
程十鸢则是慵懒地靠向沙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脸不耐烦地吐出一句话,
“我的耐心非常有限,只给你三分钟时间思考。”
秒针滴答滴答走了一分半钟,小泽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程十鸢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挂钟上,
“我自然有我的条件。你接手家里的摊子之后,永远不得做有损华国利益的事情,如果你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我怎么杀了高木,就能怎么杀了你。另外,如果岛国其他企业有异动,必要的时候,你要出手维护华国。还有,没事不许回国,我不愿意看到岛国人在我眼前晃悠。”
小泽咽了咽口水,据理力争,“我有一半华国的血脉。”
程十鸢瞥了他一眼,
“那你也是半个岛国人,我说不想见你,你就别出现在我眼前。”
说真的,程十鸢开出的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小泽心里也清楚,他只不过是从被高木钳制,变成了被程十鸢钳制而已。
小泽纠结了,这到底该怎么选?
墙上的时钟分针走了三步,程十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小泽,
“三分钟到了,做不了决定你就滚吧,看来高木说得没错,你性子是优柔,难成大器。”
高木那翻贬低的评价本来就在小泽的心里点了一把火,程十鸢此时故意提起,又给浇了点油,小泽心里瞬间翻腾起来。
他借着这股怒气,他直接答应下来,
“我做,我全听你的。”
程十鸢站起身,走回到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个装蛊的小竹盒。
她把竹盒打开,递到小泽面前,
“这里面这只毫不起眼的小黑虫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蛊虫,你不必知道它的来历,你想办法把这只虫子活着喂给高木吃下,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你的虫爷爷自己会安排。”
小泽伸手想拿那个竹盒,程十鸢缩回手,叮嘱他,
“你自己注意点,要让它咬到了,那一个月以后,吃的就是你的席了。”
小泽无比虔诚地收好那个小竹盒子,用一块绣着翠竹的丝帕包裹着,才小心地揣进口袋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程十鸢盯着那块粉色的丝帕,小泽解释道,
“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唯一一样物件,从小我就带在身边,如今用它裹着这只蛊虫,就当是为妈妈曾经的屈辱复仇了。”
程十鸢不愿意听他们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她只关心高木什么时候能去见阎王,
“你们自己家这些事,关起门来你们自己捋。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把蛊虫下到高木的体内。否则,我亲自杀了高木的那天,也就是你的死期。”
小泽不敢再问了,起身和程十鸢告辞。
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在门边纠结了一会儿。
终于鼓起勇气,转身问道,
“程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程十鸢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小泽小声问,“北野也是你杀的吗?”
之前北野在回国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心脏病发作意外身亡,时间地点都很微妙,而且在他起飞之前,程十鸢刚给他扎过针。
高木那么多疑的一个人,他自然怀疑过是程十鸢动了手脚。
他找了好几个中医大拿,反复观看了程十鸢给北野扎针的直播录像,但都说没有问题,确实都是治疗心绞痛的穴位,这才逐渐打消了高木的疑虑。
但今天小泽看程十鸢的手段,感觉她好像杀人还挺熟练的,关键是程十鸢的那句话,【死在华国怪晦气的】,这又不由得让小泽多想了。
程十鸢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不该你打听的,不要瞎打听,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去吧,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
小泽不敢再问,抬腿迈出了门槛。
门外的院子传来咯吱的开门声,又听到咔哒一声,院门重新落了锁。
北野的事,程十鸢猜到高木会起疑心,在处理他的时候自然也做得很巧妙。
头一天晚上,北野喝了王奶奶治脚气的高度白酒,第二天给他扎了心绞痛的针,一酒一针,缺一件都不行。
而且程十鸢也自信,能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看出其中玄妙的中医,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
程十鸢拿起遥控器,打开一直在追的那部宫斗剧,电视剧已经要接近尾声了,追了这么久,突然就要完结了,莫名的有点惆怅。
*
小泽从程十鸢这边回到酒店,先去房间换了衣服,去掉在程十鸢家里沾上的香薰的味道,这才去见了高木。
高木今天和程十鸢的谈话并不愉快,一方面是合作没有达成,而对他的打击更大的是,程十鸢说他不能再有孩子了,不能有一个纯正的岛国血统的继承人,这件事对高木的打击真的很大。
他靠卧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书。
小泽走进去就看到了封面,是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每次高木内心不平静的时候,他都会翻看这本书。
书里的主人公从父亲口中得知金阁寺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可在他亲眼看到金阁寺以后,他先是失望的。随着对金阁寺的了解,主人公对金阁寺的态度从失望变成无可救药的爱上,到最后,他彻底爱惨了金阁寺,于是疯狂地、变态地、极致地想要毁灭金阁寺。
小泽始终难以理解这种阴郁,毁灭性的美学,他曾经好几次试图翻开这本书,最后都没能看下去。
现在再看到这本书,他突然豁然开朗,也许华国的中医学,就是高木心中的金阁寺。
从一开始的瞧不上,到了解以后的疯狂爱上,最终,他会亲手毁灭掉中医,他一定会的,因为只有毁灭才能永恒。
想到这里,小泽心里一阵动荡,恐惧使他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木温和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
“小泽,给我拿药。”
高木每天都会吃好几种中药,用来保健身体的,为了便于携带,这些中药都是研磨成粉末再灌到胶囊里,在华国的这段时间,都是小泽亲自给他备药。
