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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 矜持

    ◎约会愉快吗?◎

    隔着七个小时时差的线上商务会谈, 屏幕那端的陈时序一席得体的西装衬衫,清晰流利的德语,逻辑思维缜密, 丝毫不落下风。

    持续半个月的谈判,就此尘埃落定。

    祁铮悄悄松了口气,陈时序临时推迟欧洲行程, 接替谈判的高管出师不利, 他原本以为这次的合作案就要泡汤,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陈时序拿下了合同。

    还是隔着屏幕的越洋会议,视频通讯。

    对面的德国人一直严肃板正的面孔,在会议结束后难得泻出了点笑意:“Chen,我以为这次我们会见面的。”

    这个问题其实不好答, 德国人最为严谨, 私事耽误公事,怕是印象分要大打折扣。祁铮紧张地望向屏幕里的陈时序,却没想他淡定一笑。

    “抱歉, 家里夫人突然身体不适。”

    “理解,理解。”德国人也跟着笑, “那祝她早日康复。”

    “谢谢。”

    “合作愉快。”

    直到会议结束, 祁铮惊慌睁大的眼睛还没有阖上, 他几乎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

    家里夫人?

    结婚?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啊……不是,怎么又是他听到?

    陈总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去结了个婚?居然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透出。

    视频会议结束,陈时序揉了揉眉心, 静坐了一会儿,才拿起车钥匙准备下班。

    见办公室门被打开, 祁铮跟过来问:“陈总, 您最近熬了很久了, 要让卫司机过来开车吗?”

    陈时序摆摆手:“不用,我要回老宅一趟。”他的脚步停了一下,忽然转头对他说,“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该庆功就庆功,该奖赏就奖赏,大家都辛苦了。”

    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复往日的冷淡:“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点下班,注意休息。”

    祁铮愣在原地,有些不适合陈时序突然的体贴。

    这真的是陈总说的吗?怎么感觉换了个人?

    结个婚,是把他夺舍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已婚男人翻天覆地的转变?

    等一下,陈总跟谁结婚?

    那位梁小姐?!

    ——

    陈时序回老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林姿还没睡,她正整理着几盘新茶。

    见他回来,微微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几盒茶叶:“这是李太太儿子送过来的茶叶,越然这孩子是懂礼数的,特意上门来送的。”

    陈时序坐下来,暼过木架上被林姿刚摆好的茶叶,微微垂了眼,掩住瞳底情绪,云淡风轻地说:“回头我让祁铮来给您送几盒茶叶。”

    他的食指轻轻敲在桌面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有些新茶没有经过沉淀,口感是差了些的。”

    林姿觉得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可见他样子又像不愿多说的样子,也没继续追问。

    打开一包新茶,夹起一撮茶叶放进壶中,两泡过后,林姿给他面前的杯子添上了茶水。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跟您说件事情。”陈时序没动面前的那杯茶,静静地看着那澄澈的茶水,神情很淡。

    陈时序说得很郑重,林姿也不由端起来姿态:“是什么事?”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肃认真地要跟她讲事,公司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插手,家里也平静如常,林姿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但看起来似乎很重要。

    “您前一阵子总是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高香馥郁芬芳茶气在房间里蒸腾,水雾是一张清隽俊美的面孔,所有棱角似乎都被那朦胧的水汽模糊。

    林姿以为他是嫌恶相亲,低笑一声:“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安排相亲了。”

    “不是。”陈时序缓缓掀睫,细长的眸子像是滚了一团黑云,比窗外的夜空还要深沉。

    “你——”林姿好像猜到了他的意思,表情几分微妙,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对象了?”

    陈时序薄唇轻扯,眸光深敛,声腔散漫,话里却是十足的认真。

    “我有一个想要一起携手走下去的对象。”

    虽然林姿早就做好准备,但还是被他的话突然惊住。

    “是……是谁?”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李太太家那个……哦,不是,你们还没见过。”

    陈时序给她面前的水杯斟上热茶,语速沉缓,即使在说着这种感情问题,依然从容不迫,仿佛在谈什么严肃公事一般。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他垂眼,冷淡的面容上仿佛初阳照霜雪,温和了些许,薄唇溢出一点淡笑,他说:“我想跟她结婚。”

    声线清冷慵懒。

    林姿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陈时序对她说这些。他一向是让她安心的儿子,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池,更没有让她操心过任何。

    她没想到,陈时序直接就这样解决了她焦心已久的人生大事。

    林姿笑容满面:“那你赶紧把女孩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对了,你们婚事准备什么时候办?要对外公布吗?妈妈不是封建老旧的那一派,不在意那些虚的,门第家庭不重要,身世学历也不重要,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

    陈时序指骨屈起,在杯壁上蹭过,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

    淡音道:“我们会的。”

    林姿:“那太好了,最近还真的是喜事连连。”

    窗户没关,一阵夜风吹来,卷卷凉意袭来,神经突然被吊起。

    “连连?”陈时序敏锐地抓住一个词,“还有什么?”

    黑眸眯起,几分寒光闪过。

    “双喜临门。”林姿笑得温和,“除了你,还有梦因。”

    陈时序提起的眉心向下放了些许,拿起手旁的杯子,却没喝,放在手心把玩,语气慵懒:“她也跟您说了?”

    “是啊。”林姿笑容几乎放不下去,“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就这么闷声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陈时序瞳孔放大,似是陷入回忆,乌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

    “是很不容易。”

    林姿没意识到他的失态,继续说:“梦因难得同意再和李越然见第二面,这次我终于可以和芷莹交代了。”

    眼底的怅意倏地凝结,迅速聚起冷霜,夜风卷来,肃然一片。

    林姿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在沉寂中偏过头看他。

    男人突然笑了声,手指捻着那只杯子,指节越扣越紧,终于杯子在他的手心翻倒,热水顺着手指,淌入泛着银光的腕表之中,濡湿袖口一片。

    冷淡的眸光没有在手中那只杯子上逗留,他抬眼望向窗外。寂静的夜色,高悬的弯月,京城已经入秋了。

    晚风也渐凉。

    水汽蒸发带走指尖热度,那点凉意顺着皮肤渗入脏器。

    “时序?”林姿连忙叫他,抽出几张纸巾覆在其上,“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摇了摇头,瞳光在室内暖色调的黄色光线下,依然幽冷暗沉,像不见底的深海,无人知晓其中的暗潮涌动。

    陈时序漫不经心地摇头,又是喜欢的冷淡漠然:“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姿还想继续问关于他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人却已经离开。

    她站起来,从窗口向外望,只有那辆黑色轿车极快地甩尾,徒留尾气远远。

    林姿只望着已经没有了车影的路口,低头笑着摇头。

    ——

    李越然的第二次邀请,梁梦因是想拒绝的,她还未病愈,再加上膝盖红肿并未褪去,还有几张设计图要赶,她是不想出门的。

    可是林姨一直劝,她也不好再拒绝。

    转念一想,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自从那天和陈时序谈崩之后,他们已经有数天未见。

    她一个人住在这间市中心最顶级的公寓里,俯瞰璀璨街景,心底却涌上几分孤清。

    原以为陈时序那日说的搬家,已经随着他们的争论不做数了。没想到第二日十个人的家政团队,就将她那间小屋里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原样又帮她复原。

    陈时序的衣帽间被她挤了大半个空间,原本一排摆放整齐的衬衣西装,都被她推到了最角落。为解怨气,她甚至都没有收拾陈时序被打乱的领带盒,任它乱成一团。

    只是原来住在小屋里不觉,现在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公寓里,却觉得格外空旷。陈时序不回家,她每天见到的只有那位上门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

    甚至时间久了,阿姨还劝慰她:男人嘛,当然是事业重要,不管怎样,总归都是为了这个家的。

    梁梦因只是笑笑,没说话。

    阿姨可能误会了些什么,但她没解释。

    陈时序的事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他这个人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那天他离开前,只留下一句:“我只听过发烧会影响少儿智力发育,还没听过你这个年纪还有被影响的。”

    一贯的冷嘲热讽。

    让她从惶然失措中抽离,倒有几分从前他们吵架的感觉。

    梁梦因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但她忽然不确定这番折腾和发烧是否真的有必然联系了。

    ……

    其实和李越然的约会,还算得上愉快。他的绅士体现在方方面面,除了那些必备的餐桌礼仪,他甚至照顾她的膝盖,步伐放得很慢。

    晚饭时,梁梦因的耐心已经耗光。她只觉得今天这趟约会完全是浪费时间,梁梦因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李越然讲那些天文地理,虽然她曾经确实对那些很感兴趣。

    但此时也确实没心情去听。

    大概出场时机很重要。

    李越然两次出场时机,都在她对所有事情感到烦躁的时刻,她甚至提不起一点兴致,像那次应对郑克新相亲时的态度。

    梁梦因咽下嘴里的蔬菜沙拉,突然想:如果在家里这会儿,她大概已经修改完一张设计图纸。

    她无法理清究竟是因为不甘的心态,还是试探的目的,梁梦因同意了李越然的第二次邀约。但现在只有满满的后悔,以至于她坐在这里,只是默默听着李越然的闲聊家常。

    梁梦因只需要时不时“嗯”一声,或是点点头,就可以让对话继续。

    李越然大概也察觉到她的分神:“梦因,你看起来比上次的状态差很多。”

    梁梦因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还没病愈吧。”

    “怎么没跟我说你生病了,其实我们可以改天的。”

    她搅着面前的咖啡,懒懒回了句:“没关系的。”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下次见面了,李先生。”

    李越然依然温和地笑:“那你是和时序和好了吗?”

    其实李越然给她的感觉不太舒服,无论是第一次见面突兀地提起她和陈时序的往事,又或者现在说起这些。无论梁梦因怎么拒绝,仿佛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这种家庭出身的,又有几个简单的角色呢。

    “和好?”梁梦因默默琢磨这两个字,似乎和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有些关联,但又不太多。

    梁梦因倦倦地阖上眼:“抱歉,李先生,我想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真的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

    李越然:“理解。我送你回去吧。”

    摇头,梁梦因依然拒绝:“我开了车的。”

    回程的那段路,她的面容一直是木然的,思维放空,似乎完全集中在开车上,又好像茫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恍然回神。

    “梁梦因。”

    客厅的灯突然亮起,一道低哑清冷的声音响起,公寓的房门没有关,而刚刚出声的男人就坐在沙发上,黑眸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

    陈时序衣着整齐,衬衫西装都没换,连领带都端正地系了一个优雅的温莎结。

    越是严谨,越让她生出几分惧意。

    梁梦因突然觉得有些不妙,陈时序是很少这个时候还这般西装革履地坐在家中的。

    他的视线扫过她宽松的长裤,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膝盖都受伤了,还要出去和李越然约会?”

    幽幽扫来的视线,冷隽寡淡,像冰刃一闪而过的锋芒,带着靡丽又危险的气息。

    梁梦因怔住,抬眼就是他肃冷的面容,幽凉的气息。她抿抿唇,没有说话。

    陈时序明明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望向她,梁梦因却意外感受那种高不可攀,睥睨一切的矜傲。

    不像她记忆里的那个陈时序。

    很陌生。

    男人缓缓站起,长腿迈开,款款向她走来,嘴角的那抹笑容让她慌乱,又让她沉沦。

    骨感的手指攫住她精巧的下巴,微微抬起,双眸猝不及防地对上,梁梦因原本强撑着的安然淡定几乎再端不住。

    “梁梦因,约会愉快吗?”

    她沉一口气,舔了舔红润的唇角,而后翘起轻飘飘的弧度。

    微笑:“当然愉快。”

    “那么——”他的笑容倏然收起,视线沉淡,“我名义上的妹妹,你今天也跟李越然‘求婚’了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吃了大闸蟹,蟹膏蟹黄都超肥,我先替因因尝尝味道。祝大家假期开心呀,52个红包感谢在2023-12-28 20:41:08~2023-12-29 20:5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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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 矜持

    ◎是和你就这么儿戏。◎

    一整路的懵怔在陈时序的话落在耳侧的一瞬间, 那些短暂被麻木封存的五感突然回归。

    眸光微定,聚在他的面上,眉宇间的那点薄霜被她纳入眼底。

    清冷俊美的男人, 银丝边的镜框,端着一副凛然斯文的架子,眼神里的压抑情绪, 仿佛将空气都凝结成冰。

    梁梦因倏然一笑, 手指勾上他的衬衣,她的下巴甚至脱离开他的手指,又扬起了些。

    卷翘的长睫滑过他的下颚,是极近的距离。梁梦因脚尖踮起,鼻尖呼出的气息温温吐在他的面上, 红唇勾起一抹明丽的笑容。

    语气跟着她脚跟的落下一起。

    “那么, 我名义上的哥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梁梦因出门前喷了香水,到回家时只剩淡淡的后调, 是余味悠长的玫瑰香,钓着蛊人的钩子, 煨着神秘华丽的缱绻。

    双目对视, 似有似无的勾缠。

    梁梦因忽然觉得, 这种相处模式似乎更适合他们两个人。

    不谈过去,不谈未来,更不谈现在。

    相安无事。

    只需要表面上的平静就够了。

    可冷色调的灯光让一切细微的表情都无处遁形, 假装似乎在某些时候并不奏效。

    李越然的电话,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僵持中的两人, 不约而同地动了下。是陈时序先瞥向她的手机, 屏幕上那三个字格外刺眼。

    他垂眼, 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清峻矜然的五官仿佛被雾色拢住,迷离沉溺。

    梁梦因没动,她同样看到了那个名字,然后逃避似的挪开了视线。

    暗色的瞳孔里带着幽冷的寒意。

    “怎么不接?”他嗤笑一声,“我还蛮好奇,这位李先生,今天是否有成功晋升到你的‘未婚夫’身份。”

    梁梦因嘴角微动,吸一口气。下一秒就挑起眉梢,笑容婉然昳丽,宛若一株刺玫开到极致,料峭的春意,醺醺然的迷醉。

    她是耀眼夺目的那种美丽,偏她毫不收敛,从小到大,身后的追随者一向很多。

    陈时序并不怀疑李越然会对她产生什么男女之情,那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你这么好奇,不如你接通电话,问问他?”身后的房门被关上,瘦肩薄背贴在那上面,梁梦因很淡定的把手机送到他手里。

    嘴角扯开的弧度漾出讥诮的轻讽。

    方才和李越然的见面,总觉得说句话都嫌累,这时倒是提起精神了。

    在陈时序面前,她总是有用不了的精力,像是时刻准备炸毛的猫咪。

    这句挑衅在陈时序听来分外刺耳,他很平静地垂眸,视线从手机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娇艳绝美的面容,惯会骗人,也惯会撒娇。

    但如果对象换成另一个人……

    陈时序眸光转冷,指腹划过微烫的手机屏幕,有意识地避开了那三个字。

    “好啊。那我来问问这位李先生,今天究竟上位成功了吗?”

    说着,他捏住掌心里的手机,迎着她挑衅的目光,瞳仁渐渐转深,似是凛冬寒夜里幽远的天际,只有暗淡的星辰隐于眼底。

    陈时序真的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梁梦因有些慌了。虽然是已经拒绝过李越然,但她目前还不想将关系闹得僵硬。

    毕竟这是林姿帮她牵线的。

    “你别——”

    话音陡然折断,指腹落下,电话接通。

    梁梦因顿时收声。

    李越然的声音依旧温和:“梦因,到家了吗?”

    沉默。

    陈时序的视线冷淡得几乎要透过他们之间的空气,将她凝结成冰。他薄唇微扯,还没说出什么话,就被梁梦因捂住了嘴。

    微凉的掌心贴在他的唇上,狭长的眸子微抬,就收到了她一记警告。

    潋滟的水眸瞪过来,几乎没有什么威胁,像是小猫爪子在心底挠了一下,微痛微痒。

    没有半分力道的,但陈时序还是很配合地没说话。

    她的反应很容易看透,在听到李越然声音的那刻,娇艳的面容下隐隐的嫌恶,他看到了。

    唇角在她的掌心下牵起几分弧度,拂过她的掌心,几分绵绵的酥麻。

    梁梦因再度瞪了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回答李越然:“已经到家了。”

    话落,她几乎等不及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何,这样的场景,还有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男人,灼然的压迫感之余,她竟生出几分莫名的背德感。

    他们不该如此的。

    “我突然想起,上次听林阿姨说你住在附小的旧家属楼。那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了,环境和治安都不太好。”李越然笑了一声,“梦因,你有考虑过换个住处吗?”

    “……”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起码也算是朋友吧。我只是希望你生活得更好。”

    李越然显然理解错她沉默的含义,他以为是梁梦因觉得他的关心已然越界。

    其实,梁梦因只是不好说,她已经搬家了。

    已经快半个月了。

    而且还是寸土寸金的高楼公寓顶层。

    顶着陈时序似笑非笑的目光,梁梦因的眼皮无端快眨了两下:“嗯……还是不用了,我在这边已经习惯了。”

    李越然:“其实,梦因,你不需要跟我这么见外的。”

    梁梦因:“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被那样冷然的目光盯住,她很难继续说话。

    她暂时还没有在陈时序面前,和另一个男人“调情”的爱好。

    吸一口气,明丽的眼睛微转,似是下定决心。

    白皙纤瘦的手指从他的唇上移开,下一秒,就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长睫划过她的掌心。

    心房怦然一跳,梁梦因下意识地垂眸,哪怕陈时序被她蒙住了眼睛。

    看不见分毫。

    室内安静,只有夜风拂过窗户的声音,还有她放大的心跳声。

    李越然说:“其实我觉得我们真的挺合适的。梦因,不要急着去否定,起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开始新生活。”

    梁梦因:“……”

    重新开始?

    她是想过这个的。

    可是……

    在一片寂静的默然中,一只冷白清健的腕子突然抬起。即便被蒙住视线,陈时序依然准确地摁断了那通电话。

    他没有去挪开蒙在眼前的那只手,隔着她的掌心,掀开薄唇,口吻深沉。

    “你拒绝他了?”

    梁梦因盯着那开合的唇瓣,没有说话。

    “为什么拒绝?”

    他再次追问。

    清冽低回的声线里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有时他们之间的默契也不大管用,大概是四年时间带来的隔阂。

    原本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也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陈时序被蒙住眼睛看不见,梁梦因也不必再去强装淡定,她很平静地回答:“不合眼缘。”

    半真半假。

    话音刚落,便听到他哼笑一声。

    梁梦因瞪了他一眼,虽然他看不到,但她还是狠狠瞪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方才那只摁断她通话的手腕,已经垂落在她的腰侧,没有贴住她的肌肤,但其中的热度已经透过那短短的一段距离渗了过来。

    滚烫,火热。

    梁梦因莫名地几分口干舌燥,她不由咽了咽嗓子,细声细气:“你也知道我是个视觉动物。”

    微微一顿,尾音浅浅勾起,是她一贯的说话腔调,像是自嘲:“不然我之前又怎么会看上你了。”

    腰侧那只大手忽地扣住她的腰肢,指腹轻轻摩挲过衣角下露出的一截肌肤,毫无缝隙地贴合。

    更热了。

    呼吸猝然一乱,梁梦因强撑着提起那口气,不愿让他捕捉到自己一点软弱。

    “你性格又差,脾气古怪,还不会说话,也就这张脸还拿得出手。”

    她一向口齿伶俐,面对陈时序更是如此。莞尔一笑,她语速稍快,一长句话被她三秒内就已经讲完。

    陈时序的面上没有一丝怒意,准确的说,他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

    唯有扣在她腰侧的那只手,似乎愈收愈紧。

    梁梦因只得跟着他的力道,不露声色地调整呼吸。

    “原来我在你眼里,还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啊。”陈时序撩起眼皮,长睫再次划过她的掌心。

    遮在他眼前的那只手很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纤薄的肩背已经贴紧房门,身后是冰冷一片,腰侧却像是有一只火把在那里燃烧。

    灼过皮肤,透过肌理,烧过骨血。

    梁梦因的声音抖了一下,还是端住了架势:“当然,你要对自己自信一点。哪天嘉驰破产了,你还可以靠这张脸讨个生活。”

    有的时候,梁梦因真的很佩服陈时序的情绪稳定,被她这般挑衅也根本没有半分动怒。

    大概唯一的情绪波澜,就是她刚到家那会儿……

    陈时序靠近了一步,另一只手探至她的身后,隔开她与那扇门的距离。

    这次,身前身后都是热的。

    热得她几乎要掀开红唇,口鼻一同呼吸。

    这样炙热的氛围让她濒临失控。

    陈时序微微俯身,低头,再次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嘉驰目前不会破产。”

    挡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掌,已经摇摇欲坠。

    “那……”梁梦因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再吸一口气,周遭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清清淡淡的冷香,夹杂着异性的荷尔蒙的味道,轻易地穿透她薄弱的防线。

    “那太可惜了。”梁梦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暗暗唾弃自己不争气,连这点定力都不够,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如果你真的不幸破产,单靠你这张脸,说不定我还会考虑包你的。”

    气氛陡然一沉,陈时序不想再跟她玩“蒙眼猜猜乐”的游戏了,长指握住她的手拉下,瞳底清光锁紧面前的女人。

    “原来,你是因为我这张脸,才想跟我结婚。”尾音微勾,却无半点缱绻之意。

    说不清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至少梁梦因从他眼底那一层不见底的迷雾中,看不出分毫。

    她抬眼望过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隔着中间的那只手掌放下后,梁梦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新长的发根。

    心跳急促地鼓动,耳膜鼓噪。

    梁梦因几乎要认真地去听,仔细地去看,才能分辨出他说出口的话。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有人的脸长得对你心思,你就可以像那晚那样,对他当面‘求婚’?”

    冷隽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但梁梦因惯来是不怕这些的。

    她很会无视他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尤其是他们这样近的距离。

    或者说,她在这样的目光下反而有了些安全感。

    在她可以掌控范围内的安全感。

    下颌翘起旖旎的弧度,从脖颈到锁骨,一条流畅骨感的曲线,被刻意地凹出。

    她喜欢在这种时候端出最完美的姿态,以证明自己从未落於下风。

    “被你猜对了,所以我后悔了——”流转的眼波中荡出一丝笑痕,浅浅淡淡的,几乎随时要消失,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刻薄,“比你长得好的大把去了,我干嘛要跟你浪费时间。”

    再度沉默。

    大概是还未病愈,一直绷紧的身体消耗了她大半体力。长时间站立,本就红肿的膝盖突然脱力,小腿一软,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毫无意外地扑进陈时序怀里。

    这个的距离,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住她。

    鼻尖刚刚环绕上微凉的冷杉香,梁梦因就忽然被男人扶起,连同刚刚掌在她身上的大手一并收回。

    陈时序神色寡淡,清冽的声线里毫无情绪,仿佛在说一件既定事实。

    “梁梦因,是不是婚姻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儿戏?”

    她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讥讽的嗤然,或许是她心虚,又或者是她敏感。

    下一秒,梁梦因下颌扬得更高。

    “不是啊。”笑容浅浅浮起,双手抱臂,站直身体。

    是她的战斗状态。

    “是和你就这么儿戏。”

    作者有话说:

    不是吵架,是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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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 矜持

    ◎要和谁结婚?◎

    喝过一杯无糖无奶苦咖啡后, 梁梦因用力拍了拍脸,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抽离。

    开车到律所楼下,梁梦因默默在停车场又坐了半天, 才勉强打起精神。

    她最近总是很困,好像睡不完的觉。大概是不愿去想一些相对复杂的事情,睡觉就填满了她的生活。

    可惜白天睡得多了, 晚上就再睡不着, 反反复复,恶性循环。

    补好妆容后,梁梦因终于下车。

    陈璇蔚给她带来了好消息,关于她的解约案,郑克新已经同意和解。

    “喝茶吗?”

    “不喝。”梁梦因, “咖啡吧。”

    虽然她刚才在车里已经喝过一杯黑咖, 但她还是提不起精神。

    陈蔚璇给她倒了杯咖啡,放到她面前时才发现她的妆容下隐隐约约的黑眼圈。

    她只薄薄涂了层粉底,皮肤光泽毫无瑕疵, 唯有眼下青灰的一圈,彰显着些什么。

    梁梦因的状态很不好。

    联想到林姿最近和她说过的一些事情, 陈蔚璇有了些猜测。

    重新坐回位置上, 陈璇蔚问:“郑克新这么轻易地就同意解约, 你猜是谁帮你解决的?”

    还能有谁?

    梁梦因闷不做声地喝了口咖啡,似乎是不觉那其中的酸苦的涩味。

    也只有他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陈时序确实帮她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

    她低眸, 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陈璇蔚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微微挑眉:“小因因, 怎么今天这么深沉啊, 一点都不像你。”

    她试探地问道:“你们又吵架了?”

    梁梦因终于开口, 说出进入这间办公室的第一句话。

    “没有,是决裂了。”

    “哪种决裂?”

    “各种意义上的决裂。”

    陈璇蔚点点头,敷衍道:“嗯嗯嗯,我信了。”

    梁梦因蹙眉:“是真的。”

    像是怕她不相信,梁梦因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她一向话多,被陈璇蔚打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住嘴。

    从相亲说到结婚,从郑克新说到李越然,再从他们的冷战说到吵架,最后很委屈地说自己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觉。

    觉得不够,梁梦因又从她的事业大局观开始讲起,从初始创业,到寻找投资,再到回国重新开始,最后落脚于她正在赶DDL的几篇设计稿。

    陈璇蔚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时不时应几声。

    “所以,两个问题。”

    身为律师,具有严谨逻辑思维能力的陈璇蔚,从她的话里挑出两个问题。

    “第一,明明是你给我堂哥放狠话,怎么你气得睡不着啊?”

    “第二,到底是赶DDL还是气的睡不着,我觉得这个问题有待商榷。”

    梁梦因眼睫抖了抖,不想回答,索性插科打诨:“小堂妹,我现在越来越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爱了,所以没有朝夕相伴的感情就像一盘沙,风一吹就散了。”

    陈蔚璇无语:“那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惊讶对上无辜,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陈蔚璇在她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里败下阵来。

    她拿出已经起草好的解约文件,递给她:“行了,你在这里签上字吧。文件我去帮你找郑克新签好,你就别和他见面了,省的再出事端。”

    梁梦因点点头,乖顺地将所有文件签好。

    正好,她也不想再看郑克新。

    现在只希望事情早日结束。

    说好的回国创业,却被白白耽误了一个月。

    好像什么都没做,单单去演了出八点档狗血肥皂剧。

    喝完杯底最后的咖啡,梁梦因准备告辞。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死22午久依寺栖陈蔚璇见她一整杯咖啡下肚,依然无精打采,遂问道:“你怎么这么颓废啊?你这都要解约成功,恢复自由身了,开心一点。”

    梁梦因弯起嘴角,露出了个再假不过的笑容。

    陈蔚璇无语住:“那你还是别开心了,这笑容看得渗人。”

    收起笑容,梁梦因又是那副没精神的样子。

    略一思索,陈蔚璇忽然又问:“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的。”

    梁梦因:“嗯?”

    “如果那次相亲,你和郑克新没有闹得不愉快,你们会结婚吗?”

    “不会。”梁梦因很果断。

    “我不想结婚。”有些无奈。

    “更不想和他结婚。”是浓重的烦躁。

    她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陈璇蔚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

    “那如果换成我师兄呢?”

    “我们只是朋友。”

    “能结婚的朋友?”

    “如果逼不得已,可能会。”

    这是梁梦因深思了许久得出的答案。

    倘若关女士逼得再紧一步,这会是她的替补选择。

    “那如果换成我堂哥呢?”

    垂下眼帘,梁梦因面无表情,她的声音很轻:“再说吧。”

    陈璇蔚忽然觉得现在的梁梦因,和陈时序平日里端着的那副表情有些像。

    “为什么再说?”

    梁梦因抬起眼,霜雪般的冷然化在瞳底。

    陈蔚璇一晃神,这个表情似乎更像了。

    梁梦因声音清冽,意兴阑珊。

    “因为不想再说。”

    ——

    从法国空运而来的臻品黑松露,林姿请了特级厨师□□。

    她今天兴致很高,甚至开了一瓶红酒。

    “因因,这瓶酒还是你妈妈结婚的时候,魏霁带给我的。”

    林姿倒了杯酒,放在鼻下轻嗅:“每年限量发售的红酒,果然品质是不一样的。”

    梁梦因抿了口酒液,红色的液体在唇齿间蔓延,回味醇厚:“确实,不仅品质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林姿笑了:“也算是一分钱一分货吧。更何况你魏叔叔也不在意这点钱。”

    “魏叔叔确实不在乎。”梁梦因点点头。

    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很多,但愿意为另一半付出时间和精力的有钱人就不太多了。

    魏霁和关芷莹的故事,大概横亘了二十余年。天之骄子年少时的一见钟情,然后等候半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如果不是故事中的另一人是她的父亲,梁梦因也会觉得这是个美满的童话故事。

    但似乎随着梁父的离世,这些都不重要了。

    逝者已逝,只要关芷莹过得幸福便好。

    “因因,你最近也要抓紧了。”林姿晃了晃酒杯,面上尽是笑意。

    “什么抓紧?”梁梦因看了看在流理台前忙碌的厨师,锋利的刀刃切开珍贵的黑松露,盖在浓汤之上。

    一道汤品就这样完成。

    她转过头,看向静静品酒的林姿,仔细端量她的表情,弯起唇角:“林姨,您最近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

    “我最近确实不错。”

    林姿饶有兴致地拿出蜡烛架,点燃烛心,又关上了餐厅的吊灯。

    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照亮半寸空间。

    朦朦胧胧,昏暗模糊,在寂静中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氛围。

    也是这个时候,别墅大门忽然被打开,颀长的人影,在灰暗之中现出隐隐的轮廓。

    带着屋外的凉意,烛光在风中微闪。

    梁梦因听到声音,侧过脸去看,跳跃的烛火恰好定格在她精致绝伦的面上,绮丽如画。

    她方才还在和林姿说着些什么,眉眼里带着笑,瓷白柔腻的皮肤仿佛天然散着光,在那点烛火的映衬下,更加瑰丽灼灼。

    幽暗深邃处的一点光,对行走的长途旅人的意义,大概是隽永的惦念。

    陈时序凝住她的双眸,那精雕细琢的五官之下,是渺茫纯真的温情,恒久不变。

    烛火闪烁,晃动,明明灭灭,变幻成面容上光影的交替。几年时间,她的容貌有些许细微的变化,在那之中唯一不变的是她一汪秋水似的眼眸。

    梁梦因最标志性的含情水眸,只是这般轻柔地望过来一眼,却让人误以为其中脉脉深情。

    陈时序眸光蓦地暗了一瞬,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误会她的这种眼神。

    像是有情。

    却只是误会。

    “时序,回来了。”林姿招手,“快开饭了。”

    因厨师上菜的缘故,林姿坐在长桌一侧,梁梦因和陈时序坐在另一侧。

    座位安排得有些奇怪,梁梦因莫名生出几分在见家长的错觉。

    尤其还是这样隆重的晚餐。

    林姿说:“这个烛台好像还是我结婚那会儿买的,都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今天拿出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擦拭了一遍。”

    梁梦因莫名有些紧张,不只是因为身侧坐着的男人,还有对面和蔼看着他们的长辈。

    满满充斥着的禁忌感。

    这是梁梦因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烛光晚餐的氛围感,周围的背景都被模糊了形状,唯有在暗昧之中滋养的缱绻旖旎化为了具象。

    还有以浪漫为名的勇气。

    林姿今天兴致确实不错,小酌几杯红酒后,眼神挂上了几分迷醉。

    “大概是心情好,状态也会好。”她半阖上眼,笑容漫上眼角,“因因,你还不知道吧,你时序哥要结婚了。”

    手中正切着羊排的刀具,猛地划过瓷器,刺耳的一声剐蹭。

    “还是他前几天跟我说的,他说要结婚了。”林姿笑了声,“说实话,我都没想过我还能有一天当上婆婆。他之前那架势,我都以为一辈子没机会了。”

    刀具停在半空,梁梦因半天都没回神,耳畔嗡嗡一片,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唯有那句——你时序哥要结婚了。