小泽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走到套房的小厨房那边去给高木取药。
他背对着高木,拿起一粒胶囊,把其中的粉末倒入水池,再把那只蛊虫小心地放入空掉的胶囊壳里,平静地做完这一切,小泽倒了一杯温水,平稳地端到高木那边。
他的神色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高木也像每一次吃药一样,把好几粒胶囊一起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温水,仰头吞了下去。
就着温水咽下胶囊,高木把水杯还给小泽,
“你回去休息一下,我们要乘坐凌晨5点的飞机离开华国。”
小泽垂着头,恭顺地应着,“好的,高木先生。”
高木的视线重新回到书页上,稀疏平常地说了一句,
“小泽,以后你就叫我父亲吧。”
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了,高木也只能屈尊降贵接受了小泽这个血统不纯的孩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他以为优柔无能,不能成大事的儿子,今天干了一件他做梦都不敢梦的大事。
第 112 章
高木那边刚服下蛊, 这边程十鸢就立马收到了孟珊珊的信息,
【事已办妥。】
蛊虫上了身,养蛊的人是会有感应的。
程十鸢把信息拿给旁边织毛衣的路北尧看了一眼, 随后把手机屏幕摁灭,扔回茶几上, 继续漫无目的地翻着电视机的影视页面。
那宫斗剧看完了, 又一时找不到代餐, 好空虚。
路北尧现在织毛衣的手法突然娴熟起来, 甚至眼睛能看着程十鸢说话, 手指继续在毛衣针上穿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十鸢知道他问的是高木的事,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 手里的遥控器一页页向下摁过去,随口回了一句,
“没什么感觉, 心如止水。早就知道的结果,没什么惊喜。”
路北尧把织出一小片的毛衣举起来,在程十鸢身上比了比, 那模样,就跟个为远游的孩子织毛衣的老母亲似的, 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和他俊朗的外形背道而驰的慈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我告诉你一件意料之外的惊喜。”路北尧停下织毛衣的动作,认真地看向程十鸢。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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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北尧挺了挺后背, “奶奶他们从北欧回来了, 明天下午抵达京市, 我父母的意思是, 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程十鸢的表情。
程十鸢没什么反应, 淡淡地说了一声,“好”。
继续翻着影视剧页面,小声嘟囔,
“到底哪一部电视剧好看啊?”
路北尧见她这么平静,也没再说什么,顺嘴问了一声,“明天我要先去机场接奶奶他们,你要一起吗?”
“也好,就一起去嘛。”
程十鸢淡定地应着,继续抱怨,“算了,不看了,这些电视剧一看就很无聊,我先睡了。”
然后程十鸢从沙发上站起身,面色平静地走回房间,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间门。
房门一关,程十鸢装不下去了。
她在房间里暴走两圈,把头发抓乱,冲到穿衣镜前看了看镜子里神情呆滞的自己,又躺回床上,掀开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要见家长了?
见到人家父母要怎么说?
“不好意思,伯父伯母,你们辛苦养育二十几年,长得英俊帅气,且赚钱能力一流的好儿子,被我迷得五迷三道的。从今往后,除非忍不住,否则我不会打他的。”
“彩礼是没有的,婚是不结的,孩子是不要的,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是你儿子非赖在我家不走的。”
大实话这么一说,程十鸢觉得自己好渣啊,都怕把路北尧父母当场气厥过去。
就这么神叨叨地东想西想,程十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晚上都梦到路北尧的父母提刀追杀她。
第二天早上起床走出房间,程十鸢又变成了那个,她自以为的清冷高贵优雅淡定美女神医。
直播已经开始了,路北尧这个大嘴巴正在那边给大家说今天要见父母的事。
程十鸢瞥了镜头一眼,淡定地走进卫生间里去洗漱,在走廊上的时候,左右脚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大跟头。
直播间里,
【她心虚了,她心虚了,骗人骗财,这下好了,人家父母杀回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下程小渣要怎么收场。】
【见家长本来就紧张,又是见豪门家长,紧张加倍,他们会不会欺负我们程程啊?】
【想什么呢?谁敢欺负她啊?她可是程十鸢。】
【就是,我们程程虽然脾气不好霸道暴躁又爱乱花钱,但她长得漂亮又有能力,他们儿子有什么?啊?除了长得好,脾气好,非常有钱,就问他还有什么?】
【就是,他还被野猪咬过屁股,我们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程程的娘家姐妹们,咱是不是有点过于护短了?】
【就护。】
程十鸢洗漱好,简单地吃过早餐,和路北尧打了声招呼,就坐着她的轮椅去医馆了。
虽说心虚,但这第一次和家长见面,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路家肯定是什么好东西都不缺,这见面礼,程十鸢就想说给他们带一些冬季养生的汤药。
配好汤药,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接人了,她就拎着布袋子装好的一大袋汤药,开着轮椅回了家。
回到家里,程十鸢把汤药放在院子走廊下面的台阶上,回房间里打扮了一下。
她画了一个极淡的素颜妆,穿一件香奶奶粗花呢的短款外套,下身一条黑色羊皮伞裙,长发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耳垂上一对夸张的澳白珍珠,是身上唯一的一件珠宝。
要不网上都传程十鸢的审美是天花板级别的,她这一身打扮,清秀却不显得寡淡,夸张的珠宝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衬得她清透的容颜如姣如玉。
【不管,我先截图,又是在看病直播间里学穿搭的一天。】
【把我们小北总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哈哈哈哈。】
还真是,从程十鸢出来,路北尧的眼珠子就跟借来的似的,眨一下都不舍得,就盯着人家看。
程十鸢斜了他一眼,问,
“美死你了吧?”