    心口炸开一道裂缝,海水倒灌,咸苦的带着鱼腥味的液体充溢。

    连呼出的气体都似乎带着苦涩的味道。

    “妈。”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妈,你喝醉了。”

    “怎么会?”林姿晃了晃醒酒瓶里还剩了个底,索性全都倒在杯中,“我只是太开心了,时序的人生大事就要解决了。因因,你真的要抓紧了。”

    “……”梁梦因半垂下头,“好的。”

    “妈。”陈时序再度开口,听不出情绪,“你真的喝多了。”

    林姿捏起酒杯,忽然想到什么,站起来,颠颠撞撞向客厅走去,那里放了一台钢琴。

    “这个时候该有些音乐。”

    酒杯被放在琴架上,双手放在琴键上,林姿没有想过要弹什么,手指却已经肌肉记忆地按下。

    是一首深情的《叶塞尼亚》。

    唯美浪漫的钢琴名曲。

    在悠然舒缓的钢琴声中,梁梦因面前的那份羊排被换成了已经切割好的肉块。

    是最适宜入口的大小。

    唯有一个人会注意她的这些细节。

    梁梦因转过头看他,同样的明暗交织的光影,衬得他幽邃的五官更加深沉。

    有些人天生骨相极佳,连光影也格外偏爱。

    “要和谁结婚?”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说呢?”冷淡如水的语调。

    “哦。”梁梦因再次语塞。

    “嗯。”陈时序依旧漠然。

    是不是那瓶红酒的后劲作用,梁梦因恍惚觉得自己的额头几分发热,牵引着急促的心跳声。

    大概烛光晚餐的意义就在于此,朦胧浪漫的氛围,还有轻柔动人的钢琴曲,让很多事情都水到渠成。

    袖口被拽住,烛火带着一道阴影压下。

    影影绰绰中,梁梦因吻上了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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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 矜持

    ◎明早醒来你还会记得今天的事情吗?(加更合一)◎

    红酒的醇香在唇齿间蔓延, 醺然的酒气向上蒸腾,带着灼热的触碰。

    浅尝辄止的吮吻,炙热强势的深吻, 所有节奏全然不受她控制。她只是被他桎梏在怀里,仰着头脑袋逐渐昏沉。

    一切氛围似乎都刚刚好,夜晚, 烛光, 佳肴,轻柔动听的钢琴曲更添上几分旖旎。

    烛光摇曳,交叠的影子被打到墙上。贴得极近的两个人影,交颈而吻,带出浪漫的光影。

    明暗闪烁中, 是迷乱的情意。

    借着酒劲而肆意妄为的纠缠。

    这是第二次。

    吴妈刚从厨房出来, 恰好撞见了这一幕,手中的盘子险些没拿稳。

    短短的一瞬,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回神眨了眨眼, 吴妈再望去的时候,原本餐桌上的二人已经分隔开, 还是原本规矩的坐姿, 礼节性的距离。

    看不出任何端倪。

    仿佛刚刚真的是自己眼花。

    梁梦因双目无神地虚虚漂浮着, 还没有从方才的冲动中抽离。

    一曲过了,林姿拿起酒杯,起身时身形微晃。

    林姿年轻时, 也是备受瞩目的青年钢琴家,加上家境优越, 原本是想向国际继续发展的。谁知, 一道家族联姻打乱了她所有的人生规划。

    人生梦想被搁置, 连同客厅里的钢琴一同被搁置。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林姿面颊微红,走路不稳,是真的醉了。

    吴妈连忙上前搀住了她。

    踉踉跄跄坐下,林姿视线迷离地望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声音很轻:“做父母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女能过得好,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比我幸福。”

    梁梦因轻托粉腮,视线发虚。

    嘴边仿佛还是方才的触碰的温度,清冽的,微凉的。

    属于身侧男人的。

    刚才的景象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陈时序在她亲过来的那一刻,垂眸望向她,浮光在瞳仁中流淌,溢出波动的涟漪。

    在下一秒,吴妈突然出现的那一刻,他抚上了她的面颊,滚烫炙热的。

    梁梦因当然是不想这个时候就曝光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所以他在那一刻挡住她的身形。

    仿佛所有都没有发生过。

    林姿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瓶,轻叹一声,继而沉沉地说道:“我希望你们都过得好,一定要过得好。”

    梁梦因蝶翼般的长睫微微抖动,一向话多的她在这种时候,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那出反复无常的结婚。

    仿佛一场闹剧。

    可偏偏林姿却是当了真,甚至已经开始庆祝。

    “妈。”陈时序接过了话,“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我没醉,我只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了。”林姿不依,看向陈时序,又转而看向梁梦因,反反复复地问,“你们会过得幸福的吧?”

    像是一定要收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梁梦因的唇瓣抿得很紧,像是一根被崩到极致的弦,在临界点处挣扎。

    陈时序的表情很是沉静,像幽寂无波的深海。半晌,深海掀起一丝波澜。

    薄唇缓缓溢出一个字。

    是林姿想听的答案。

    “嗯。”

    又是一阵沉默。

    陈时序给吴妈递了个眼神,指令清楚易懂。吴妈接到他的目光,视线犹犹豫豫在他和梁梦因身上转了几圈,才扶起林姿进房。

    “走吧。”梁梦因有些困了,喝了口柠檬水,微微祛除口中的酒味,面颊微微发烫,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陈时序侧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过来一眼,清冽的目光里裹挟着几分散漫的促狭。

    “再等等吧。”偏冷的音质。

    “等什么。”梁梦因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转头望向他时,有虚影在不断分裂。

    每一个影子都让她心跳加速。她定睛,虚影短暂地聚成一个。仿佛时空倒流,面前还是那个让她第一眼就心动的少年。

    加快的心跳在那一刻短暂地滞空了一瞬。

    像是电影里放慢的长镜头,她的目光从他面上的黑眸流连至薄唇,再向下是滚动的喉结,无声滑动的弧度似乎代表了些什么。

    耳蜗接收到她砰砰的心跳声,腰肢却不可控制地晃动了下。

    大手及时掌住了她的平衡,梁梦因就势偎进他的怀里,只听到头顶响起一声:“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剔透的眼睛短暂清明了一瞬,又再次转为茫然:“你什么时候喝酒了?”

    梁梦因分明看到他面前的那只酒杯,一直是空的。

    那瓶红酒几乎被她和林姿分食殆尽,而陈时序只是在她想要斟上第四杯红酒时,拿走了她的红酒杯,顺便睇过来制止的眼神。

    她的酒量,他再清楚不过。

    她的酒品,他也再清楚不过。

    “你什么时候偷偷喝的酒?”梁梦因酒后格外不安分,在他怀里胡乱扭动。

    手指从挺括面料的袖口,一路向上滑动,最后停在他宽阔的肩膀,衬衫下是嶙峋的骨骼,带着力量感的可靠。

    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醉酒也好,她也不必再去思考那些扰人的难题。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缓缓流淌过的空气,见证了他们这一刻的缱绻。

    陈时序手掌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下颚抵在她发间,指腹极慢地掠过她微红的眼尾,那里像洇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缀着星点水光。

    微热,带着点薄茧的手指,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梁梦因眼睫颤了颤,没有掀开眼皮,只是轻轻蹭过他的肩头,灼热的呼吸扑在他颈侧,淡淡的红酒余香。

    “在你亲过来的时候。”低回的声音在她耳畔响彻。

    酒香弥漫。

    勾缠交织。

    将属于她的味道,也染到他的身上。

    梁梦因面颊更热了,在他怀里埋得更深。

    她无端想起一个词——“相濡以沫”。

    其实是和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关系的词语,在此刻描述似乎十分恰当。

    只是单单想到,就已经觉得圆满的一个词语。

    梁梦因悄然间,手臂已经环住他的腰侧,微微扬起头,努力睁开眼,细声细气地问:“那我们等什么?”

    陈时序幽然沉冷的眸底划过一丝柔软,手指穿过她黑稠一般的发丝,声线微低:“在等司机过来。”

    “好困。”梁梦因眼皮已经控制不住地垂落。

    “那睡吧。”偏冷的音质中,意外夹了几分温情。

    像是动听的催眠曲。

    梁梦因是真的困了。

    昨夜几乎一晚上没睡,大清早就跑去了陈璇蔚律所,下午又被林姿叫回了老宅,两杯咖啡根本抵不住铺天的困意。

    几杯红酒下肚,人已经晕晕乎乎。

    不怪乎有科研文章中说红酒有益于睡眠,这对她实在是太有效了。

    吴妈从林姿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他们又搂搂抱抱到一起。在餐厅中,还是那点微弱的烛火,映衬着交叠的人影,甚至陈时序还在低头耐心地哄着梁梦因。

    她一时踟蹰在楼上,不敢下楼。

    几年前,她也是撞到过这种场景的。她年纪大了,睡眠浅,加上住在一楼,稍有风吹草动,她便会被吵醒。

    那还是陈时序刚接手嘉驰的时候。

    深夜,陈时序背着熟睡的梁梦因回家,这其实好像也不算什么。只是当他把梁梦因送回房间后,吴妈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陈时序从她的房间里出来。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需要单身男女深夜共处一房两个多小时。

    注意到有人,陈时序狭长的眸子凉凉瞥过来一眼,像凛冬骤雪毫无准备的冷意,吴妈竟一时分不清那眼神的含义。

    那一幕,至今还在她脑海中。

    吴妈也算是看着陈时序长大的,他性子冷清,寡言少语。这么多年,吴妈从来没见过他和其他异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除了这位一直与他关系不大好的梁小姐。

    动辄冷战争吵,但又很快和好。

    虽然诧异,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偏爱。

    不过那之后,吴妈便再也未见过他们之间有任何亲密举动,仿佛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两人相安无事,依旧是唇枪舌剑,水火不容,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其他关系。

    后来,梁梦因出国深造,陈时序醉心工作,吴妈那点疑问被彻底打消。

    或许真的是偶然。

    而今晚的时候是那之后,她第一次见到他们之间的亲密,表面上的针锋相对似乎只是浮光掠影,她从没想过他们私下竟然是这样相处的。

    背她回家,尚且可以算得上是兄妹间的正常动作。

    但这样的搂抱,亲吻?

    吴妈觉得自己无意间窥探到了一个秘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说的秘密。

    方才在房间里,吴妈试探地问了句下陈时序的婚事,可林姿自己尚且什么都不知道。

    吴妈小心暗示了下,不会是梁小姐吧。

    林姿斩钉截铁说:“肯定不可能,那岂不是要婚后每天闹着要离婚。”

    吴妈一时怔住。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司机很快到了,陈时序扶起身体软绵的梁梦因,她很配合地将胳膊挂在了他的颈子上,然后被横腰抱起。

    出门前,陈时序突然向楼梯上望了一眼,正是吴妈的位置。

    幽邃冷淡的视线。

    和几年前如出一辙。

    ——

    司机只看到陈时序抱着一个女人上车,然后车子中间的隔断就被升了起来,显然不允许窥探一二。

    卫辰连忙收回视线。

    “回家吧。”

    “好的陈总。”

    卫辰最近其实很清闲,这一个月,陈总几乎没用他开过车。卫辰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开除了,甚至还去旁敲侧击过祁铮。

    祁铮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正常的,毕竟这种时候是需要展现自己男性魅力的时刻,当然要事必躬亲。”

    卫辰一开始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梁梦因一直处于一个很困顿,却又睡不着的状态。红酒的后劲慢慢蒸腾上头,她只觉得脑袋很重,重得几乎自己无法支撑下去,所以她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了陈时序身上。

    一开始是肩膀,后来是手臂上,最后躺在了腿上。

    淡淡的,属于另一个人身上的冷香,没有带给她丝毫清醒,反而让她愈发迷醉,不断激发着她强烈的表达欲。

    “你知道吗?林姨说这瓶酒还是我妈和魏叔叔结婚的时候,魏叔叔送给她的。”她的手指在空中指一下,比划了个不知什么的形状,“居然是00年的罗曼尼康帝,魏叔叔还真是慷慨大方。”

    陈时序很淡地“嗯”了一声,捉住她的手指:“你安分一点。”

    只有在这种醉酒状态下,陈时序才能撞见她未加修饰的一点真诚。可是,梁梦因的酒品实在太差了。

    每每这种时候,格外折磨人。

    正如此时,她一只手被他纂住,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拉着他的领带。

    藏青色的领带在她雪白的手指间缠绕,略一收紧,陈时序便被她扯着低下头。

    一张俊美非凡的冷面就悬在她的头上几厘米处,带着微凉的气息。

    “你说,如果当年,我没有来京城读书,也没有住在你家里,当真顺从地跟着我妈妈去澳洲,现在会怎样?”

    沉淡的黑眸中掀起一丝波澜。

    冷清的夜空中,月轮悄然从云朵中露出身形,万籁俱静。

    唯有余音在鼓舞着乱序的心跳。

    “没有那个如果。”他只是这样说。

    声音却很低,几乎只在胸腔中轮转一圈,再从唇齿间溢出的时候,已经几乎听不清。

    梁梦因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红唇扬起温婉的笑容。

    “其实最近澳洲的市场也很好。魏叔叔说如果我去澳洲发展,他会全力支持我。”指尖一圈一圈绕着他的领带,深色的纹路衬得她的肤质像暖玉一般细腻,“他说我在国内,他鞭长莫及,没办法给予我什么帮助,虽然我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你看,虽然他总是跟我说,支持我的梦想,支持我的一切决定,但其实他还是更听从我妈的想法,希望我可以回澳洲。”

    陈时序只觉得从她口中吐出的一个又一个的“澳洲”分外刺耳,仿佛她好像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再度奔向大洋彼岸。

    梁梦因轻轻叹一口气:“魏叔叔,其实对我很好,很替我着想。”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时序很清楚她纠结的根源在哪里。

    倘若她现在事业一切顺利,没有什么解约纠纷,梁梦因现在一定不会再烦恼这个问题。她一定会很坚决地拒绝魏霁的提议,继续坚持她的梦想。

    所有的不顺,都是从郑克新的恶劣诽谤开始的。

    但倘若没有那一出,说不定……

    陈时序又捉住她另一只手,束缚住她的自由,让他的稠质领带逃离折磨。

    “乖一点。”声音沉淡。

    梁梦因腾地睁开眼:“那如果不乖呢?”

    像琉璃般璀璨剔透的眼底有灿光在闪,因为困意和酒气,眼眸上蒙了一层潋滟的水雾,可那丝光透过雾气,毫无损质地被他收入眼底。

    “难不成,你还能把我丢下车吗?”红唇嘟起,几分无辜。

    “不能。”陈时序重新调整了下怀里人儿的位置,掌心里是她红润的面颊,潮湿灼热,似有似无的勾人。

    “但你可能酒醒之后会后悔。”

    清透的眼眸眨了又眨,似乎在思索着他的语意。半晌,头痛得捂住眼睛,几个字从手指缝隙里窜出。

    “听不懂。”

    有的时候,天真是可以融化许多冰封的。

    手指岔开一条缝,梁梦因偷偷去瞧他,冷漠的脸似乎带了些其他情绪,好像是妥协,也好像是无奈。五官面容都跟着那点情绪,而染上了些俗尘的味道。

    这样的陈时序,很顺眼。

    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大门,卫辰一路上不断默念着“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生怕自己探听到属于主人家的一点秘密。

    黑黢黢的小路,只有一点车灯照亮前路,卫辰车速放缓。突然路边的草丛抖动,一道影子窜了出来,速度很快,卫辰眼睛睁大,猛地踩下刹车。

    惯性使然,车身剧烈的晃动,梁梦因却自始至终都被安稳地抱在他的怀里。

    梁梦因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抬眼就是陈时序折起的眉心。

    “你……你没事吧?”

    她记得因为刚刚突然的刹车,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却又被遒劲的力道牢牢控在怀里。

    然后她的额头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力道不轻。

    陈时序没说话,视线先往她的额头上移,只有一点微红的印子,没有皮外伤。

    “你……你不会被我撞得都说不出话了吧?”梁梦因揣测着他的表情,突然冒出来一句。

    陈时序原本不觉得疼,忽然被她这句话气得有些胸口发疼。

    冷眼暼过,眉目淡凉:“你以为你练了铁头功?”

    梁梦因悻悻耸肩。

    下车检查情况的卫辰归来:“抱歉,陈总,是只突然跑出来的小狗。”

    “小狗?”