路北尧这才笑着收回视线,“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俩人一前一后刚迈出客厅的门槛,虚掩着的大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院门外站着两个人应该说两个人一站一坐,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
*
程十鸢第一眼没认出推轮椅的女人,只觉得轮椅上的男人面熟。
男人三十来岁,苍白羸弱,虚虚地斜靠在轮椅靠背上,像是久病且终年不见阳光的样子。
虽然他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但程十鸢还是一眼从他那精致温婉的眉眼间猜出他的身份,应该是和王杜若有关系,他的眉眼像王杜若,和小泽更是如出一撤。
这时候,站在男人身后的年轻女人出了声音,
“杜若姐让我带王忻哥哥来找你,求求你给忻哥治病。”
这句“求”,她说得明显是不情愿,说完话,还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直播间里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什么情况啊?王杜若不是被抓起来了吗?这俩人和王杜若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不知道,但那男的眉眼和王杜若长得有点像。】
【且看看是什么情况。】
程十鸢站在屋檐下,俯瞰着台阶下的两个人,
“你们是谁?”
那个轮椅病秧子男轻咳了两声,站在轮椅后面的女人语气不爽地回道,
“他是杜若姐的弟弟,小时候出车祸,摔坏了腿,杜若姐他们走了以后,一直是我在照顾忻哥。昨天我去探视了姐姐,她让我带忻哥来找你治病,她让我告诉你,忻哥是无辜的,求你救他。”
之前也没听说过王杜若还有个弟弟,但根据网上能查到的资料,王杜若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父母当场丧生,她才被爷爷王和豫领养的。
现在又说这个弟弟是小时候出车祸摔断了腿,那应该就是当年王杜若父母丧生的那次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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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面色惨白得有些过分,想来也没怎么见过阳光。
程十鸢猜测,王和豫估计是自己治不好他,又怕别人说王氏医术不精,便把他藏了起来,没有对外公开过。
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系,程十鸢又看向那个一直在说话的年轻女人,
“你又是谁?”
那个女人蓦地瞪大了眼睛,“我们俩见过面的,你居然忘记了我?还是你故意装不认识?”
程十鸢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和她见过面。
就听路北尧在一旁小声提醒,“她是王盼芙。”
见程十鸢还是迷迷瞪瞪的样子,路北尧再次提醒,“素衣发布会那晚。”
王盼芙也是故意使坏,大声回道,
“对,就是我,在素衣发布会那天,你给我说你不会和路北尧在一起的,还说他配不上你,你这就忘记了?”
程十鸢,“”有点心虚,很心虚地瞟了路北尧一眼。
路北尧也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似的,扭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程十鸢,诧异道,
“你和她说我配不上你?”
王盼芙一脸得逞,扬起眉毛挑衅地看了程十鸢一眼,路北尧就算是她得不到了,那也得给程十鸢添点堵。
直播间里,
【卧槽,这女的有病吧?说配不上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不是配上了吗?】
【哈哈哈,配不上,像程程能说出来的话。】
【完了,不会要吵架吧?不要啊,说好中成药CP要一直甜下去的呢。】
程十鸢很想解释,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真没想过自己会和路北尧在一起。
而且她也没那个意思,当时是把路北尧当晚辈看来着。
她心虚,抬眼悄悄扫了他一眼,想看看他生没生气。
然后就看到路北尧眼底含笑,伸出手在程十鸢鼻尖上刮了一下,语气宠溺得要死,
“就喜欢你这种霸道嚣张的。”
程十鸢,“”
以为自己使坏得逞的王盼芙,得意得扬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眼底却出现了错愕的神色,看起来特滑稽。
直播间里,【北总,咱就是说,宠老婆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吗?】
【你别管,让他宠。】
【哈哈哈哈哈,头都要笑掉,有些人想挑拨离间,没想到自己才是小丑。】
程十鸢要给王忻把脉,路北尧先出发去接机去了,和程十鸢说好,等下宋助理过来接她,直接去别墅那边汇合。
路北尧交代完,匆匆走出院子,都没多看王盼芙一眼。
等他走了,程十鸢才冲王盼芙他们扬了扬下巴,
“进来吧。”
从院子到客厅,要上几阶台阶,王忻的腿站不起来,想上台阶就得要人抱,或者背上去。
程十鸢本想说上不来就算了,她走下去把脉。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王盼芙二话没说,绕到轮椅前,躬下身体,拉起王忻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就那么个娇娇大小姐,硬是咬着牙把王忻给背上了台阶。
就这一下,程十鸢真的高看了王盼芙一眼。
虽然在路北尧的事情上显得她有点恋爱脑,但这时候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王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王盼芙和程十鸢说,
“自从姐姐进去以后,他就这样了,也不开口说话,我怕他想不开,全天派人守着他。”
程十鸢示意王盼芙安静,拉起王忻的手腕搭在轮椅扶手上,就站在椅子旁边号起了脉。
号完脉,程十鸢没说话,表情逐渐凝重。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脉象,倒不是说病得有多重。
而是他的脉象就像是一池平静无波的水,无欲无求,不想生也不想死,他虽然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但已经没了生命力。
客厅里沉默了一阵,王盼芙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想说点什么,但嗓子里像是堵了一把沙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帮个忙,先把他扶上轮椅。”程十鸢吩咐王盼芙。
王盼芙赶忙上前,和程十鸢一左一右架着王忻的胳膊,把他重新扶到轮椅上。
程十鸢带着他们来到中药铺子,推着王忻到那一排装中药的七星斗柜前边,拉开药斗子,让王忻一个一个闻过去。
“你闻到喜欢的味道,闻着舒服的味道,就告诉我。”程十鸢对王忻说。
王盼芙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头雾水地在旁边看着。
连直播间里也是懵的,
【什么情况?自助选药?】
【哈哈哈哈,什么鬼自助选药?有这么离谱吗?】
王忻也很听话的一个一个柜子挨着闻了过去,他把所有中药柜都闻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这个,闻着很舒服,像阳光的味道。”
出乎意料的,王忻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暖,像是冬日的暖阳拂过心头,和他苍白枯槁的容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他指了那个中药柜,程十鸢走上前,从里面抓了一把药出来,微微怔了怔。
王忻随手一指,刚好指到的中药就是【杜若】,味辛,无毒,有疏风消肿的功效。
这一排的中药程十鸢还没来得及贴标签,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王忻刚好认识这一味药。
程十鸢找了一个牛皮纸袋,把这一味中药装进袋子里,包好递给王盼芙,
“拿回去煎给他喝,喝完了再来。”
王盼芙下意识地接住那一包药,一脸的痴呆,“啊?”中医开药都这么随意吗?
程十鸢看她满脑袋问号的样子,多解释了一句,
“有些症状,在医生这里并不明了,医生也没有把握,就让患者自己闻药,喜欢闻哪一种药,就把它熬着吃了,这叫“服气法”,也是一种施药的方法。就像动物生病了会出去找草吃一样,这是身体的天赋本能。”
说道这里,程十鸢看了看直播镜头那边,
“你们都记住,身体天然的是趋利避害的。不必去花重金买什么补药,和喜欢的人和事在一起,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就是大补。”
【看到这里,才惊觉这一季节目真的要播完了,我记住了,最好的医生就是我自己,感谢程程。】
【和喜欢的人和事待在一起,我也记住了。】
【啊?就要结束了吗?我要去官博投票,下一季还是请程程做嘉宾吧。】
王盼芙虽然觉得这种开药方式过于儿戏,但看程十鸢说得这么笃定,而作为患者的王忻好像也没什么意见,她只好稀里糊涂地收好那一包药,推着王忻走了。
她推着轮椅的身影走远,程十鸢才关好中医铺的门,转身朝小院子那边走去。
走到院门口,刚好遇到来接她的宋助理。
宋助理看到程十鸢,停下了脚步,“程医生,路总他们已经到别墅了,我们要稍微快一点。”
“好,我拿件东西就可以出发。”
程十鸢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一眼看到程襄站在院子里,可能是有事要找程十鸢,正在那边东张西望的。
“程襄。”程十鸢喊了一声。
程襄听到她的声音,猛然转过头,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块褐色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小木板。
看样子像是要说什么,但看到程十鸢身后的宋助理和摄像头,他的表情变了变,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你手里拿的什么?”程十鸢觉得程襄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程襄后退一步,用身体做掩护,不动声色地把那块小木板塞进台阶上的一个布袋子里。
藏好那块小木板,程襄把空空的双手伸出来,
“什么也没有。”
程十鸢还是觉得他有点怪,但时间来不及了,她也没多问,走上前,拎起台阶上的那一袋布袋装着的中药,对宋助理说,
“走吧。”
又对程襄说,“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宋助理接过那个布袋拎在手里,略微落后程十鸢两步,一起朝外走去。
程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欲言又止,欲哭无泪,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出意外了。
刚他手里拿着的是程十鸢的牌位,今天他和黎巧一起去祖坟祭拜,趁没人的时候,偷摸把程十鸢的牌位给偷了出来,好死不死,偏偏就藏在那个要带走的布袋子里。
程襄赶紧掏出手机,准备给程十鸢打个电话,但昨晚玩游戏忘记充电了,今天又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手机早就没电了。
虽然不知道程十鸢拎走的那个布袋子是干嘛用的,但程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好像、可能、一定是闯下大祸了。
第 113 章
王氏中医破产以后, 王家这座位于市中心的老宅也空寂了许久,门上贴着封条,院子里荒草丛生, 房子里那些昂贵的红木家具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阳春三月, 天地俱生, 只有这座老宅持续衰败下去, 连路过的行人都不肯在宅子门前停驻脚步, 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好的晦气。
这天是个艳阳天, 天高云阔,下午的时候,刮起了沙尘暴。
因为气候骤变, 宅子门前宽阔的步行街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行人,护城河边上的几棵杨柳树被刮得七零八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 道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行人。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很奇怪,有穿着清朝的长袍大褂的老者,也有穿民国时期的旗袍, 肩上搭着一条皮草的贵妇,还有穿六七十年代蓝色粗布中山装的年轻男人。
这群打扮各异的人, 好像也不受这漫天的狂风黄沙影响,他们步履轻巧吗, 表情轻松地谈笑着, 朝王家的这座宅院走去。
他们走到宅院门口, 贴着封条的将军们忽而大开, 沉寂了上半年的老宅,终于等到归家的主人。
待这一群人走进宅子里, 门又自动合拢,封条纹丝不动。
他们走进院子里,院子里萧索枯败的草木眨眼间全都活了过来,叶片翠绿,繁花盛开,草尖尖上还挂着几滴露水。
一行人走进客厅,家具地板上的灰尘自动拂去,房间也变得干净清净。
众人在堂屋正中的红木沙发上坐下,那个身着旗袍的贵妇笑着牵起程十鸢的手,又续上了路上聊的那个话题,
“刚说到程襄把你的牌位偷出来,你就这么拎着去见了路家的父母,后来呢?”
程十鸢乐了一下,
“我把牌位掏出来,可怕路家的人吓懵了,一个个脸都白了,什么话都不敢说。后来还是路北尧帮我解围,说我们老家的规矩,女人一旦认准了哪个男人,就自己做好一个牌位送过去,意思就是生是这家人的人,死是这家人的鬼的意思。特荒谬,但他们家人也找不到别的解释,只好相信了。”
贵妇拍了拍程十鸢的手,笑得一脸欣慰,
“我对这个路家的傻小子,还算满意,那后来他没问你是怎么回事啊?”