    梁梦因顿时忘了关心陈时序有没有受伤,打开车门就要去看那只被撞伤的小狗。

    下车时,还一踉跄,但梁梦因不管不顾,先去查看小狗的情况。

    梁梦因小时候是养过一条狗的,是十岁生日那年,梁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只可爱的小金毛,她给起名叫“盼盼”。

    因为那时梁梦因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盼望爸爸可以早点回家。

    盼盼刚刚到家时,才三个月大,毛色是浅浅的淡黄色,每天摇着尾巴趴在她的腿上陪她一起学习,和她一起长大。

    直到她回到京城读书那年分离,梁梦因本就是寄人篱下,自然不可能带着她的狗,一同前去叨扰,于是盼盼就被寄养在了外婆家。

    高三的寒假前夕,外婆突然来电,告知盼盼已经离世,是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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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了自然死亡。

    梁梦因不信,为了科学养狗,她查过很多资料,如果没有特殊疾病,明明狗狗的寿命是可以活到十几岁的。

    冬日寒冷,刚下自习的梁梦因再也忍不住背井离乡的苦寂,只是背了个小包就往火车站跑。

    自然是被陈时序拦下了,他那时的表情很严肃,冷得吓人:“梁梦因,你知道你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吗?”

    可是梁梦因根本听不进去:“我的狗没了。”

    陈时序:“你知道这次期末考试关系到你的保送名额的吗?”

    梁梦因很固执,又说了一遍:“我的狗没了。”

    陈时序:“你知道这个保送名额对你有多重要吗?”

    梁梦因咬着唇,声音里泻出了一点哭腔:“可是我的狗没了。”

    ……

    京城的冬天凛风阵阵,吹得她的面颊都通红,少女站在寒风中和他执拗地对望,这是陈时序第一次妥协。

    虽然他很清楚地知晓,梁梦因的期末考试还有保送名额,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还是妥协了。

    票是他买的,是最早的时间。

    陈时序推掉琐事,陪她坐上了连夜回南城的火车。

    车程四个小时,梁梦因一路都在焦虑不安。送到她手边的面包和矿泉水,她都没有动过。

    陈时序拧开了瓶盖,几乎送到了她的嘴边,梁梦因才有了一点反应。

    没有动唇边的矿泉水,她只是突然说了一句:“那是我爸留给我最后的礼物了。”

    梁梦因十一岁的时候,梁父车祸逝世。

    是为了救下来听他知识讲座的孩子。

    梁梦因从小就很钦佩自己的父亲,虽然他很少回家,但他会每个周都给她写一封信。

    即便那个时候,大家已经习惯了手机通信,但梁父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那些信件被梁梦因珍藏成册,可后来却没有一次打开过。

    她好像没太有勇气,去重温那份来自父亲的爱。

    盼盼是她最后留下的礼物,可现在也没了。

    她望向窗外,不断向后略过的风景,暗色的,比不上她心间一分戚然。

    梁梦因在盼盼的墓前站了两个小时,或许也算不得是墓,只是一个小土包。也是外公外婆在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陈时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寒风中微微颤动的身影,默默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绕到了她的脖子上。

    南城的温度比京城舒适了很多,可是他看到那道瑟瑟独立的纤细身影,不待理智思考,手上的动作已经结束。

    陈时序将围巾给她戴上的时候,低眸暼过她的表情。

    梁梦因没哭,只是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说不清是因为天冷,还是……

    围巾被带上的那一瞬,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半张脸埋进羊毛围巾中,只剩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瞳。

    “我们走吧。”梁梦因转身揪住他的大衣,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已经哑了,“现在坐车回京城,还赶得上期末考试。”

    幽淡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他神情冷隽,不见一点不耐,只是将她的羽绒服的帽子扣了上去,低声:“走吧。”

    一夜没睡,两个城市的颠簸。梁梦因后半夜昏昏欲睡,直接倒在他怀里。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有关爸妈,有关她的小狗,还有陈时序。

    睁眼,梦里的那张脸和她身侧的男人合二为一。梁梦因眼角沁出一滴泪,很快划过脸颊,滴入他黑色的大衣中。

    陈时序肩膀微动,不知有没有发现那点湿润。

    下了火车,陈时序开车把她送去了学校,买了热包子和豆浆。

    临走前,陈时序又叫住了她。

    一盒感冒冲剂被塞进了她的包里。

    “我会好好考的。”梁梦因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说道。

    “嗯。”他余光都没偏过去,只回了个轻飘飘的单音节。

    “我一定会拿下保送名额的。”她再度开口,语气很坚定?

    “好。”陈时序拉好背包拉链,终于望向她,他揉了揉眉心,几分疲倦,“进去吧。”

    梁梦因以为他会说几句鼓励的话的,但他什么也没说。

    她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

    车子还停在原地。

    只是驾驶座上的人却看不清晰。

    ……

    这次卫辰撞到的也是一只小黄狗,身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它却瘫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双可怜的眼睛在转。

    梁梦因不敢动它,担心是骨头有问题,隔了几步远,看着小狗张大嘴不断哈气,吐出的一截红色舌头上下摆动,突然觉得很是可爱。

    “好像柴犬啊。”

    卫辰不确定这位梁小姐是在和他说话吗,只好低声应了句。

    “我之前的狗也是黄毛的,是只金毛妹妹。”

    卫辰觉得头大,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还好,这时陈时序也下车了,他望向躺在他车前的小黄狗。它很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颇有灵性地继而转向车子的主人卖萌,眼睛眨巴眨巴,好生可怜。

    方才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晰。卫辰开车一向仔细,在看到小狗突然窜出的时候,已经踩下了刹车,应是没有撞到它的。

    卫辰:“陈总,好像是只流浪狗。”

    陈时序点点头,小狗还在冲他卖可怜,而它旁边的梁梦因也转过头,冲他卖可怜。

    梁梦因眼神灼灼看向陈时序,那眼底暗示的意味在明显不过。

    她想救助这只小狗。

    轻软的音色,拉长的调子,还没等她口中的“哥哥”两字说完整,陈时序已经转向司机:“送去宠物医院。”

    卫辰有些为难:“陈总,这个时间,宠物医院也关门了。”

    “那请张医生吧。”

    “啊?”

    张医生是陈家的家庭医生,之前还曾为梁梦因调理过身体。

    卫辰显然懵了:“这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也不是专业的兽医。

    “那就不让他过来了吧。”沁凉的声线,“那你把小狗送过去给他检查吧。”

    卫辰:“……好的。”

    回公寓那几步路,梁梦因已经没什么力气走了,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任他将自己抱进屋里。

    被子盖上,梁梦因懒懒地半睁开一只眼:“我还没洗脸刷牙卸妆。”

    “那你起来去做。”陈时序沉稳的声音不见一点情绪。

    梁梦因眼睛立刻又闭上了:“我突然觉得,我应该现在也不一定非要去做这些事情。”

    卧室里突然安静了一会儿,梁梦因睡眼惺忪,强撑着撑开眼皮的时候,正看到陈时序从卫生间里带了她的卸妆水出来。

    红唇弯起甜甜的笑。

    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梁梦因,明早醒来,你还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吗?”

    一番折腾,她终于被陈时序收拾干净。梁梦因舒舒服服地裹紧被子,睡意朦胧,说话已然含糊不清:“我会记得,我们捡了一只小狗。”

    良久。

    头顶传来呵笑一声。

    几分温沉。

    “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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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 矜持

    ◎什么上下其手?◎

    “我们捡的小狗呢?”刚睡醒的梁梦因脸都没洗, 就急忙忙跑下楼,黑色丝绸睡裙在身后摇曳,肩上只披了件衬衫。

    她望向正在吃早饭的陈时序, 没有收到回应,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煎得极好的糖心蛋被筷子戳开,金黄的蛋液从中流出, 陈时序眼睛都没抬, 淡定地继续早餐。

    一杯咖啡喝完,他才分出视线望过去。

    “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低沉磁性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梁梦因避而不答,眸光微闪,只是又问了一句:“我的小狗呢?”

    漫不经心地一声淡笑,仿佛早已知晓她的答案。

    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氛严峻, 似乎陈时序也不是很在乎昨晚的事情一样。梁梦因酒品差, 但她翌日会清醒地记得酒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包括她的每一次撒娇,陈时序的每一次纵容。

    一回生,二回熟, 梁梦因再经历这样的酒后尴尬,已经无所畏惧。

    她很平静地坐在餐桌旁, 托着腮望着他。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只关心着那只小狗, 但眼睛却直直瞄着他的胸口。

    昨天他好像胸口被她撞得不轻。

    梁梦因手指随意地撩着卷翘的发尾,歪着头问:“你要不要去拍个片看看肋骨?万一有什么骨裂的,别到时候来找我讹钱?”

    陈时序放下筷子, 薄唇淡抿,双手交叠在身前, 神情收敛了几分, 那样子仿佛想要和她清算。

    梁梦因心虚地垂了垂眼, 只盯着面前的糖心蛋。

    意外的,陈时序根本没有说那些她担心的事情,他系上西装上的扣子,冷眸扫向低眸不语的梁梦因。

    再开口,声音是公事公办的冷静,仿佛他们现在在谈什么重要交易一般。

    “你的小狗在宠物医院里舒舒服服躺着。”

    梁梦因闻声望过去。

    站起身,他报了个医院的地址,声音冷清:“你去看望它的时候,记得去垫付一下医药费。”

    梁梦因懵了一下:“这点钱,你也要跟我计较!”

    那家宠物医院,梁梦因有听过它的名号,号称为宠物提供最顶级最贴心的服务。当然,与之相对的也是它最顶级最不贴心的收费。

    “零零散散加起来,其实也不算太多。”陈时序把账单发给了她,轻飘飘落了句,微讽的调子,“梁设计师也不至于付不起这点钱,毕竟你那么有善心。”

    听起来不算动听的几个字。

    梁梦因在看到账单的一刻有些头皮发麻,检查费,营养费,治疗费,寄养费,清洗费等等,医院列出了一个完整表格,十几项的收费项目,总额达到了一个她不能理解的费用。

    她咬牙切齿,低啐一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闻言,正欲出门上班的陈时序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半倚在玄关口,西装革履,姿态几分松弛,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淡笑,意味不明。

    梁梦因扁了扁嘴,已经准备好迎接他并不友好的下一句话。

    果然。

    “那你几次三番对我上下其手,我是不是也该向你收回本金,才能对得起你这个评价?”

    梁梦因正喝着牛奶,突然被这话呛一口,她咳了好半天才勉强缓过来。

    她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上下其手?!”

    说得好像她是什么酒后乱性的女流氓一样。

    “你别太荒谬!”美目圆瞠。

    “哦,不是。”梁梦因气鼓鼓地瞪着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进他的圈套里,“我什么时候对你上下其手了,你可别造谣哦。”

    “那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梁梦因脸色一变,瞳孔蓦地缩紧,红唇张了又合,半天没说出话。

    “看来还是记得的。”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陈时序嘴角那点笑容已然消失殆尽。

    梁梦因默默把视线从他如霜如雪的冷面上挪开,装作无事发生,开始默不作声地开始吃早饭。

    “快要时间了,你要去上班了。”咬下一口薄饼,梁梦因冲他摆摆手,“忙碌的总裁大人,应该去赚钱养家了。”

    陈时序也没时间跟她计较,转身,云淡风轻地抛下一句:“记得去结账。”

    梁梦因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葛朗台!”

    “不好意思,商人本色。”

    房门被轻轻阖上,淡淡的一声在滞空了几秒,缓缓地传了过来。

    餐桌旁的女人气鼓鼓地咽下薄饼。

    ——

    梁梦因以为陈时序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去了宠物医院,居然真的需要她来缴费。短短半天时间,账单噌的又增长了小几千的天文数字。

    结账的时候,她面上是微笑,心里却在滴血。同时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拖延症发作,推到明天再来接狗。

    不然,这账单大概真的没办法看了。

    尤其是检查结果发现,这只小黄狗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伤口,纯纯碰瓷。据护理姐姐说,小狗到了医院,就已经活蹦乱跳,嘴几乎没有停过。就算是在做检查的时候,嘴里还要叼着块肉才啃乖乖配合。

    看着卡中锐减的存额,梁梦因忍不住叹了口气。

    秋天的风,感觉格外凉。

    公寓是不能养狗的,梁梦因只好把小黄狗先寄养在老宅,回头再慢慢找领养。

    没想到林姿看到小黄狗很惊喜,很是喜爱。小狗很伶俐地绕着她转来转去,尾巴晃得很快,撒娇卖萌招式使了个遍,逗得林姿合不拢嘴。

    林姿:“没想到还挺通人性的。”

    吴妈:“它也知道自己遇到心软的神了。”

    梁梦因:“那就留下给您做个伴?”

    林姿笑起来:“那就留下来吧,家里也不缺这口饭。”

    临走前,吴妈还给她打包了些吃食,但表情微微浓重,欲言又止。

    最后在她上车前,还是说了句:“你们俩好好过。”

    梁梦因一脸茫然,不知她指的什么。

    隔了一会儿,又听吴妈说了句:“尽量别吵架,吵架也别在气头上谈离婚。好好过,这是夫人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梁梦因更懵了。

    回家路上,梁梦因顺路去律所拿到了郑克新的解约书。

    盖章公正过的解约书到手,终于结束了和郑克新的漫长纠缠。梁梦因并没有觉得一身轻松,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创业这件事,她还没正式开头,似乎已经困难重重。单打独斗本就不容易,所以她一开始选择的是双向合作。现在几年努力,化为一通解约函。

    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梁梦因一时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翻动着手机的联络人名单,从上滑到下,又滑回最上面的陈时序的电话号码。

    她没有给他特别标注,只是他的“陈”本就在最上面。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向下滑,拨通林皎的电话。

    林皎还在午睡中就被她吵醒:“姐姐,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真的会骂人。刚做梦马上要和我的爱豆接吻了,你就把我吵醒了。”

    梁梦因站在窗前,提起最激昂的声音:“林皎姐姐,别想着包养你的爱豆了,给你一个正当的可以包养我的机会!”

    林皎满脸问号:“你大白天就已经喝醉开始耍酒疯了?”

    “我认真的。”梁梦因的声音微低,温糯的声线软软得勾人,“富婆饿饿,求包养。”

    “我是不是起猛了?”林皎一拍脑门,坐起身,“求包养?那你找你的时序哥哥不就完事了。”

    梁梦因扯了扯嘴角:“能找,那我不早就去找他了。现在来找你,不就意味着不想找他嘛。”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向陈时序主动求助。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不断加码,却将将维持住平衡的天平,倘若她先开口,相当于主动交出一块最重的砝码,天平顷刻偏向一端。

    那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就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或许这关系早晚是要被打破的。

    只是不该是现在,也不该是由她打破。

    他们之间的这场较劲,从年少一直延续到现在。判定拔河输赢的那个指针,有左右挪动过,但从来没有得出过胜负。

    林皎反应了半天,才开口:“懂了,我就是你的备胎。”

    “我们也不可以不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的。”多年好友,梁梦因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很是直白,只差明说就是要坑她的钱。

    林皎吸了口气:“也是,说这么直白对我不好,对我的钱更不好。”

    转念一想,她又问:“因因,你的小金库不是挺充足的吗,怎么会缺钱?”

    说到这个,梁梦因要说的就多了:“成立新公司,那总要有个正规的办公场所吧。”

    林皎被带进她的思维怪圈里,静静听着她算账。

    “那我一个人当然也不够,必须要有专业的团队才能运转起整个公司。”

    “还要找合作工厂,和合作商家,还有要专业的宣传团队。”

    “这样算下来,我这几年积蓄都要投进去了。”

    林皎听得头都大了,这种复杂的事情不适合她这么简单的脑子。

    “要不,用一下魏叔叔给你的黑卡?”她试探地给出意见。

    果不其然收到了梁梦因的拒绝。

    “我不要。”

    梁梦因阖上窗户,慢慢向衣帽间踱去。

    衣帽间已经被阿姨收拾整洁,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边是她各色裙装裤装,一边是他单调的西装衬衫。

    却莫名有几分和谐。

    梁梦因望向衣柜上层,套好防尘袋又仔细装盒的限量色珍惜鳄鱼皮包。

    她想了想,忽然说:“要不我去卖包吧。”

    原本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林皎陡然惊醒:“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那几只包有多贵吗?有价无市,有价无市啊!”

    梁梦因当然知道有价无市,可还不是因为她现在缺钱。

    包里还装着那只陈时序送的吊坠,上面的那颗宝石也同样值钱,可是她舍不得卖。

    那似乎只能卖包了。

    “其他收藏品还有升值空间,现在卖了不划算。好像只有包包可以卖,毕竟包包总会更新换代,推陈出新。等以后挣钱了,我还可以买更好的。”

    林皎实在不理解,又问:“那房子呢?你爸那间家属楼虽然环境差了些,但地段是好的,也算是学区房,卖了的话也够你前期投入了。”

    “不行。”梁梦因直接拒绝,“房子是要留着给陈时序被老婆赶出去的时候住的。”

    林皎懵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老婆不会是你吧?”

    梁梦因一噎,突然想起林姿昨晚说的结婚。

    结婚。

    老婆。

    这两个词,总有蛊惑的魔力。

    让人想入非非。

    安静了片刻,梁梦因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再度开口:“皎皎,你帮我联系几个收包的吧。”

    林皎在她沉默的那几秒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认真的吗?”顿了一下林皎是所有猜测的,“还是想让我借机把你缺钱的消息散出去?”

    她们之间太过了解了。

    以至于梁梦因的小尾巴一翘,林皎就知道她又要使什么坏。

    动用魏霁的卡,梁梦因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但倘若换一个人……那就不一样了。

    梁梦因,从来不会拒绝来自某人的关怀。

    只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必散出去,只需要让特定的几个人知道一下,然后消息可以准确地传到某人的耳朵中就够了。”梁梦因清清嗓子,“你懂我意思吧?”

    “懂你意思。”

    林皎故意长长地拖着尾音:“我就是你的外派消息小兵。”

    “先锋小队,收到指令。”林皎笑意盎然,“保证完成任务。”

    “同志辛苦了。”梁梦因声音轻快。

    “我不辛苦,毕竟——”

    “给钱的才是冤大头。”

    作者有话说:

    互相拿捏的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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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 矜持

    ◎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林皎的办事能力, 梁梦因还是信得过的。原本她还想试探一下陈时序的反应,但好像他最近很忙,出差连轴转, 同一屋檐下,梁梦因都很少看到他的影子。

    索性也不试探了,这几天梁梦因安安静静地窝在家里, 修改设计稿, 制作手工模型,数不尽的琐事在等她处理。闲暇之余,就只等着天降横财。

    临近傍晚,斜阳淡淡的余晖挥洒,透过明净的玻璃窗, 照在正在书桌前涂涂改改的女人侧脸上, 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梁梦因拉上纱帘,挡住那束扰人的光线。

    明澜的电话正是这个时候打开的。

    “梦因,一会儿你有空吗?我要去外地接人, 你可以帮我去学校带一下小诚吗?帮忙送到林姨家就可以了。”

    “当然可以。”左右梁梦因也没什么要紧事,她放下手里的画笔, 向后靠进舒服的椅背里, 揪着怀里的抱枕, 慵懒随性,“明澜姐,你把地址发给我, 我一会儿就出发。”

    明澜大概是还在开车,手机导航的声音在一旁很清晰, 她隐约听到一个偏远荒区的地名。

    “梦因, 上次见面急匆匆的, 都没来得及好好叙旧。过几天找时间,你和时序一起来我家聚一聚吧,谢谢你们照顾小诚这么久。”

    这个帽子梁梦因戴得有些心虚,她好像也没怎么照顾过小诚。

    她踟蹰着回答:“啊……可以啊。”

    “我都可以,明澜姐你来定时间吧,我都可以的。”

    明澜笑了声:“那好,到时候我把时间发给你,我们来负责餐食酒品,你只需要负责把时序带过来。”

    “我负责?”梁梦因有些犹豫。

    她哪有那么大面子安排陈时序的行程。

    毕竟她现在也几乎见不到陈时序的人影。

    “不然呢?也只有你能把他带出来了。”明澜笑了声,“也算是在你离开前再聚一次。”

    明澜那边导航声开得大,梁梦因没听清她后一句,她条件反射性的只捕捉到第一句最重要的话。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

    明澜姐的婚礼前,好像也是同样的场景。明澜的未婚夫,在婚礼前她是没有见过的,听说是在保密单位上班,行程繁忙,出行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连婚礼前也抽不出时间试婚服。

    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梁梦因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火车上的偶遇,仅仅一面相谈甚欢。第二次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认为这是天降缘分,便毫不犹豫确认了恋爱关系。

    这大概真的算是姻缘天注定吧。

    只是这位未来的姐夫实在太忙,两个人几乎单单靠着手机联络谈过了五年恋爱。互相都忙,见面机会屈指可数。

    可最后还是修成正果。

    婚服是订做的高定礼服,明澜带了未婚夫的尺码,但还需要有个人来配合试款。明澜只得拖出陈时序来临时救场,据说他和那位神秘的未来姐夫身形身高都差不多,便请他来代替这项神圣的使命。

    陈时序自然是不愿意的,明澜好说歹说,又拉上林姿一同劝,他也绝不松口。

    他本就不爱掺和这种热闹的事情,再加上那段时间刚刚熟悉公司的事务,实在分身乏术。

    最后还是梁梦因把他揪了出来,明明是同样的歪理谬论,从梁梦因口中说出来,好像就带着不一样的味道,意外的好用。

    在林姿和明澜诧异的目光下,梁梦因把陈时序带到了订制店。

    陈时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不管是儒雅的中式礼服还是华贵的西式正装,套在他身上,都自带一种矜贵傲然的气质,无形间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明澜无语住了:“你这样子让我怎么选,每套在你身上都不错,我还挑什么。早知道不让你来试了。”

    陈时序眉梢微挑,不置可否。

    原本只是负责拉人的梁梦因,却怔怔看着他的身影好几秒。

    胸腔里那猝然加快的心跳做不了假。

    林姿和明澜在讨论服装,趁没人注意,她悄悄遛进了更衣室。

    陈时序衬衫刚解开几个扣子,看到她进来,默不作声地又扣回一颗扣子。

    “这是男士试衣间。”修长的指骨落下,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截清健的锁骨。

    梁梦因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我不瞎,门外那么大五个字,我当然看得见。”梁梦因双手抱臂,薄背靠在门上,略一用力,那扇半开的门被她满满倚回原位。

    门被关上。

    冷然的目光落在她兴致盎然的脸上,陈时序方才刚刚解开的扣子,又被他一颗一颗扣了回去。

    直至扣到最顶端一刻。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灼灼炙气。

    梁梦因笑了:“你这个样子,搞得好像我急不可耐要对你动手动脚一样。”

    陈时序斜望过去一眼,薄唇挂了点微不可见的笑意:“难道你不是?”

    “我动手了吗?”眼底芳华流转,笑意渐起。

    “难道你不准备动手?”不疾不徐,一如既往地冷静。

    梁梦因放下手,勾起一点明媚的笑,抬步就要上前。原本她是真的不准备做什么的,可是陈时序穿着那些婚服实在是气质太过清隽脱俗。

    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明澜所说的“神圣”。

    独属于婚礼的“神圣”。

    “要我提醒你,在出门之前你跟我交换了什么条件吗?”冷清的声线,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

    梁梦因当然记得,他们约定好梁梦因一周不来打扰他的休息时间,陈时序今天就来替明澜试婚服。

    但她显然没有半点准备履行这个约定的意思。

    “可是你一周都没有我的陪伴,你不觉得无聊吗?只有冷冰冰的工作填满你的时间,那多没意思啊。”

    梁梦因试图耍赖,可是触到他愈加寡淡的视线,声音越来越低,底气全无。

    “好嘛好嘛,不就一个周嘛,我不打扰你不就好了。”梁梦因小声嘟囔着,“小气鬼,斤斤计较的小气鬼。”

    “行,我小气鬼。”冷白的手指握上她的肩头,微一用力,人就被他转了过去,打开试衣间门,声线沉淡,“那么大方的梁小姐,可以从现在开始履行你的承诺了吗?”

    梁梦因还想挣扎一下,手掌撑在门框上不放:“哥哥,可以讨价还价一下吗?七天实在太长了,三天吧。啊,不是……可不可以就今天?”

    “不太能。”陈时序捉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揉了下被门框磕红的手心,检查了遍无碍,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出门。

    门锁咔嚓一声落下。

    “当真没得商量吗?”她小声问了句。

    更衣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还有隔了几秒后一声凉薄的声腔。

    “那就三天吧。”停了一瞬,“不然我怕你忍不住把我家房子拆了。”

    呵笑一声,莹白的指节叩了叩门,梁梦因倚在门旁,怡然说道:“那不如就一天好了,我感觉一天已经是我的忍耐极限了。”

    门内的男人慢悠悠笑了声:“你什么时候能够不耍赖?”

    “我没耍赖啊。”梁梦因很无辜,语调拉长,软糯的声质带着勾人的尾音,“我这不是在试图和你谈判嘛。”

    更衣室的门忽地被打开,已经换好衣服的陈时序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俊美端方的面容,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慢慢染上了几分柔色。

    望着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秋水眸,陈时序气定神闲地掀开薄唇:“这种……谈判?那是不是该把你的谈判手段纳入教科书,让旁人观摩学习一下。”

    “哎呀。”梁梦因面颊一热,几分羞赧,很自然地挽上他的臂弯,蹭上他的肩头,“我只跟你谈判,跟别人都是讲道理。”

    “那我还真是幸运,得到你的特殊优待。”

    “哥哥,一天行不行,一天真的不能太多了。”

    “……”

    手机听筒中传出的明澜声音很温柔:“其实感觉回国还没跟你怎么聚,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很仓促。不过我们也都理解你的决定,大家都希望你越来越好。”

    梁梦因心神不宁,没太仔细听她的话,只是“嗯嗯”了两声,两个人随口再说了些家事便挂断了电话。

    时间差不多,梁梦因换好衣服,下楼开车准备去接放学的小诚。刚打开手机导航,弹出一则新闻:“载人航天飞船于今日凌晨成功落地。”

    梁梦因划过消息,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关心过这种时事政治了。打开语音播报地图,踩下油门,启动车子。

    明澜是已经跟老师交代过,证实过身份后,小诚很开心地被她牵着离开。

    “我们是去婆婆家的大别墅吗?”小诚眨巴眨巴眼。

    梁梦因把他的儿童座椅安全带系好,点头回答:“是的呀,送你去吃好吃的。”

    小诚笑得眉眼都弯在一起,眼珠突然一转,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突然拉住她的手指。

    “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要卖房子啊?”小诚小奶音里藏着满满的不解,“你房子卖了要去哪里住呀?”

    梁梦因拧眉:“什么卖房子?”

    周嘉诚天真无邪的小脸,眼神清澈:“是妈妈说的呀,妈妈说你要卖房创业,很不容易。”

    梁梦因眉心拧得更紧,心中无端升起几分不安,却还是跟他说:“应该是你听错了吧,阿姨没有要卖房。”

    抛开那些开玩笑的给陈时序寄住的原因,那间房是她父亲的遗产,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掉的。

    只是这无端而起的传言,让她有些莫名心慌。

    该不会,搞砸了吧?

    老宅里今天格外热闹,客厅里摆了一地的东西,各色特产,梁梦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好像,大部分都是她喜欢吃的。

    林姿握着她的手,有些不舍:“因因,你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你。”

    “啊?”

    走哪儿?

    “不过也好,在你妈妈身边起码会过得舒心安稳些,芷莹也放心。唯一不舍的就是阿姨了,我还以为你会参加时序的婚礼。”

    “……”

    梁梦因觉得自己闭关宅在家里的几天时间,外面的世界似乎变了个样。

    什么卖房?

    什么离开?

    这是要让她去哪儿?

    刚刚到老宅几天的小黄狗,远远跑过来,蹭了蹭梁梦因的脚腕,亲昵地在她面前打了个滚。

    林姿逗弄着小狗,笑着说:“这只小狗通人性,它知道你要卖房移民,都已经开始舍不得你了。”

    梁梦因吓到了。

    “卖房移民?”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还是李太太跟我说的。”

    她的脸色蓦地一白。

    怪不得吴妈今天看她回来的眼神,莫名奇怪,不舍中又带了点惋惜。

    梁梦因坐立难安,不知道林皎传递出去的消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又是被怎么歪曲扭转,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也不懂,为什么简简单单一个卖包筹钱创业,会被变成她要卖房创业,又从卖房创业变成了卖房移民。

    甚至于,林姿都已经准备替她筹办欢送宴。

    她还准备在这里扎根,大家却已经准备把她送走。

    正在她发懵间,别墅外,一辆黑色轿车驶进,猛地踩下一脚刹车。

    隔着门窗,她几乎都能听到那刺耳的摩擦声。

    下一秒,驾驶座的门被打开,身高腿长的男人下车,隔得很远,可梁梦因就是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凛然的气息。

    只是一个眼神。

    他西装革履,衬衫笔挺,可行走间却隐隐乱了一贯的风度。

    大门被打开,林姿还在旁边。

    陈时序已经款款迈了过来。

    手指攥紧一圈她的腕子,没怎么用力,梁梦因就随着他的力道起身,甚至踉跄了几步,撞进他的怀里。

    “你……”她的话突然顿住。

    男人眼底是流动的黑,像是遮光的绸缎,隐隐透着暗纹,谁也不知道那绸缎下又藏着什么。

    可近在咫尺的距离,梁梦因感受得到他身上那股刺骨般的寒。

    下一秒,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像坚固不化的冰川。

    “梁梦因,是不是我太纵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一步步被逼疯的陈总。感谢在2024-01-02 21:09:02~2024-01-03 21: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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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 矜持

    ◎我好像也没做吧?◎

    林姿吓了一跳, 想要上去阻拦,却又突然停住。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状态,似乎和平时的打打闹闹不太一样。

    “梁梦因, 过来。”

    不由分说,陈时序拉着她往楼上扯。

    林姿的瞳孔慢慢聚焦,视线定在他们扣紧的十指上, 后知后觉的地意识到了什么。

    转头看向同样表情的吴妈, 想起之前她的试探,尤感觉不可思议:“你早就知道了?”

    吴妈:“也就前几天。”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转向了楼上。

    梁梦因被陈时序拉进他的房间,门被带上的时候力道还是控制的,但落锁的那一下余声悠长。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人就被推到了床前的鹅绒椅上, 掌心里是绵软的触感,却如坐针毡。

    人还没坐稳,身下凳子就被他的长腿勾了过去, 原本的距离很快拉近到咫尺。

    梁梦因眨了几下眼,急促的心跳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平稳。

    陈时序就坐在床前, 视线直直地与她平视。

    方才刚刚沉寂的心房再次鼓舞了起来, 她低眸就是他们不知何时牵在一起的双手, 十指紧扣,仿佛牵连着心跳。

    梁梦因咽了咽嗓子,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 却被攥得很紧,根本动不了分毫。

    “你……你发什么疯?”声线微抖, 似乎被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冻结。

    梁梦因手指忍不住地蜷紧, 不安的情绪被放大到极点。可是在他面前, 她还要努力去将所有心思都掩藏起来。

    她不愿在他面前露出一点难堪。

    眼眸低敛,梁梦因所有的细微表情都被他纳入眼底,薄唇勾起冷淡的弧度。

    陈时序笑了。

    那弧度愈往上扬,她的心愈向下掉。

    慌乱在那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中愈发放大,她抿紧唇-瓣,抬眸去看他。在面前那张清冷的俊脸上,梁梦因好似读到了许多情绪,复杂的,沉重的,乱糟的,像一团浓重的乌云,魇住了孤清的城池。

    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在这种焦灼的氛围下,在那张过分俊美漠然的面孔前,梁梦因蓦地分出了点神。

    她突然想到那宗被传得不知所以的谣言。

    卖房?移民?