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了一个果盘,里面放着一些果子,其他人的手里也凭空出现了茶杯,茶水还散发着袅袅热气。
程十鸢见怪不怪地薅过一个苹果,拿到手里,咬了一大口。
和家人见面了,她那股小女儿家娇憨的神色又出现在脸上,
“他可没那么好糊弄,我回去以后就全给他说了,我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来到他们这个世界的,牌位是怎么回事,全都告诉他了。”
那个身穿藏蓝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问,“那他吓着没?”
问话的人是程十鸢的大哥,之前这个哥哥和程十鸢的关系最好,兄妹两个还经常一起结伴去找路家哥哥玩耍的。
程十鸢咽下嘴里的苹果,
“他这人吧,特别奇怪,我给他说了这些事以后,他不但没被吓到,还因为以前的经历,很心疼我呢。”
说到这里,程十鸢老脸一红,想起那天路北尧把她搂在怀里,俩人唇齿相依的场景。还好俩人的身体都还算不错,命短一点的都不敢那么不要命的亲。
旗袍贵妇还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听越满意,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
“是个好孩子,可惜不能亲眼见他一面。”
坐在上首的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正是程十鸢的爷爷,程氏的第6代传人,御医程时蔚。
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边喝茶,神情严肃,身形板正,看起来就有一种大家庭长辈的威严。
听到这里,程十蔚才出声问道,
“鸢儿,你真想好不跟我们走了?就为了路家那个小兔崽子,你就打算留下来了?”
在当年全家人一起赴死之后,除了程十鸢,他们其他人都同样见到了那个老者,也都重生了,只不过每个人重生的时代都不一样。
程十蔚重生在晚清年间,那个时代硝烟四起,民不聊生,瘟疫横行,他以一个赤脚医生的身份,于危难中挽救万千百姓的命运。
程十鸢的父母重生在民国初期,那时候西医刚进入国内不久,外来的资本大肆打压中医,许多经方就是在那个时候流失的。
父亲以药材商的身份,暗中收购中药方子,使那些凝结了先人智慧的中药方子得以保留。
哥哥穿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候国家经济刚遭遇重创,社会正处在巨大的变革中。哥哥带头掀起了一场中医药普及运动,让处于动荡之中的底层百姓也能看得起病。
他们像是一粒粒珠子,散落在时代的各个角落,用自己的力量,串联起了程氏中医的传承。
现在大家的使命都完成了,是该安心离开,步入下一次轮回的时候了。
程十鸢的视线在爷爷、爸爸妈妈、哥哥的脸上贪恋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着不舍,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还是决定留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时蔚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不中留了。”
“就让她留下吧,我看路家那小子还不错,他要对鸢儿不好,我们再来把她带走也不迟。”看来程十鸢的母亲是真喜欢路北尧,一直帮着路家的小兔崽子说话。
程家哥哥忽地乐了一声,露出两颗小虎牙,
“鸢儿你记得给路北尧说,他要是对你不好,来带你的时候我就顺便给他小子也掳走。”
程十鸢被他们调侃得双颊通红,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染透了一层红云,平时她都嚣张得很,难得看到这么害羞的时候。
大家说笑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程时蔚带着家人走出宅子,在他们走了以后,老宅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尘埃落遍,枯草丛生。
走到大门口,两个裹着大衣的行人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
行人走出去几步,其中一个短头发的男人回过头,朝程十鸢挥了挥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医生?这大风的天儿,您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程十鸢笑着颔首,“我这就走了。”
“哎,那您慢点儿。”打过招呼,那两个行人一溜小跑,消失在一片黄沙里。
程妈妈为程十鸢整理好围巾,又为她扣好大衣的扣子,最后揽住她的腰,抱了抱自己最爱的小女儿,
“鸢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不用那么逞强了。妈妈只希望你能做一个普通人,平凡又快乐的生活就够了。”
程十鸢靠在妈妈的肩头,明明是笑着点头,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是离别,但也是新的开始。
往后余生,亲爱的家人还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可能是一朵花,也许是一只鸟儿,亦或是擦肩而过相视一笑的陌生人。
不告别也好,总会再重逢的。
*
今天这种时候,程十鸢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打了一辆车,报了天路集团大楼的地址,司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把【空车】的电子标志摁掉。
等车子拐了个弯停到天路集团门口的时候,程十鸢才发现,路北尧上班的地方离老宅这边就隔了一条马路。
也难怪司机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冤种。
电梯门打开,走过那条铺了地毯的空中走廊,坐在外面一间透明办公室里的宋助理先看到程十鸢,他起身迎了出来。
“程医生,您来了。”
“嗯,路北尧在吗?”
宋助理已经提前为她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路总在里面,您请进。”
路北尧这会儿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听到门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程十鸢,眼底掩饰不住的欣喜,他指了指沙发那边,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脑,示意她等等。
程十鸢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宋助理,走到沙发那边坐下。
宋助理把她的外套挂在路北尧的大衣旁边,又去茶水间给程十鸢冲了一杯咖啡端过来。
路北尧上一秒还在用流利的法语介绍新品性能,下一秒直接冲宋助理嚷了一声,
“她不喝咖啡,泡茶。”
然后又扭过头,继续用法语和对方沟通。
宋助理立马给程十鸢道歉,“不好意思程医生,我这就换”
“就放哪儿吧。”
程十鸢指了指面前暗黑色的岩板茶几,示意宋助理把咖啡放下。
以前她不大愿意尝试这些新东西,现在一旦做了决定留下,突然就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她都要慢慢适应了。
她喝完一杯咖啡,路北尧那边才结束会议。
因为是在办公室,俩人也没太腻歪,商量着去附近吃晚餐,这就牵着手出了门。
可能是因为下午喝了咖啡的缘故,一向作息规律的程十鸢,当天晚上第一次体验到了失眠的滋味。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开灯坐起来玩了一会儿手机,手机看久了,又觉得头晕眼疼,又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熬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路北尧的声音透过老房子的木门板传进来,
“程程,你还没睡吗?怎么还亮着灯?”
程十鸢嗡着声音,“睡不着。”
“我进去可以吗?”路北尧问。
“嗯。”
程十鸢的卧室门没上过锁,路北尧一推门就开了,他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棉质睡衣,看样子也是准备去睡了。
“你工作到现在吗?”
程十鸢往床里边挪了挪,给路北尧腾了个位置。
路北尧掀开被窝坐了进去,被窝里暖暖的香香的,搞不懂怎么有人会有人在这张小床上失眠。
他顺手把程十鸢揽过来抱在怀里,下颚在她的头顶蹭了几下,
“可能是下午喝咖啡了,第一次喝都这样的。”
程十鸢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口的位置,听着他节奏很稳的心跳声,感觉到略高于自己的体温从他身上传递过来,舒服得直叹气。
路北尧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我知道一个办法能治疗失眠。”
“嗯?”
程十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能枕着胸肌,摸着腹肌睡觉,谁还管失不失眠啊。
路北尧把手腕伸到程十鸢面前,
“你先给我把个脉,我就告诉你怎么治失眠。”
程十鸢搞不懂他要干嘛,但还是配合地伸出手,搭上了路北尧的脉,
“身体挺好的,就是嗯该憋坏了。”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本身就很暧昧,地点也刚好在香香软软的小床上,话一出口,把空气中的暧昧值拉到了顶峰。
明明屋里的温度刚好,但两个人都开始面红心跳,浑身燥热起来。
程十鸢把路北尧的睡衣下摆都揪得发皱,小声嘀咕,
“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我帮你把什么脉?”
路北尧俯下身,柔软的唇落在她光洁的额头,气息不稳地应到,
“你猜我什么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算是把我问住了。”程十鸢扬起脸回应着他细碎的吻。
周围的一切都褪了颜色,她像是做了一场大雾弥漫的梦,梦醒,旷野上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番外一
外面也不知道天亮没, 拉着窗帘的卧室里一片昏暗,听到旁边的窸窣声,程十鸢皱起脸, 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猫着腰提着鞋, 悄咪咪往外面遛的黑影。
程十鸢又闭上了眼睛, 含含糊糊地问,
“路北尧, 你怎么起这么早?”
黑影身形一顿, 路北尧悄声问,“吵醒你了?你再睡一会儿,我早上有工作, 等下宋助理会给你送早餐过来。”
程十鸢又眯了一会儿,睡不着了,干脆翻身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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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开春了,但春寒料峭,尤其是早上的温度, 并不比冬天暖和多少。
她顺手拿过床边一件羊绒浴袍套上,踩着毛绒拖鞋走出卧室。
路北尧正在餐桌那边冲咖啡, 咖啡机发出细微的电流声,等咖啡冲好的功夫, 他就站在餐桌旁, 躬着腰回复邮件, 衬衫下面透出脊背的肌肉线条。
因为没有开灯,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的深邃, 一身笔挺的西装,微微躬着身体,修长干净的指尖快速敲击着键盘,像是老电影里的画面,很有质感。
程十鸢走过去,抱着他的腰,从身后伸出手,单手把上路北尧的脉。
路北尧刚要转身,就听程十鸢道,
“我一会儿给你扎两针,你再去上班。”
咖啡机发出滴滴声,路北尧伸出手端起咖啡,问,“怎么要给我扎针。”又问,“我给你泡茶吧。”
程十鸢放开路北尧,走到茶几那边去取针盒,
“总这么睡不好觉,扎针也只能是暂时让你的身体舒服一些,今晚可不能乱来,好好睡觉。”
顿了顿,程十鸢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一周就一次,可不能再这么不节制了。”
路北尧刚要抗议,程十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路北尧又硬生生把已经顶到唇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还年轻。”
“年轻也不能胡来。”
程十鸢取了银针,把路北尧唤过来坐到沙发上,让他脱了袜子,刚要蹲下身施针,路北尧伸手托住她的胳膊,自己主动把脚伸到沙发上,让程十鸢坐着施针。
两支银针下入左右脚踝处的【太溪穴】,程十鸢又来扒他的衣服,路北尧喉结一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程十鸢利落地解开他的皮带,把衬衫下摆从西装裤里拽出来,微凉的指尖在他小腹上的关元穴处轻摁几下。
路北尧的喉结剧烈滑动,语息不稳,
“程医生,您确定是在治病,不是玩火?”
程十鸢抬起眼,凉凉地瞥了路北尧一眼,手起针落,银针下入小腹处的【关元穴】,下好针,还抬手给了他的后脑勺一下。
路北尧瞬间清心寡欲。
前面两处穴位下好针,最后下小腿上的【三阴交】收穴。
三针下完,程十鸢收起银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感觉怎么样?现在腰不酸了吧?腿也不软了吧?”
路总还想誓死捍卫他那点可怜的男人尊严,但一想到坐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御医传人,程家的老祖宗,行医超过百年了,他又收回了想要辩驳几句的嘴。
一把拉过程十鸢环在胸前,索了一个法式湿吻,这才找回一点面子。
说真的,在得知程十鸢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路北尧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前二十几年构造起来的三观被震得稀碎,他一个连小说都不看的人,居然遇到了穿越重生这种离谱到离奇的事。
但震惊只是一时的,路北尧虽然有点恋爱脑,但成功企业家的逻辑思维还在。
他把程十鸢这件事从头至尾分析了一遍,最后发现,确实只有穿越重生,程十鸢的存在才能逻辑自洽。
否则怎么解释,她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有这么精湛的医术?