    三人成虎,果然传话这招还是离谱了些。

    陈时序深隽的目光定在她的眉宇间,磁性的嗓音里像是沁了凛冬风雪,带着扑面而来的霜寒。

    “说吧。”就两个字。

    像是黑夜中看不清深浅的陷阱,洞口放着诱食剂,吸引着他的猎物。

    神秘,危险,又带着极致的蛊惑。

    梁梦因呼吸一滞,直觉眼下的气氛很是压抑。她想要远离这一方空间,身体却被他压下来的手箍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只得微微向后仰头,避开他清淡的呼吸,梁梦因控制着浅浅的吸气,问:“说什么。”

    陈时序很轻地笑了声,掌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便能握过她大半个腰肢。

    微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脊骨,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无意间刮过柔腻的皮肤,像是带着绵密的细小电流,酥麻一片。

    梁梦因的身体不由一抖。

    在她短暂失神的瞬间,冷淡的嗓音落在耳侧。

    “这次又想得到什么再离开?”

    黑眸逡巡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一向伶俐的梁梦因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难得闪过几分懵怔。

    “什……什么?”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户处透过的一点光线,仅供他们看到彼此模糊了轮廓的脸。

    窗外是黯淡的夜空,寥落的星,屋内是对峙的男女,暗涌的情动。

    上一次……

    上一次,还是她出国的前夕。

    梁梦因的面颊腾地灼起,像是火在烧,陈时序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面颊上。像是添了一把柴,将那把火烧得更旺,火苗燎得更高。

    “陈时序!”梁梦因别开脸,想要躲过他的气息,却似乎到处都是他凛然的淡香,紧紧环绕着她。

    无处可躲。

    “你……你就不能注意一下社交距离吗?”她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还在建设自己并不强大的心理,“我们——”

    那点社交距离突然变得更短,陈时序薄唇悬在她的红唇前,仅仅几厘米的距离。

    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咙中,说不出一句。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大概也是同样的场景。

    是她从来不敢去回忆的那晚。

    “我们,怎么?”嘴角溢出一声讽刺的轻笑,陈时序双手捏住她的纤腰,没怎么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腿上。

    百褶裙被撩开,并不雅观地又垂落在他的西裤上。

    灰色覆在黑色之上。

    单调的色彩,溢出逐渐疯狂的绮思。

    梁梦因不可能不乱想,尤其是腿间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顺着膝盖慢慢向上游走的手指。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闭了闭眼,几乎不敢看他。

    膝盖半贴在柔软的床单上,这种令人羞耻的姿势,还需要她的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那几乎像是将她整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根本无暇去制止他的所有举动。

    “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吗?”

    撒娇耍赖要坐在他的腿上,任他怎么喝止都没用。

    温热的手停在她的后颈,带着点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着,然后顺着她绷紧的颈子向下滑,从脊柱一路流连,最终停在她的腰上。

    手掌微微压紧,他们靠得更近,呼吸交叠。

    梁梦因的呼吸先乱了,面颊灼烫,她几乎觉得身上的那件衬衫形同虚设。

    他指腹的触感,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软的布料,被她毫无损质地接收。

    梁梦因软在他怀里,提不起一点力道,连说出口的话都轻得发飘,甜得发腻。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掌心带着她的身体紧贴,梁梦因嘤咛一声,肩背被迫挺直,被迫接受他灼热的呼吸。

    声音依然云淡风轻,可那斟酌的措辞却泄露了些什么:“上次睡完离开,那这次呢?想要把什么带走?”

    事到如今,梁梦因当然知道他今天这出的缘由,还是那传乱套的谣言。

    她本可以去解释那出狗血的误会,可她偏不。

    即便这样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贴着细腻皮肤的一片火热,让她心慌,但她依然毫不退怯。

    “有你什么关系?”梁梦因不甘示弱地瞪向他,绕着他颈子的手指慢慢松开,一手捏在他的锁骨前稳住身体,另一手尖锐的指尖故意刮着他颈侧的筋络。

    微笑:“你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我名义上的哥哥。”

    深入浅出,涟漪一圈圈荡起,梁梦因被撩得浑身发软。

    她半靠在他怀里,却依然不折半分腰,强撑着,又是嗤笑一声:“反正不会把你带走。”

    那张冰山冷面上的情绪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很少被她三言两语激怒,更别说现在人就被控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布的样子。

    “可以啊。”陈时序清冷的声线溢出毫不留情的几个字,“那你也别想走。”

    梁梦因眼睛蓦地睁大,咽下几乎要吐到唇边的一声细吟。

    咬牙道:“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迷雾般瞳孔中浅浅溢出一点笑,像透过阴霾的一丝光。

    他凝着她,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几周。

    冷质的声线中透出几丝低哑,与他气质不符的性感,却意外的迷人。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似乎还像以前一样,疯狂痴迷着我。”

    梁梦因不可置信地抬眼,心绪被轻易地挑乱。

    除了荒谬,她更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陈时序止口。

    疯狂?痴迷?

    “你胡说八道!”

    “是吗?”皓雪般冷然的面容,微微漾出一丝笑,像倍速放慢的镜头,从她的裙摆中堂皇抽出的一只手指,带着水亮的潮湿,“那这是什么?”

    “陈时序!”双颊染上潮红,胸膛上下起伏出剧烈的波动,“你真的……你真的……”

    他漫不经心地抽出西装胸前别着的那只靛蓝色的方巾,再抬头时,他脸上那点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我真是?”方巾在指尖缠绕,晕出一圈更深的蓝色,然后完成使用的方才就随手丢在床脚。

    “我不过是复现一遍你曾经对我的上下其手。”

    “你也说那是从前了!”

    陈时序嘴角带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胸有成竹的把握:“看来你对我们那点从前还真的念念不忘。”

    梁梦因节节败退,等她惊觉掉进陈时序陷阱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湿漉漉的眼睛,像稚嫩的麋鹿,带着愤然不平的恼怒,又夹着些可怜无辜。

    “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他斜睨过去,声线被压低,然后缓缓吐在她耳侧,温热的气息几乎一字一顿,间隔了几瞬呼吸的吐纳,撩拨着她敏感的耳垂。

    梁梦因脸上的红晕再度被炸开,那点红从耳垂一直延伸至耳蜗,红色一点点被叠加,直至看不见。

    梁梦因偏过头,看向那张被随意丢在一旁的方巾,吸一口气,声音无力,却还在挣扎:“难道不是吗?堂堂总裁欺负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在这里对我占尽便宜。”

    “真是禽兽啊。”梁梦因得出结论。

    “那你记得欺负回来。”手指拨过她黏在颈子上汗湿的发卷,缱绻在她带着薄汗的颈侧,陈时序说,“毕竟你这么锱铢必较的人。”

    深深望过去一眼。

    “不欺负回本,憋着口气离开,太窝囊了吧?”尾音轻轻勾起,“梁梦因。”

    这套路,其实挺熟悉的。梁梦因听出他的激将法,以前她也是这样去激陈时序的,虽然在他身上并不作效,可是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她怎么可能任凭陈时序这般欺负,又不报复回去呢?梁梦因是咽不下去一点亏的。

    但今日大势已去,在老宅她是找不回场子了。梁梦因了无兴致地埋在他肩上,任他清理着场面。

    半晌,他扔掉手里的纸巾,陈时序拍了拍她的背,难得温声:“去冲个澡吧。”

    “不要。”梁梦因在他怀里腾地弹起,眼底划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这个时候洗澡,你是想让林姿和吴妈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陈时序揉捏着她的柳腰,嗓音都沁着点笑:“我好像也没做吧?”

    梁梦因脸更红了,她明明语意很正常,可他偏要往其他路上引。

    她抬眼就瞪过去,对上一双淡薄的冷眸,再也忍不住憋了一晚上的闷气,梁梦因直接咬上他的薄唇。

    很用力。

    今天的餐桌气氛有些奇怪,梁梦因很是安静,陈时序则是一贯的沉默,坐在主位的林姿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

    只有小诚时不时拉着吴妈,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吃那个。

    小孩子的饭量小,没吃多少就拍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发饭呆。

    他先是看向梁梦因,眼睛转了几圈:“漂亮姐姐,哦不是,漂亮阿姨,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小诚还记得陈时序告诉他的,要叫阿姨,不能叫姐姐,尤其是在他面前。

    梁梦因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唇,露了个几分敷衍的笑容。她刚刚是喝了一整杯冰水才下楼的,可是面上的红晕却压不下丝毫。

    吴妈闻言,拦了拦好奇的周嘉诚:“男孩子不可以问女生这么多问题的哦,要绅士。”

    小诚嘟了嘟嘴,到底还是遵守绅士准则,没再继续追问梁梦因,反而将视线转向了坐在他身旁的陈时序。

    他的眼睛很真诚:“小舅舅,你嘴唇好像破了哎。”

    陈时序下唇上的那道咬痕很显眼,甚至还有些红肿。梁梦因下嘴时,没留一点力,直到铁锈味在两人口中弥漫的时候,她才堪堪松口。

    勉强算是解气了。

    小诚继续说:“我妈妈说咬嘴唇咬舌头,就代表是想吃肉了。舅舅,你多吃几块肉,下次就不会被咬了。”

    陈时序眼神先飘到假装淡定的梁梦因身上定了一秒,然后缓缓转向认真发问的周嘉诚。

    “好的。”他甚至脸上还挂了点笑,很温和,“谢谢小诚,舅舅会多吃些肉的。”

    梁梦因好像一晚上都在破防,听到他说什么都觉得意有所指。

    吃肉?吃什么肉?

    眼波流转间,餐桌下,一脚已经踹了过去。

    力道不轻。

    被袭击的陈时序,面上毫无波动,甚至缓缓勾起了唇,抬眸递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冷冷清清的,但好像染了一点很浅的情绪。

    梁梦因没力气去分辨了。

    累了。

    一顿饭在明试暗探中结束,离开时,两个人分别开着各自的车前后脚而去。

    “您不是怕他们婚后吵架,天天闹离婚吗?”相比于林姿饶有兴趣的看戏,吴妈的表情则担忧得多。

    林姿笑着说道:“如果儿媳妇是梦因的话,我好像也不是很担心他们闹离婚了。”

    “其实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好的,说明他们感情深,起码家里都有生气了。”她想起从前两个孩子之间的冷战争吵,似乎一切都早有端倪。

    林姿笑意更深:“我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呢,还真的以为两个人关系不好。不过说实话,时序和梦因也确实般配。”

    又说:“那股较劲的劲儿也很般配。”

    吴妈听了她的话不由安心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忧:“夫人,您还是偏爱梁小姐。如果换了别人,您就不是这套话术了。”

    “毕竟梦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感情当然是不一样的。”林姿又回想了遍以前,话锋一转,“其实也不是只是这样。我单纯地觉得,时序在梦因面前展现的所有情绪所有反应,都很像一个正常人。”

    吴妈一愣。

    “而不是一个由时间和程序共同制造完成的机器人。”

    林姿垂下眼眸:“我希望他们都过得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啥也不说了,留给你们说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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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 矜持

    ◎来自归家的男主人。◎

    “林皎, 我真的是迟早被你害死。”梁梦因生无可恋,蒙起被子,把自己层层围住, “土财主也没拉到,我还要到处去辟谣,真的亏大发了。”

    “我也控制不了啊。”林皎也很委屈, 这几天她稍微捋顺了点思绪, “我只是暗示性地跟程砚深说了几嘴,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留白。我不信以程砚深的情商,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梁梦因深深叹气,也怨不得别人, 还是自己这步棋走得臭。传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 更别谈倘若中间倒手的人包藏祸心,那自然结果也不受控制。

    这出超强信息发布,如果是出自程砚深之手, 梁梦因只能说,自认倒霉吧。

    林皎试图提出解决方案:“其实这事也没那么难, 你的时序哥哥不是最吃你那套撒娇卖萌吗?你给他来个齐全的顶配套餐, 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拒绝。”

    梁梦因很果断, 她怎么可能在被这样欺负了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去和他低声下气讨钱。

    陈时序要是识相,这个时候都应该直接把钱都打到她的账户里了。

    可是他不识。

    他这个人智商情商都极高, 可偏偏对自己没什么绅士风度。

    梁梦因气愤不平,想想就来气。挂了电话, 就给程砚深发了条消息。

    Sara:【看看你做的好事。】

    Sara:【不弥补一下, 你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吗?】

    Sara:【你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叫过你哥哥的我, 你这么坑我良心不会痛吗?】

    原以为他会很忙,没想到程砚深很快回复:【那要不让你们家陈总帮我弥补一下?】

    隔了几秒,他又回:【不过我怎么觉得,我确实做的是好事呢。】

    梁梦因吸一口气,直接关掉和他的对话框。她现在看不得和陈时序有关的所有字眼,不然那晚的记忆总是按耐不住地涌上来。

    陈时序这人,是会气人的。

    撩完了就出差,出差前还顶着一脸寒霜,还给她放话,让她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他们约定什么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走。

    梁梦因只得囫囵应付了他几句,她怕这时候不说点什么,陈时序直接把门都锁死,家都不让她出。

    听着是有些离谱,但好像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情,毕竟——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的。

    梁梦因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

    总是说从前,可她从前追着他跑的时候,哪有他这样放肆。

    梁梦因越想颊面越是烧,最后直接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怎么会有人做完坏事,连句交代也没有就走人的呢?

    能不能负点责任啊……

    哪怕给她留张卡呢……

    ——

    陈时序下了飞机已经凌晨三点了,连日奔波,眉宇间也带上了几分疲倦。

    摘下眼镜,眼睛半阖上,陈时序揉了揉眉心,嗓音有些干哑:“回家吧。”

    祁铮试探地问了句:“您回哪个家?”

    抬眸,粼粼冷光扫来,祁铮立刻噤声。惴惴不安地咬了下舌头,怀疑自己是失了智,为什么要多嘴问这句。

    还能回哪个家?

    大概真的是连轴转,忙晕了吧。

    祁铮不由暗想:连他尚且如此,这几天紧凑严峻的行程,不知陈总是怎么能够一直维持高效的工作状态。

    银边眼镜重新带上,冷清的音质里卷了几分疲色,陈时序思忱片刻,忽然低声道:“回老宅吧。”

    这个时候,梁梦因应该已经睡了。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稍有点声息就会被吵醒。睡不好,心情不好,到时候又要闹别扭。

    公寓请的阿姨是有给祁铮每天汇报工作的,祁铮会将公寓情况混在日常工作安排中,每日清晨一起汇报给陈时序。

    阿姨说梁梦因这几天胃口不好,每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几乎整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涂涂画画。

    其实这也算是梁梦因的正常状态,从前她也经常这样。用她自己的话说:创作产出者,总是需要沉浸在自己作品中的,不能总是被其他纷扰打断。

    听起来麻烦,其实在陈时序眼里也没关系。只要她身边有人照料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情。

    祁铮悄悄从后视镜望了眼身后的男人,眉目微敛,若有所思,即便是深夜出差归来,陈时序仍然衣装整齐,仪表得体。

    转了方向回老宅,他又不由得庆幸,自己还好问了一嘴。

    三点钟的京城,路上只有寥寥几辆车子经过,一向堵车的内环难得畅通无阻。

    车子停在红灯前,陈时序侧过脸向窗外望去,路边有深夜摆摊的摊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从前的某个画面突然跃入脑海。

    一张昳丽嫣然的侧脸。

    刚到他家寄住的梁梦因,其实没什么特别挑剔的,好像什么都喜欢吃,但又好像什么都吃得很少。

    一日晚归,他开车回家,在某个路口,仿佛有神祇指引,他忽然转过了头。

    跃过川流不息的车流,陈时序望到了街角的那个纤瘦莹若的人影。

    穿着高中校服的梁梦因一脸青涩,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凌乱,梁梦因随手挽了挽碎发,笑容明媚,宽松的校服裤脚被吹得鼓起。

    头顶是簌簌落下的枫叶,被染成秾丽的红,衬得人特娇艳无双。梁梦因和林皎在站在街角,正等着新鲜出炉的烤地瓜。

    林皎:“你怎么总是买路边摊啊,陈家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吗?”