还有她手上的109张程氏中医秘方,之前的解释说是她的养父留下来的,那为什么在她之前,这些秘方一点信息都没透露出来,反而能完整地拿出109张秘方的人是她这个“养女”。
再说程十鸢的日常习惯,就更契合她穿越的身份了。
她对现代的一切都显得很陌生且不感兴趣,像电子产品,游戏,网红之类的标签,程十鸢一律不喜欢,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连打字都是一指禅,甚至连网购都不知道。
而对晚清年间的事情,她那叫一个如数家珍,路北尧记得和她一起看宫斗剧,她能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时代的事情,就好像她切实地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
现在回想,程十鸢从没在路北尧眼前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穿越这种事情毕竟太过颠覆认知,路北尧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一旦接受了程十鸢的来历,路北尧对她的感情就变得很复杂。
一方面,他心疼程十鸢经历过生死,孤身一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内心一定是孤独彷徨的。
而另一方面,路北尧总觉得和老祖宗谈恋爱,怎么说呢有点亵渎祖宗的那个意思了。
就像现在,他虽然已经和程十鸢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但依旧不敢造次。
程十鸢说一周一次,路北尧气得要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周一次怎么够?
但不敢多顶一句嘴。
程十鸢去卫生间里洗漱好,头上戴着一个小猫耳朵的发箍,敷着面膜走出来,窝进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机,朝路北尧这边看了一眼,
“不是说要去上班吗?怎么还杵在那儿?想什么呢?”
路北尧乍然回神,“没什么,我这就走,你别瞎吃零食,等下宋助理去别墅那边取早餐给你送过来。”
程十鸢拿起一块酸枣糕,正要吃,听到路北尧的话又放了回去,
“宋助理又不是什么外卖派送员,要不行就请个保姆吧。”
路奶奶这次回国就不走了,路北尧的姐姐路乐风和那个骗婚GAY离婚后,也一直陪着奶奶住在别墅,现在路北尧的父母也还没回北欧,一大家子都住在别墅那边。
所以郑姐也不能再过来这边了,路奶奶又不许他俩在外面吃,怕不卫生,食材也不放心,所以每天都是宋助理来回跑着给他们送饭。
路北尧走到门边穿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程十鸢找保姆的意见,
“不行,不方便,再说宋助理本身就是生活助理,这些也是他分内的事。”
程十鸢还在奇怪,找个保姆怎么就不方便了?
之后就想到路北尧一回家就喜欢动手动脚的坏习惯,立刻明白他说的“不方便”是指什么。
虽然作为一个医生,程十鸢自然明白【食色性也】这个道理,但还是不由得感慨一句,有腹肌的年轻男人在那方面,能力确实挺强的。
*
宋助理带了早点过来,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王家破产以后,市中心的那栋老宅也拿出来拍卖偿还银行债务,没进入公开拍卖环节,房子就被路北尧从中截胡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一直在办理手续,今天手续终于全部办完,辗转上百年,这座宅子又回到了程十鸢的名下。
宋助理把早餐摆好,站在桌旁,恭敬地问,
“程医生,老宅那边要不要重新装修?如果需要的话,我联系设计公司让他们出方案。”
程十鸢喝了一口温热的黄芪豆浆,郑姐跟着她学了不少养生食谱,现在都会根据节气搭配食物了。
咽下豆浆,程十鸢点点头,
“要重新装修,等下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月光白的劳斯莱斯开过京市的大街,程十鸢扭头望向窗外,真是春天来了,广场上都有人放风筝了。
她拿出手机,打开直播间。
自从《医者》节目录完以后,程十鸢时不时的还是会登入自己的直播间,和网友们互动一下,有些外地的不方便过来现场看病的网友,她也会直播看诊开药。
刚登进直播间,立刻就有粉丝冒泡,
【嗨,程程,一进来就看到你上播,今天真是运气好。】
名字太长会有傻子跟着念,【你们是一进来就看到程程上播,我就不一样了,我命苦,我不知道要蹲多久才会遇到她一次。】
【@名字太长,还得是你们贵妇时间多,我们天选打工人每天只能摸鱼过来看一下。】
程十鸢眼角含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在评论区拌嘴,像是在看老朋友们唠嗑玩笑。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程十鸢才说,
“今天带你们去看一处好东西,让你们开开眼界。”
说话间,车子开到了老宅门口。
程十鸢举着手机,走过宽阔笔直的步行街,干净的石板路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的一排排杨柳树,勾出了一幅漂亮的春景图。
走到老宅门口,镜头掠过气派古老的将军门,定格在黑底金漆的牌匾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家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直播间里,
【肯定是说好啊,这么气派的老四合院,得上亿了吧?】
【哎,这不是那谁,王家的老宅院吗?王氏破产,这宅院也拿出来拍卖了吧?】
【我盲猜一个,这院子被程程买下来了,不过当然买单的是北总,哈哈哈哈。】
【这俩人什么时候结婚啊?他们一天不结婚,我一天不能安心。】
程十鸢看到了CP粉催婚的评论,但没回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指着大门内侧的一间门房,对宋助理说,
“这边可以改成中医院的问询处。”
宋助理忙掏出手机记下,【大门内侧门房—医院问询处。】,刚记到这里,宋助理猛然抬头,
“中医院?您的意思是要把这座老宅改成中医院?”