    梁梦因正挑选着红薯,闻言歪过头,侧脸精致柔美:“当然没有呀,他们都对我很好,每天的饭菜都很精巧讲究。”

    眼球转了一圈,梁梦因耸了耸肩:“你不懂啦,路边摊才是真的人间美味。”

    林皎确实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跟着梁梦因一起吃吃喝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梁梦因那一长段话里,陈时序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最近家里的饭菜有些过于精致了。

    家里来了个女孩,林姿和吴妈生怕她吃得不喜欢,住得不开心,每天铆足了劲折腾饮食。再加上梁梦因正值高三,更是不敢懈怠。

    明明是在家吃饭,却像是每天在高档餐厅消费一般。

    用力过猛了。

    梁梦因不知为何,陈家的晚餐忽然从高档奢侈风转变成了往日的家常菜系。她是都没什么关系的,但显然更喜欢现在的晚餐。

    虽然还有些拘谨,但远比之前松弛许多了。

    细细想来,这竟然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陈时序的记忆力一向超群,有时他也没有刻意去记,但许多关于梁梦因的事情已经发生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某些画面是被钉在心口的,当时不觉,但事后反反复复重现脑海的还是那个朝气明丽的侧脸,笑意盎然,美不自收。

    梁梦因离开后,京城的秋天已经轮回了四个来回,红枫也落了四个年头。

    他很忙,无暇再去观赏四季的变换,也无心去分辨落下的叶子是红是绿,又或是黄。

    偌大的京城,遍寻不到一个相似的侧脸,也便没有再去思量其他的念头。

    路灯已经倒计时,陈时序眸光微敛,几分冷淡薄光被掩下,渺然无痕,恰似云烟。

    在车子启动的那瞬间,他突然开口:“掉头吧。”

    祁铮:“?”

    祁助理不明就里,怎么又要掉头。

    车子停好,他诧异地看着陈时序下车迈向准备收摊的商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总,这是准备去买夜宵?

    啊?!

    来不及诧异陈时序买夜宵这件事,他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难道不是应该他来做的事情吗?

    祁铮连忙下车,追了过去。

    “陈总,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已经买好了。”陈时序正在等商贩现包馄饨,一个个元宝状饱满的馄饨,整齐地摆放在外卖盒中,然后老板又另外打包了一碗热汤。

    祁铮先上前拎起外卖盒,看了看就这样被打包好的生馄饨,犹豫了一下:“不……不煮熟吗?”

    是商贩回答的他的问题:“这位先生是会吃的。馄饨现煮出来口感更好,回家烫熟,浇上热汤,喷香。”

    祁铮悄悄转向不说话的陈时序,呵呵干笑了几声:“没想到,陈总您这么有生活情趣。”

    这大半夜的,居然还要回家煮馄饨。

    陈时序淡淡应了声,看着打包好的馄饨,掀开薄唇:“回公寓吧。”

    又又又要掉头,刚刚掉过头的祁铮呼一口气,任劳任怨又再度掉了个头。

    直到回到公寓的时候,祁铮突然意识到,这碗馄饨不会是给那位梁小姐准备的吧?

    哦,不,他现在不能叫梁小姐了,该改口叫“夫人”了。

    是陈时序在德国合作商面前亲自承认的夫人。

    别人可能和陈总接触少不了解,祁铮算是与他接触最多的人。不知为何,祁铮最近感觉陈总没有之前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这大概就是婚姻带给男人的改变?

    铁血也有柔情?

    “陈总,我帮您拿上去吧。”祁铮从后备箱里搬下陈时序的公务箱,正准备像平时一般帮他带上去。

    却被陈时序拦住:“早点回去休息吧。”

    祁铮收回手,看着陈时序上了电梯才离开。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陈总家了,自从这位梁小姐入住之后。

    陈时序是放轻了脚步进门的,行李箱刚推到门口,一声软糯迷蒙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梁梦因只穿了条单薄的睡裙,揉着眼睛站在几步远外。

    胳膊和小腿俏生生地露在外面,客厅的灯没开,她的皮肤依然白得发亮。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个人都似乎意识到几分不同。梁梦因的眼神慢慢从涣散转为清明,陈时序的眸色渐渐转浓。

    门没关,冷风从屋外拂过,梁梦因忍不住扶上手臂,明明是微凉的肤感,在他的视线里却不由激起了一层热。

    莫名的热潮。

    “啪”一声,客厅的灯终于被打开,在黑暗中之中滋生的漫漫情迷,在明亮的灯光下无处遁形。

    梁梦因闭了闭眼,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宽松的睡裙在胸前折起,若隐若现的曲线。

    陈时序扫过去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飞机晚点了。”算是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大门被缓缓阖上,陈时序换好鞋子,带着打包的馄饨进了厨房。

    他没说话,那条小尾巴就已经跟了进来。

    “怎么还带了夜宵回来?”梁梦因在他身后探着头望,努力睁开眼睛,“你不是以前从来都不吃夜宵的吗?”

    秋天的夜晚,带着冬天将至的冷意。穿着齐全的陈时序尚且觉得几分微凉,更别提他身后睡裙单薄的梁梦因。

    陈时序抬手将厨房的窗户关上,挡住了带着潮气的夜风。转过身,迎着她的朦胧的瞳仁,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手丢给她。

    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各自散开。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带着无言的默契。

    梁梦因没嫌弃,挑起眉梢,直接套上衣服,继续跟着他转。

    陈时序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烧了热水,再将馄饨下锅。水汽慢慢腾起,给厨房都镀上了一层朦胧,几分烟火气。

    来自归家的男主人。

    梁梦因倚在厨房门前,一时有些怔忡。

    馄饨出锅前,陈时序撒了点麻油,又切了一把香菜。

    都不用他回头叫,小尾巴就自动跟了上来。

    “你也说了是从前。”陈时序突然开口。

    从前他不吃夜宵,从前他也不……

    梁梦因睡眼惺忪,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懵怔了几秒,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那我能吃吗?”她歪了歪头,宽大的西装套在她身上,几乎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夜色清凉,慢慢的,梁梦因将小腿也缩在座位上。还是有些冷,又用西装下摆盖住了裸露在外脚面。

    需要买双棉拖鞋了。

    陈时序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再望向她时,陈时序的声音难得温和:“吃吧。”

    本来也是给她带的。

    想要买馄饨的时候他没多想。倘若她没睡,那便当做夜宵;若是睡了,那就是明天的早饭。

    但总归馄饨是她喜好的食物。

    看似对什么都可以,但其实最挑嘴的也是她。

    一张清丽的小脸,在听到他薄唇溢出的两个字时,立刻带上了笑意。

    先喝了口汤,味道其实还可以,但她非要点评上几句:“味精味好重,小虾干也太小了吧。”

    身侧男人的脸色淡了几分,梁梦因挑开汤上满满的香菜叶,咬了一口圆滚滚的馄饨,弯起嘴角:“不过馄饨味道还不错。”

    她的食量不大,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懒懒把碗推给陈时序,软着嗓子:“你吃。”

    “不能浪费粮食。”又补充了句。

    陈时序也没嫌弃,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馄饨,收拾好碗筷,才又转向她,面上敛下了几分柔和。

    再开口时,又是一贯的清冷调子。

    “这么晚不睡觉,在家里摸贼?”

    “我这不是等你回家吗?”梁梦因良心一点都不会痛,信口胡扯。

    “那还真的挺巧的,被你等到了。”轻笑一声,梁梦因的所有话在他这里都会打个半折。

    听听就算了。

    “其实也不巧。”梁梦因微笑,扯了扯身上的西装,“我都等了好几天呢。”

    “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陈时序眉尾一抬。

    柔腻紧致的皮肤在灯光下像撒了一层珍珠粉,莹莹烁烁。

    红唇扬起,眸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直勾勾地望向他。

    “就等着和你秋后算账呢。”

    作者有话说:

    陈总:这不巧了,我也等着跟你秋后算账呢

    惹恼了因因之后短暂的温情,来自陈总的套路——“进退有度”。

    29  ☪ 矜持

    ◎恶狼本性。◎

    “算什么帐?”陈时序笑了声, 眸光缓缓挪到她蜷成一团的身体上,随意扯下领带,顺手解下领口的扣子。

    似笑非笑, 冷眸中闪过一丝促狭:“你且说说,算哪件事的帐。”

    梁梦因瞪过去一眼,有时候陈时序实在可恶。

    怎么说?这种事情要怎么说?

    她抿了抿唇, 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 哽了下,咬牙说:“你自己清楚的。”

    夜深人静,靡软的声线也没什么硬气的力道,装腔作势占了大半。

    “那如果我不清楚呢?”陈时序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身上的衬衫似乎随着那颗散开的扣子, 而自觉分出了上下两种感觉。在微微敞开的领口上说恣意不训的散漫, 而下一排扣紧的衣扣,在他身上依然工整有型。

    陈时序轻轻咳了声,眉宇间略有疲惫, 声音依然冷清:“不想说,那你重现一遍也可以。”

    “陈时序。”梁梦因站起来, 端不住表情了, “我真的不想再跟你说一个字了。”

    “浪费口舌。”

    说着, 她便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他轻而易举攥住。

    一圈莹白纤细的手腕,被他的掌骨捏住, 脉搏鼓动在他的手心里。

    有力,快速。

    然后渐渐混乱。

    因为一个简单触碰而起的悸动

    “那既然不说算账, 那我们就说说你这么晚为什么不睡吧。”陈懒洋洋掀眸, 原本一丝不苟向后梳去的头发, 忽然悬落了一丝,搭在他的银边镜框之上,平添几分陌生的性感。

    梁梦因被拽着手腕,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些不太美好的记忆,那晚……

    她几乎都忘了问,之后他是怎么跟林姿交代的。

    “就睡不着……”梁梦因被他幽然转冷的视线吓了一跳,急忙转换了说辞,“是被你吵醒了。”

    她这几天闭门不出,忙着画图,有些昼夜颠倒,加上家里也没有人管着她,梁梦因有些自由得过分散漫了。

    “被我吵醒?”薄唇扯开冷淡的弧度,他面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却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原本梁梦因是不怕的,但今天实在有些心虚。

    尤其是刚刚吃了他带回来的夜宵,梁梦因眨了眨眼,一丝流光从曈底闪过。

    真是奇怪,他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带夜宵。

    还是这个时间。

    “这间公寓装修的时候,光是做隔音设计就花费了几百万,看来还是不太行。”陈时序的面上是淡漠的冷峻,嘴角那点凉凉的弧度愈发向下掉。

    梁梦因的心都跟着提起,只听他轻笑一声,落下句淡得不太任何请问话的

    “看来要推翻重新装修了。”

    “……”梁梦因的小脸皱皱巴巴挤在一起,鼓着嘴,嗯嗯呀呀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勉强算作理由的理由,“装修多麻烦啊。而且那你重新装修,我们要去住哪儿?”

    住哪儿在陈时序这里从来都算不上以后问题,她名下多套房产,不管住哪里,怎么也不会缺了她地方住。

    但他却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话说。

    “我们——”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奇妙的感觉,“你不是还有一套,要留给我被老婆赶出家门的房子吗?”

    梁梦因飞快地眨两下眼。

    “勉强应个急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梁梦因声调陡然拔高:“那是老小区了,只有一个主卧可以睡,另外一个书房睡不了人的。”

    深隽的黑眸慢悠悠移到了她微红的面颊上:“只有一个房间能睡,和你现在脸红有什么关系?”

    “至于脸红成这样?”

    不说还好,可是被他这样一说,梁梦因脸颊上的红晕更浓。

    陈时序缓缓站起,修长的身影挡住她头顶的光线,斜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

    他轻飘飘落下一句:“梁梦因,能不能脑袋里别总想些不正经的东西。”

    “……”

    不得不服陈时序颠倒黑白的能力,空口白牙,她已经变成对他别有用心的样子。

    梁梦因被气到说不出一句话。

    ——

    很奇怪的,平时一个人在家总是晚上睡不好。陈时序一回来,她几乎是沾床就着。

    思来想去,梁梦因只能归结于,大概和他斗嘴花费她太多力气。

    这趟出差回来,陈时序在家休息了两天。从搬到这里,她和陈时序在家里的会面次数屈指可数,还不如他们在外偶遇的机会多。

    难得的独处空间,反而生出些莫名的不自在。

    梁梦因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陈时序在家的时候,阿姨不会过来。她换了件居家服,长发抓了个发卷固定在后。一边慢悠悠地下楼,一边思忱着一会儿要凑合吃点什么。

    进了餐厅,才发现已经有“田螺姑娘”做好了一切。

    三菜一汤,还算丰盛。

    “终于舍得起床了。”凉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着轻缓的脚步声,“天还没黑,你怎么就起床了。”

    梁梦因头都没回,先在餐桌旁坐好,先喝了口桌上放的温水,润了润喉,才缓缓开口:“怎么天还没黑,某些人披着的羊皮就已经要端不住了。”

    弯起嘴角,回头去望身后的面容冷峻矜然的男人。

    “就这么露出恶狼本性了?”

    几分嘲讽。

    陈时序也跟着坐了下来,今天休息日在家,他穿得随意,简单的家居服,少了几分沉闷严肃,多了几分慵懒恣意。

    他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在她白净清丽的面上定了几秒,薄唇溢出冷漠弧度。

    “哪个‘饿’?”

    “当然是——”

    梁梦因猛地顿住,反应过来他的语意,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只憋出几个字。

    “你就饿着吧。”

    “就不配吃肉。”

    “哦。”陈时序拿起筷子,夹了青菜,先放进梁梦因碗里,“我做的饭,但我不配吃?”

    “你做的?”梁梦因有些不信。

    陈时序看着就不太像会做家务的人,简单的面条馄饨这种不算,面前这一桌家常菜算不上特别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梁梦因心头微动,这一桌菜应当也要费不少时间吧。

    他昨夜也大概同样四五点才睡,那又是什么时间起床做这些的呢。

    筷子戳了戳米饭,一股陌生的情绪攀上心头。

    陈时序的视线从梁梦因那张过分明丽的脸上挪开,慢慢落在餐桌中心的那道糖醋排骨上。

    “买的,祥记送来的。”

    沁凉的音质,寡淡的神情。

    梁梦因眼睛转了圈,忽然转过头,望向厨房干净的流理台,整洁如新,一点做饭的痕迹都没有。

    桌上的几道菜,分明都是她喜欢吃的。

    夹了块糖醋排骨,在唇齿间慢慢咀嚼,酸甜的酱汁激发着味蕾,醇香的肉质在舌尖迸发。

    其实她一直有答案的。

    这道菜是南方的凉菜做法,肉质偏硬,甜味重,当然不可能是祥记这种经典北方系私房菜会做出来的。

    “骗子。”梁梦因把骨头放进骨碟里,抬眸去望他,剔透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波澜,“祥记的菜哪有这么难吃。”

    陈时序眸色微深,拿起刚刚梁梦因喝过的温水,仰头饮尽。

    果然,这种酸甜口的菜系并不适合他。

    再抬眼时,眼底尽是料峭的霜雪凉意。

    “梁梦因,你上次说的那本书叫什么?”

    “嗯?”

    “《别让不会说话害了你》。”

    “嗯?”

    “买一箱送给你。”

    ……

    “我谢谢你哦。”

    陈时序的厨艺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原本几天都没什么胃口的梁梦因,难得吃完了一碗米饭。

    不过,梁梦因更愿意归结于是因为酸甜口的菜系,勾起了她的食欲。

    “又是那套贵得要死的餐具哎。”脚尖踢了踢他,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又要手洗了哎。”

    陈时序偏头看向靠在椅背上懒散的女人,她双手抱臂,分明是一点都不想动的样子,甩手掌柜的架势摆得很足。

    他轻哂一声,几分讥讽:“我以为你起码会先托辞一下的。”

    “没想到。”骨节匀称的掌骨,慢条斯理地拿走她面前的那只碗,“你现在已经这么不客气了。”

    梁梦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动,身上困乏得很,明明是刚睡醒起来的,但还是没什么精神。

    “我们之间还用说那些虚的吗?”她托着腮,静静看着陈时序收拾桌子,“陈总的经营理念不是一直都是‘大道至简’吗?那我们之间也省省吧。”

    “请您洗碗。”

    故意为之的毕恭毕敬。

    陈时序动作一顿,沉眸微转。

    梁梦因眼里都荡漾着笑意:“让我洗碗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帮你端过去。”

    “你还挺贴心。”

    “那可不,这么贵重的餐具,配上陈总这么高贵的手亲自清洗。”莞尔一笑,“我也就只配给你端端盘子了。”

    到底是没让她动手,陈时序自己收拾了碗筷进厨房。

    梁梦因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小尾巴跟着他转来转去,忍不住盯紧他每一个举动,陈时序每一个动作都像艺术电影,自带柔光氛围感,无形间吸引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到底还是累,梁梦因靠在他身上,扬起下巴才勉强磕在他的肩上。

    眼睫掀开就是他家居服上一段冷白骨感的脖颈,沉稳的呼吸声,偶尔滑动的喉头。

    莫名眼热,梁梦因忍不住指尖覆了上去,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的喉结很明显地一滚。

    梁梦因似是被那滚动的弧度刺到,不安分的手指在他颈侧绷紧的筋络上慢慢滑过。

    陈时序侧了角度,没闪过她的触碰。

    反而让她愈加胆大,踮起脚指腹刮过他的鬓发,温热的吐息扑在他的面上:“哥哥,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说着,她越凑越近,唇瓣贴住他的下颌,然后张口忽然咬住下巴尖上那小片皮肤。没用什么力道,只是轻轻的含住,湿腻的舌尖一圈圈绕过。

    手下是跳跃的心跳,唇间是潮湿的柔软。

    “别闹。”陈时序的嗓音已经沉了下去。

    他转过头,黑眸中闪烁着暗光,像是蓄势待发的狩猎动物,散发着神秘的危险气息。

    他看过来的视线,像攫住他的狩猎目标。

    但尚且留了分允许猎物逃跑的空间。

    梁梦因反应很快,颈子向后仰了仰,警惕地躲开他的狩猎范围。

    她只想随意撩拨几下,并不想负责任。

    陈时序冷嗤一声,眼皮半垂,身上浓重的威慑力散了些许,不理会她,转过身继续洗碗。

    见他气息微敛,梁梦因胆子又大了些,再次试探性地凑了上去,柔软的唇瓣触过他鼓起的青筋。

    一下又一下,触碰又分离,鼓动的心悸分外清晰。

    陈时序眼皮再度掀开,那浓得化不开的一团雾气笼罩在眼底,远比之前更渗人的冰凉。

    山雨欲来的风暴在他眼底酝酿,积蓄的浓云压下,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似乎都被压下那绷起的青筋下,却偏偏被她一寸寸掀开。

    暴雨前夕的闷重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梁梦因长翘的眼睫不由颤了颤,像是感知到微笑的蝴蝶,尾翼在飘摇间颤抖。她屏住呼吸,再度后仰,试图隔开安全距离。

    这次陈时序没由着她,黑眸沉定,还带着水的手指忽地捏住她的颈子,略一用力,人就被他勾了回来。

    薄唇压下,是汹涌如潮的炙吻。

    梁梦因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他狠狠压进怀里,掌骨压在薄腰之上。

    她退无可退,单薄的绸缎睡裙下的曲线,贴合进坚硬的胸膛。

    梁梦因只能仰着头,迎上他所有的强势。

    混乱的喘息声在耳畔回旋,像潮水相撞冲出的滔天波浪声,激起的海潮落下,滚滚浪花汹涌奔来,立于海岸上的人儿也全然被打湿。

    他指腹间还带着的水滴,忽地落下,迅速濡湿一片睡裙。

    梁梦因腿软了,在双唇分开牵出的一道银丝中,她绵绵伏在他身上,全无力气。

    手指无力地扒在他的领口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颈侧,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她没注意,他也不在意。

    梁梦因乌亮的瞳仁里游荡着湿漉漉的可爱,唇上是一片润色的晶光,映衬着颊面上娇艳欲滴的那点红。

    水雾濛濛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是无声的控诉。

    在陈时序慢悠悠捻去她唇上的那点水光后,梁梦因捂着微微红肿的嘴,退了半步,逃离他的怀抱。

    “你这是犯规。”夹着毫不遮掩的怨气。

    这人愈发肆无忌惮。

    食指间还是刚刚残留的那点湿润,陈时序缓缓勾起唇角,意味不明。

    “这是我家。”

    一丝淡笑,暧昧浮动。

    “规矩我定。”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事,明天可能要晚点来,抱歉哈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在2024-01-05 21:23:11~2024-01-06 20: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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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 矜持

    ◎衣服脏了,要洗洗。◎

    “你的规矩, 就是这样欺负家里的客人。”梁梦因与他隔开安全距离,仰着头,美目流转中颇有几分不服气。

    秋日午后温煦的阳光, 将那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清晰,更遑论那些似有似无缠绕的缱绻。

    陈时序拿过手巾,慢条斯理地擦过湿润的手指, 动作优雅端方, 是从小被教导深入骨血的矜然气质。擦罢,他又将手巾方方正正叠好,放回原处。

    在那个带着潮湿水汽的深吻后,他的声音似乎不见往日的冷漠。陈时序语调微松,睇过去的那眼情绪很淡, 慵慵懒懒的:“我以为作为客人至少不会像你这样随意。”

    梁梦因愤愤瞪了他一眼, 她的唇瓣还隐隐作痛,有些人饿起来,真的比恶狼还要吓人。好像她真的是被他拿捏在掌心里的猎物, 啃咬,撕裂。

    哪怕是收了力道的, 几分温柔的。

    梁梦因清了下嗓子, 想要端出义正言辞的姿态, 却没想到嗓音里只剩靡软,全无半点气势。

    “怎么别人都是跟客人说随意点,别拘谨, 就你要求多。”

    她红唇微肿,无意识地嘟起, 给她明艳生姿的面容上, 平添几分娇气。

    梁梦因:“是不是要我瞻前马后地讨好你, 你才满意啊,陈大总裁。”

    陈时序眉心微敛,似乎是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他懒懒回了句:“那你也可以试试。”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时序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薄凉的音质像暗夜深海的潮汐,低沉回响。

    陈时序向前迈了半步,重新拉回暧昧距离,沁凉的语调,毫无修饰的嘲讽:“说实话,梁梦因,和你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了,还真的没见你主动过一次。”

    大概是随意得有些过分了。

    被林姿和陈时序惯的。

    梁梦因自己心里清楚,她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客人的,但依然硬着脖子,迎着他那张冷白如玉的冰山面孔。

    扬眸,眼底是满满的较真。

    她总在与陈时序有关的事情上,格外有劲儿。

    “那你等着。”扯出最精致最完美的笑容。

    “我会好好尊敬您,爱戴您,照顾您的。”

    “那,我等着。”

    梁梦因是说到做到的,当晚她就做了一盅甜酒酿来展示她的诚意。

    她在美国的时候其实也会自己下厨的,生活经费并不短缺,梁梦因也不会委屈自己,美式三明治和中式简餐混着吃,生活倒也算惬意滋润。

    偶尔会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甜酒酿也算是她最常做的汤品之一,来自南城人最后的坚持,天冷一定要喝一碗甜酒酿暖暖身。

    从她入住开始,陈时序就搬到了隔壁的次卧,房间比原来的主卧小了一半,但他工作繁忙,本就不常在家,也就由着梁梦因霸占他的房。

    卧室门没锁,梁梦因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也不等他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黑色系的床上用品,蕴着浓重的神秘气息,和他本人气质无两,衣柜下放了那只昨晚出差刚刚拎回的行李箱,衣物用品却已经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架子上。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

    陈时序这间公寓的隔音效果确实很好,如果她不是仔细听,根本听不清那点细微的声响。

    的确印证了,他是花了大价钱做的隔音。

    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出来,梁梦因已经没了耐心,端着碗走上前,敲了敲门。

    水声骤然一停,隔了几秒,浴室里传来他极具疏离感的声音。

    “做什么?”

    这个时候也只会是梁梦因来敲门。

    “甜酒酿吃不完了。”她半倚着浴室的门,懒懒地回道。

    虽然是特地为他做的。

    梁梦因试探性地拧了一下门把手,陈时序浴室的门也没锁。

    现在他还真是信任她。

    从前那会儿,他才不会是这样,每每进屋后都会将房门反锁,已经养成下意识习惯了,只是为了防止她又偷偷溜进去。

    那时候的她,还真的是坚持不懈。

    被陈时序那般冷模拒绝,居然还能持之以恒地追了他那么久。

    梁梦因自我认知很清晰,她耐心一向欠佳,除非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很少有坚持这么久的。

    高跟鞋设计算其中之一,陈时序大概也可以算在其中。

    可惜,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差了一步,像两只不同频的信号接收器,旋钮却被调向了不同的频道。

    彼此说了很多,但实际上对方从未听到分毫。

    梁梦因大概是懂他们被调错不同频道的具体时间点的,只是她可能意识得有些晚了。

    高考结束后,漫长的暑期时光,她又在陈家逗留了一段时间。原本关芷莹是急着想让她前往澳洲相聚的,毕竟母女俩已经分隔了一年多时间,但梁梦因愣是拖迟了近一个月。

    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关芷莹,其中的原因她没说。因为那太过矫情私密,只是为了一个礼物。

    是她高考前跟陈时序谈判许久,交换条件得到的一个毕业礼物。

    条件是最后三个月,她安心复习,不许分心去“折腾”陈时序,他便送她一份毕业礼物。

    原本十拿九稳的保送机会,因为那趟南城的连夜折返后的高烧而泡汤。

    虽然梁梦因很无所谓,但陈时序却记在了心上。他是极端的现实主义,不会去分析什么如果怎样又会怎样,那没有什么意义。

    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对梁梦因目前最重要的高考产生了一定影响。

    陈时序是相信成事在人的这套理论,虽然其他客观因素都是虚浮的,但陈时序还是希望这些客观因素对她的影响力,可以被减弱几分。

    其中,也包含他。

    最后的成绩自然不错,分享过好成绩,梁梦因满心欢喜地等着那份毕业礼物,等了快一个月。

    很不巧,陈时序出差了近一个月,他代表课题组前往欧洲参加学术会谈。那时他还是在物理学专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必为了那些商业上的纷争而劳神费心。

    很多巧合在命运的安排下,齿轮转动间已然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某个盛夏的午后,她在房间里打电话,是林皎问她怎么能坚持追了陈时序这么久。

    梁梦因其实没怎么犹豫,直接便回答:“因为他一直没同意呀。”

    这确实是事实。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方式,可林皎理解的显然是更极端的那一种。

    林皎:“所以如果他同意了,你是不是就立刻失去兴趣了?”

    “大概……是吧?”梁梦因也不太确定,她与陈时序有相似的人生观,从来都不会去想另一个分叉口会发生的事情。

    像猴子捞月,镜花水月的幻境让人迷恋,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触即破永远得不到的美丽让人着迷,还是那月影本身。

    “渣女哎。”林皎叫了一声,“先是你搬运别人问题答案照本宣科去追人,现在又是准备追到就甩。小因因,要不是你是我朋友,我真的就要说道说道你了。”

    梁梦因在床上翻了个身,默默解释了句:“可是我还没追上。”

    追上会怎样,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她又哪能预见。

    有点苍白。

    但林皎已经不在意了:“但你是我朋友,我只会说干得漂亮。”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开锁声,梁梦因眼睛一亮,是陈时序回来了?

    她的礼物来了。

    梁梦因连忙挂断电话,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就已经跑了出去。

    陈时序是推了箱子回来的,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面上隐约几分疲色,衬得他表情愈加寡淡。他看到她突然出现也没太惊讶,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如同往常一样。

    他的表情永远淡淡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哥哥,我的毕业礼物呢。”她扬起的笑容灿烂如春花,绚烂靡丽的嫣然笑靥,是画家画笔下都描不出的美丽。

    可他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径直打开房间门锁,薄唇淡抿,漫不经心地说:“没有礼物。”

    梁梦因先是怀疑自己是否有听错,又或者他是在开玩笑?可是陈时序的表情太过正经,除此之外,他似乎也不喜欢玩笑。

    “真的吗?”她尾音都在飘。

    在他的沉默中,梁梦因已经得到了答案。

    漫上心头的是无以言表的失望,气氛瞬间冷结。

    僵持在二楼走廊里的男女,明明是亲近的距离,但似乎又离得很远。

    要说什么吗?梁梦因什么也不想说。

    陈时序不会是那种言而不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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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太忙了,你忙忘了啊?”梁梦因已经替他找好了借口,“没关系的,以后补上也没关系。”

    他没说话,只是那寸下颚线锋利的弧度越来越绷紧。

    她视力好,眼睛尖,眼球一转,就看到那个放在他口袋里的小盒子。

    “这个是给我的礼物吗?”心中燃起星点惊喜。

    她想抬手去拿,却在他疏离的背影中失去了勇气。

    陈时序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没有转过身。

    令人窒息的氛围。

    梁梦因意识到了什么,在不在意其实很容易分辨。她低头看向自己脚面,没穿袜子,也没穿鞋子。若是以前,他早就已经把她的鞋子拎出来,或是任她跳上他的背,差使他去找鞋。

    很多事情是有征兆的。

    梁梦因根本不敢想。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望向她一眼。

    其实她也不是期待那份礼物,只不过那是来自于陈时序的礼物。

    是不一样意义。

    从另一种角度说,她确实很期待那份礼物。

    如果是和陈时序有关的,她都很期待。

    可惜什么都没有了。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大概就是一整个月的期待落空,像是兴致被吊到高空中,又被毫不留情地抛下。

    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第二日,梁梦因就飞往澳洲,本就已经推迟了太久,而期待许久的礼物也没有到来。

    那大概是她过得最糟糕的一个暑假。

    所有齿轮的转动,已经在无形间开始不同的转速,带着他们走到这里,再度趋于同速。

    那时的细节已经印在脑海中,只是年纪小的时候还不敢去回忆。

    分开的那些年中,某些记忆碎片后知后觉地浮现在脑海中。那扇没有阖紧的房门,恰时响起的脚步声,某些不妙的猜测,让她莫名惴惴不安。

    时隔几年,她忽然怀疑,会不会是因为那通电话?

    但是陈时序的态度一向琢磨不定,她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话也可以是假的,但听的人大多当了真。很多话并不由心,只是在当时那个情景下,随口便讲了出来,却已经逃离了她的本意。

    梁梦因不是内耗的性格,她很快将这件事轻拿轻放。或许就算陈时序听到了,他也可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他一向对她冷淡。

    如果不是她一直缠着他不放,他们可能也不会有这么长久的故事。只是这般也有弊端,他们之间事情持续了太久,错综复杂,梁梦因也不确定了。

    时间模糊了很多细节,但也将许多当时的情绪从过去带回现在。

    那时的失望,那时的恼意。

    浴室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声,梁梦因忍不住又敲了敲门,很用力,带着点突然冒出的火气。

    她追了一句:“是我亲手做的哦。”

    虽然酒酿只是从塑料盒里倒了出来,又滑了个蛋花在其中。

    浴室里静了一瞬,才听到他微哑的淡声。

    “等我洗完澡。”

    梁梦因一秒钟都等不及了:“不行。”

    她想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我现在要洗碗,不然你边洗边吃。”

    话音刚落,她便要打开浴室的门。

    陈时序的声音在很恰当的时机突然响起:“梁梦因,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这个词,梁梦因大概是学不会了。拧开浴室把手,她只当听不见陈时序的告诫:“好的,我这就进来。”

    浴室的门打开,扑面而来是淡淡的水雾,隔着朦胧的热气,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没等她细看,浴室灯突然暗了。

    梁梦因不由惊叫一声,忽地一只潮湿的手掌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腕子。

    “啊……”熟悉的淡香萦绕鼻尖。

    慌乱间,手里的那碗甜酒酿被打翻,大半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黏腻的,甜津的。

    伴着他们的靠近,交叠传递。

    “梁梦因,你确定你是来送甜酒酿的?”暗哑的声线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贴着她手腕处的掌骨染上了一抹缥缈不清的温度,说不清是冷还是热。她只知道,在他的声音落在耳侧时,她单薄瘦削的身体情不自禁地一抖。

    “不知道的,以为你投怀送抱呢?”

    没等她开口反击,花洒热水突然打开,热水淋下,梁梦因措手不及尖叫一声:“你混蛋!”

    那道声音似乎越来越寡淡,尤其是他徘徊在睡裙上的那只手动作愈发横行无忌时,淡到了极点。

    “衣服脏了,要洗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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