程十鸢站在大门的门廊的台阶上,俯视着这个荒草丛生的老院子。
那个助她重生的老者给她看过一个梦境,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如果不是王家为了讨好侵略者而出卖了程家,这栋老宅原本的命运本不应该是这样。
在国内□□的时候,这个宅子被分成三份,前院做了供销社,内院做了一个小招待所,偏房那边则是当时的一个小领导一家住着。
再后来,这些机构在岁月的变换中逐渐消失,老宅的产权逐渐不明朗,也因此荒废了十几年的时间。
最后到了程氏第14代的时候,出了一个挺有出息的子孙,是程十鸢的哥哥的后代,那个子孙大概就像路北尧这么有出息吧。
那个有出息的孩子费了挺大的力气,把这个老宅买了回来,又想办法落回了程家的户头。
因为老宅这边地势好,是京市最中心的位置,再加上交通方便,地方又大,最适合做商业,后来就把这边改成了程氏中医馆,是国内技术顶流的中医馆,每天慕名求医的患者从全国各地涌来,几乎踏破了医馆的门槛。
虽然战争打乱了一切,但几经蹉跎,最终这个宅子还是回到了程十鸢手中,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医馆开起来,让一切都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程十鸢带着宋助理在老宅里走了一圈,按照梦境里的记忆,把药房、针灸室、理疗室、医生办公室等地方都安排好,宋助理一一记下。
直播间里,
【这个宅子好大,古时候的大户人家住得好奢侈啊。】
【这宅子做中医馆那可太体面了,又正好古色古香的,我都不敢想象在这种环境里就医有多开心。】
【姐妹你不要太离谱,生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交代完老宅这边的事情,都已经是下午了,程十鸢下意识地就问,
“路北尧在干嘛?”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明明才分开大半天,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宋助理回道,
“路总还在公司,我送您过去找他,晚上老太太叫你们回家吃饭。”
程十鸢暗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自从上次送牌位事件以后,她就再没见过路家那边的人,本以为是送牌位的事情吓到他们了,看来吓的力度还不够,今天又再次约见了。
*
从老宅这边离开,程十鸢就关了直播间,到集团那边又等了路北尧一会儿,等驱车来到路家的别墅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天边挂着一簇火红的晚霞,映衬着别墅群红砖尖顶的小洋楼,好看得像是一幅油画。
进了别墅,路老太太正和孩子们在客厅那边聊天,许久没见的路文倩、路晓图,和姜昊空都在,程十鸢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六。
之前听路北尧提起过,说是每周六小辈们都要回家陪奶奶吃饭,所以今天回家,只是一次例行的家庭聚会罢了。
想到这里,程十鸢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总之每次见到路家的家长都会莫名奇妙紧张,莫名的心虚。
郑姐帮她拿了拖鞋,换好鞋走进客厅里,路文倩他们几个都和程十鸢打了声招呼。
长辈们也都挺亲切的,但也只是客气地招呼了几句,言谈举止亲切,但不显得殷勤,还是有大家族长辈的那种矜贵疏离的感觉。
程十鸢挨着路北尧在路奶奶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刚坐下,路妈妈就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用一块丝巾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程十鸢,
“小鸢呐,这个,是你上次送来的那个牌位,我们想了想,虽说是你老家那边的规矩,但这规矩在我们这边,可不大吉利,要不我们还是退回给你吧?”
路爸爸也解释道,
“我们对你是很满意的,就是这东西放家里,总觉得有点奇怪。”
程十鸢淡定地接过牌位,平静地放回自己包里,表现得很有礼貌,“既然入乡随俗,那我就随了这边的意思,牌位我就收起来吧。”
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牌位可算是拿回来了。
路文倩,路晓图他们在一边听着,一头雾水,什么牌位?
姜昊空直接开口问,“大爷爷,大奶奶,什么牌位啊?”
路妈妈为人温和,对小辈最是有耐心的人,她拉着姜昊空的手,把那天程十鸢送来一块牌位的事情说了。
她拍着胸口,“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小鸢得了什么重病。”
路晓图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跟看稀奇似的,好奇问道,
“这是哪儿的规矩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路北尧适时地岔开话题,“郑姐他们备好饭菜了,大家入席吃饭吧。”
本来以为开始吃饭就能躲开了,刚坐上餐桌,好奇宝宝姜昊空又问,
“小舅,程姐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路文倩给了姜昊空一个大逼兜,“叫程阿姨,叫什么程姐姐?都岔辈了。”
姜昊空揉着被拍疼的后脑勺,马上改了口,
“小舅,程阿姨,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随着姜昊空的话音落下,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程十鸢这边,瞬间压力山大,手里的花胶乌鸡汤都不香了。
在程十鸢最初的命数中,她的确是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生育的,自然也没有这种应付对方长辈的经验。
这时候只好用余光疯狂暗示路北尧救场。
路北尧喝着汤,神色如常,“我们不打算结婚。”
这话一说出口,餐桌上就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连在旁边服务的佣人们都不敢发出动静,空气突然安静。
半晌,路奶奶开口问,“是现在不打算结婚,还是没有结婚的打算。”
这个问题问得很微妙。
现在不打算结婚,也就是只是暂时不结,以后还是要结的。
没有结婚的打算,那就可能是说一辈子都不结婚。
路奶奶是听说现在有些年轻人,只谈恋爱不结婚,或者结了婚不生小孩,总之婚恋观就是奇奇怪怪的,路北尧和程十鸢该不会也是叛逆了吧?
路北尧放下汤勺,平静地看向路奶奶,
“暂时不结,以后可能也不结,我希望这件事我们俩能自己做主,也希望你们作为家人,能尊重我们的决定。”
路妈妈的汤勺哐当一声落到瓷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本来还想趁这次回来,催着他们把事情办了的,怎么突然就说不结婚了。
虽然常年居住在国外,但路妈妈骨子里还是传统思想,认为结婚生子是一个人一生中必经的大事,这不结婚可怎么得了。
她沉默了一阵,斟酌着问,“不结婚,那你们怎么生孩子呢?”
路北尧,“生不了。”
路爸爸此时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沉声反问,“什么叫生不了?”
路北尧,“我不孕不育,所以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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